第8章 守株
蕭徇若有所思。
說蘇绾身子比較單薄,那她一定身材纖細,氣質荏弱。
或許是因為父母離世,又無倚靠,所以難免傷春悲秋,心內郁郁。也或者只是蘇大太太不讓她抛頭露面的借口。
為什麽不讓她抛頭露面?
自然不是想把她留在家裏,而是奇貨可居,只等将來待價而沽。畢竟蘇大太太有自己的嫡親閨女在,怕是要等蘇二姑娘出嫁之後才會讓她于人前表現。
針線活好,那就說明她比較安靜。
蕭徇腦子裏便勾勒出來一個眼含輕愁,眉帶淺怨的纖弱女子形象。
他問金樽:“可有人見過這位蘇三姑娘長什麽模樣?”
金樽道:“自然,小的打聽得仔仔細細,清清楚楚。”
蕭徇便鋪了紙張,道:“你說來聽聽。”
金樽幫着拿鎮紙壓了紙,把自己聽說的都說給蕭徇聽。
蕭徇邊聽邊思忖,一時下筆不斷,不一時,紙上便現出一個曼妙清麗的姑娘。
金樽贊嘆道:“世子爺好畫工,依小的看,就是蘇三姑娘站在跟前,和這畫裏也并無二致了。”
蕭徇望着畫紙上蹙眉淺颦的女子,并沒把金樽的恭違聽進心裏,他盯了良久,才輕聲道:“他……應該會喜歡吧。”
金樽沒聽清:“世子爺說誰?”
蕭徇沒答,只将畫紙蜷了,丢給金樽,道:“燒了吧,你自己動手,別讓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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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樽頗有些可惜,他一向是知道自家主子心思的。世子爺最喜歡的就是這類型的姑娘,可惜,世子爺早娶了世子妃,偏偏這位蘇姑娘是說給三爺的。
他嘻皮笑臉的勸道:“別呀,這也太可惜了的了,世子爺好不容易畫的,不然小的讓人去外頭裱好了送進來?”
睹物思人也好啊。
“不用。”蕭徇沉下臉,道:“別自作主張,讓你燒你就燒。”
“唉,是。”金樽不敢造次,忙挾了畫,攏了火盆,當着蕭徇的面,直把一張畫燒成了灰這才罷休。
蕭徇喝着淡而無味的茶,一直盯着那熱烈的火焰出神。
金樽偶爾偷看一眼,都覺得自家世子爺格外的落寞。他有些心疼自家主子,小聲道:“世子爺,蘇三姑娘的事,咱還管嗎?”
“你派人盯着些,有事就第一時間來回我。”
金樽陪笑道:“是,蘇三姑娘住的院子就在蘇府的西北角落,要盯也容易。”
沉默了良久,他又道:“世子爺,這門親事,只怕蘇姑娘未必滿意,雖說她不敢出來見您,可給蘇姑娘遞個信兒也很容易,要不……”
蕭徇倒有些訝異的看金樽:“她為什麽不願意?”
“唉喲,我的世子爺喲,三爺是兇名在外,蘇姑娘再閉目塞聽,也不會一點兒都不清楚,她要聽說了,還能肯?但凡她肯,她只管待在蘇府裏安生備嫁就是了,又何必處心積慮的非得要見三爺?”
蕭徇倒是沒想到這層,思忖了一會兒,他皺眉道:“你覺得,蘇姑娘真的會這麽想?”
金樽有些急了,道:“世子爺要是不信,那也容易,不如把書房伺候的兩個丫鬟叫進來問問?”
蕭徇倒氣笑了,道:“你是不是蠢?問她們,她們就算為着自己的性命和一家子着想,也絕不敢說願意的,那能是真心話嗎?”
也是。
金樽摸了摸後腦勺。
能服侍世子爺,那都是她們娘老子在府裏頗有頭臉,又費了好大一番心力,打破了頭這才争搶得來的好差事,如果這都心裏不安份,還想着別的爺,那不是找死嗎?
問她們願不願意去服侍三爺,那絕對是“不願意”,世子爺可不就不信嗎?
金樽急了,非要逞這個強不可,他道:“那就再叫兩個別處當差的丫鬟來?”
蕭徇只是笑笑,道:“好啦,何必鬧得沸沸揚揚,我信你就是。”
蘇绾頗是又煎熬了些日子,聽說府裏已經有官媒登門,她越發的心急。
急中生亂,她帶着林檎又出了府。
今日十分幸運,林檎從門口小厮處得知,蕭衡正在。
原本蘇绾是破罐破摔了,要是今天再等不到蕭三爺,那她……明天還來。這會兒得了确切消息,忍不住念了聲“阿彌托佛”。
林檎也很高興,跟着念了聲佛,道:“下回有機會,我一定好好在菩薩和佛祖跟前好好磕幾個頭,也好保佑姑娘凡事都順順利利的。”
蘇绾緊張的很,說話聲音都有些打顫,卻還是故意湊趣道:“你要是真的誠心,不如以後青燈古佛,念一輩子經好了。”
林檎嘻笑道:“奴婢倒不是不舍得這軟丈紅塵,就只是舍不得姑娘。”
蘇绾便道:“既舍不得我,那我和你一塊兒去,咱們一起做姑子。”
林檎用一臉“你是不是傻”的神色盯着蘇绾,道:“姑娘說的這是什麽話?呸呸呸,趕緊呸三聲?阿彌托佛,佛祖保佑,我家姑娘糊塗了,說的都是胡話,是信女發願,若姑娘需要,我情願一輩子吃齋念佛,服侍佛祖一輩子。”
蘇绾被逼不過,只得“呸”了三聲,又小聲道:“傻林檎,真要是能做姑子,平平安安到老,倒是你我的幸事呢。”
林檎一臉不信,道:“姑娘別一廂情願吧,您是衣食無憂,享盡了好日子的,壓根不知人間疾苦,所以才說得出這種話。
寺廟啊,尼姑庵啊,奴婢都去過,那裏的尼姑們才不是天生佛心,打從根上就想着要服侍菩薩一輩子,而是家裏窮苦,實在養不活了……有些爹娘狠心的,直接溺死,稍微心慈點兒的,就把孩子扔到庵門口。
她們各個面黃肌瘦,形容枯槁,每日裏根本不是什麽都不幹,只一門心思的念經,她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天做不完的粗活、雜活……都在人世間生活着,各個都要吃喝拉撒,雖說尼姑庵看似偏僻,到底仍舊在塵世中,不能免俗的。”
蘇绾聽怔了,林檎說的這些,她還真是沒見過沒聽過,這麽一想,自己還真是矯情,應了那句“何不食肉糜”了。
想必那些從小被父母遺棄,扔到尼姑庵門口的小尼姑,不知多羨慕她現在的生活呢。
林檎左右看看,又悄聲對蘇绾道:“奴婢聽爹娘說過,以前大老爺不是在安州外放嗎?那裏就有個尼姑庵,聽說有錢人都往那裏鑽,後來鬧得實在不堪,大老爺派兵把庵抄了,才發現那師太口中念佛,卻一肚子的男盜女娼,竟然逼着年輕的尼姑迎來送往……”
蘇绾目瞪口呆,驚駭得說不出話來。
林檎有些後悔的掩住唇,卻還是道:“姑娘別怪,奴婢吓着您了。”
“……”蘇绾道:“不怪。”
但着實是吓住了。
林檎發了發狠,道:“所以姑娘,別怪奴婢口無遮攔,實在是有家族庇佑,且比外頭孤苦無依的厮混好得多呢。”
蘇绾雖然受了驚吓,卻并沒把林檎的話聽進去。她當然知道外面的世界沒有她想像的那樣美好,但也沒有林檎說得這樣可怖吧?
總不能因為怕這怕那,就固步自封,畫地為牢,這也不敢,那也不能?
有時候,人還是得豁出去闖闖的。
蘇绾不認得蕭衡,只有林檎打聽來的“最兇最嚣張最跋扈”的就是,是以睜着一雙大眼,一眨不眨的盯着梁王府門前的大街,每出來一個人,她都緊張的心都要駭出來了。
既怕是蕭衡,又擔心不是。
算她幸運,等到正午,就看見一人幾騎出了梁王府的角門。
這人二十出頭,生得冷眉厲目,天生一股駭人的氣質,離得老遠,都能感覺到他身上的寒氣和殺氣。
就是他了吧?
蘇绾眼看蕭衡一行人離自己越來越近,心跳也越來越快。她積蓄了很久的勇氣,在這一刻都因為緊張,而因血液上頭,慌張到了極點,消失得蕩然無存。
她無數次的設想過,這個時候應該站在路中間才醒目。
可她現在很懷疑蕭衡會不會勒停馬。
如果不停,她豈不是要白白葬身馬蹄之下?世人都傳他如兇神惡煞,殺人如麻,可不像個會在乎人命的。
不到萬不得已,蘇绾不想死。
蘇绾最終只是站在路邊,等蕭衡一行人沖過來時,她顫抖着一把嗓子,揚聲道:“蕭三公子請留步。”
蕭衡聽見有人叫自己,還有點兒不太敢相信,馬沖出去幾步了,才“籲”一聲,勒住馬一歪頭。
路邊站着兩個女子,看打扮,應該是主仆兩個。
其中的小丫鬟面色發白,一看就是個沒出息的。
另一個少女年紀很輕,雖是男裝打扮,可一看就荏弱不堪,帶着一身的娘氣。她瞧着倒有幾分血性,可惜兩股戰戰,分明是吓得随時會暈倒的模樣。
蕭衡勒着缰繩,在原地踢踢踏踢,可他的視線卻一直不離蘇绾左右。
蘇绾有一種被看穿了的窘迫之感。
她很害怕,害怕到手心裏全是汗,她覺得自己舌頭發麻,腦子發懵,不知道現在應該怎麽辦。
可機會稍縱即逝,她不确定蕭衡有多少耐心,更不指望他會屈尊纡貴的到自己跟前,只能是她主動走向蕭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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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文:《冤家路窄》《表哥攻略》《卿本佳人》《拿什麽拯救你》《刁奴欺主》《一不小心遇上個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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