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教子
妯娌三個彼此見過。
世子妃一慣的“我不和你們這等嬌豔賤貨一般見識”高冷态度,只淡淡的“哼”了一聲算是應答,對誰都不多看一眼。
曹氏則饒有興致地打量着蘇绾,道:“三弟妹越發面如桃花了,果然年輕就是好啊,不像我,要是白天有什麽事,第二天便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樣,要多憔悴有多憔悴。”
蘇绾心虛得不行,簡直不敢直視曹氏,生怕被她瞧出她眼睑下敷了厚厚的粉。
她既不願意承認昨天跪了一天祠堂太過神傷,更不願意讓人知道她和蕭衡胡鬧了一夜沒得安生。
蘇绾哼哼哈哈的敷衍,一副不大願意搭話的模樣。
偏偏曹氏揪着蘇绾不放,啧了一聲,道:“女人生得美就是占便宜,我要是個男人,我也喜歡年輕貌美的小娘子。可惜老天沒給我三弟妹這樣的小臉蛋,好身材。”
這話聽着就讓人渾身不自在。
蘇绾做賊心虛,不免要懷疑:莫不是昨兒晚上她和蕭衡的事,被曹氏知道了?不然無緣無故怎麽會說這話?
但想也不可能,她再有本事,還能窺到各人房內隐私?
女子相貌上佳原就不是好事,畢竟娶妻娶賢,納妾才納色。再讓人傳出她慣愛以色侍人,那就更沒臉了。
好端端的正妻卻學妾室的狐媚相?
蘇绾讪笑道:“二嫂說笑了,我不過是中人之姿,哪兒有二嫂說得那麽好。”
曹氏掩唇笑道:“我可沒說笑,要說昨兒個三弟妹也算是開了王府先河……”她眸光意味深長,這兩句話放到一塊兒,竟像是在諷刺蘇绾是紅顏禍水。
蘇绾不吭聲,多說多錯,橫豎曹氏說得模糊,也沒有給她安上确切的罪名,她就抵賴了又能如何?
曹氏說半句留半句,“啧啧”感嘆了一聲,瞅着蘇绾只管意味深長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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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绾心裏畫弧,想引曹氏多說兩句,便做羞愧狀,道:“二嫂說得是,說起來都是我的不是,笨手笨腳地,也難為長輩們不怪罪……”
她也說半句留半句。
知道的,只說婆婆歹毒,有意刁難庶子媳婦,不知道的,甭管原因是什麽,到底是她舉止失儀。可不管怎麽着,梁王府婆媳這場交鋒,就是場不折不扣的笑話。
世子妃斜她二人一眼,道:“二弟妹不口渴嗎?一大早就這麽叽叽呱呱,話忒多了。”
曹氏讪笑一聲,端起桌上的茶碗:“多謝大嫂提醒,我還真是渴了。”
蘇绾有些失望,但還是對曹氏道:“還沒謝過二嫂昨晚來看我,還給我帶了一床被子。”
曹氏眼眉一挑,駭笑一聲道:“我說三弟妹,咱倆無冤無仇,你可千萬別害我。是,我昨兒是去瞧你來着,可我什麽都沒送,該我的恩德,我不推辭,但不該我的功勞,我卻無論如何不敢受。”
一邊說,一邊看向世子妃。世子妃果然面沉似水,狠狠的瞪過來,竟像真的和蘇绾、曹氏有什麽仇怨了。
蘇绾怔住。
曹氏一臉無辜,卻不像是撒謊的模樣。
蘇绾不由得低下頭。
不是她?這也簡直太詭異了,只有曹氏去祠堂看過她。她卻否認,那會是誰?總不會是大嫂徐氏?更不可能了。
曹氏卻以指支着下巴,那雙精刮的眼從蘇绾精明的五官上掠過,極輕極快的道:“我知道是誰了。”
蘇绾明知她有請君入甕之嫌,還是不由自主的看向她:“是誰?”
曹氏笑了一聲,眼角眉稍都帶着一點兒輕慢:“我憑什麽告訴你?”說罷已經去和徐氏說話,道:“今日母妃怎麽遲了些?”
她輕巧巧就在蘇绾平靜的心湖裏扔了一顆石子,激起波瀾無數。
蘇绾低頭思忖了一瞬。
沒有頭緒,卻又在心裏存疑,常人難免有作繭自縛的苦腦。她偏不。
愛是誰是誰,有本事就像蕭微一樣,直不愣登的跑到她跟前來邀功啊。
梁王妃是個精力充沛的人,雖然養尊處優了這麽多年,但一直禀承着在娘家時的傳統,又因為當了婆婆,更是一早就起,時刻不忘以身作則,好督促兒媳們也這般早起。
要蘇绾說,世家大族有什麽好的?
全是些沒用的臭講究。
就像現在,明明各房各處都有自己的小家,夫妻兩口帶着自己的孩子,細嚼慢咽的用早膳不好嗎?
何必大老遠的從各處趕到王妃正院,就為了吃一頓食難下咽的早飯?
可惜她一個才進門的新媳婦,遠遠輪不到她多嘴,就算是世子妃,不也照常守着王府的規矩?
不知是昨兒罰了蘇绾,王妃已經出了氣,還是過了一夜,王妃氣已經消了,總之今早她态度算得上是相當和藹。
本來蘇绾還怕王妃責問她:昨兒沒發話,你怎麽就敢回院子了?
結果梁王妃連多瞅她一眼都不曾,竟仿佛壓根沒發生什麽事。
蘇绾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到最後竟是虛驚一場。
王爺帶着幾個成年的兒子在外間用膳,世子妃徐氏帶着曹氏、蘇绾在內間服侍王妃。
府裏幾個未嫁的郡主帶着幾個小孩子坐在王妃下首。
蘇绾照倒要替王妃布菜。
剛沉下的心,一下子就又提了上來。
有了昨日的反複推演,蘇绾已經把她們的套路摸得差不清了:世子妃和曹氏左右夾擊,梁王妃身邊的丫鬟是助攻。
蘇绾雙拳難敵四手,一雙眼睛肯定盯不過來三個人。
但她只有一個念頭,手要穩。
實在不行,就把湯碗或是茶盅合到別人身上。
只要沒傷了梁王妃的顏面,她罰起自己來也不至于像昨天那樣嚴苛。
蘇绾全副武裝,做好了又要打一場硬仗的準備,哪成想世子妃替梁王妃挾了菜,她和曹氏還在一旁候命呢,梁王妃已經淡淡的道:“一家子,不講這些虛禮,你們也都坐下用飯吧,各人都有手有腳,不用你們布菜。”
“?”蘇绾好懸沒把眼珠子瞪出來:不會吧?王妃這是什麽套路?怎麽忽然就如此和顏悅色、溫和體貼起來了?
這和昨天那個瞪着眼睛,滿面兇光,對她要打要殺的那個王妃是同一個人嗎?
曹氏輕輕一搡蘇绾,道:“母妃體恤,你還不趕緊入座,愣着做什麽?”
蘇绾食不知味,飯桌都不敢多看,卻也慢慢回過味兒來。
雖說王妃只屈尊在梁王爺一人之下,但到底梁王才是這王府唯一的真正的主子,她不過負責後院而已,平日裏一幫女眷怎麽鬧都行,可當着王爺的面,到底還是要給王爺臉,是不會肆意胡為的。
用完早膳,梁王隔着屏風吩咐蕭衡:“明一早回門,和你媳婦早去早回。你也收斂收斂你的脾氣,又不是三歲的小孩子,做什麽動辄打打殺殺的?”
蕭衡只回了一個懶洋洋的“是”。
不用親眼見,蘇绾也能猜度出他那副不受教的氣人死樣。
難得梁王倒是好脾氣,反倒是梁王世子切切的囑咐蕭衡:“禮物已經由你大嫂備好,母妃也過了目,你再仔細看看,或有需要添減的,不必再請示,只管自專。去向蘇大老爺陪個不是,不管怎麽說你是晚輩。弟妹沒有至親爹娘,蘇大老爺兄弟便是弟妹的靠山。有再多不是,你暫且忍忍,不看蘇家顏面,也要看弟妹的臉面。”
這回蕭衡就更過分了,他連個哼哈都沒有。
蘇绾低頭盯着自己的腳尖,耳邊聽着蕭徇的話,只覺得:他說的真是好有道理啊,可人生過日子不是靠這些道理就能過活的。
他這話沒法不讓人腹诽。
也不知道前兒個迎親的事,王爺和世子爺都知道多少,知不知道挑事的是六爺蕭微?
她也是蘇家人,站在被傷害了的蘇家人的立場,理當明辨是非,但這始作俑者、罪魁禍首還是分得清的。
難道蕭微惹了禍,就這麽黑不提白不提的過去了?
最後賠罪的卻是蕭衡?
蕭衡動手傷人是不應該,賠禮道歉也不為過,但蕭微呢?
腹诽自腹诽蘇绾的,這個場合輪不到她說話。
梁王看不過眼蕭衡陰死陽活的态度,提溜着他問:“你大哥說的你都聽進去了沒有?”
蕭衡不以為意的道:“不就是回個門?蘇家敢放個屁?!”
梁王火起,罵蕭衡道:“放屁,你多大的人了,也不長長腦子?所有的事都能靠打殺解決,還要那麽多讀書人做什麽?”
梁王爺罵得興起,索性讓人撤了屏風,點名蘇绾:“蘇氏,你們蘇家歷來是書香門第,想必你也飽讀詩書,通情達理,以後好好提點提點三郎。別讓他成天沒個腦子,橫沖直撞。
他自己到處結仇不要緊,可把滿京城的官宦之家都得罪了,梁王府臉上很有光嗎?別忘了,他也姓蕭,你們讀書人不是最愛說‘一榮皆榮,一辱皆辱’嗎?他是這家的一份子,和整個梁王府的生死榮辱是一體的……”
蘇绾心說,蘇家是不是書香門第,她不敢自诩,但要說她飽讀詩書,那是胡扯,更別說蕭衡自有他的行事準則,她在他面前啥也不是,她有幾個膽子敢提點他如何做人、做事?
是以王爺說得再有道理,蕭衡要是打定主意不肯聽,別人也奈何他不得。
可都被王爺點名了,蘇绾也只得起身,福身下去,喏喏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