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二天一大早,夏鹿生起床便沖了澡,穿上了已經幹透的白襯衫和西褲,鼻子輕嗅,似乎還有昨天雨水的腥味。
青鳥旅館總共三層,住客好像并不多,從二樓下去,夏鹿生走的樓梯。走廊裏靜悄悄的。
剛好是七點,他到了旅館的大廳,和打着哈欠的顧兔碰了頭。
她問,“要出門嗎?”
夏鹿生點點頭,乖巧地笑着說,“姐姐早上好。”
其實他的五官并不是有多精致,極富少年感的臉上裹紮着半脫的稚氣,天生的小鹿眼澄澈明亮,但又不是完全單純透明的。和他從小到大的經歷有關,他的眼底總有些不符合年齡段的,怪異的成熟。
笑起來眼尾上挑,是個很容易給人帶來好印象的男生。
顧兔幾乎是下意識地關心了一下夏鹿生,“着急走嗎?要不要先吃了早飯?這個點後廚的冷老板有做好的中餐,包子粥什麽的都有。”她說,“昨天下午住進來直到晚上,你也沒叫餐,應該會餓吧。”
夏鹿生好像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點了點頭說,“是有點。”說完挺局促地原地頓了下,手指指了下背後的方向,“那我先回房間?”
“直接去一樓的餐廳吧,早飯很快的,不用等。”
夏鹿生說了謝謝轉身就要走,顧兔叫住他說了句遲來的生日快樂。
他就又說了聲謝謝。
這種感覺還是奇妙的,從踏進這個旅館起夏鹿生一直都在接收來自陌生人的善意。
以前從來沒有過……
五年來拼命地學習,從不敢讓自己松懈。馬不停蹄地參加很多競賽,就為了得到一筆獎金。
偶爾能聽到同學背後讨論他,說他是個學習機器。
他确實挺孤僻的,十分不擅長和人友善的交往,又因為回到家就要随時做好被“使用”的準備,實在分不出心神了。
餐廳很大,隔着一面玻璃可以看到後廚有個人在忙碌,應該就是顧兔嘴裏的冷老板。
去要了一屜包子,一碗小米粥,選了靠近窗戶的位置吃飯。窗外的陽光沒有很盛,灰藍色霧氣隐隐約約快要消散了,隔着一條馬路可以看到海。波浪發亮,一鼓一鼓地洶湧着。
吃完飯,夏鹿生沒去打擾在前臺打盹兒的顧兔,直接出了門。跟着導航,騎着小綠車,打算在春城轉一轉。
春城好像沒有變,路線沒有變,建築物也還是老樣子。穿過一個郁郁蔥蔥的林間隧道抵達城市中心,因為四季如春的緣故,哪裏都有花團簇擁點綴,居民的陽臺都養花,這裏人都愛花。夏鹿生閉上眼睛都能聞到植物的清香。
逢春廣場的噴泉周圍萬花盛開,過路人似乎都是熱情的性格,都能夠爽朗地大笑,服飾也是最放松自然的風格。正午的陽光似蜂蜜色,熱意蒸騰,香氣發散,夏鹿生松了一顆接近喉結的扣子,幾乎要因為自己格格不入的感覺而窒息了。
沒有在廣場呆太久,夏鹿生跨上自行車去了生活十二年的大年孤兒院。
沒敢進去,院長阿姨應該讨厭看到他。
只敢站在孤兒院路對面綠樹下,腳邊交纏着大片樹葉的影子。在這裏能直直地看到二樓辦公室,來了以後終于發現,實在沒有什麽美好的回憶。
漫無目的地游蕩到日落,他終于在一個影音店找到一份兼職。老板是個很溫柔的老先生,眼睛看不到,聽夏鹿生解釋了自己的情況,毫不猶豫便留下了他。
回到青鳥旅館接近傍晚,顧兔一看到他就很擔心地問,“你去哪裏了?”
夏鹿生愣了一下,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倒有些不知所措了,老實到,“只是去轉轉,順便找個兼職……”
她說,“手機沒電了吧,我中午給你打了電話。”
他拿出手機一看,果然是這樣。“實在不好意思,讓你擔心了。”他想說其實不用管他。結果問了句,“姐姐,你對每位顧客都這麽好嗎?”
顧兔笑着說,“這叫負責,而且周老板早上出門的時候還專門打了電話給我。”
夏鹿生眉心一動,有些急切的問出了聲,“他說什麽了?”說完覺得自己好奇怪,好像對這個比自己大的男人過分關注和在意了。
以前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很新鮮,心髒像被打了管奶油。
“讓她看好你這個未成年。”
聲音是從背後傳來的,夏鹿生轉身就看到了周渡野。
他換了身衣服,熱帶風情的花襯衫和短褲,裸露的肌膚比昨天更多。夏鹿生能更多的看到他身上流暢的肌肉線條,脖頸的汗滴順着紋理滑落到鎖骨,直到夏鹿生看不到。
周渡野擁有連男人看了都會覺得性感的身材和外貌。
額頭被彈了一下,夏鹿生猛得回了神,覺得自己再次冒犯到了他。
周渡野倒好像已經習慣了,彎腰湊到夏鹿生的面前,說,“怎麽總是呆呆的?”
夏鹿生的臉幾乎是立刻覺得熱了,他肯定自己臉紅了,吶吶地搖頭。
周渡野挑了挑眉,手一伸,“東西給我吧。”
當然知道是什麽,但夏鹿生卑鄙地想和他多說幾句話,假裝迷茫道,“什麽……東西啊。”
他擰了一下眉,樣子突然有些兇了。
夏鹿生緊張地吞咽一下口水,喉結悄悄上下滑動,後退了一點,“怎麽了?”
他搖了搖頭,低聲道,“不是不給你用,小同學還是不用比較好。”
語氣可以稱的上很柔和了,被蠱惑一樣點頭,夏鹿生把陪了自己一天的打火機從褲子口袋取出來,乖乖放到周渡野的掌心。
小心地沒有碰到他的肌膚。
周渡野這才滿意了,打火機收起來,“早點休息吧。”手掌順着夏鹿生額前的碎發到後腦勺抓了一把,然後擦過他的手臂離開了。
那天晚上以後的三天,夏鹿生都沒有再看到過周渡野,不過和顧兔的關系倒是近了不少,在影音店的工作也很順利。
第四天下午,下班回到青鳥旅破天荒沒有在前臺看到顧兔。他沒多想,去了餐廳覓食。奇怪的是今天的燈光調得暗,再往裏走,看到了顧兔,好像在和一個女人擁抱在一起,應該立刻離開的。
他聽到顧兔惱怒地叫了一聲,“冷鏡”,夏鹿生就知道這個人,是從沒有露過面的冷老板了。接下來的一幕驚到了他,因為她們接吻了。驚訝轉瞬即逝,明明他從沒見過同性愛侶,但卻沒覺得不自在或者別扭。
顧兔和冷鏡在一起的氛圍看起來幸福且美好。
夏鹿生努力不發出聲音,小心翼翼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