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夢游
有點像鬼故事裏的情節。
寧南嘉扭頭,不出意外又看見了窗戶被黑色的窗簾遮蓋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
略微在心裏琢磨了一下姜北玙話語裏的可信度之後,他道:
“別去客房了,你睡床,我睡沙發。”
目光若有所思地在他臉上停頓了片刻,姜北玙輕聲說了一句,“那我去叫鐘叔給你拿床被子。”
寧南嘉點了下頭。
沒一會兒,鐘厚榮就送來了一床柔軟溫暖的被褥。
攤開被子蓋在身上,寧南嘉剛剛躺下找了個舒服的睡姿,一轉頭就看見姜北玙躺在床上側卧着,一雙狹長黑亮的眼眸就這麽靜靜無聲地望着他,裏頭清清淩淩的光澤純粹清澈,夾雜着讓人不可忽視的情愫。
被他這樣專注的目光注視着,寧南嘉有些吃不消,挪開了視線低聲說了一句,“你不睡覺看我做什麽?”
睫毛輕輕扇動了一下,姜北玙看着寧南嘉因為別過臉去的動作而顯得格外筆挺的鼻梁線,嘴角慢慢揚起一個很輕的弧度,
“南嘉哥好看,不管我看多少遍,還是覺得怎麽也看不夠。”
想看一輩子。
大半夜的,被一個男的說自己好看,寧南嘉覺得自己應該是會起一身雞皮疙瘩,覺得渾身都不對勁,但是不知為何,複雜的感覺是有,但又好像不是他想的那種感覺。
沉默了半晌之後,他道:“這話你還是留着去哄別的小......”
寧南嘉本來想說小姑娘,後來想想好像應該說小男生,但是到最後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夜太靜了,把人心都變得好複雜,連他自己也看不透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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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先前在車上睡了一會兒,寧南嘉現在還沒那麽困,閉着眼睛,耳朵卻格外靈敏,連牆上時鐘滴答滴答的聲音也聽得格外清楚。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倏地傳來了一陣模糊的腳步聲。
越來越近,像是高跟鞋敲擊地板發出的聲音,清脆又緩慢,來來回回地在空蕩蕩的走廊裏回響。
這聲音持續了很久,久到寧南嘉都沒有辦法自欺欺人地繼續裝作什麽也聽不見,他微微直起身子,剛剛撐着沙發扶手坐好,姜北玙就掀開被子赤腳踩着地毯走了過來,手裏還握着一副耳塞。
“太吵了沒法睡對吧?”
伸手将一只耳塞塞到寧南嘉左耳裏,姜北玙正想彎腰給他塞第二只,寧南嘉就撥開了他的手,同時将自己左耳的耳塞拿了下來,
“外面是什麽聲音?”
“想知道?”
微微撐着沙發扶手在他身邊坐下,姜北玙伸手替他攏了攏身上的被子,嘴角輕輕勾了勾,像是存心為難一樣慢慢說了句話,
“讓我抱一下,我就帶你去看。”
寧南嘉蹙着眉沉默着沒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就在姜北玙打算重新給他塞耳塞的時候,忽然聽見寧南嘉皺着眉,像是極為艱難地做出選擇,裹着被子慢慢說了一句,
“那你抱歸抱,別親我。”
像個因為長得太可愛被人捏捏抱抱親了很多回的孩子,苦惱地警告想要跟他親近的大人,別對他動手動腳。
姜北玙被萌到了,有些想笑,卻生生忍住了,看着寧南嘉清淺的眼眸,他忽然輕輕嘆息了一聲,低低的聲音裏染上了些微退縮的意思,
“南嘉哥,其實沒什麽好看的,要不......”
他話還未說完,寧南嘉就傾身上前抱了他一下,這個擁抱一觸即分,連半點溫度都沒留下。
“抱過了,你快帶我去。”
姜北玙不想騙他,只好帶着寧南嘉走到門邊,在拉開門之前,他低聲告誡了一句,
“待會兒你看見什麽,都不要發出聲音,不然會把她引過來的。”
她?哪個她?
懷揣着七分好奇和三分不安,寧南嘉從姜北玙拉開的那一條門縫裏悄悄望了出去。
空蕩蕩的長廊裏,有個鬼魅一樣的身影在樓梯和房門前來來回回地踱步,走到光影下的時候,寧南嘉看清楚了那抹鬼魅的面容。
是姜北玙的媽媽,鄭藝媱。
鄭藝媱的臉上畫着精致的妝容,身上也穿得很漂亮,踩着一雙點綴着白色流蘇的高跟鞋,精心打扮得像是個要去赴宴的貴太太。
她把手背在身後,垂着頭嘴巴翕動着像是在無意識地重複說着什麽,一雙被眼線和閃粉勾勒得漂亮又璀璨的眼眸神情呆滞,像尊美麗又詭異的雕像。
寧南嘉覺得有些不對勁兒,“你媽她.....”
“夢游。”
他話音剛落,原本像個游魂一樣一直走來走去的鄭藝媱忽然目露兇光,然後擡起了一直背在身後的手。
刀光寒涼,她握着一把将近三十厘米的水果刀,突然像是發了狠一樣拼命地往一扇門裏紮,一邊紮,還一邊無聲地流淚,淚水模糊了整張精心打扮的臉。
刀尖在門上刮出了刺耳的聲音,鄭藝媱卻置若罔聞,還在不停地重複着拔刀,紮進去,再拔刀,再紮進去的動作。
像個神經失常行為不受控制的瘋子。
拉開的門縫忽然被合上,寧南嘉還沒從剛剛的變故裏緩過神來,姜北玙就輕輕握住了他清瘦的手腕,放緩了聲音告訴他,
“十年前,我媽媽發現姜明豐在外面有別的女人,就在這間屋子裏,在她剛剛插的那扇門內,姜明豐和那個女人睡在一起,她受了很大刺激,刺了那個女人一刀之後情緒也失控了,接受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心理治療。”
“每一次她留在這個屋子裏,都會夢游起來重複那晚發生的事情。”
寧南嘉覺得奇怪,“那為什麽不把這間屋子賣掉?”
既然刺激發病的是這間屋子,遠離了不是更好?
“賣不掉,這間屋子長在她的心裏。”
長長的睫毛微微低垂着斂去了眼底大半的情緒,姜北玙坐在冰涼的地板上,下颚因為用力咬着顯得線條伶仃而緊繃,
“這間屋子,是她主動問姜明豐要下的,也是她要求住在這裏的。”
大概是女人強烈的嫉妒心作祟,她想要任何姜明豐付出過在那個女人身上的東西,包括這間屋子,那張床。
一切她覺得惡心肮髒的記憶,她都要自己留着,哪怕搶過來讓她覺得膈應難以忍受,她還是要緊緊地攥在手裏。
寧南嘉不知內情,但是就目前的情況現在看來,很明顯鄭藝媱的精神狀态有很大的問題,夢游的人是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破壞東西,制造怪聲,甚至sha人。
略微思忖了一下,他忍不住問了一句,“不勸你媽媽,再去看看醫生嗎?”
“沒有用的,”姜北玙擡起頭,漆黑的眼珠子裏透出了一種涼涼的寒意,“五個醫生都說她完全好了已經恢複正常了。”
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她這裏,不僅騙了別人,還把自己也騙了。”
聰明的魔鬼藏匿在人群裏,已經學會了收起自己惡毒的獠牙和猙獰的面目,戴上了和善溫柔的面具,完美又無懈可擊地僞裝成了一個正常的人。
寧南嘉不知道該說什麽,因為他忽然發現所有的語言在這一刻都變得單薄無比,他想起了姜北玙後背那道又寬又猙獰的疤,喉結微微滾動了一下,他問:
“那你後背,也是她弄傷的嗎?”
眼底涼涼的寒意漸漸褪去,姜北玙垂了垂眸,有些難受地避開了寧南嘉憐憫的目光,片刻之後,他勾了勾嘴角,低啞的聲音透出了幾分故作輕松的笑意,
“後背的疤我只想告訴我未來的男朋友,南嘉哥,你要是再繼續問下去,就要做我男朋友了。”
寧南嘉一時語塞,姜北玙卻不再給他任何反應的機會,拽着他起身催促了一句,
“好晚了,南嘉哥再不睡,明天就起不來去上學了。”
拉過被子給他蓋好,姜北玙在他上方低下頭,腦袋輕輕往下壓,寧南嘉以為他要親上來,下意識地睜着一雙清清淺淺的眼眸望着他。
姜北玙顏色微淡的唇只是停在了離他鼻尖還有幾厘米的地方,然後擡起手用指腹輕輕摸了摸他的眼皮,笑着慢慢說了一句,
“南嘉哥,你的眼睛好亮,都亮到我的心裏去了。”
現在他的心裏面,一面是混沌的黑色,一面是明亮的白色,而黑與白的交界裏,被他藏了一個寧南嘉,他想把黑色都趕出去,但是又很怕有一天,這些如蛆附骨的黑色會把寧南嘉吞噬得一幹二淨。
寧南嘉忍不住打了個冷戰,好不容易抖掉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他伸手按着姜北玙的眉心緩緩将他推遠了一些,嘴上不住地敷衍了一句,
“沒有沒有,你的眼睛最亮了,全世界你最亮。”
看着他就跟等着進食的野狼似的。
被推了的姜北玙也不惱,握着寧南嘉的手腕将他的手塞進溫暖的被窩之後,神情溫柔地和他說了一句“晚安”就回床上睡覺了。
看着床上微微隆起一小片的身影,寧南嘉有些頭疼,因為他突然發現從小奶狗切換成狼崽子模式之後的姜北玙好像比之前更難搞了。
喜歡不加掩飾,示好不加掩飾,磨着磨着,都要将他故意支棱出來的冷淡給磨掉了,真是,不太好的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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