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們的兔子

事先壓根沒想到,今晚要見徐書原的姐姐。

付嘉一邊反複默背剛才聽到的那串門牌號,一邊拉拉上衣,拍拍褲子上的灰,理理自己不知道亂不亂的頭發。

上樓途中又仔細回想,上次有沒有對書原的姐姐不禮貌,畢竟那時還不知道她是他姐姐呢。

想了一遍又一遍,覺得應該沒有什麽,這才擡手敲門。

“來了來了。”

姐姐徐靜來開的門,給他拿完拖鞋就又去倒水,十分熱情地招呼他。她剛生産完不久,背影看身材還沒有完全恢複,但精神很不錯,臉色也很紅潤。

“謝謝。”付嘉接過水,在屋子裏沒找到徐書原的身影。

“你先坐坐,書原在房間馬上就出來。”

“嗯好,謝謝……”他停頓了一下,“要不然我也叫你姐姐吧。”

徐靜一愣,有點欣喜又有點不好意思:“可以的,可以的。”

這房子很小,格局一眼就可以看完,最靠西側有一窄條陽臺。書原剛才應該就是在那兒給自己打的電話,付嘉想,可他又不抽煙,去陽臺幹嘛呢。

另外一邊傳來小嬰兒的哭聲,徐靜就過去背着身喂奶。盡管隔着一道簾子,付嘉在沙發上坐着還是不大自在,于是就往徐書原的那間房走。

卧室開着一小條縫,他也沒多想,直接把門一推。

“書原——”

結果徐書原在裏面換衣服,上身還赤裸着,下面穿着一條休閑褲。他趕緊轉回身面朝房門:“對不起對不起。”

出去也不是不出去也不是,恨不得在原地打轉。

徐書原擡眸看了一眼,神色如常:“你不會敲門?”

“我看門沒鎖……”

付嘉追悔莫及。

卧室的面積比客廳還要小,除了一張床,一張書桌,其餘幾乎什麽也擺不下,衣櫃只有椅子那麽寬。徐書原站在櫃門裏側,伸手揭下頸後的膏藥,然後回頭望了眼床頭櫃:“幫我拿片肩頸貼。”

付嘉只好硬着頭皮走過去。

“上面一層嗎?”

“下面。”

抽屜拉開,裏面也放着給他的那盒胃藥。

付嘉拿了肩頸貼過去:“給。”

“幫我貼上。”

最普通的那種塑料包裝,居然撕了好幾下才撕開,弄得付嘉自己都挺不好意思。

“開車開得沒力氣了……”

徐書原說:“付嘉,你到底有多嬌氣。”

付嘉撇撇嘴,沒有反駁。

徐書原外表看着瘦,脫掉衣服以後身材卻很好,後背有一層薄薄的肌肉,肌理平實勻稱,腰兩側往裏收,呈現出游刃有餘的線條。

“貼在右肩。”他示意。

鼻間聞着淡淡的藥味,指腹碰到他的體溫,付嘉抿緊嘴唇飛快地貼好了。

“你肩不舒服?”

“嗯。”他撐開寬松的薄毛衣,從頭上往下一套,遮住了精窄的身形,“缺乏運動。”

這一行差不多都有這種毛病,平時做理療的大有人在。

可付嘉在心裏想,為什麽書原不運動身材還是這麽好?渾身上下一點贅肉都沒有,身形也恰到好處。

穿好衣服徐書原才問:“你怎麽進來了。”

“喔。”付嘉耳根微熱,“姐姐在外面顧孩子,我在客廳不太方便。”

“姐姐。”徐書原低聲重複了一遍,眼微低看到旁邊的購物袋,擡了擡下巴,“項鏈拿回去,太貴重了。”

“不貴重啊。”

徐書原聞言臉色微微一變,轉開臉去笑了笑。付嘉本來是靠在床旁邊的,見他笑了,擡頭看着他,才發現他好像有點不高興。

“裏面有一件禮物是給你的,”付嘉說,“你看到沒有?”

徐書原無可無不可地應了聲。

“喜歡嗎?”

徐書原置若罔聞,轉身出去了。

問題沒有得到回應,付嘉環顧四周,發現那個裝皮帶的盒子還在桌上擺着,連包裝紙都沒有拆。

回到客廳,徐靜在哄孩子睡覺,徐書原好像打算出去。

“書原你去哪裏?”付嘉問。

徐書原背對着他穿好鞋,拿上鑰匙揣進兜裏,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還是徐靜對他解釋:“我讓書原下樓買點水果,提前不知道你要來,家裏一點準備都沒有,太不合适了。”

“不用我不吃。”

付嘉心裏只想坐一會兒,連聲拒絕了姐姐的好意,可一扭頭徐書原還是出門了。

徐靜把寶寶放進嬰兒車裏,自己坐在沙發上慢悠悠地前後推動。付嘉沒有事做,于是也跟過去看孩子。

小寶寶看樣子是個男孩,眼睛很大,雙眼皮,臉蛋肉嘟嘟的可愛極了,食指放在嘴巴裏頭嘬啊嘬。

“寶寶的鼻子長得像你,眼睛像舅舅。”他的心都快化了,想抱又不敢抱,“是男孩兒吧?”

“女兒。”

“啊?我看她穿的衣服是藍色,還以為是男孩兒呢。”

徐靜把一縷長發挽到耳後,含蓄地低下頭:“衣服是老家的親戚給的,雖然都穿過,但還嶄新嶄新的,我想着丢了可惜……”

付嘉從來沒想過孩子還會穿舊的,一時之間愣住了,打算摸摸孩子的手也頓住了。徐靜誤解了他的意思,馬上輕聲說:“不要緊的,都洗過,不髒。”

“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坐,我再給你添點兒水。”

徐靜起身去了廚房。

平常誰家的女主人要是坐月子,一定是在家養尊處優,什麽活也不用幹。可她不僅要看孩子,還要做這些生活瑣事。想到這些,付嘉忽然覺得特別心酸。

等她回來他就問:“聽書原說邱越也住這兒,他人呢?”

“出差了,書原現在睡他房間。”她握着一杯水,姿态變得有些局促,“我來以後就沒見過書原這位同事,估計等我走了他才會回來吧。其實我跟書原說過的,在老家生也一樣,可他總說不放心,畢竟家裏只有一個老人。”

付嘉立刻自作主張:“那你想不想搬到別處去住啊?我家在郊區有套房子都空了好幾年了,明天我就能把鑰匙送過來,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徐靜吓了一跳,慌張地連連擺手:“不、不,不用,我在這裏挺好的,下個月就回去了。”

“真的不用?”

“真的不用……”

“那好吧。”付嘉有點失落,感覺自己沒幫上忙。

悶坐了一會兒,徐靜沒有忍住試探着問他:“小嘉,你跟我弟弟怎麽認識的?”

“我們是大學同學。”

她把兩只手夾進膝間點點頭:“喔……我是說呢……”

家裏窮得家徒四壁,弟弟平時不可能有機會認識這樣的朋友。可看樣子,他跟弟弟的關系還挺親近,不然也不會特地給自己這麽個不相幹的人送東西。

她有點欣喜地說:“你是我弟弟帶回來的第一個朋友。大學那段時間他整天悶着不作聲,我還老擔心他孤僻得過了頭,在學校受人排擠。”

一提到這個話題,付嘉就不免慚愧,安靜了好久才問:“書原平時提起過我嗎?”

“這個倒……倒沒有。”

他流露出失望的表情。

徐靜趕緊補充:“不過你也知道的,他話少,平時工作又沒白天沒黑夜,不光不提身邊的朋友,這麽多年了連個女孩子的名字都沒提過。”

付嘉立馬就把唇抿了抿,做賊心虛似的拿起水杯:“不會吧,他那麽受歡迎。”

“怎麽不會?問他他總說忙,不想找,那人家國家主席不忙?人家是結了婚的。”

“唔。”付嘉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只好繼續低頭喝水,一小口一小口地往嘴裏送,“他這麽優秀,不用急。”

“話是這麽說,終究還是要他成了家我才踏實。”徐靜說着說着,眼眶微微泛紅,“這幾年是我們拖累了他。要不是為了我和姥姥,他不至于壓力那麽大。”

這時孩子糯糯地哼了兩聲,她俯身去逗。付嘉心裏還記挂着一件事,就問:“對了,書原的耳朵是怎麽弄的?”

徐靜面朝着孩子,手輕輕地拍打襁褓:“你是說他右邊聽不見的事?”

“嗯。”

“這件事他不高興我提的,要不你還是當面問他吧。”

不一會兒徐書原回來了。

他手裏提着水果店的塑料袋,買了一盒切好的菠蘿,幾個橙子。經過客廳時往這邊看了一眼,徐靜問他:“怎麽去了這麽久?”

付嘉也看着他,他的目光卻只是一帶而過:“近的那家關門了。”

把橙子拿到廚房去切,不知道怎麽劃傷了左手大拇指。徐靜給他拿了個創可貼包上,讓他陪付嘉坐一會兒,自己把孩子抱到裏屋去哄睡。

客廳瞬間變得很安靜。

徐書原問付嘉要不要看電視,付嘉說都可以,他就把遙控器找了出來。

付嘉調着臺,餘光卻一直在注意他。他坐在旁邊刷手機,好像在浏覽什麽網頁。

不一會兒兩人視線相撞,付嘉慌了一秒又鎮定下來,理直氣壯地說:“我想吃菠蘿。”

畢竟是客人。

結果菠蘿拿過來,碗裏就一個叉子。付嘉問:“你又不吃?”

“什麽叫又。”

“上次在餐廳你就沒吃。”

徐書原說:“懶得去拿了,你吃吧。”

他轉頭坐好,喔了聲,握着叉子慢慢地吃起來。

電視節目沒什麽吸引力,內容乏善可陳。

“甜嗎?”

聽見徐書原的聲音,付嘉扭過頭,他的目光卻還在手機上,看上去只是順口一問。

“還行。”付嘉含着叉子,嘴唇貼着涼涼的不鏽鋼,“你要嘗嘗嗎?”

“嗯。”

徐書原回完消息才側過臉,一塊菠蘿已經送到他眼前了。他微微皺眉,看了叉子一眼,付嘉沒吭聲。

最終徐書原還是吃了,就着付嘉的手。付嘉覺得自己這樣很惡劣,可是心裏頭就是歡喜,說不出的喜歡這樣。

電視裏還是那些節目,漸漸的卻有意思多了。

付嘉湊過去看他在刷什麽網頁,他也沒有躲。付嘉把下巴在他肩膀上擱了一下,發現他在看一些貓貓狗狗的照片,什麽樣的都有。

“你要養?”

“看看而已。”

“喔。”付嘉頓了下,抿着笑說,“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大學的時候養過一只流浪貓啊,白色的,叫……”

過去太久了,他不記得了。

“叫兔子。”徐書原沉默一瞬後說。

“對對。”付嘉打了下自己的頭,“我這個記性。”

徐書原停住手,擡起頭來。燈光下付嘉臉上有細小的絨毛,緩慢地眨動着眼睛,嘴唇飽滿而濕潤,笑容柔軟又無害。

收回目光,他把人從自己肩膀上推開,面無表情地站了起來。

“你走吧。”他往門口示意。

付嘉愣住了,也慢慢起身,迷茫地看着他,“書原?”

徐書原回了趟房間,除了那個早教音箱之外,其餘兩樣禮物都原封不動地拿出來。

“把你的東西一起帶走。”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