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帶女朋友回家
事實證明,王钰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兩天後她當着大家的面給付嘉道了歉,話也說得很誠懇,并沒有表現得不情不願。付嘉的性格原本就大剌剌的,所以也沒有再揪着不放。
晚上裴曉鷗搭他的順風車,長舒一口氣說:“幸好事情圓滿解決了,我最怕大家搞小團體,把辦公室環境弄得烏煙瘴氣的。”
“覺都快要不夠睡了,哪有空搞小團體。”付嘉咕哝了一聲。
“你已經知道自己要去哪個項目組了?”
“嗯。”他點頭,報了個老牌車企的名字。
“果然是德企。”裴曉鷗暧昧地微笑,然後右手食指圍着頭頂繞了一圈,說,“恭喜你馬上就要見到很多燈泡。”
中年男性普遍有脫發問題,而德國人又是其中的重災區。
付嘉撲哧笑了:“裴曉鷗你真沒品。”
聊了幾句後,曉鷗注意到他戴的耳釘,由衷贊了句好看。
“有嗎,我覺得挺一般的。”
“那你還每天都戴。”
付嘉笑完說要你管啊。
語氣輕快得像天邊的雲彩,聽得裴曉鷗直瞟他,下車時用塗着淡色甲油的指尖指了他一下:“等上了項目每天加班到十二點,看你還笑得出來。”
兩人揮手作別。
又過了幾天徐書原才出現在公司。
最先注意到的是裴曉鷗,她就要去他帶隊的項目,正好手頭的底稿有些地方沒弄懂,搬着筆電就去找他了。
“師兄,現在有空嗎?有幾個問題想請教你。”
徐書原說:“你稍等我兩分鐘,回封郵件。”
裴曉鷗就移過來一把椅子,安靜地坐着等。這期間另一位新入職的經過,聽說她是要請教問題之後也留下來,打算搭順風車學個一招半式。
“你今天來公司嗎?”
發給徐書原的消息永遠都是石沉大海,十條裏面有一條收到回複就算不錯了。付嘉對着電腦發了會兒呆,擡起頭忽然發現某處圍了好多人,不知道在幹什麽。
他出于好奇走過去,看見徐書原就坐在最中間,一瞬間心情有點複雜。
雖然都是一些比較基礎的東西,徐書原還是講得很認真。
“這是你做的嗎。”裴曉鷗指着屏幕上那份特別工整的固定資産底稿。
“嗯,等你上項目以後我會發給你作為參考。”
旁邊幾個人叽叽喳喳的:“我們也要我們也要。”
徐書原對着電腦笑了下:“收費。”
他很少笑,也很少這樣開玩笑,讓人如沐春風,看得付嘉都怔了。是不是在自己面前他才總是那麽嚴肅,那麽不近人情啊?
裴曉鷗一扭頭發現他:“付嘉你什麽時候來的,背後靈一樣。”
付嘉幹笑了一聲。
徐書原起身接了杯水,再回來坐下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
“你站那兒能看得見嗎,要不要過來點兒。”裴曉鷗回頭招了招手,示意他擠到近處,“機會難得。”
付嘉說不用了,看得見,仍然站在角落。
徐書原把底稿轉移到臺式機的屏幕上,方便每個人都看清楚。他聲音很沉穩,偶爾會停頓片刻,或者舉一點簡單的例子,便于大家理解。
為了能看清楚付嘉一直貓着腰半蹲,不一會兒就酸得直捶腿。徐書原回頭看了眼,終于說:“站過來,你在那擋着光。”
付嘉這才靠過去,學着曉鷗那樣拖了把椅子,擠在櫃子跟徐書原的腿之間那個夾角裏。
“你們算折舊的時候把公式……”
徐書原穿着西服,樣子正經極了,身上卻有股莫名其妙的奶香味,嬰兒的味道。聞着聞着付嘉就扭頭看着他,發現他肩膀上也有一片可疑的深跡,沒準是嬰兒的口水印。
啊,肯定是他姐姐的孩子。
最近他一定是忙着照顧姐姐跟侄兒吧?
一想到徐書原和小嬰兒在一起的畫面,一個不茍言笑一個又哭又笑,付嘉心裏某個地方就瞬間柔軟下來。
“聽懂了嗎?”
耳邊低沉的聲音傳來,付嘉呆滞片刻,擡起眼睛看着身邊的人。
“我問你聽懂了沒有。”徐書原面無表情,眼底卻有一抹無奈。
“喔,喔,聽懂了聽懂了。師兄——不是,你你講得很好。”
周圍幾聲隐忍的低笑,大家都看出他心不在焉。
當天中午付嘉連午飯也沒吃,跑到附近商場買了一條皮帶和一個早教音箱。離開的時候想了想,又掏錢買了條送給嬰兒的金手鏈。
“晚上等我一下,有東西給你。”
下午發完消息後,每隔十分鐘他就要看一次手機,可是遲遲沒有回音。
從鍵盤前擡起頭,徐書原就坐在原來的位置上,不過一直有人去找他,閑下來的時候不多。
到六七點左右曉鷗來找付嘉,問他要不要下去吃飯,他說今晚不想加班了。周圍的同事陸續下樓,半小時後樓上就只剩零星幾個人,徐書原開始起身收拾東西。
他要走了!
付嘉也迅速站起來,把電腦電源什麽的随便往包裏一塞,緊跟着徐書原下了樓。
夜風微寒,街上車流擁擠。
“徐書原!”
“書原!”
徐書原低頭躲風,提着包匆匆往地鐵口走。付嘉緊趕慢趕才追上他,從後面拽住他的胳膊。
他停下來。
付嘉氣喘籲籲地問:“我叫你你怎麽不答應啊,害我肺都快跑出來了。”
徐書原靜靜地直視他,直視了好幾秒鐘。
“你說呢。”
付嘉一愣,馬上想起他的右耳,下意識就又要開口道歉。結果旁邊剛才一輛自行車馳過,徐書原眼疾手快地把人一拉,付嘉慣性撞進他懷裏。
“小心。”
他身上多了咖啡的氣味,微微苦澀,付嘉的心怦通怦通跳了兩下才站直,“謝謝……”
“找我有事?”
“讓你等我一下啊,你沒看手機?”付嘉也知道自己有點莫名其妙,徐書原都表現得這麽明顯了還跟出來。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每次徐書原不理他,他都受不了。
“沒帶那個手機。”徐書原說。
“原來你有兩部手機啊,我說你怎麽老是不理我。”付嘉給他找了個臺階,他卻沒順着下來,只把臉側開,“什麽事?”
付嘉只好說:“你姐姐應該已經生了吧?我給小孩子買了份禮物,算是一點心意。”
徐書原眉心慢慢皺起來,沒說要也沒說不要。
“不是給你的,你不能替別人拒絕。”付嘉把購物袋塞進他手裏,“要是你姐姐不喜歡扔了也行。”
雖然這樣的話聽上去讓人反感,可是也沒其他辦法了。
徐書原看着他,聲音變冷了許多:“你這是在贖罪?”
“你怎麽理解都行,我就是希望你能過得好點兒。”付嘉把頭低下去。
負罪感像座大山,即使是他這麽沒心沒肺的人也會難受。
徐書原把購物袋放到地上,碰都不肯碰:“你拿回去,我不想坐地鐵還拎東西。”
付嘉卻像是抓住了機會一樣,立刻擡起頭,眼睛亮晶晶的:“我開車了!你在這兒等等我,我這就去把車開過來。”
邊說邊往公司跑,跑了幾步又回過頭來大喊:“等我啊,書原等我啊!我馬上就回來。”
徐書原站在原地看着,少頃背過身,不過最終還是沒有離開。
夜色霓闌。
坐上車,徐書原不願多聊,開始閉目養神。付嘉從霜打的茄子變得有精神多了,時不時就要扭頭瞟副駕一眼。
他看上去有點累,眼下兩片淺淡的烏青,領帶往下拉得松松垮垮的,喉結時不時一起一伏。
“看路。”徐書原忽然開口。
付嘉驚得差點跳車,這人不是一直閉着眼嗎?答應了一聲後只好把廣播電臺打開,借此緩解有些尴尬的氣氛。
不過既然沒睡着就可以聊天了。
“上次你說跟人合租,是同事嗎?”
“嗯。”
“我們公司的?”
“嗯。”
“我認識嗎?”
“邱越。”回答永遠惜字如金。
原來是他啊。
安靜了一小會兒,付嘉從後視鏡望着他的臉,刻意牽起嘴角問:“你們這樣住一起,要帶女朋友回去怎麽辦呢,他躲出去?”
話音剛落,徐書原就把眼睛睜開,冷淡地掃了他一眼。
付嘉仿佛覺得自己問錯了話,可是又壓抑不住好奇心,只好接着幹笑:“或者去外面開房?”
徐書原阖上眼:“有時候帶回房間,圖快就在浴室,還需要其他細節嗎。”
付嘉噤聲。
一路沉默地開到小區,徐書原拿上東西下車,關門時對他說多謝。付嘉笑笑,嗓子滞澀得連再見兩個字都沒說出來,只把右手舉起來擺了擺。
前燈打得很亮。
挺拔瘦削的身影走進夜色裏,身邊就此空了。付嘉伏到方向盤上,心裏又酸楚又窩火,好長時間動都沒有動,更沒有擡頭。
不能怪徐書原态度不好,誰讓自己剛才自找沒趣的?他有沒有找過女朋友,跟自己有什麽關系呢,我憑什麽試探。
道理是這樣,可心裏還是覺得難受。
趴了好一會兒後,手臂都有點發麻,口袋裏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
接通,竟然是才離開不久的徐書原。他仿佛在陽臺,嗓音在微風裏很遠,聽不清語氣:“你還沒走?”
付嘉怔了一陣,垂眸嗯了聲,沒撒謊。
“我姐想請你上樓坐坐。”
“這麽突然?”他喃喃。
“不想來就算了。”徐書原聲音沒什麽起伏。
“不不不!我想去,想去,我就是沒想到……”
徐書原報了一串地址,幾個數字念得很模糊,仿佛根本不想付嘉記住:“自己上來,我沒空下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