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隔着這樣的距離

那天晚上回到家已經很晚了,父母在付嘉房裏留了生日禮物,一塊十幾萬的表。付嘉看了眼,随手扔進抽屜。

洗完澡爬上床,窗外的天色已經蒙蒙亮,他卻很久很久沒能睡着。

當晚把這件事告訴了平言言,隐去一些心裏頭很混亂的想法,只說了後面的争吵。

“付嘉你說話也太難聽了,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給他買衣服就算是對他特別好,需要他感恩戴德?這和那些把給女友送禮物當施舍的渣男有什麽區別。”平言言一針見血。

他也不知道自己當時為什麽會那麽說話,他也恨不得沖回去給當時的自己兩耳光,可是有什麽用呢?

接連幾天打給那個熟悉的號碼,發了無數條消息,全都沒有回應。

以前徐書原再生氣也不會這樣,付嘉是真的有點慌了。

好不容易熬到現場工作結束,不用再去客戶那邊上班。回所裏那天付嘉一大早就坐電梯到15樓徘徊,拿着買好的三明治和咖啡。

王松堅經過他身邊又退回來,上下打量:“找人?”

“徐經理來了嗎?”他問。

“幹嘛不自己進去看看,四部的卡又不是刷不開六部的門。”

“不太好。”付嘉沒說別的,手裏的三明治捏得都快變形了,“這是別人給他買的早飯,你幫我帶給他吧,謝謝。”

“行吧。”王松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等來等去,一直沒等到徐書原出來,他不得不下樓去了。

回到部門,裴曉鷗一見他就驚呼:“你周末幹什麽了?怎麽這麽重的黑眼圈。”他搖搖頭,拉開椅子坐下緩了半晌才開始工作。

也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邱越狀态卻很不錯。他們組的長桌就在付嘉的背後,椅子挨着椅子,所以付嘉能聽見他講話中氣十足的。

午飯時間有人約邱越吃飯,他說要去15樓找徐書原。付嘉聽完破天荒拉下臉跟出去,在電梯間問他:“我能跟你們一起吃飯嗎?”

“什麽?”邱越兩手插着褲袋,滿臉審視,“我沒聽錯吧,你要跟我吃飯。”

“不是和你,是和徐書原。”付嘉搖了搖頭,再也沒心思嘴硬了,“我們因為一些事鬧得不太愉快,我想借吃飯的機會跟他道個歉,你能不能幫幫我。”

“我看着像有病的嗎?”邱越指了下自己。

付嘉不明所以。

邱越拂開他,說:“書原是我最好的朋友,讓我幫着你害他除非我有病。警告你離他遠點兒。”

“可是我——”

見不到他會難受,聽不到他的聲音會慌神啊。這是喜歡嗎?如果是,那自己是不是醒悟得太晚了。

付嘉失魂落魄地下樓透氣,沒想到撞見王松堅。王松堅在吸煙區吞雲吐霧,遠遠看見他就主動擡手打招呼:“欸!四部的。”

其實他最讨厭煙味了,眼下卻走過去喊了聲王經理。

“早上對不住啊,你那早餐讓我給吃了。多少錢我轉你。”

“不用了。”付嘉勉強擡了擡嘴角,心裏面空空的,“徐經理當時沒來?”

“不是沒來,他說他沒胃口。”王松堅擺擺手,“別提了,他最近挺慘的,剛升經理事那麽多,家裏老人還病了,據說連着兩宿都沒合眼。”

付嘉心髒猛地一縮,着急地擡起頭:“那他——”

是因為這樣嗎,因為太多事要忙所以沒時間理自己,也沒時間回電話和消息。

他改口:“那你知道他姥姥住哪間醫院嗎?”

王松堅奇怪地盯着他:“你怎麽知道是姥姥。”

他閉緊唇又松開,控制不住說出部分實情:“我跟他很早之前就認識,我們是一個學校的。”

“喔,校友是吧,聽說了。”王松堅把煙掐滅,回過身來要接個電話,“具體哪間醫院我還真不确定,好像是三院吧,你回頭自己問問他。”

說完也沒有多逗留,擺擺手離開了。

付嘉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手機翻來覆去地查,認定最有可能的的确就是三院。首先這是家綜合性的,什麽病都能看,其次那離徐書原家不遠。

當晚一聽說能下班了他就飛奔出去開車。

這種時候他的智商總是特別夠用,先後找了幾個熟人,輾轉查到徐書原的姥姥是因為類風濕關節炎入的院。

車開到三院門口,保安打着哈欠問他幹嘛的。他說:“看急診。”

真的是急病,徐書原不理他他已經茶飯不思了。

跑到住院部他平複了一下,心裏估計徐書原現在肯定還沒過來。

這大概是他見過最亂的醫院了,都這麽晚了裏面還嘈嘈雜雜的,好多病人也沒穿病號服,散漫地走來走去。

坐電梯到五樓,走廊裏也還有不少人。徐書原姥姥住的是個八人間的加床,實際就是十人間,裏面算上家屬足足二十多號人,比菜市場還熱鬧。

一進去付嘉就看到徐靜了,她正坐着削蘋果皮,孩子沒在身邊。床邊側躺着一個滿頭銀發的老人,身上蓋着件女士羽絨服。

“靜姐。”

“小嘉?”徐靜特別驚喜,放下蘋果跟水果刀站起來,“你怎麽在這兒啊,來探病?”

沒辦法,付嘉只能撒謊:“我一個朋友住院了,來看看他。你呢?”

徐靜回身指指床上的長輩,臉色黯淡了一些:“姥姥關節炎犯了,來城裏做個全面檢查。”

一般的關節炎不用住院,不惜坐火車來一趟說明已經很難受了,不是小問題。

病床上的老人聽見他們聊天,頭轉過來,把付嘉吓了一跳,因為她看起來像有七八十歲了,皮皴肉皺。她嘴裏說着方言,付嘉沒聽懂,讷讷地問了聲好。

徐靜執意要削蘋果給他吃,“嘗嘗,老家帶來的。”

“靜姐你別忙了,我就是過來打聲招呼,馬上就走。”

“一會兒書原就來了,不要見一面再走嗎?”

付嘉本來已經站起來,聞言又慢慢坐下:“他要來啊。”

“對。”徐靜一邊說話一邊小口小口地啃蘋果,啃完又吐出來,用手捧着送到姥姥嘴邊,“他說他馬上就過來替我。”

付嘉忍不住說:“這樣會不會太辛苦了,他忙得過來嗎?”

“現在請個護工太貴了,好一點都要兩三百一天,沒辦法只能我們自己辛苦點。”

床上的老人疼得呻吟了一聲,徐靜趕緊起身去照顧。付嘉默默地走到護士站去打聽。

“你好,你們這裏能請護工嗎?”

護士撇撇臉:“我們不負責這個,你到水房或者樓下超市去問問,多的是中介。”

他又跑到樓下去,果不其然看到不少小廣告。打過去一番查問,對方資質齊全,而且明天一早就能派人來上工。

“麻煩安排一個有耐心的,病人是老人。”他囑咐,“還有手腳要麻利點,謝謝,先定兩周的,你把賬單發給我我現在就付給你,跟護工說一下不要跟病人和家屬提錢的事。”

當晚回到家還在想徐書原會不會知道自己去過,結果直到睡着手機也悄無聲息。

第二天付嘉起了個大早,早飯都沒來得及吃就趕到醫院要求換病房。

“換一間單人的。”

“單人的沒有了。”

“那就雙人的。”

他扒着前臺特別努力地看電腦屏幕,要求換到帶窗、坐北朝南的病房,而且立馬就要換。

護士無奈地搖搖頭,等他走了才吐槽:“住個院弄得跟住酒店一樣,還要坐北朝南的,要不要帶浴缸啊?”

換好以後他又去找徐靜,說自己朋友認識這家醫院的領導,換病房不要錢。徐靜雖然學歷不高,但也不是什麽都不懂,堅持不肯接受:“這肯定不行的,我給書原打個電話,你先去上班吧。”

付嘉急忙阻止他,說:“錢都交了,你帶着姥姥先住進去,我晚上再來看你們。”說完就匆匆走了。徐靜一直在後面喊他,他頭也不回。

到公司遲了,老板叫他幫忙上樓送趟東西,路上差點撞到秘書Cara。

Cara驚呼一聲,手裏的兩枝百合掉到地上,還被他踩了一腳。他連聲道歉:“不好意思Cara我太着急了,你這花哪買的?我中午賠你幾枝。”

她笑着撿起來說不用了:“雯雯上周生日段總送了一大捧,我們幾個秘書每人找她要了兩枝,又沒花錢賠哪門子啊。”

付嘉愣在原地,直到人走遠了還一動不動。

原來花不是徐書原送的,那他為什麽要那麽說?是我激的嗎?付嘉抱着手裏那沓文件,出神地盯着人來人往的走廊。

直到被裴曉鷗驚聲提醒:“小嘉你手流血了。”

低頭一看,原來手指被A4紙鋒利的邊緣割破了,自己卻渾然不覺。

“沒關系……”他渾渾噩噩地走開,“沒關系。”

晚上再次開車來到醫院,不知道是不是心境變了,天黑得人透不過氣。

姥姥已經睡了,徐靜也不在,護工說:“家屬去吃宵夜了。”

“男的還是女的?”

“男的,二三十歲。”

付嘉點點頭:“那我在這裏等他。”

護工坐在另一邊打瞌睡,病房裏只剩均勻的呼吸。

一直等到十二點,徐書原還沒有回來。這間醫院沒有門禁,但護工得睡了,再不睡熬不住。付嘉只好站起來,推開病房的門走出去。

也許今晚徐書原不會過來了,畢竟已經有護工照顧,他可以回家睡覺。

明明這是自己所希望的,但心裏還是禁不住地失落。

電梯前等着兩個扶輸液架的病人,付嘉轉而去走樓梯。裏面一片漆黑,摸索着往下走的時候莫名又想起那個吻。不,不是一個吻了,是兩個。

手機翻出來,低頭看了那個號碼無數次,他才鼓起勇氣又打了一遍。

不出所料,還是忙音。

路過醫院裏的公用電話時付嘉停下,透過玻璃看着裏面的座機,眼神呆呆的。看了好一會兒才走進去,把聽筒拿起來。

不會用。從小到大一次也沒有打過公用電話,另外,手指也凍得有點麻木了。

上面說可以插公交卡,付嘉沒有,說可以投幣,攔下好幾個過路人才換到一個鋼镚。

投進去,聽到提示音慢慢撥號,一個鍵一個鍵的摁。

沒想到很快就通了。

“喂?”

徐書原的聲音有點沙啞,等了幾秒又問:“哪位?”

“徐……”付嘉剛說了一個字,頭擡起來,瞬間沒聲了。

不遠處走過來一個人,左手拿手機,右手好像夾着煙,直到住院樓的牆角才停下。

“付嘉?”

徐書原左耳敏銳,認出了他的聲音,不過沒看到他。

“是我。”付嘉一直咬緊嘴唇盯着他,“我剛才在街上看見一個人特別像你,是你嗎?在xx路附近,我不确定。”

徐書原沉默了片刻:“不是我,你認錯人了。”

“你說不是就不是吧。”付嘉僵硬地笑了笑,扯起嘴角,表情難看極了,“最近在忙什麽?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好神秘啊。”

說完深深地吸了口氣,好讓自己聲線不顫抖。

在他的注視下徐書原弓着背抽煙,腰抵在牆上,面色很冷淡。電話裏一點聲音沒有,付嘉不敢催。

過了好久好久,久到他的腿都站麻了,徐書原才把煙從嘴裏拿出來:“沒忙什麽,忙着忘記一個人。”

付嘉的心沉沉墜下去,差點忘了呼吸。

徐書原說:“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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