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再說一遍也一樣
“先別挂!我話還沒說完,你能先別挂嗎?”
付嘉捏緊話筒,站在電話間裏一動不敢動,只有眼睛一直緊緊盯着不遠處的人。
“什麽話。”徐書原沉默了半晌才應。
“對不起徐書原,對不起,那天的事都是我不對,我不應該說那種話,不應該和你吵架,我錯了。”
付嘉原本一直壓抑着情緒,可說着說着還是有什麽東西在胸腔裏沖撞,眼中慢慢聚集起水汽。
徐書原深吸口氣:“還有麽。”
付嘉沒接話。
“沒有我挂了。”
“等等!”付嘉急得搶聲,“別挂,我只有一個硬幣……”
“什麽意思?”
“我——”剛想要解釋,可不知道是不是剛剛聲音太大了,徐書原朝這邊望過來。付嘉一緊張,聽筒掉下去啪地砸在放東西的臺子上。
循着微弱的光線徐書原往電話間看了眼,目光微不可察地收緊,旋即轉身要走。
付嘉手忙腳亂地放回聽筒,拿起東西就跑出去:“徐書原!”
“你等等我書原!”
背包裏的電腦、鼠标乒乒乓乓亂碰,他拔腿狂奔,趕在對方進樓之前把人攔住。
住院樓一層的燈明晃晃地照過來,徐書原迎着燈光看向他,像座冰山一樣。
付嘉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書……書原,你聽我把話說完行嗎?”
徐書原靜靜地看着,沒有太多反應。
“這幾天我反思過了,真的!我明白自己錯哪兒了,我大錯特錯書原,你、你心胸寬廣,你宰相肚裏能撐船,別跟我一般見識好嗎?”
他語序混亂,徐書原冷眼旁觀。
“我知道自己不該那樣,你給誰過生日我管不着,更不應該說你是去讨好別人。那不是我的真心話,我就是——我就是一時生氣,口不擇言……”
漸漸的變得鼻音濃重,頭也低下去,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徐書原看,證明自己真的知道錯了。
可徐書原還是沒什麽反應。
他轉身往外走,付嘉以為他是要回家,正想要追上去,結果他只是把煙掐熄,扔進了垃圾桶。
“說完了?”
夜晚的醫院寒意逼人,冷得付嘉直想打哆嗦。他不得不伸手握住徐書原的胳膊,希望能得到一點點的安慰。
“放手,別離我這麽近。”徐書原皺起眉,不悅地将他拉遠。他被這樣避開,心裏既惶恐又害怕,總覺得彼此像陌生人一樣。
突然間意識到自己有多害怕失去徐書原,這幾天食不下咽夜不能寐,不是因為少了個朋友,而是因為……
徐書原轉身上樓,付嘉不遠不近地跟着。徐書原去水房,去衛生間,他寸步不離。最後逼得徐書原不耐地問他:“你到底想怎麽樣?”
這句話語氣特別差,像刀一樣紮進付嘉心裏,付嘉眼睛頓時紅了,嘴唇掀了掀,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知道傻站着。
看完姥姥徐書原打算回家去,下樓的時候付嘉又喊他,還差點在樓梯上摔了一跤:“書原。”
這次徐書原徹底火了,低聲警告:“歉也道了,能不能別再跟着我了?怎麽我就甩不開你。”
付嘉鼻一酸,輕輕吸了吸:“可是你不肯原諒我。”
“憑什麽我非得原諒?”徐書原掉轉視線,郁郁地吐出一口氣,“以前是,現在也是,憑什麽我永遠要無條件地包容你?付嘉,我也是個活生生的人,你不能一味地向我索取。”
聽完這句話付嘉徹底怔住了。
自己是一味地在索取嗎?也許是的,從以前到現在,自己做了那麽多過分的事,甚至還害得書原右耳失聰,他卻都原諒了。
走出醫院打車,出租車招手即停。
徐書原把門嘭一聲關上,付嘉沒來得及上車,在外面輕輕拍了兩下。司機扭頭:“一起的?”
徐書原面色不虞:“開車。”
“這……”
司機猶豫沒發動,怕刮傷人,付嘉身體緊貼着車門。
僵持半晌徐書原終于把臉轉開,臉色陰沉得要命。付嘉拉開車門坐到他旁邊,一句話也不敢說,怕惹得他更生氣。
可不管怎麽樣,這算不算又有了轉圜的餘地?
付嘉心裏又燃起一線希望。
到了家門口,徐書原找不到鑰匙,付嘉趕緊掏出自己身上的,“用我的吧。”
徐書原看了他一眼,不言不語。
打開門,付嘉正要邁腿徐書原就回過頭皺緊眉:“你還要進去?”
“我……”付嘉欲言又止。
“有什麽話就在這裏說完吧,不要拖泥帶水了。”
他不想走又不敢進,站在原地沒有動。僵持了好一陣子,徐書原連燈都沒開,徑直往付嘉的那個房間走。
家裏面漆黑一片,聽到開關房門的聲音,付嘉愈發的不知所措。
總覺得徐書原留自己在這裏等,是在等什麽審判。
不久他就回來了,手裏拿着一個購物袋:“這是你送我的西褲和襯衫,已經幹洗過了,你拿走吧。”
付嘉一怔,睜大眼睛看着他:“什麽?”
徐書原目光沉沉,嗓音也很低:“我跟你不是一類人,我們注定做不了朋友,之前是我做夢。”
從來沒聽他說過這種話,冷淡又幹脆,仿佛認清了什麽現實。付嘉仰頭看他:“我們一直就是朋友啊,為什麽說我們不是一類人?”
徐書原沒有解釋,又掏出手機,手指在上面點了幾下。屏幕的冷光照在他臉上,他輪廓生硬,眉眼之間有一種疏遠。
嗡的一聲,付嘉手機震了。
“錢我轉你了。”徐書原說。
“什麽錢?”
“找護工,換病房。”他收起手機,“這筆錢我不是出不起,只是習慣了能省則省。對你來說當然不是這樣,你是能享受就享受,沒有任何顧慮和煩惱。現在你明白了沒有,為什麽我說我們不是一類人。”
這番話太尖銳,付嘉的神經被誰撕扯了一下,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半晌才遲緩地感覺到疼痛。
一時之間他無措地看向徐書原,徐書原不想再拖下去,說:“你可以走了,以後我們盡量不要再見面。”
剛要關上門,付嘉就猛地向前一步,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腰,力道大得幾乎将他撞倒。
“你不要不見我,徐書原……”
這話幾乎是脫口而出,完全下意識。
付嘉緊抱着他,像抱着什麽一松手就會失去的寶貝。徐書原蹙緊眉想推開他,他的兩邊胳膊卻收得更緊,頭埋在胸前啞聲呢喃:“我不是沒有煩惱,我現在有一個很大的煩惱,你知不知道?”
有一個人會讓自己特別在意,自己會被他牽着鼻子走。看不見時想念,冷戰時生氣,決裂時難受。
“你的事我不感興趣,放開我。”
徐書原狠心去掰身後的手,付嘉卻壓根不怕疼,手指更用力地扣緊了:“你還喜不喜歡我?”
懷中的身體驀地靜止。
樓道裏光線微弱,付嘉仰起頭,眼底有微光閃動:“你要是喜歡我我們就在一起。”
逼到這個份上他才看清自己的心,在做陌生人跟做戀人之間,他只想選後者。
“在一起,”半晌,徐書原重複了一遍這三個字,“你想清楚了?”
“其實也沒有想得特別清楚。”付嘉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手攥緊,目光輕輕收回,“不過我也喜歡你,這個我清楚的。”
幾天前他還無法想象自己會說這種話,現在卻說得心甘情願。在一起之後會面臨什麽,他心裏只有一個模糊的概念,但是喜歡一個人的心情是藏不住的。他想試試,哪怕是一時荷爾蒙上頭也行。
兩人就這樣靜了幾秒,誰都沒有先開口。樓下有零星的腳步聲,不知道是路過還是上樓,付嘉仍抱着對方不敢松:“我都說得這麽直接了,你就沒有一點表示嗎?”
徐書原身體僵硬片刻,妥協一般扯開他的手。
就這樣一前一後走進房間,月光薄薄地透進一層,氛圍很暧昧。徐書原把門關緊,落鎖,付嘉強裝鎮定。
可惜下一秒燈就亮了,想象中的事并沒有發生,真不知該慶幸還是該失落。
徐書原走近,付嘉靠在門上,兩只手背在身後,指腹輕輕蹭着有些粗糙的門漆。
“我剛才有沒有聽錯?”徐書原問,“你說你喜歡我。”
他的目光很灼熱,顯微鏡一樣,觀察着付嘉每一點細微的表情。付嘉別開臉,看着他的肩膀:“需要我再說一遍嗎?”
徐書原深吸了口氣。
沒等他開口付嘉就說:“我喜歡你,我們要不要在一起。”
說完雙頰緋紅,喉嚨幹澀,然而心裏卻瞬間踏實。
很長時間徐書原沒講話,付嘉又有點忐忑,擡起眼睫撲棱了幾下,故作可憐道:“這是我第一次跟人表白,你不能說不要,你要是拒絕我我就——”
回應他的是一個綿長的吻。
兩人靠着房門,徐書原捏住他的下巴親得很投入。付嘉後背斜斜地倚着,腰麻麻的,耳根癢極了,因為濕意泛濫的聲音被安靜無限放大。
這回他再也不想推開徐書原了。
徐書原還肯親他,還肯抱着他,他覺得無比慶幸。
原來喜歡一個人是這樣的,一時高興一時難過,情緒像坐過山車一樣,心髒常常超負荷。
付嘉微微張着嘴,感覺到靈巧的舌頭鑽進來,感覺到下巴上的手指在用力,感覺到後腰也被一只手扶住,眼睫毛輕顫不止,而後終于閉上了眼。
喜歡是這樣的,沖動使然,不計後果。即便未來還會有酸楚難過,當下這一秒鐘的歡愉也值得為之沉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