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讓你進來
夏日午後的城市總透着幾分令人昏昏欲睡的頹意。
不停從窗外傳來的蟬鳴，在只有心電圖波動聲音的醫院，顯得并不嘈雜。
顧喬起身，捧着水杯穿過充滿消毒水氣味的過道，接了一杯熱水。
這一層樓，過道裏的人很少。
顧喬喝了幾口熱水後，将瓶蓋擰上，重新走回病房。
這間病房暫時只有她爸一個人。
她爸還昏迷着，但醫生說情況很穩定，叫她不用太過擔心。
她看着病床上的父親，在無人的病房裏輕聲開口，“爸，我做了一件很荒唐的事。”
“為了那個人，我要去男校了。”
“也不知道以後你知道了這事兒會是什麽反應。”
說到這兒*，想起這小老頭吹胡子瞪眼的樣子，她淺然一笑，“不過我知道的，即便你生氣也好，罵我也好，到最後，你還是會讓我去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所以我就先不告訴你了，等你病好了，再告訴你。”
她伸手過去，握住那只盡管瘦骨嶙峋，依舊滿是繭子的大手。
“一定要，快點好起來啊。”
這天，顧喬除了在醫院看望父親，傍晚的時候，她同餘曼一起去逛了商場，買了一些男孩子的衣服。
除了衣服鞋子，餘曼還給她買了好多防狼工具，什麽火焰噴射器啊，電擊器啊，強光手電之類的，占了她足足半個行李箱。
只是這些都不方便随身攜帶，餘曼就想給她再買只防狼噴霧，結果一問，防狼噴霧屬于警備用品，市場上買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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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一個小小的防狼噴霧還能難倒家纏萬貫的資本家？
僅僅半天時間，餘曼就不知從哪兒給搞了一瓶類似于防狼噴霧的辣椒水，只要朝着人臉噴，就算只有一丁點水沫進眼睛也會辣得人睜不開眼。
她還讓人做了一支可以藏這辣椒水的打火機，任人怎麽看都是打火機，也确實可以打火，但卻藏了小機關，只要把那蓋子一擰，打火機就能瞬間變成可噴射辣椒水的噴霧器。
餘曼一邊把這些東西塞進顧喬行李箱，一邊和她說道，“雖說我還是十分相信小野那崽子人品的，但萬一這小子什麽酒後亂性，獸性大發，你就把這些往他身上使，千萬不要手下留情！”
“還有這個辣椒水，”餘曼站起身來，把辣椒水塞到她手裏，重重強調，“小喬你一定要随身攜帶，就算是洗澡也要拿上！”
“嗯，知道了。”
顧喬收下辣椒水，擡頭沖她輕輕一笑，“謝謝餘阿姨。”
顧喬笑起來時嘴邊會浮現兩顆淺淺的小梨渦，甜的像六月裏的棉花糖。
看得人心都要融化了。
餘曼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該是阿姨謝你才是。”
“對了，”餘曼語鋒一轉，“你爸爸應該快醒了吧。”
顧喬點頭，“醫生說就這兩天應該就能醒。”
顧爸是在第三天的時候轉醒的。
他醒的時候，餘曼也在病房裏。
看到餘曼，有些事情就不用多說了。
他沒有說過多的客套話，只是很誠懇地向餘曼表示了感謝。
餘曼也只道這是她該做的，畢竟他曾經可是救過老陸的命，做這點力所能及的事真算不得什麽。
之後兩人又聊了會兒天，餘曼提到想讓顧喬暫時在她們家住下，說小喬畢竟是個女孩子，一個人住外面太危險，這也要開學了，住她們家的話，上下學也方便，希望能得到他的準許。
見她态度謙和誠懇，顧爸笑笑道，“小喬能得夫人照顧，顧某真的是萬分感激，只是給您添麻煩了。”
“不麻煩不麻煩，”餘曼連連擺手，“我啊一直就想要個女兒，小喬能來我們家，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顧爸是個通達之人，也沒有再多說什麽，此事就這樣定了。
“你們父女倆先聊，我去醫生那兒問問情況。”
說完，餘曼便出去了，把時間都留給了他們父女。
顧爸緩緩擡起手來摸了摸女兒的頭，還有些浮腫青灰的臉上露出一個和藹的笑容，“吓着你了吧。”
聽到父親溫和的聲音，顧喬眼睛一下就紅了，淚珠不聽使喚地就往下掉。
她話也說不出，只咬着唇搖頭。
“哭什麽？”顧爸用指腹輕輕抹掉她臉上的淚珠，笑得慈愛而溫柔，“爸爸得的本來也不是什麽絕症，現在也得到了你餘阿姨陸叔叔的幫助，一定會很快好起來的，不用擔心，嗯？”
顧喬點頭，擡手把臉上的眼淚抹掉。
“乖，”顧爸又笑了笑，溫聲叮囑她道，“在陸叔叔家也要乖乖的，不要給人家惹麻煩。”
顧喬很認真的點頭。
這時，護士從門外走進來，“病人剛醒，需要休息，家屬今天就探望到這裏吧。”
既然護士都這麽說了，顧爸松開撫在顧喬臉上的手，沖她輕輕揮了揮，“回去吧，不用擔心。”
顧喬聽話出了病房。
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等餘曼從醫生那裏回來，她們便一起回去了。
之後的幾天，顧喬幾乎都呆在醫院。
見她每天都穿着男裝，顧爸有問她怎麽都搬出合租房了還是這打扮。
顧喬只說習慣了，顧爸也沒有懷疑。
開學的前一天，顧喬還是在醫院呆了大半天，但一直有些魂不守舍的。
因為，陸子野要回來了。
她每年都有盼着能再與他見一面，這一盼就是五年。
五年，他大約是不記得她了的。
但她記得。
她想過很多與他再次相遇的場景，卻怎麽也沒想到會是以男孩子的身份。
雖說短發醜了一些，她卻很是滿足。
這樣能每天都見到他啊。
陸子野是在晚上八點才回到家的，這時候顧喬剛和餘曼吃過了晚飯，正拿着杯子準備接杯水，接着就聽見了門被推開的聲音。
顧喬下意識地擡眸——
只見一人推門而入，單手抱着個頭盔。
顧喬本以為自己已經做足心理建設，定不至于看到他之後連腿都邁不開。
可當那個她心心念念了五年的少年推門而入。
一剎那，仿佛時光靜止，世界消逝得只剩一片空白。
他是唯一顏色。
似乎是餘光瞟到客廳裏有其他人，陸子野停住了腳步，轉身。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彙。
看着兩米外端着杯水，直杵杵站在原地的顧喬，陸子野微眯了眯眼。
他總覺得她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因着這份眼熟，他擡了擡一向半搭不搭的眼皮，上下打量了下顧喬——
長得不錯，就是身板小了些，看着……
還有點呆。
打量片刻後，他朝她走過去，在她跟前停下。
他表情不算友善，似乎只是出于禮貌，他向她伸出手，“你好，我是陸子野。”
他聲音低沉，入耳*帶着些許顆粒感。
顧喬微微一怔。
在他靠近之後，顧喬只覺身體愈發僵硬。
看着他向她伸過來的手，明明知道他是要和她握手，身體卻不停使喚，如何都擡不起手來。
見她半天都沒什麽反應，還眼神發直地大睜着一雙瞳子。
陸子野微一偏頭，沖她挑了示意性地挑了下眉。
過了好久，顧喬才僵硬地擡起了手。
然而就在她即将與他觸碰之時，身後突然傳來餘曼的聲音：
“小野你回來啦。”
陸子野擡眸看向餘曼，放下了手，并沒有注意到顧喬的動作。
餘曼快步走過來，她攀住顧喬雙肩跟陸子野介紹道，“這是顧喬，我閨蜜的兒子，暫時要在咱家住一陣子。”
陸子野對她為什麽要在這兒住下一點兒也不感興趣，更是沒什麽所謂，只淡淡“哦”了一聲。
“還有什麽事嗎，沒事我上樓了。”
“還有一件事，”餘曼勾了勾唇，“小喬轉去了你的學校，以後跟你就是一個宿舍的室友了。”
聞言，原本一臉興味索然的陸子野驟然擰起雙眉，眼神也瞬間變得淩厲起來。
似乎是不敢置信，他緩緩轉頭看向顧喬，一字一字開口，“你說什麽？”
被他這樣的眼神盯着，顧喬一瞬間僵住了，一股涼意瞬間傳遍了她全身。
接着，只聽“嘭”的一聲輕響。
餘曼一個暴栗扣在他腦門兒上，“臭小子，你瞪誰呢！”
陸子野閉了閉眼，再睜開，裏面依舊滿是不善。
“我上去了。”
丢下這麽一句，他轉身就上了樓。
看着陸子野的身影消失在樓道上，顧喬緩緩垂下長睫，神情有些落寞。
她好像，被讨厭了呢。
餘曼注意到她的失落，擡手揉了揉她腦袋，嗨呀一聲，“他這人就是這樣，不喜歡與人親近，別往心裏去，你們多相處一陣就好了。”
顧喬點了點頭，“那阿姨我也上去了。”
“上去吧。”
顧喬走在樓道上，滿腦子都是剛才他那滿是抵觸的眼神。
她耷下頭，整個人都恹恹的。
直到，她低垂的視野裏出現了一雙球鞋。
她倏地擡頭。
陸子野半倚在牆上，雙手懶懶地插着兜，眼神淡淡地望着她。
似乎是在等她。
顧喬停在原地，一時間有些怔愣。
兩人四目相對。
一秒。
兩秒。
……
在第四秒半的時候，陸子野腳跟微微一踮，直起身來，插兜走回自己的房間。
“進來。”
“嗯？”顧喬瞳孔微微放大，有些沒反應過來。
他是……讓她進他房間？
似乎是因為沒聽見她的腳步聲，陸子野在門口停了下來。
他半側過頭，眼尾掃向她。
“愣着做什麽，我讓你進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