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暖鷹(中)

好在師承明這人心眼不壞,到底跟鐘李氏之流不同,路上将艱難存下的冷饅頭拿給他吃了,又打來清澈的河水叫他把洗幹淨,細細叮囑了半晌。

原來,他怕表叔嫌棄他和尚頭、醜疤臉,沒什麽好說服力,倒是鐘九鲭瘦瘦的不常說話,有幾分自家老爹當年的影子,便讓他假稱自家是衛虞,肚子裏背熟了當年衛家的一樁樁一件件事情,到了表叔門口,跪在地上一疊聲哭嚷不停。

表叔姓陸,人稱陸老爺,為官多年後告老還鄉,心中對當年衛家表兄的遭遇頗不能釋懷,每逢清明祭祀也要在家擺上貢品美酒,垂淚自責當年不能力挽狂瀾,救他出獄。

對失落多年的衛虞就更是牽挂不已。

這天正在書房裏寫字,忽然聽着外頭吵吵嚷嚷,門人歡歡喜喜跑進來說:“衛家公子回來了!”

陸老爺喜得筆落到地上,忙不疊跑出來看,院子裏兩個半大的孩子,一人長得虎實半面難堪傷疤,怎麽都不像他那斯文的表兄,另一人清清瘦瘦滿臉淚痕,瞧見他後更是雙眼一紅,跪倒在地磕頭:“衛虞見過表叔!”

陸老爺心頭顫動,忙拉他起來打量,只因那時見面他尚且年幼,時間久了記不清楚五官,便細細問他當年衛家的事。

“衛虞”抽抽搭搭,一五一十都給詳說了。

連那年他失手打翻燭臺,燒了衛師如半間書房的事情也講得清楚。

陸老爺一聽,心中便認了他八九分,垂淚拉到屋裏給新衣服換上,又拿好吃好喝得叫他填肚子。兩人一頓狼吞虎咽,恨不得拿手去抓那米飯往喉嚨裏塞,看得陸家老爺又是一陣唏噓不忍。

天黑時,方又問道衛老爹臨終前可有什麽遺言。

“衛虞”擡頭偷瞥師承明一眼,道:“不曾。”

陸老爺沉吟半晌,道:“怪哉,那年我趕去牢獄探望表兄時略晚一步,他已頭撞牆壁寧死不受辱而亡,獄卒說你娘舅閻大領着進去過一趟,怎地沒跟你交待什麽?”

一旁始終站在黑影裏的師承明聞聽身子一哆嗦,心中大罕,他只道自己爹也是被推到菜市口斬了,卻不想那天他才前腳離開,後腳老人家就碰腦袋死了,震撼之下又想起幼年時衛師如常常夜間看書,叫他在旁邊跟着學寫字,種種舐犢深情宛如隔世,一時眼淚汪汪,恨不得撲倒陸老爺身上抱着哭一場才好。

那邊“衛虞”看見他神色不對,急中生智大聲回了句:“有一句,交待我那娘舅是歹人,要早些離開。”

他是亂猜的,想那閻大可靠的話,師承明又何至于流落他鄉當了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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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命運一時眷顧,竟被他說中了。

陸老爺那天調頭去找閻大,正巧在衙門口遇到告密完才出門的那厮,後來終是尋了個由頭治罪于他,扔在牢裏好幾年。

親算是認下來了,陸老爺親自安頓兩個孩子住了幾日,“衛虞”因說自己一路逃難流離,早已更名衛九鲭,身邊那個和尚也不是真和尚,路上結識,照應他很久的義兄。

陸老爺怕他總提舊事傷心,也讓人喚他衛九鲭公子,師承明年紀不大卻為人仗義,便留在他身邊做個伴讀的陪伴。

夜裏躺床上,兩個人歡天喜地抱着又哭了一陣,都說終于熬到雲開時,以後再不用擔驚受怕。

就這樣慢慢在陸府養了一兩年後,衛九鲭身子養好了越發顯得風度翩然,又兼肯勤奮讀書滿口詩文,陸老爺頗感欣慰。

師承明仍舊愛四處玩耍,性格越發開朗活潑,跟着護衛的大哥學了幾手擒拿,常常在衛九鲭面前賣弄。

衛公子性格古怪,平常除了陸老爺,并不跟府裏人多講一句話,卻十分黏着師承明,一天瞅不見他便要生悶氣,寒着臉不知在想什麽。

等師承明在外頭玩夠了,拎着花燈捏着泥人鑽他房裏逗他玩耍,衛九鲭又樂得合不攏嘴,諸般氣惱煙消雲散,拉着聊天玩花燈不亦樂乎。

府上的人見多了,只道他二人難兄難弟一場的情分,也不過生疑心。

轉眼到了第三年上元佳節,不愛出門的衛九鲭被師承明拉着到了鬧市上瘋玩半宿,回來時兩人聊到滿天的孔明燈不知道被師承明用彈弓打下來多少,笑得在床上翻滾。

雖是過了淘氣頑劣的年齡,卻因幼年受苦,不曾過多少安穩日子,對這些小花樣兒怎麽玩都不膩。

笑着笑着,衛九鲭翻個咕嚕爬到師承明身上,盯着他含笑不語。

頭發垂在臉上癢癢,師承明伸手想扒拉開,誰知衛九鲭俯身過來親了他一口,唇貼着唇,眼睛還眨了眨。

師承明打小只把這種親嘴兒亂摸的事兒當戲文樂子,趕到自己親身體會才覺得滋味非常,紅着臉還想再親親,衛九鲭便笑嘻嘻跳着跑開了。

少年不識愁滋味,才把心動又愁眉。

師承明忽地一段時間不愛出宅子玩了,每天在前院幫着掃地喂馬一陣,便轉悠到書房裏看衛九鲭捧着書搖頭晃腦。他這個“伴讀”的頭銜也一直虛挂着,只因他一看到書本就想到自己老爹慘死,怎麽都不覺得那是好玩意兒。

衛九鲭讀累了便靠在躺椅上假寐,一時口渴喊要茶,師承明端過來遞給他,他動也不動,那厮便自己嘴裏噙了一大口,心如擂鼓敲着,彎了腰親喂給他,待喝完了兩人都是臉紅耳熱。

春末的一天夜裏,心癢躁動的師承明又來蹭着衛九鲭睡,衛九鲭同他親熱亂摸了一陣,扳着他下巴道:“承明,我這個人認死理的很,跟我好就得好一輩子,若敢短上一天我就要殺人解恨。”

師承明早被他弄得神魂颠倒,滿口應道:“九鲭,你當我媳婦,我跟你好一輩子。”

衛九鲭笑:“哪有娶男人當媳婦的?咱倆外頭仍舊稱作義兄義弟,等我有了功名接你在一處,又能轟轟烈烈幹一番事業,又能守着一處玩耍,這樣可好?”

師承明見他想得長遠,可知用了情,心裏熱乎乎道:“好,都依你,我師承明一言既出絕不悔改。”

燈火被滅了,兩個交疊到一處糾纏不休。

有這樁秘事以後,衛九鲭待師承明更加不同,老遠瞧見他便滿眼含笑,府上的人也都說衛公子終于開朗些,肯跟人開幾句玩笑話了,陸老爺也高興,覺得這小子沒有辱沒表兄當年滿腔的才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這樣安安穩穩又過了三年。

床頭床尾,師承明便跟衛九鲭恩愛了整三年,說不盡的羞話,用不盡的柔情。

衛九鲭常摸着他滿頭新長出來的發絲,感慨他和尚頭沒了,傷疤要是能去掉該多好。

師承明心裏嘆氣,他想不通自己當初那副尊容是怎麽惹得衛九鲭喜愛,真是幸運異常,便用帕子搭蓋着,遮住了半面的醜臉看他:“這樣如何?”

劍眉星目,鼻梁挺拔。

衛九鲭看得一呆,悶頭爬在他胸口,怔怔了半天說不出話。

後來師承明想,幸虧毀他臉的老爹死了,不然上天入地衛九鲭也要替自己報這樁仇。

接着的上元節,衛九鲭一大早就換上新衣服、新鞋,手持紙扇,翩然一個佳公子形象。府上的人打趣說,公子這模樣怕是要把半條街上的姑娘都勾走心魂兒,衛公子笑笑不接話。

他想,我只要那一人的心便夠了,多的幹我何事。

師承明也出落得高高大大,雙眼神采異常,襯得臉色的傷疤也不覺狠厲,花燈堆裏一照映,像是書畫裏走出來的帥公子一樣。

兩人拉着手過了橋,趴在木闌上遠遠瞧一陣岸邊歡鬧的人群,滿心暖意依偎在一處。

天寒,師承明便握着他的手塞進自己懷裏取暖,又捂着他耳邊不讓凍着,講幾個玩笑話給他解悶。

衛九鲭同他膩歪久了便有些動情,仰着腦袋讓他在自己唇上咂摸一陣,方勾着笑道:“我過幾天去趕考,來回約莫三五個月,你在家不準亂跟人玩得火熱。”

明知他是個用情專一忠厚的,也要言語來激,果然師承明滿不在乎應了聲,嘴裏道:“若能找到跟你一模一樣的人,說不定會。”

衛九鲭鼻子裏哼了兩聲,道:“天下哪有這麽好的事。”

一時垂了頭不說話,師承明喜他不舍自己,撩開衣服探進去揉、掐幾把,兩個尋歡久了對彼此身體熟稔,衛九鲭順勢背靠在他懷裏,任由他褪了亵、褲闖進去搗、騰不休。

夜色濃郁,遮盡一派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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