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即使很多年以後,陳夜仍然可以清楚地記得自己在機場第一次見到楚焰希時的驚豔,白皙得有些通透的皮膚,像小兔子一樣水汪汪靈動的眼睛,小巧的嘴巴,漂亮的瓜子臉因見到楚佑時泛起些許興奮的紅暈,如果不是楚佑說來接的是兒子,假如像陌生人一樣擦肩而過,陳夜一定會認為他是個美麗的女孩子。
第一次,陳夜因為一個人的長相而看得出了神,卻在楚焰希轉身面對他時,對上對方同樣驚豔的雙眼。兩人的視線不自覺在空中交織着,仿佛那一刻,整個世界就只剩下對方和對方眼中的自己,誰也沒有想過就是這樣來自雙方的驚鴻對望,卻給未來帶去太多糾纏與傷痛,故事的結局仿佛早就注定,不論付出多少,不論失去多少,那個不屬于自己的人,也許到最後終究要放開。
“小希,咱們走吧。”楚佑的話,恰時打斷了兩人的凝望,彼此都有些尴尬地撇開了頭。
“爸,這位是?”楚焰希再度把目光落在陳夜身上,他有些不明白自己為什麽對一個陌生男人産生了這樣強烈的好奇心,還有一種莫名想要了解、想要親近的魔力。
“瞧瞧爸爸高興得忘了,”與平常禮貌的笑容不同,楚佑此時笑得慈愛,眼裏全是對楚焰希滿滿的父愛,聽到兒子的提問,拍了拍陳夜的肩,“這是陳夜,十年前那個孩子,還記得嗎?現在可是長成一個不錯的孩子了。”當嚴中告訴他,那晚在酒吧,陳夜的某些行為表現,不得不承認,楚佑有些意外,他沒有想過,看起來成熟穩重的陳夜,會做出這樣的事,就好像一個小朋友,被別的小朋友罵了自己的父母,就氣極敗壞地和別人對吵打架,雖然很意外,卻讓原本有些防備的心,在那一瞬間有些松動,也許是感動,也許是別的情愫,有誰會這樣去維護他,陳夜,是第一個這樣的孩子。
“陳夜?”聽到父親的介紹,楚焰希心中泛起疑惑,“十年前?”淡淡皺起眉,他曾經認識過這個人嗎?
“楚叔叔,我們先回去吧,少主剛下飛機,想必也累了。”陳夜看着楚焰希那張寫滿問號的臉蛋,突然覺得有趣又可愛。
“對對對,先回去休息,想吃什麽,晚上讓張媽給你做。”
“謝謝爸。”
“傻孩子。”
陳夜提着行李跟着,走在前方的父子,親密的互動。陳夜在當時并不明白,在胸口泛起的波動是什麽,只是到很久很久之後,他才領悟過來,那是一種些羨慕和嫉妒吧。
一回到炎幫後棟住宅,楚焰希就和傭人們打起招呼,大宅的傭人,有好些個都是在楚家呆了很多年的,可以算說是看着楚焰希長大的,為什麽要說可以算呢,楚焰希五歲以後就被外公外婆帶到新加坡生活,只有放假的時候才會回到S市楚家,直到他15歲以後,外公外婆相繼因病過逝才又回到S市,可,他呆在S市的時間并不多,大多時間,都是在國外游學學畫。
雖然相處的時間并不多,可傭人們都特別喜歡這個小少爺,嘴巴特別甜,一口一個阿姨叔叔叫得人心裏樂呵呵的,人也特別懂事有禮貌,每次回來,都會給大家捎些小禮物。楚焰希回來,最高興的,就是張媽了,張媽和楚家的管家張叔在楚家工作十來年了,兩口子沒有孩子,一直把楚焰希當作自己的孩子疼着,每次楚焰希回來,張媽就使勁替他張羅,吃的用的,都會替他準備得妥妥帖帖。
這不,楚焰希,才剛進門,張媽就看着楚焰希消下去的臉開始念叨了,“少爺這次去法國這麽久,都瘦了,臉都削尖了,肯定是沒有好好照顧自己。”
楚焰希很小便沒了媽,對這個中年女人的疼愛,心裏總是覺得很溫暖,拿出給張媽的禮物,讨好般地上前摟着張媽的肩膀說:“小希是想念張媽的手藝了,你都不知道,國外的東西有多難吃,我在想,以後再去國外,爸爸我都不帶,就帶上張媽一起去,多好。”
“少爺這嘴是越來越甜了。”看着手裏的禮物,又覺得很是欣慰,又有些太貴重,“少爺不用每次都帶禮物,張媽在楚家什麽都不缺,幹嘛花那份冤枉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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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小希的心意,張媽你就拿着吧。”楚佑坐在沙發上,笑意盈盈看着兒子被衆人圍着、關心着。
“張媽,你看爸爸都這麽說了,收下吧。張媽,我想吃你做的菜,晚上有什麽好吃的?”
楚焰希做出一副大饞貓的樣子,把大家逗得一陣笑。張媽更是笑得合不攏嘴,“好,今晚全部都做少爺最愛的幾樣菜,讓少爺好好補一補,張媽可要把少爺瘦掉的肉都補回來。”
楚焰希這一聽,裝出一臉的苦惱的樣子,“張媽是要把小希當豬養啊?”
張媽這可不幹了,“什麽豬,咱們少爺長得多好看,瞧你瘦得,今晚可要把張媽做的全部吃完。”
“是,張媽。保證光榮完成任務。”說完,楚焰希立得筆直,還沖張媽敬了一個标準的童子軍禮,又惹得衆人哈哈大笑,連平常表情嚴肅的楚佑也是滿臉笑意。
相處了些時日,陳夜發覺,楚焰希是個很溫和的人,也許是學畫的原因,全身上下都散發着和熙的文藝氣息,沒有黑二代該有的狂妄與戾氣,臉上總是挂着淡淡的笑意,待人也親切有禮。陳夜有些不明白,這樣的人,将來要怎麽繼承楚佑的位置,黑幫老大,不狠不毒,是絕對統領不了衆人的,更讓他好奇的是,楚佑怎麽會讓楚焰希去學畫?可是,這些都跟他沒有關系,他有自己應該要做的事。
“少主,楚叔叔有事脫不開身,中哥派我過來接少主去宴會,辦完事中哥會直接護送楚叔叔過去。”
“這樣啊,那走吧。”聽着陳夜的敬稱,像根纖細的刺卡在楚焰希的胸口,莫名有些不悅,為什麽不高興,他自己也不知道,別人也都是這樣叫的,可每次到陳夜這樣叫,就是高興不起來,很怪吧?是很怪,他自己都覺得怪。
“少主…”
陳夜看着楚焰希即将踏出房門的腳步,想着自己放在房門口的禮物,猶豫着到底要不要送。
“嗯?”楚焰希好奇地回頭望着陳夜欲言又止的樣子,心想,奇怪,這個平常跟冷冰塊一樣的男人,居然也有開不了口的時候。楚焰希在心裏有些樂了,雖然好奇得不行還故作鎮定地問:“有事?”
然後,一臉玩味地瞧着陳夜一聲不吭走出房門,對馬上折回來,手上還抱着一個長寬各約一米的大相框遞過來,他滿臉抑或地看了陳夜一眼,不知道這人賣的什麽棺子,把相框接過來翻過正面,一瞧,“哇,梵高的‘星夜’圖。”
“呃,咳,是仿品,少主見諒,真跡被收藏在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不出售,就算真的出售屬下也…”,陳夜無語,這買不起,自己真不好意思說出口。
“這張臨摹得很逼真,這麽高水平的仿品也不好找的,你怎麽知道我喜歡梵高的畫?這張‘星夜’可是我最喜歡的作品之一。”
“猜的,學畫的人應該喜好都差不多吧,少主喜歡就好。”陳夜撇開頭,不好說是上次看見了楚焰希臨摹了一張梵高的畫猜的。他不敢正視楚焰希,或是不敢楚焰希的笑臉。楚焰希笑起來的時候,嘴角總是彎彎的,左臉頰的淺淺的酒窩特別可愛,眼睛裏會泛出讓人感覺很溫暖的光芒。這樣單純的笑意,就好像一絲電流穿過陳夜的心髒,只是一瞬間的酥麻,快得讓他抓不住這異樣。
“我真的很喜歡,這是我今年收到最好的生日禮物,陳夜,謝謝你。”說完,抱着畫去了連通房間的畫室,小心翼翼地将畫放好,臨走時還依依不舍得撫摸了好幾次。看來是真的很喜歡吧,陳夜想。
“要是以後遇到其它真品,一定替少主買回來,我們現在該去宴會了。”
“嗯,謝謝你。那走吧。”楚焰希樂呵呵地出了門。
可是,一走出大門,原本其樂融融地氣氛好像突然從兩人中間消失,整個後車廂內,只有楚焰希和陳夜,雙方的沉默,讓寬敞的車廂變得沉悶。
平日的陳夜一直是個不多話的人,楚焰希每次見到他,都是不發一語跟在嚴中身後做事,才進炎幫半年,卻深得幫內上下的稱贊,機智、重情義卻很冷淡是下面兄弟對陳夜一致的評價。而真正讓楚焰希欽佩陳夜的是一個月前與鷹幫的一場合作談判。不知楚佑是基于對陳夜能力的試探,又或是對鷹幫的某些質疑,竟讓陳夜全權負責談判,反而讓楚焰希跟在身邊學習,美其名是讓楚焰希為日後的繼位積累經驗,只是這裏面的真正意思,聰明人自然懂得,陳夜若無其事依然做着自己該做的事。而楚焰希卻第一次見到了那麽奪目的陳夜,深深地吸引着他目光的陳夜。
“哼,你們‘炎幫’也太不把人放在眼裏了,只派個沒有地位的人來談,顯然是沒有合作的誠意。”對方見陳夜年紀尚輕,人數也不多一共就四個,氣焰頓時嚣張不已。
“哦?”陳夜淡淡開口,“鄙人陳夜,容我像諸位介紹一下,這位是‘炎幫’的少主楚焰希。”又轉頭看着剛才嗆聲的人,“不知我們少主親自前來夠不夠誠意,或者貴幫覺得我們少主也不夠份量?”
對方啞然,為首一個名叫馬全的人最終扯開笑容說道:“哪裏,陳先生見諒,承蒙楚幫主擡愛,楚少主請坐,各位請!”
衆人坐定,馬全率先開了口,“對于貴幫提出合作的抽成,我想是否有些過分了。”
“何以見得?”
“我們負責找貨源,碼頭卸貨,運輸,還要聯系買家,貴幫只需提供一個倉庫和交易場地,卻要抽五成,難道不覺得不合理嗎?”
“僅僅是一個倉庫和交易場地那麽簡單嗎?如果這麽容易,貴幫何不自己吃掉這塊肥肉,而需要這麽大費周章的來尋求‘炎幫’的庇護?”
陳夜的一針見血讓馬全皺起眉頭,顯然因陳夜的話很不高興,卻無力反駁,的确‘鷹幫’之所以找上‘炎幫’無非是因為‘炎幫’在S市的勢力最大,要在S市走私而不被其他幫派幹涉,‘炎幫’無疑是最硬的靠山。
“為了這五成,我們冒的風險遠比貴幫來得大,那麽大批量的貨物運進,交易時各種安全措施,處理得不好,一旦被警方察覺到,最先出事的可是我們‘炎幫’,這麽大的風險,才抽五成,算是我們幫主仁義,給貴幫面子。當然,貴幫完全可以選擇其他的合作夥伴,我們‘炎幫’也不在乎這點蠅頭小利,只是不知連‘炎幫’都不願碰的東西,其他幫派敢不敢?”
“你威脅我?”在‘鷹幫’素有鐵牙之稱的馬全,此時卻被陳夜犀利又恰到适處的言辭,層層厲害關系分析得啞口無言,只好将苗頭對準從一開始就一言不發的楚焰希,“楚少主,竟縱容自己的手下這麽放肆嗎?”
“不好意思,馬先生,我們幫主的意思是這次合作商談,由陳夜全權得理。”陳夜對馬全話中的輕視置若罔聞,平淡如前的語氣聽不出一絲波動。
馬全難以置信地望向楚焰希,而對方只是溫和一笑,雙手一攤聳聳肩,無所謂地說:“實在對不住,家父的意思的确如此,我做兒子的自然不敢有違,恕我愛莫能助,見諒。”
“你們…砰…”馬全憤怒得拍桌而起,雙方身後的人皆迅速掏出手槍,氣氛瞬間緊繃。
陳夜揮了揮手,身後的兩人放下槍,陳夜則不急不緩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鄰近馬全的桌邊停下,“馬先生,何必動氣,陳夜只是就事論事。”
“你們這是欺人太甚。”
“馬先生這話可不對了,現在拿槍指着我們的,可是你們‘鷹幫’。”這話顯然諷刺“鷹幫”以多欺少。
“哼,陳夜,你少在我前耀武揚威,想抽五成,只怕今天你也要有這個本事了。”馬全話一出,身後的十幾個人立即手槍上膛圍了過來。
“馬先生既然這麽想見見陳夜的本事,只怕今天也不好叫馬先生失望。”拍拍雙手,門外的幾十個人押着“鷹幫”事先布置好的人立即沖了進來,将馬全等人團團圍住,“陳夜再怎麽不濟,也不會讓我們少主以身涉險吧,多有得罪,還請馬先生原諒陳夜護主心切。”
“你…算你狠。”馬全見狀,氣焰全無,憤憤地讓手下退後,“這事我做不了主,我得向我們幫主請示一下再給你答複。”
“請。”
馬全撥了通電話,小心翼翼的語氣,顯然“鷹幫”幫主對這樣的結果很是不滿,卻在最後不得不妥協。
“哼,你好樣的,我記住你了,陳夜。”
簽完合約,丢了狠話,馬全帶着人怒氣沖沖地摔門走出合談包間,那吃憋的臉色,讓楚焰希情不自禁笑出了聲。
“少主?”聽到笑聲,陳夜疑惑地轉頭看向坐上車就發呆的楚焰希。
“啊?咳…沒事。”楚焰希尴尬地笑了笑,對自己忘記正在去宴會的路上出神,顯得有些不好意思,又或許是車內暖氣的原因,臉上泛起淡淡的紅暈。
陳夜定定地看了看楚焰希,沒再開口,目光再次轉向前方。
楚焰希顯然也覺得不好意思,把臉轉向車窗,卻因黑夜,對上陳夜映在車窗上的側臉,那樣冷漠的神情,那樣看着前方專注的眼眸,卻仿佛透露着陳夜的孤獨現寂寞,讓楚焰希的心口沒來由泛起別樣的感覺,是什麽呢?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