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007秒

“小成哥,勸你讓開。”顧壓星冷着聲音。

程成當然不會輕易給顧壓星讓路。挑釁顧壓星已經成了他在41區生活的動力之一。

他的摩托是從滬城新買的,锃亮的外表塗上了鮮豔的紅漆,骷髅頭的頭盔被他摘下,随意地挂在車把手上。

“星哥,是去城裏吧?好巧,我也是去城裏。”

程成操持着一臉流裏流氣的笑,上揚的鳳眼讓顧壓星的不耐煩更勝一籌。

顧壓星也摘下了頭盔,翻身從摩托上下來,站到了程成面前:“打架,不是今天。”

無奈程成從來不會因為顧壓星的三兩句話而停下作死步伐,他上前一步,貼得離顧壓星近極了:“星哥,去城裏接顧辰對吧?你還真是個好父親呢。”

顧壓星深吸一口氣,給他下最後通牒:“讓開。”

程成繼續嚣張:“可惜你這個好父親,辜負了你兒子的母親。”

一顆石子落進池塘裏,激起漣漪層層。

一句話落進顧壓星耳裏,激起他的回憶。

小取,小取。

年少時第一個讓他心動的麗人,她和程成有着一樣的鳳眼,一樣的白皙皮膚。

顧壓星曾為她與東梁決裂,為她與顧辰的将來在刀山火海中拼命。

但他的小取走了,無聲無息,在一場争執之後。

顧壓星找遍了江北域的每一寸土地,沒有小取,沒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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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此失去了她,失去了夜晚的呢喃。

他的孩子失去了母親,失去了輕柔的搖籃。

程成不該拿小取挑釁他的。

顧壓星多次勸褚越不要跟程成打架,但當程成橫亘在自己面前時,他的怒氣完全沖散了理智。

跳過了舔後槽牙的步驟,他微微地松動了一番手腕,随即一拳沖向程成的面頰。

程成是了解顧壓星的身手的。這一拳,他躲避地很及時。

但顧壓星的一拳并不是為了到位的攻擊,而只是宣布這一場鬥争的開始。

程成也露出了拳腳。

比起程成,顧壓星的身法更加老練,他在躲避幾擊重拳的同時也主動進攻,一個肘擊令程成挂上了今天的初彩。

“星哥,寶刀未老啊。”程成言辭依舊嚣張。

他不會因自己先挂彩而氣餒,他的拳頭在兩人一來一往之間沒少砸到顧壓星身上。

這一場搏鬥如果放到城裏的地下搏鬥場,門票估計會被黃牛炒上天。

可惜這只是一條泥濘的小路,兩輛摩托暫且搭起了拳擊臺。

拳拳到肉的、夾雜着風的呼嘯的搏鬥暫時沒有觀衆,直到一輛黑白條紋的車逐漸靠近。

黑白條紋,糾察隊的标志。

城佬們會吐槽這标志像一匹斑馬,但好在糾察隊不多管城佬的閑事,而被管着的粗子們又從沒有見過什麽是斑馬。

糾察隊的兩名糾察把車停在路邊,搖下車窗看兩人打架。

狠戾的拳風把這兩個擅長用電擊棍的城裏來的糾察看呆了,直到程成吐出了一小口血,負責維護安定的糾察才急匆匆地趕下車制止。

“兩位先生,快別打了!”

糾察高喊。

糾察隊對待粗子們絕不會這麽客氣,“先生”并不是他們稱呼粗子的口吻。

只不過顧壓星今日穿着一件粗子們不配擁有的高檔襯衫,程成又騎着一輛飛騰集團售出高價的摩托,糾察們便下意識地把這場争鬥的主人認成了城裏人。

更何況程成的一張好臉,不像是陰溝遍野的安置區能生長出來的。

無論這掄着拳頭的兩人是城佬還是娃娃爺,反正都不會是粗子。

“兩位先生,別打了,別打了!”

糾察見勸導無果,大着膽子,一人拉一個,把顧壓星和程成拉開。

顧壓星甩開糾察的手,自顧自地理着衣領。

程成則往地上呸出一口血沫子,不屑地看着顧壓星。

糾察好聲好氣地勸道:“先生們,有話好好說嘛,何必動手打人呢,對吧。”

程成咒道:“關你們屁事!”

糾察:“先生,我們是糾察隊的,維護安定是我們的責任嘛。兩位先生,再往前頭去一點就是安置區了,您二位在這裏挺不安全的。”

顧壓星冷笑一聲。他此時絲毫不想跟糾察隊的人廢話。他也知道,倘若這倆糾察把話再講下去幾句,一旁眼睛冒火的程成就要憋不住了。

程成則怒:“怎麽,安置區怎麽了?安置區能讓我們怎麽不安全?”

糾察憨憨地笑:“先生,安置區裏都是粗子。粗子們一個個都粗魯野蠻,從小學的就是偷雞摸狗,您二位小心被他們偷了騙了。”

顧壓星和程成對視一眼。

這一眼,顧壓星就知道程成火氣上頭了。

剛才他們兩人的對打,雖然程成逐漸落了下風,但也算是把筋骨活動開了。

糾察隊的一番話,可謂是完美地踩中了程成的雷區。

可憐的兩個糾察尚未發現程成變了的臉色,還在一唱一和地介紹:“前天剛有兩位先生報案,說在咱們域29號區被一群粗子搶劫了。”

“這世上最卑鄙惡心的就是安置區的粗子們了,兩位先生還是趕緊離開吧。”

“是呀,兩位先生要打架也別在這裏打。”

程成終于忍不住,上前一把揪住了一個糾察的衣領。

“他媽的,你再說一次!”

糾察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麽,懵懂地說:“先生,我說的都是真的。”

另一個糾察“诶”了一聲,上來拉開程成。

顧壓星默默後退幾步,他知道,另一場好戲即将開始。

這兩個糾察算是徹底把程成激怒了。

敢在程成和他、這兩個土生土長的粗子面前大罵粗子,兩個糾察确實是倒了大黴嫌命長了。

好在顧壓星今日尚有任務在身,城裏的兒子還要去接。剛才跟程成打了一架,已經耗費了一點兒時間,他沒空也沒興趣跟兩個糾察對打。

被程成激起的憤怒在剛剛已經消化完畢,他是時候離開了。

在顧壓星悄悄地帶上頭盔,發動摩托車的時候,程成已經跟糾察們動起手來了。

盡管糾察們後知後覺地發現程成身上的戾氣似極了粗子,但為時已晚。粗子程成的兩拳完勝他們的四臂。

“叫你們嘗嘗粗子的拳頭!”

程成邊罵邊打。

顧壓星也不作壁上觀,他選擇揚長而去。

程成瞄到了他飛馳而過的背影,心裏罵道:“混蛋,被人指着鼻梁罵了還能走!”

顧壓星何嘗不知道程成腦子裏在罵他些什麽,但他毫不在乎。他被程成咒罵并痛恨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不差這一回。

上了進城的公路之後,顧壓星把摩托的車速飙高,在一衆四輪車中飛速穿梭。

公路上的豪車不少,每每路過一輛,顧壓星都側頭瞄一眼,然後在頭盔裏啧舌,想着:“哪天也弄一輛跑車開開。”

他已經這麽想了十年了,但再怎麽上刀山下火海地掙錢,也掙不到一輛能讓他在公路上威風的豪車。退一萬步講,就算真賺到了能買豪車的錢,他也不會舍得買下它們。

食物才是剛需,有那錢,不如讓自己和顧辰吃得好些,不用頓頓都吃壓縮餅幹。

一輛車身塗滿鐳□□料的車,副駕駛座的車窗緩緩打開。

塗滿美甲油的白皙秀手從窗中伸出,往空中灑下一地瓜子殼。輕飄飄的瓜子殼裹挾着沒吃幹淨的果仁以及那位女士的口水一同在公路的風中飄揚。

顧壓星跟這輛鐳射車隔着一個車道,但将這位副駕駛座女士的舉止看得一清二楚。

她扔出的瓜子殼,讓顧壓星一瞬間恍惚。

那一把瓜子,放到41號區,可以賣到天價。為了買上幾粒,甚至會有人铤而走險或是大打出手。

這女士就這樣随心所欲地嗑開,扔出車窗了麽?

但顧壓星很快明白,那位女士是位城佬。城佬們随意地消遣粗子們眼中的奢侈品,這是這世道的常态。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呢?

他一個還算見過世面的粗子,把事情想通得很容易。

顧壓星的摩托在進城後的第一個出站口出站。

顧辰的學校沒在這麽偏的位置,顧壓星選擇在此處出站的理由很簡單:只有這裏有一所僅存的加油站。

他的摩托沒高科技到能用電飛馳,它是吃油的。

油價又跌了,可就算它不要錢了,也沒人會再買燃油機車了,畢竟在飛騰集團的引領下,衆多車企都用電能車取締了燃油車。買主想買都買不到,還有什麽辦法呢?

給摩托加滿油,總共花了不到三十塊錢。

在加油站的便利店裏買了一塊巧克力,打八折,七十二塊。

顧壓星習以為常,幸好他生逢其時,若是再遲生個幾十年,估計連巧克力是什麽東西都沒機會知道了。

手頭上的巧克力當然不是他吃的,重金買它,自然是有用的。

加油站往城市中心的馬路邊,顧壓星進了個公共廁所。

摩托車自然可以随意地停在一邊,只要在城裏,360度24小時的監控攝像頭可以完美地保護好一切居民的一切財産。

廁所裏,頭頂的吊燈富麗堂皇,每一根挂下吊墜都像水晶一般亮閃閃;鏡子被自動清潔器擦得一塵不染,連排的洗手臺前齊整地擺放着高檔洗護用品。盡管洗護用品們因從沒有人使用而落寞地沒拆過封,但淡淡的清香依然從它們的瓶身中散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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