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031秒
清夢大感意外,驚訝地問顧壓星:“真的可以嗎?”
不用顧壓星回答,琴風依然搶過了話語的主導權,強勢道:“妹妹,讓你收下就收下,拿好了。”
清夢頓時感到手裏捧着的盒子沉重了幾分。其實盒子本身用料講究,原就不輕,更何況裝滿了顏料和畫筆,手感斷不會是輕飄飄的。只不過它原本不屬于清夢,她拿着時,對重量的感知便薄弱了。此時此刻它正式地到了她的手上,才能實打實地體會到分量。
她雙手捧着它,兩只拇指在盒子的兩側不自覺地輕輕摩挲,顯然是對它愛若珍寶的。
對着琴風,她真誠地道謝:“謝謝!”
從小到大她都喜歡畫畫,可無奈這個愛好并不被允許。她一沒有畫筆,二沒有顏料,難得弄到了一些紙張,也只能用手指或是細棍棒沾了各種花哨的彩色化妝品塗抹。
她也設想過自己會在什麽時候擁有屬于自己的第一支畫筆,可沒有想到的是,驚喜來得猝不及防。第一支畫筆擴充了四倍,連帶着這麽多的顏料一齊進入了她的懷抱。
顧壓星往門外看看,早晨雖然正在慢慢到來,可天色卻又陰沉下來。
剛才下過一場短暫的暴雨,可風雨來臨之前的灰暗從來不會因為暫時的爆發而有所緩釋。剛才的雨只不過是序曲,真正的狂風暴雨正在醞釀之中,即将到來。
風也逐漸揚起,把一扇鐵門吹得搖搖擺擺。
該走了,不然待會兒又有大雨,出安置區就成問題了。
琴風也順着顧壓星的視線往屋外看。他知道顧壓星在想什麽,他也不是那種沒有眼色的人,風雨将至,沒有再留人的道理。
于是他主動開口道:“馬上又要下雨了。”
顧壓星順理成章地提出:“我們得走了,雨下大了,安置區的路就不好開了。”
“好,我送你們回貨車那裏。”
畢竟是地主,琴風把人邀來,總得把人再送出去。不過顧壓星卻說:“不用了,我們自己出去吧,我記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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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琴風不強求。
顧壓星帶着清夢走出了琴風的鋼棚房。
琴風站在門口,斜倚着門框看着顧壓星走遠。之前領着他走過來一趟,沒想到他能自信地說出一句“我記得路”。89號區的路并不是很好記,他倒是個記性不錯的。
清夢跟着顧壓星,走出了幾步,還特地回過頭來看琴風一眼,留給他一個明豔的笑容。
“琴風先生,謝謝了,再見!”清夢喊道。
琴風伸出一只手,在空中揮舞了幾下,也勾起了嘴角。
再見了。
等走到了琴風的視野範圍之外時,路邊的屋子院子明顯地多了起來。
顧壓星把腳步一停,清夢正抱着盒子出神,反應不怎麽迅速,一頭撞在他身上。
“怎麽了?”她問。
顧壓星把手一攤。
清夢不知所以,疑惑地伸出一只手,蓋在顧壓星攤平的手上,然後用那無辜的眼神仰視着他。
顧壓星無奈地說:“把你的盒子給我。”
“喔喔。”清夢乖乖照做,把盒子工工整整地擺在了他的手上。
顧壓星上下翻了翻,找到了有浮雕的那一面,告訴清夢:“抱着它走,把這一面貼緊你的身體,不要露在外面。”
清夢懵懂地問:“為什麽?”
“這上面的紋路是一副畫。”
“喔喔。”
清夢于是按顧壓星說的做,把盒子上有浮雕的那一面貼緊自己,摟抱着盒子跟着他走。
顧壓星對于路的記憶力很強,無論是大方向上的記憶,還是小路小岔口的辨別,他都有自己的識別方式。一路跟着琴風進區時,他就在默默觀察着周圍的環境。
每個轉彎口有什麽标志性的标識物,他基本都能記得一清二楚。
別說是現在走回頭的路了,就算過一年再進89號區來找琴風,他都有八成的把握能一下子找準地方走對路。
清夢跟在他後面,不時地感嘆一句:“星哥,你記性真好。”
顧壓星對此還是頗為受用的,雖然嘴上并不應承,但心裏已經在得意地說“當然”了。
清夢還注意到,顧壓星一只手抓着那酒瓶子的脖子,另一只手似乎在酒瓶子上撕些什麽。過了一會兒,從他手中脫落了一張紙,施施然飄到了地上。
她就看着它緩緩落地,疑惑十足地看了看顧壓星的背影,見他毫不在意,便自己蹲下來把那張紙撿了起來。本以為是一張普通的紙,上手之後卻發覺它有一面是黏的。
“這是什麽?”清夢打量着它。
紙上寫着她看不懂的文字,盡管她中文和洋文一律不認得,但她畢竟能辨識這些文字并不是本國語言。
顧壓星也停下腳步,轉過身:“扔了,沒用的。”
清夢便聽話地要把它扔下。不過這紙有粘性的那一面粘在了她的手上,她手指不停地甩動了一會兒,才勉強把紙給甩開。
顧壓星并不吝啬讓清夢長點心眼的機會,告知她:“這個酒是洋酒,所以我把酒瓶上的标簽撕了。現在貿易局打擊外來貿易很厲害,把标簽撕了,就不太看得出這就是洋貨了。”
清夢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顧壓星覺得跟她講明白了,便招了招手,示意她接着走。
清夢把盒子重新抱好,揣進懷裏之後,還特地低下頭看了看帶浮雕的那一面是不是貼緊了自己。
走了沒幾步,她又把步子邁大了,用近似于小跑的速度趕到了顧壓星的身邊,跟他并行。
顧壓星微微撇頭,低眼看了看她。小姑娘為了跟上他的步子,特地把腳步邁得挺大。
若不是天色越來越沉,為了配合她的速度,他倒願意把步子邁小一點兒。
清夢趕到顧壓星身邊并沒有其他意思,只不過她并沒有想明白剛才顧壓星的話。
她問:“星哥,那你說這洋酒,是怎麽到琴風的手上的啊?”
“你對這個感興趣?”
“也不算感興趣,就是不太明白。”
“一般這種洋貨都是走私進來的,從邊境或者貨船裏,由人帶進來,賣到黑市。黑市再把酒賣給別人。我不知道琴風是不是從黑市買的酒。”
“喔。”清夢又問,“那既然貼着這标簽才能知道這酒是洋酒,賣洋酒又很危險,那為什麽不直接撕了标簽再賣呢?這樣不就沒什麽危險了嗎?就當作它是一般的酒,這樣總不會被查吧?”
顧壓星笑了:“打個比方,一瓶洋酒在黑市能賣兩千,你把标簽撕了,沒人知道這酒是漂洋過海進來的,就只能賣半千了。你是黑市老板,你撕不撕?”
“哦!原來是這樣!”清夢恍然大悟。
江北域是不常刮風的,除了沿海的地界,大風在整個域裏都不常見。
但臺風來臨時的風終歸還是可怖,連帶着在此時,臺風尚未抵達,風力已然有了幾分強悍。
安置區的腐臭味可以暫時被風帶走,但怪異的是,大清早的,風力竟然夾雜了一些肉味。
不是普通的肉味,這是能十裏飄香的烤肉味。
肉,多麽稀罕的字眼,代表着的是奢侈的生命。
不用說清夢了,就連顧壓星這樣一向半飽的人,聞到了這一股隐隐約約的肉味,都不禁地咽了口口水。
89號區連路都是最最普通的鋼棚房和茅草院子,顯然這裏是沒什麽獨特的富貴戶的,可這麽富貴的烤肉味卻正來自于這裏。
清夢饞了,她開始了張頭脹腦,尋覓這股肉香的來源。
顧壓星也饞了,但他保持了自己面上的鎮定。
越往前走,肉香越濃厚。直到走到了一間小茅草院子前頭,烤肉的味道達到了巅峰的濃郁。
清夢對于這樣濃郁的味道絲毫沒有抵抗力,或許這是人類作為動物而擁有的攝食本能,她的腹胃很不争氣地開始嚎叫,以示她由內而外對這烤肉的渴望。
“想吃?”顧壓星問。
他這是明知故問。沒有任何人會不想吃的!
清夢毫不客氣地點頭,告訴他:“想!”
而且是很想。
但顧壓星的一句話,又讓清夢頓時失去了一切進食的欲望。
他告訴她關于這股烤肉味的事實。他相信她不知道。
“這烤的是人肉。”
清夢的眼睛在肉眼可見地瞪圓。
烤的是人肉?
人……人的肉?
她以為,烤的應該是些動物,比如豬,比如牛。肉雖然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但在01號區的笑女院子裏,她也不是沒吃到過豬肉牛肉。吱吱姐還常以這事兒要挾她們,說什麽“不聽話的,下次吃肉的時候就不準上桌。”
可是,怎麽會是人肉?
原來……人也能吃人嗎?
一股罪惡感從她腦海中升起。她剛剛竟然覺得很饞,竟然也想要嘗一嘗這烤肉。
在知道了真相後,這種嘗一嘗的念頭一掃而空,她只覺得渾身惡心。
顧壓星嘆了口氣,沒有想到她的反應會這麽大。在不吃人肉就要餓死的境況下,這其實是一件可以被理解的事。
把一個死去的人烤了,能讓幾個人不會因饑餓而淪為死人,這有錯麽?
雖然在很多情況下,人們吃的那個人不一定已經死了。
若是嗅覺靈敏的顧辰在此,他或許能補充一下顧壓星的話——“這烤的是人肉。不僅是人肉,還是從活人身上割下來的肉。”
死人肉和活人肉,氣味是不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