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間酒店?”
“我是你媽!”江素高聲叫着,“你不能這麽對我!”
媽?
這個字眼簡直讓簡昊明想要放聲大笑!
“你身上流着我的血!”江素說。
不知道為什麽,這句話竟然比剛才那些更令簡昊明覺得惡心。他忽然間甚至覺得,如果江素再繼續站在他的眼前,他保不準會直接動手。
忽然從後面沖來一個小身影,抱住他的腿,一下子止住了他那些不正常的沖動。簡昊明回頭一看,就看到客房的門開着,小楊霄正站在他的背後,擡着頭惶恐不安地望着他,身上只穿着一套單薄的睡衣。
簡昊明頓時皺起眉頭:這麽冷的天,怎麽能就穿睡衣?他黑着一張臉,一把将楊霄抱起來,果斷塞回被子。
直到小家夥把衣服都給穿完整了,簡昊明的臉色才緩和了一些。
江素兩只腳踩進客房,一臉驚異地問,“這是誰家的孩子?”
經過這一打岔,簡昊明算是冷靜了一些,但面對江素還是沒有一點好臉色,“這是我弟弟,怎麽了?”
這個回答讓江素頓住了腳步,臉色說不出地複雜。
“如果你最後一個孩子生出來,現在不知道有沒有他這麽大。”簡昊明稍帶快意地補了一句,“不過這樣也好,就你這種人,被你生出來還不如不生。”
“可惜呀。”江素冷笑着說,“我這種肮髒的血脈還是流傳了下來,喏,就在你的身上。”
他們都覺得這種無意義地互相傷害該停止了,但都停不下來。
然而楊霄伸出兩只手,緊緊拽住了簡昊明的胳膊。
于是簡昊明深吸了一口氣,壓下了原本差點出口的話。他取出手機,“江城酒店嗎?我要預約一間房。”
挂掉這個電話,簡昊明看着江素,“這下夠了嗎?”
“我是你……”
“我知道你是我媽。”簡昊明說,“我就樂意這樣對你。”
江素閉了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酒店有什麽不好?難道你想在接下來的時間裏,也每天都看着我的臉?”簡昊明勉強地笑了一聲,“還是算了吧,這會讓我們兩個都受不了的。”
江素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終于轉身就走。
直到目送着江素離開,聽到了大門打開又關閉的聲音,簡昊明才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忽然間他就像是剛剛打完了一場惡戰,渾身都疲憊得不得了。
然後那些對話又開始不停在他腦中翻滾起來。
你不過是覺得你自己太肮髒。
他們最大的錯,就是接受了你。
你身上流着我的血。
我這肮髒的血脈還是流傳了下來,就在你的身上。
簡昊明輕輕環住自己的肚子,低聲冷笑,“這肮髒的血脈……”
“啪”地一聲,他臉頰上忽然挨了一巴掌。小孩子的力道,不太疼。
但對方扇得很努力。
☆、我們曾經見過的
簡昊明驚愕地回過頭,就看到小楊霄坐在他的身旁,睜着那雙眼睛,目光中滿是氣憤。仔細一看,那些氣憤底下還壓着些委屈。
“不能這樣,”楊霄既生氣又傷心地說,“不能這麽說!”
簡昊明摸了摸肚子,知道是自己說錯了。他腹中的畢竟是一個新的生命,并且這個新生命到底不止是他的延續,還有另一半是眼前人的。他确實不該把那些負面的心态加在這個孩子的身上。
“對不起。”于是簡昊明陳懇地對腹中胎兒道了歉。
但楊霄之所以生氣,并不只是因為這個孩子。
他沒能将那副氣惱的模樣堅持多久,很快那些委屈就再也壓不住地翻了上來,淚眼汪汪地撲進簡昊明的懷裏,“我喜歡你!”
雖然這話他已經不是第一次說了,但這次的告白如此突然,讓簡昊明整個人都有些愣怔。
“你是個好人!”楊霄哭着說。
揍了一拳後表白,然後緊跟着就是好人卡?簡昊明一下子被逗樂了。他笑着用掌心揉着對方的腦袋,“是,我是個好人。”
小家夥擡起頭,像是想要用自己真傳的雙眼讓簡昊明感受到自己的誠意。
但簡昊明還是那張一看就沒當真的笑臉。
“你很好,”楊霄只好緊抓着對方的衣袖,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着,想要用這種重複來證明這不只是童趣,“你很好,我知道,你一直很好。”
在這種堅定之下,簡昊明到底是被感動了。
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輕輕地将小家夥擁在懷裏。這個只是因為他的過失而變成這種模樣的小家夥,總是能在不經意間将他治愈。
“你很好,我一直知道。”楊霄還在那說着,然後忽然掰了掰手指頭,“從五年前起,我就知道。”
五年前?聽到這話,簡昊明真的愣了。
楊霄是去年新畢業的,五年前剛剛走進大學校門。而那個時候,簡昊明還在大三蹉跎。
難怪簡昊明一直覺得小家夥的樣子有些眼熟,原來他們以前真的見過。
經過這一提醒,簡昊明才想起來,五年前确實有那麽一天夜裏,下着大雨,一個小孩子裹着件過大的空心外套縮在已關門的店鋪門口躲着雨,他看着可憐,又問了半天也問不出對方到底家住哪裏,就撿回去安置了一晚上。本來打算第二天送去派出所,結果小孩兒一大早就自己不見了。
真是想不到,那竟然是又一次縮水後的楊霄嗎?
随着時間一年一年的過去,簡昊明早已經把這件事忘得一幹二淨。現在他又開始努力回憶着,試圖将那個夜晚一點一點從記憶深處挖出來。
小家夥那時候的表現和現在差不多,非常認生,膽子小,容易害羞,被他帶回了屋之後也不太說話,但是非常聽話懂事,給條幹毛巾就會自己把自己擦幹淨,讓洗澡就洗澡,讓睡覺就睡覺。簡昊明怕他受寒,還特地熬了碗姜湯,他也乖乖喝了。
有些片段簡昊明已經死活想不起來,只記得後來小家夥總算和他有點親近,看到他也不會往後縮,還開始主動跟在腳後,這讓當時的簡昊明很高興。
不自誇地說,簡昊明一直是個比較有愛心的人,願意照顧別人,尤其喜歡幫忙看小孩。他當時還想過,等找到了小家夥的家人之後,就試試看能不能認下這個弟弟。結果小家夥忽然不見了,他還失落過一段時間來着。
但他很快就将這件事情忘掉了,因為他當時正在戀愛。
嗯,戀人是當時的同學。雖然簡昊明戀愛過很多次,但那段戀愛大概是不同的,因為那正好是他的初戀。而且那本來是可以成為簡昊明持續時間最長的一段戀情的,如果他沒有在去其他寝室串門時,發現自己的初戀躺在別人的床上的話。
簡昊明又一次長長地嘆了口氣。
初戀結束的時候,他就開始發現自己的心理不太正常了。
怎麽發現的?戀人出軌了,他的第一反應不是“這混蛋竟然出軌,真是天生的賤人,我當初瞎了眼才看上他”,而是“我當初能看上他就證明他本來挺好的,只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都是因為認識了我才會變成這樣”……他就這麽發現自己心理有問題的。
雖然可能有些有點小題大做,他還是為此去看過心理醫生,反正有錢。
醫生告訴他,這不是精神病,這只是心理不太健康,人活一世嘛多少都會有些心理上的小毛病的,這很正常,請不要有壓力。而簡昊明自己都能發現自己哪裏有問題,這就更好辦了,把心情放開闊些,心态放開明些,發現自己想岔了就及時糾正,讓自己過得開心些就好了。
簡昊明照做了,果然過得還挺開心的。
往後唯一不太對勁的地方,無非也就是戀愛的持續時間太短了。最開始的幾次分手還能說是有理由的,後來漸漸地連理由都沒有了,就是忽然地不愛了。在追求期間簡昊明往往還能保持熱情,一旦開始交往,一旦對方也愛上他,就不行了。
反正他是個二世祖,身為二世祖多談幾次戀愛算個問題嗎?
……說不定還真的算個問題啊。
或許江素說的是對的,在最深的潛意識裏,簡昊明還是将自己當成了一個最大的人形自走污染源。
或許他就不該戀愛,但是簡昊明怎麽能相信自己真的愛不了一個人?他是相信愛情的,這世上肯定還有一個真愛等着他去尋找,一旦找到了就會愛一輩子,他只是還沒有找到那個人而已。所以他不能放棄,所以他一直尋找。
簡昊明忽然笑了起來。這麽一想,他又覺得人生充滿希望。
只是和楊霄的初遇竟然在時間上和那場該死的初戀攪在了一起,這真是太糟糕了。都是因為這可惡的時間點,害得他竟然下意識的忘掉了這場初遇,就算偶爾想起來,也是當做了那段戀情的背景板。
從此以後他得調換一下,那段所謂的初戀才是背景板,和楊霄的初遇才是重中之重,嗯,這樣一想舒坦多了。
做人嘛,果然還是要開心。
正開心着,簡昊明忽然接到個電話,薛長禮打來的。
“案情有重大進展。”薛長禮說,“我剛剛試探了一下那個車主,然後他……直接招了。”
“招了?”簡昊明一愣,“這麽簡單?”
“确實招了……不過有點麻煩。”薛長禮說,“他的精神狀态不太穩定,不知道被什麽吓得夠嗆,一直說那天晚上遇到了怪物。”
“……”
“所以你得過來一趟,有些事情我們還是當面談談。”
簡昊明看着還依偎在懷裏的小家夥,一陣幹笑。
☆、突如其來的危機
剛好簡昊明今天還沒來得及準備早點,就帶着楊霄一起出了門,買了幾碗馄饨,當然沒忘了叫上保全公司。
等他們趕到薛長禮所在的局子,已經是半個多小時之後的事情。
薛長禮正好站在局子門口看風景,看到他們過來,點頭示了個意,然後領着簡昊明進去,表示要做個筆錄。
“你怎麽到哪都帶着這個孩子?”路上薛長禮指着楊霄問。
“沒辦法,”簡昊明回答,“我答應過了要照顧好他,總不能把他一個人關屋子裏。”
薛長禮沒說什麽,就這樣默許了跟在簡昊明後面的小尾巴,領着他們到了一個單獨的問詢室,仔仔細細地又将那天晚上所發生的事情整個盤問了一遍。簡昊明認真回答着,只是關于楊霄那些超乎常人的發揮,不知道如果說了會有什麽後果,還是照樣想辦法掩藏了過去,将一切不合理的地方都歸諸于了巧合。
問完後,薛長禮盯着簡昊明看了很長一段時間。
簡昊明正直而又坦然地和他對看着。薛長禮用食指的指甲殼敲了敲桌面,又領着他們去看了看那個倒黴的車主。
一靠近那間審訊室,簡昊明就聽到一陣哭聲。
隔着單面透光的玻璃,能看到好幾個人。其中一個簡昊明還認得出來,就是那天晚上差點一轎車把自己撞死的家夥。那天晚上簡昊明第一次看到他,他就是一副被吓得屁滾尿流的樣子,現在還是那副樣子,邊抹着眼淚邊打着哆嗦,旁邊那些個穿着制服的小夥子們都不好多問了,一直在那可勁兒安撫。
“這是我們的心理幹預師。”薛長禮指着其中一個,無奈地表示,“對方雖然招了很多,但是明顯受過巨大的心理創傷,已經在崩潰的邊緣,所以口供的可信度得打個折扣。”
簡昊明面露同情,“唉,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他說那天晚上有個怪物,徒手撕開了他的汽車。”薛長禮看着簡昊明。
簡昊明繼續面露同情,“一定是因為他虧心事做得太多了,心理壓力太大,活生生把自己逼瘋了。”
薛長禮笑了笑,“如果我無法準确地知道那晚上的實情,案件的偵破會受到一定的影響,涉案人員的量刑也會不同。”
“那真是太糟糕了,看來我只能說實話了。”簡昊明嘆了口氣,“其實吧我有個朋友,是個武林高手。那天晚上他為了救我,就用氣功劈開了那輛車。不過他不喜歡讓別人知道他的本事,一直告誡我不要對別人說來着。”
薛長禮:“……”
忽然一個小警員從審訊室走了出來,和薛長禮說了幾句話。
薛長禮的臉色一下子嚴肅起來,“真的?”
小警員點了點頭,把手裏的筆錄遞給薛長禮。薛長禮認認真真地翻了一遍,然後遞了回去,“再派些人,把這些事好好查清楚。”
小警員離開後,薛長禮的神情又振奮了些。他告訴簡昊明,“有個好消息。如果一切順利,我們将馬上逮捕林可蓉。”
簡昊明又驚又喜,“這麽快?”
“多行不義必自斃。”薛長禮擺了擺手,指着裏面的那個車主,“那家夥不止招了那晚上一個案子。林可蓉找他做過不少事情,其中還有幾件命案。”
無論什麽,一旦涉及到了命案,事情的等級就不同了。
“拔出蘿蔔帶出泥,這也是可以預料的。”薛長禮笑着說,“林可蓉逃了這麽多年,運氣夠好了,也該到頭了。”
他已經透露得太多了,剩下的事情就不是簡昊明可以知道的了。
因為這突如其來的進展,他沒空再管簡昊明的那點隐瞞,直接擺了擺手讓他們自己回去,然後就一頭紮進了各路文件之中。
簡昊明一回頭,發現小家夥竟然不在他的腳後。
他頓時急了,連忙往後找了一路,終于在一個牆角裏找了個那個小小的身影。
“你怎麽……”簡昊明本來打算責問兩句,卻發現小家夥的模樣不太對。
小楊霄正用兜帽将自己的腦袋遮蓋得嚴嚴實實,整個後背也牢牢地卡在牆角,看起來說不出地慌張。聽到腳步聲,他整個人都是一陣哆嗦,直到認出了簡昊明的靴子,才小心翼翼地擡起頭,露出一雙淚眼汪汪的藍眼睛。
等等,藍眼睛?
簡昊明盯着那雙藍眼睛,然後又看到對方額頭上垂下的兩根藍毛,腦門一下子就炸了。
“對了,老簡啊……”後面薛長禮忽然轉了回來。
聽到這聲音,小家夥又一哆嗦,卡在身後牆角裏的翅膀也忍不住一撲騰,頓時露出了一點羽毛尖。
“有關那個江女士……”薛長禮的腳步聲已經近在耳邊。
千鈞一發之刻,簡昊明果斷朝那牆角撲了過去。結果撲得太急了,沒兩步他就左腳一扭,險些摔個狗啃泥。
“老簡?”薛長禮停下腳步,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這一幕。
簡昊明在那劈了一個标準的一字。他一直腳還在路中央,另一只腳已經劈到了牆角。薛長禮的視線完全被這一幕吸引,愣得根本回不了神。然後簡昊明兩只手嘩啦一下就把外套脫了,瞬間将牆角那個小身影罩得嚴嚴實實。
“……你在做什麽?”薛長禮抽了抽嘴角。
“沒什麽,只是不小心滑了一腳。”簡昊明默默地将一雙老腿合攏……哎喲喂可疼死哥了。
小家夥披着那外套默默蹭到簡昊明身邊,因為自責而說不出一句話。
簡昊明連忙一把将楊霄抱在懷裏,朝薛長禮告了個別,逃難似的就想跑。
“等等。”薛長禮攔下了他,一步一步地走近。
簡昊明緊張極了,忍不住将小家夥抱得更緊,一顆小心髒險些跳出了嗓子眼。
薛長禮才不在乎他有多緊張,一把就掀開了那件外套。
☆、好消息與壞消息
那外套下新露出的一顆小腦袋,又是熟悉的黑發黑瞳。小家夥忽然間又看不出和常人有什麽區別了,只是一雙嘴唇緊緊咬着,咬得都發了白。
薛長禮沉默了一會,默默将那外套放下,“包得這麽嚴實,你也不怕憋壞他?”
“天冷了,暖和點好。”簡昊明幹笑着重新将小家夥包好。
直到回到了自己的小跑車裏,簡昊明的手心還在緊張得冒汗。他避開幾個保镖,小心翼翼地将外套又揭開一點——果然又變藍了。
小家夥趴在他的胸口,眼眶都是紅的。
于是簡昊明重新将外套合上,揉了揉小家夥的腦袋,什麽也沒問。
好不容易回了家,簡昊明将楊霄放在客廳,仔仔細細将門窗都關了個嚴實,然後才取回自己的外套,重新穿在身上。可能是因為這一路上太緊張,也可能是因為之前那個一字劈得太狠,他現在肚子裏有點不舒服,大概是又動了胎氣。
而小楊霄站在那裏,整個人就像個幻燈片一樣,一閃變成黑發黑瞳,又一閃變成藍發藍眼,包括耳朵尖上的淡紅翎羽以及身後的那對翅膀,也是一閃一閃的,一下子看得見一下子看不見。他緊緊地咬住嘴唇,拼命想要将那種如常人一樣的僞裝維持得久一點,但就是辦不到。
簡昊明愣愣地看了好一會,硬是被閃得眼暈。
楊霄終于停止下來,徹底放棄了那些僞裝。他慢慢地蹭在簡昊明身邊,整個人像是犯了大錯一樣神情萎頓,一對小翅膀蔫蔫地垂在那兒。
簡昊明看出他很難受,不知道怎麽安慰,好半天才勉強擠出一句話,“剛才真危險,不過沒事就好,別太在意了。”
“如果被看到……”小家夥顫巍巍地說,“我又會被當做怪物。”
這話讓簡昊明的心一下子又揪了起來。
類似的話對方以前也說過,剛變小的時候就說過,這家夥,原來真的這麽在意這種事情?
“管別人怎麽看呢?他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簡昊明認認真真地表示,“反正在我眼裏,你不管是什麽模樣,都一樣可愛。”
小家夥擡起了頭,眼神亮亮的,終于顯得有些雀躍。
簡昊明又哄了好一會,徹底将對方哄高興了,然後躲在自己卧房裏偷偷地給楊明遠打了個電話。
雖然他确實不太在意楊霄是個什麽外貌,但本來好好的僞裝忽然沒效果了,總是讓他覺得有點擔心,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
“真的?”電話那頭的楊明遠聽完他的敘述,倒是松了一口氣,“這說明他快變回去了。只是因為這次的消耗太大,所以這種時候會變得有些不穩定而已,正常情況,沒事。”
“這是好事啊!”簡昊明頓時也高興起來,“大概還得多久?”
楊明遠回答,“應該就這幾天了。”
簡昊明挂掉電話,回到客廳,看到沙發上小家夥抱着抱枕乖乖看着電視的身影,剛剛的高興勁還沒來得及褪去,就又忽然升騰起一股強烈的不舍來。
是啊,小家夥就快要長大了。
長大後的他不會再這麽膽怯認生,不會再這麽羞澀粘人,不會再這麽乖巧坦率,那麽他還會再拽着自己的袖口,認認真真地說着“你很好,我喜歡你”嗎?
簡昊明沒有糾結多久,這種糾結毫無意義。他很快就想起該做午飯了,然後撸起袖子沖進了廚房。
午飯後簡昊明從報箱裏取出了今天的經濟日報,再一次樂呵呵地見證起林家的倒黴之路來。簡鋒看樣子還不知道林可蓉很可能要進局子的事情,但已經鐵了心要攪黃林可蓉和簡瓊亮的婚事,對林家的打擊一點也沒留餘手。
林家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很快就要倒大黴,還在那一個勁地試圖鹹魚翻身。
把這份報紙翻着翻着,簡昊明忽然在某個角落看到了一個意外消息。
簡鋒的大兒子、林可蓉的未婚夫——簡瓊亮,在這場簡林兩家突如其來的戰争中并沒有選擇獨善其身,而是果斷地站在了林可蓉這一邊。他十幾年艱苦奮鬥熬出來的一點小資産,竟然全部拿出來救濟林家了。
這傻大哥,對這段感情還真夠認真的?
十幾年的奮鬥啊,眼看着就全都要打了水漂。簡昊明唏噓了一下,但并沒有多同情。這可是簡鋒的心頭肉呢,哪裏輪得到他來同情?
但是簡瓊亮這一鬧,簡鋒對林家未必還能下得了那樣的狠手。薛長禮那邊的火候還沒到,還需要簡鋒來繼續吸引林家的注意,萬一簡鋒突然收手就糟了。
簡昊明決定給薛長禮加把火。
他之前聯絡過自己的一圈狐朋狗友,仗着自己簡家“受寵愛”的二少爺的身份,問過一些關于林可蓉的事情。那些狐朋狗友一開始還有點支支吾吾,然後眼睜睜看着簡家和林家忽然杠得不死不休,頓時以為是時候站隊了,最後有不少都重新聯絡了過來,把能說的都說了。
其中還有不少只有富二代才能知道的圈內秘聞,就算薛長禮再有本事,也不是那麽容易查得到的。
簡昊明将這些事情通通傳入了薛長禮的郵箱,至于能有多少用,就全看薛長禮的了。
忙了一天,晚上簡昊明舒舒服服地睡了一大覺。
第二天一大早,他的手機忽然就被打爆了。
簡昊明從床上爬起來一看,全是那群狐朋狗友。他挑了挑眉,大概猜到是發生了什麽事情,一個都懶得接。直到臨近中午地時候,薛長禮來了個電話。
“林可蓉已經逮捕歸案。”薛長禮一開始就這一句話,“我們已經開始徹底偵查,一個月內就可以起訴。”
“太好了。”簡昊明很高興。
“你是受害人之一。”薛長禮又說,“雖然你這邊的案情不是最嚴重的,但是多做點準備總沒錯,記得找幾個厲害的律師。”
“必須的。”簡昊明表示。
“對了,還有一件事……”薛長禮忽然有點欲言又止,“你看過今天的報紙了嗎?”
“馬上就看了。”簡昊明說着走向了報箱。
經濟版的頭條,是這麽一句話——尖峰集團董事長高調公布遺囑,所有資産意外歸屬長子。
☆、傻大哥
“老簡?”因為簡昊明沉默得太久了,薛長禮的聲音裏稍微帶了點擔心。
簡昊明這才回過神來,笑了笑說,“呵呵,我就知道。”
“……你沒事吧?”
“能有什麽事?不就是這事嘛!”簡昊明笑着表示,“我早就知道了,前幾天就和我家老爸說過應該早點公布,他當時還不太同意來着,這不,果然遲早還是這樣。”
薛長禮聽他語調輕松,又想着簡昊明這個人一向是沒心沒肺慣了的,便把那些多餘的擔心放回了肚子裏,繼續談了些林家的事情。
“林正也歸案了,雖然他的幾個案子都是經濟案,不是我在跟,不過這次應該也是逃不脫的。”薛長禮說,“畢竟這次的證據充足。記得幫我給江女士帶個謝,她的證言非常有用。”
簡昊明有點意外。他本以為江素那天早上被氣得夠嗆,可能會對這件事造成點影響,沒想到還是依約做了證。想來也是,畢竟拿了五十萬嘛。
“但是有個人,我估計定不了罪。”薛長禮又說。
“誰?”
薛長禮的嘴裏吐出了三個字,“林之怡。”
再聽到這三個字,簡昊明有點發愣。然後他皺起了眉,“怎麽回事?”
這事電話裏一時半會講不清楚,于是簡昊明和薛長禮約了個時間,再一次啓程去了那個局子。
因為林家一家子現在都在局子裏,那些和林家有過關系的混混們也被監控着,這次簡昊明終于沒必要再叫保全公司,頓時覺得整個人都輕松了許多。
只可惜楊霄現在不穩定,沒法再帶出門。小家夥為此顯得很有些難過,簡昊明也只能拍着胸脯保證一定盡早趕回來,廢了老大的勁才安撫下來。
一趕到那局子門口,就看到薛長禮又正站在那裏看風景。
“再這麽來幾次,我都要懷疑你是在特地等我了。”簡昊明表示。
“你想多了,我只是習慣在這裏想事情。”薛長禮伸手将頭頂的帽子正了正,“你來得正好,裏面剛好有你一個熟人。”
熟人?
簡昊明走進局子,被薛長禮引進接待室裏一看——還真是個熟人啊。
簡瓊亮正坐在那裏,一雙眼睛熬得通紅。
對面的小夥子十分職業地對着簡瓊亮微笑,“不好意思,這位先生,在押犯罪嫌疑人真的不能接受親屬探視。如果實在有需求,請聯系您的律師。”
“你們憑什麽關她!她究竟犯了什麽錯,你們不能這樣冤枉她!”簡瓊亮整個眼角都激動得一抽一抽的,眼看着就要爆發。
然而簡昊明适時地上去打了個招呼,“喲,大哥。”
簡瓊亮回過頭,看到簡昊明,在最初的驚訝之後壓下了那些本來快要爆發的激動,顯出另外一些複雜的情緒。好一會兒之後,簡瓊亮才點了點頭,算是回應了這個招呼。
“我們談談?”簡昊明笑着說。
簡瓊亮跟着簡昊明到了局子外的一個空地,兩人坐在草地上,簡瓊亮點了根煙。和不久之前的那次見面相比,他更顯老了,眉眼間的紋路越發顯而易見,頭發也變得灰白。
簡昊明忽然有點受不了煙味,特地從下風處換到了上風。
他的開場白是這樣的,“你看過今天的報紙了嗎?”
簡瓊亮狠狠吸了一口煙,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些天發生的事情,對簡瓊亮而言簡直就像過山車一樣。
開始是未婚妻家裏的産業忽然受到強烈的攻擊,然後發現做出這種事情的正是自己恨了幾十年的父親,接着他散盡家財希望能幫未婚妻家裏度過這一難關,為此他可沒少受到嘲諷與排擠,幾個合作夥伴都直言要和他決裂,結果未婚妻全家竟然一口氣全被逮進了局子……這還沒完,到了最後,那個恨了幾十年的父親居然忽然就像天神降臨一樣,公布所有資産都會留給他。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心髒是怎麽撐過來的。
因為簡鋒這個忽然的聲明,那些曾經嘲諷過他排擠過他的人,一個又一個地回了頭,恨不得把一張張老臉都貼過來讓他踩。但是簡瓊亮一點都不覺得高興,一點也不感激那個可以說在他最失意的時刻灑下最炙熱的光芒的父親,他只覺得惡心。
“我不會接受的。”過了好半天,簡瓊亮忽然表示,“你放心,我不會接受的。他給我多少,我就還他多少。”
簡昊明笑了笑,“算了吧,你們都一把年紀了,別再這麽鬧了。”
鬧?簡瓊亮滿腔的怒火一下子被這個字全引發出來。他猛地從地上翻起了身,一把抓住簡昊明的領口,“昊明,這是你的真心話?那老頭定下這樣的遺囑,你就這麽甘心嗎!”
“我不甘心。”簡昊明回答。
簡瓊亮本來還想說點什麽,但看着對方平淡的視線,忽然就什麽也說不出來了。
“我不甘心又能怎麽辦。”簡昊明繼續說,“他就是這麽想的,他一直就是這麽想的,不管我們怎麽對他,他都是這麽想的。他賺下來的資産,他想什麽折騰就怎麽折騰,和他鬧又有什麽意思。”
商界巨腕簡鋒,一生傳奇,臨到老了,也就這點追求。
簡瓊亮沉默地松開了簡昊明的領口,吸了口氣,“你倒是挺維護那個老東西。”
簡昊明眼珠動了動,沒有說話。他畢竟是簡鋒放在腳邊二十多年養大的,簡鋒畢竟是他從兒時起就最崇拜的父親。
更何況……
“你不稀罕他那點錢……”簡昊明笑着問,“我就非得稀罕不可嗎?”
簡瓊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終于決定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他拍了拍褲腿,重新往局子裏走去。對他而言,簡鋒的事情暫時還不是重點,林可蓉的事才更重要一些。
簡昊明在他身後問,“你真的不知道她做過什麽事嗎?”
簡瓊亮驀地回過了頭。
“目前為止,你的未婚妻身上至少背了兩條命。”簡昊明從他身旁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我差點就變成了第三條。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給你看證據。”
簡瓊亮僵在那裏,半點沒點動靜。
簡昊明等了好一會,結果他還沒有打擊中緩過來,也就懶得等了。
他今天過來,可不是為了和這傻大哥聊天的。他還得再回去找到薛長禮,問清楚為什麽會收拾不了林之怡。
☆、弱者?
“你看過林之怡的衣服下面嗎?”薛長禮一開口就問。
“呃……”簡昊明不知道為什麽有點尴尬,“還沒。”
“他身上有很多傷口,各種各樣的都有。”薛長禮嘆了口氣,“是長期虐待的痕跡。”
簡昊明愣了一下,顯得非常意外。他知道林家人一直不待見林之怡,但是……長期虐待?
如果林之怡真的從小就被虐待,為什麽竟然還要幫林可蓉做事?
“根據我們的調查,目前為止他唯一參與過的案子,就是你的那一件。”薛長禮繼續說,“他說他是被脅迫的。”
簡昊明哭笑不得。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他還歷歷在目,林之怡的證言現在還錄在他的備用手機裏,擺明了就是心甘情願的,和脅迫沒有半點關系。
但是……長期虐待。
過了好一會,簡昊明有些艱澀地問,“被脅迫的……就定不了罪了?”
“主要你那件事只是未遂,他還不是主犯,本來也判不了多重。”薛長禮說,“更何況,從今天早上到現在,他坦白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