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
楊霄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
“你心疼我?”簡昊明又問。
楊霄再次點頭。
“因為我肚子裏有你的孩子?”
在這接連的追問之下,楊霄的目光中總算出現了些許困惑,但他依舊乖巧地點了頭。
簡昊明一樂,伸手就叉起楊霄的兩只胳膊,将他整個人抱起來擱在了自己的腿上。楊霄吓了一跳,兩只腳在簡昊明的膝蓋上不安地踩來踩去,一對翅膀險些扇到簡昊明的臉上。然後他大概是找到了舒服的姿勢,總算安靜下來,卻不敢往後靠,就那樣直挺挺地坐着。
“你果然也在乎這個孩子嗎?”簡昊明問,“你希望他生下來嗎?你……會喜歡他嗎?”
楊霄小心翼翼地側過身,用手心輕輕摸了摸簡昊明的肚子,點了點頭,認認真真地回答道,“喜歡。”
簡昊明吸了口氣,心裏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樣,說不出是個什麽滋味。他覺得自己曾經被楊霄幾次“堕了吧”傷害的心靈,好像就在這軟軟糯糯的一聲中,得到了完全的滋潤與治愈。他想笑,又覺得自己可笑,最後卻還是笑了。
楊霄的這一句回答,只是眼下這個孩童的心智所做出的回答,簡昊明心裏知道。
但是簡昊明真的很高興。
楊霄在簡昊明懷裏坐了一會兒,漸漸地被電腦屏幕上的畫面所吸引了,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股票走勢圖上不斷變動的線條。
“看得懂嗎?”簡昊明問。
“好像有一點點懂。”對方不好意思地答道,“但是又好像不太懂。”
簡昊明揉了揉他的腦袋,用鼠标将股票窗口最小化,找出一個自己百玩不厭的小游戲,然後将鼠标交到楊霄手中,指導着他操作了幾下。楊霄果然興致大增,把鼠标點得啪啪啪直響,樂呵得不得了。
簡昊明臉帶笑意地看着,兩只手虛虛地環在對方身上,感受到對方隔着衣物透出來的溫度,覺得出奇地溫暖。
在楊霄玩游戲的當口,簡昊明又取出自己的手機,接連打了個好幾個電話,聯系着自己的狐朋狗友。之前那個當警官的老同學表示,雇兇殺人未遂确實是一個可能判十年以上的罪名,但這只是可能,不是一定,具體的事實和取證的過程都會影響最終的結果。
對此簡昊明并不覺得失望。他想着,林可蓉既然有膽子雇兇取他的性命,肯定已經不是第一次涉黑了。在圈內混的人,只要涉過黑,就沒有能不留下尾巴的,這件事治不了,總有別的事能治。
對,林可蓉,簡昊明确定這件事的主謀一定是這個女人。至于林之怡,根本就沒有那個本事。
簡昊明找了好幾個有這方面路子的朋友,拜托他們幫忙好好打聽。
做完了這些事情,簡昊明看着正專注于游戲的楊霄,又忍不住捏了捏他背後的小翅膀,用指尖撫摸過上面的羽毛。這第一次看到時被吓了一跳的玩意,看久了,還真覺得特別可愛。
楊霄忽然停下鼠标,偏過頭,用圓溜溜的眼睛看着他。
“怎麽了?”
“你的手指……”楊霄說,“很冰。”
簡昊明一只手僵在那裏,好半天才尴尬地笑了笑,然後默默地将手指拿開。
楊霄卻捉住了那只正準備收回的手,兩只小手暖暖地将那指尖攏在手心,揉搓了好一會,還哈了口氣。但是哪怕如此,簡昊明的指尖還是冷的。楊霄皺了皺眉頭,幹脆握着簡昊明的手,将那指尖直接貼在了自己暖紅紅的臉頰上。因為這個動作,他整個人都被冰得一哆嗦。
簡昊明連忙再次試圖把自己的手收回來。
但是楊霄用兩只小手死死地按住了。直到過了好一會,他覺得自己臉頰上的涼意緩和了一些,才裂開嘴望着簡昊明笑。
簡昊明一下子竟有些發愣。
回過神來後,他什麽都沒說,俯下身直接将對方摁進了懷裏,抱得緊緊地。
“楊霄,唉,楊霄啊,你對我真好。”簡昊明将頭埋在對方的頸窩,悶悶地說。其實這并不是第一次有人這麽對他,但是對方在做這件事時清澈不帶一點雜質的目光,還是輕易地就讓他一顆心化成了水。更何況,對簡昊明而言,楊霄與別人是不同的。
想到楊霄曾經那些過分的态度,簡昊明一下子甚至覺得,如果楊霄能永遠都這樣就好了。
但這是不可能的。小孩總會長大,只有原來的那副樣子,才是真正的楊霄。
“可惜啊……”簡昊明壓低着聲音說,“等你變回去之後,你就會開始讨厭我了。”
楊霄本來正在那不自在地扭來扭去,聽到這話,忽然就安靜下來。他縮在簡昊明的懷裏,沉默了好一會,才開了口,一個字一個字地、出奇認真地說,“我不讨厭你。”
簡昊明把頭擡起來,看着他。
“我喜歡你。”楊霄說。
☆、薛長禮
“我喜歡你。”簡昊明聽到楊霄說了這四個字。
他在心裏告訴自己:童言無忌。
簡昊明揉着小楊霄的臉蛋,“我也喜歡你。”
楊霄察覺到對方的敷衍了事,皺起眉頭,對這态度很不滿意。
簡昊明笑了笑,剛想再說點什麽,就聽到電腦發出了叮叮咚咚的提示音。已經下午三點了,股市收盤了。他點出之前最小化的股票軟件,發現林正的雙木財團果然直接跌到了停板。這讓簡昊明的心情更好了。
他拍了拍楊霄的肩膀,“我待會要出趟門,好好看家。”
和薛警官約好的時間是下午五點,中間還有兩個小時……簡昊明看了看楊霄身上不合身的衣物,嗯,剛好可以順便買兩套童裝。
“你喜歡穿什麽顏色的?”簡昊明問了句,又找出卷尺,打算量量身高,卻發現楊霄鼓着個腮幫子,一臉不樂意。
“我不想看家。”楊霄說。
可是……簡昊明困擾地看了看對方的小翅膀。
楊霄順着這目光中,也看向了自己的翅膀。他了解到簡昊明的困擾,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開始輕輕撲扇着這對翅膀。
撲扇着撲扇着,翅膀漸漸變得透明,然後就看不到了。
簡昊明眨了眨眼睛,發現翅膀竟然真的消失了。他驚訝之下又伸手摸了摸,翅膀還在那兒,只是看不到。
接着楊霄閉上眼睛,用手将耳朵捂了一會兒。然後他拿開手,睜開眼,耳朵的尖端和翎羽都不見了,眼珠也變成了黑色。就連頭上的小藍毛,也變成了小黑毛。
簡昊明跟着摸了摸他的耳朵,果然翎羽也還在。
楊霄往後避了避,被摸到的耳朵有些發紅。
“我現在、只能這樣。”他紅着臉說,“這樣,可以嗎?”
簡昊明覺得自己好些明白了。眼前的景象他并不是第一次見,昨晚楊霄出面救他的時候就是這樣,翅膀明明在那裏,摸得到,但就是看不到。
而以前的楊霄,就算伸手去摸,也是不會發現和尋常人有什麽不同的。這是徹底的封印與障眼法的區別嗎?
簡昊明看着對方充滿期待地目光,終于起身找出一個帽子,戴在楊霄的頭頂,笑着說,“外面人多,跟緊我,別亂跑。要是跟丢了,就站在原地別動,我會去找你。”
楊霄用兩只手抓住帽檐,高興極了。
看着對方新變出來的黑發黑瞳,簡昊明心裏忽然冒出一句怪異的話:這個弟弟,我曾經見過的。
這話來無影去無蹤的,簡昊明想了一會沒想出所以然,也就忽略了。
為了防止林可蓉再弄出事,簡昊明出門前還特地打了個電話給保全公司。沒過多大一會,就有幾個全副武裝的保镖上門來服務,将兩個人護送到了市中心的中央商城。
簡昊明抱着楊霄,直接沖向了二樓的童裝區。他先随便買了一套,将楊霄身上那些不合身的換下了,然後才放開手,讓楊霄再去挑點自己喜歡。
這一耽擱,也就四點多了。
簡昊明坐在休息區的長椅上歇了一會,右邊是和別人約好的咖啡廳,正前方剛好能看到楊霄剛進去的那個試衣間。
“又陪男朋友買東西?”身後忽然傳來了一個聲音。
簡昊明回頭一看,“這不是小薛嗎?才四點半,怎麽來這麽早啊。”
“這表達了我對這件事的重視。”薛長禮露出一個親民的微笑,“你之前電話裏說的那件事情,是真的嗎?”
“必須是真的。”簡昊明指了指那家約好的咖啡廳,又指了指楊霄所在的那個試衣間,“等我男朋友出來了,再好好和你說。”
薛長禮盯着那個試衣間看了一會,“……童裝?”
話音剛落,更衣室的門就從裏被推開,小楊霄穿着件嶄新的小短襖,噠噠噠噠地沖到了簡昊明面前。簡昊明摸了摸他的腦袋,笑着說了句“真好看”,然後就開始掏錢包付賬。
薛長禮扶了扶額頭,“你這是犯罪。”
小楊霄這才發現多了個陌生人,認生地縮在了簡昊明後面。
“開個玩笑,別這麽認真。”簡昊明哈哈一笑,然後向楊霄介紹,“這是我大學同學,現在混成了一個警官。”
因為薛長禮的早到,楊霄的購物之旅只好暫時終止。簡昊明進了那家咖啡廳,将楊霄抱在腿上,和薛長禮詳細說了昨晚發生的事情。當然,他隐去了楊霄大發神威的細節,只說那輛車本來想撞他,結果偏了,撞上了另一面牆。
薛長禮聽完後想了想,要求簡昊明帶他去看看事發地。
重新回到A市周邊的那個爛尾工地,簡昊明指着某處牆面上的一片焦黑,“當時那輛車就撞在了這。”
他又指了指邊上不遠處,“我當時就在這,很驚險的。”
但昨夜那輛死無全屍的汽車,顯然已經被人早一步處理掉了。薛長禮四處走了走,只能從地上發現幾個新鮮的彈痕。
他蹲着看了看那些彈痕,嘆了口氣,“證據不夠。”
“……這還不夠?”
“取證有困難,沒有直接證據能證明和林家有關。包括你那段錄音,也只能證明林之怡的個人想法。”薛長禮起身拍了拍褲子,“實際上,有關林可蓉的案子,你這已經不是第一起了。只要不是鐵證如山,很容易就會被上面保下來。”
簡昊明吸了口氣,“林家上面有人?”
“廢話,難道簡家上面沒人?”薛長禮沒好氣的說。
他略顯焦躁地在原地轉了轉,“我告訴你,林家的案子已經在我手上壓了好幾筆了,就是辦不下來,每次都差一口氣。诶,你說我要剛接到你電話的時候就過來,是不是就能抓到點什麽?不對,不行,他們要處理,肯定是昨晚上就處理了!你怎麽不昨晚上就告訴我這件事?”
“……你好像比我還積極。”
“因為我想升官。”薛長禮說,“年關近了。”
簡昊明理解地笑了笑:這家夥從大學開始就一直這麽坦率。
“雖然不太樂觀,但這個案子我會繼續查的,說不定還能找到什麽突破口。”薛長禮找了塊石頭靠着,“不過在這之前,先問個問題。你是想只把林可蓉送進去,還是想把姓林的一家子都送進去?”
簡昊明一愣。
“我先說好,只把林可蓉弄進去,是行不通的。”薛長禮說,“只要林正在外面,進去了也能給她撈出來。”
簡昊明停頓了好半天,忽然一笑,“我就是欣賞你這麽霸氣。”
薛長禮回了個心知肚明的微笑。
作者有話要說: 霄霄:說,姓薛的和你有什麽關系?
簡二:純潔的同學關系。
霄霄:0.0你竟然也能有純潔的男男關系?居然不是全世界都是你的前男友?
簡二:其實事情是這樣的……
在青蔥的大學時光……
簡昊明:少年攪基嗎?
薛長禮:我以後打算當個警察。
簡昊明:啥?
薛長禮:我打算三年內脫離普通警員,五年內成為警督,十年晉升為警監,最多二十年爬到總警監的位置。
薛長禮:你能帶給我多大幫助?
簡昊明:……再見。
簡二:所以我們真的是純潔的!
霄霄:……
☆、這女人是……
“你想把林正也一起弄進去?”簡昊明問。
“沒辦法。”薛長禮用手指彈了彈自己的太陽穴,“他如果在外面,我怎麽敢放手動他的女兒?這種事情都是這樣,要辦,就得連根拔起。”
至于究竟該如何把林正弄進去這個問題,簡昊明并沒有問。要知道林正以前只是個普通的房地産商,大概十幾年前,噌的一下就爬起來了。他爬得太快了,哪怕說他是幹淨的,簡昊明也不信。
更何況,如果林正是幹淨的,林可蓉要怎麽才能被養出那麽大的膽子?
“其實這些年我也陸續查了一些,但是姓林的太謹慎,尾巴不好抓。”薛長禮表示。
就和林可蓉的這幾個案子一樣,缺乏一個突破口。
“就連他的那幾個情婦,我也探過。”薛長禮有些懊惱地嘆了口氣。
簡昊明抽了抽嘴角,“情婦?”
“不要小看情婦的戰鬥力,已經有過不知多少有權有勢的釘子,都是靠情婦拔起來的。”薛長禮說,“偏偏林正那個老狐貍,竟然對枕邊人也守口如瓶。”
“……我想他肯定不是一生下來就這麽謹慎。”這些話讓簡昊明想起來一件事,于是他提醒道,“他年輕的時候,未必也這麽守口如瓶。”
“你是說那些老情婦嗎?”薛長禮無奈地搖了搖頭,“這種的,要麽已經死心塌地地跟了他十幾年,撬不開嘴。要麽一點線索都沒有,畢竟都這麽多年下來了,太難找了。我唯獨知道一個林之怡的媽,也早就死了。”
簡昊明告訴他,“我剛好認識一個女的,十幾年前上過林正的床。”
薛長禮十分驚喜,“那太好了,什麽時候引薦一下?”
“我回頭就和她聯系。”簡昊明說,“放心吧,她會幫我們的。”
薛長禮滿意地點了點頭,也沒問究竟是誰。然後他再次回到眼前的案子上面,向簡昊明多問了一些昨晚的細節。
他指了指牆面上被車撞過的那一團黑,“車牌號看清了嗎?”
“呃……”簡昊明努力思考。
楊霄在他腳邊弱弱地回答,“BK4087。”
“BK4087。”簡昊明說。
薛長禮抽了抽眼角,将視線在楊霄丁點大的身體上轉了圈,又看了看簡昊明,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只是默默記錄下車牌號,表示自己會根據這些線索努力查查,如果有新進展再聯系。
“靜候佳音。”簡昊明揮手。
“別忘了那個女人。”薛長禮提醒。
“放心。”簡昊明笑了笑,抱着楊霄回到了自己的跑車,和在車旁等候的幾個保镖會和,一路開回住處。
進屋之後,他就和那女人打了個電話。但她現在住在別的城市,大概十天左右才能回到A市。
接下來的時間裏,簡昊明像是修身養性一樣,将出門的頻率降到了最低。畢竟簡鋒對雙木集團的打擊越來越狠了,需要防止林家狗急跳牆。只是因為冰箱裏的存貨應對不了楊霄的食量,隔幾天就得勞煩小助理幫他們買個菜。
在這幾天裏,簡昊明全方位展現了自己的廚藝。他可不止是會烤面包而已,只會烤面包怎麽能追到那麽多男人?什麽糖醋排骨、清蒸鲈魚、番茄炒蛋、魚香肉絲、醋溜木須、水煮肉片、紅燒茄子煲,什麽川菜魯菜粵菜湘菜,什麽家常小菜什麽飯後甜點,簡昊明樣樣都能露兩手,餐餐都吃得小楊霄流連忘返。
簡昊明暗暗對自己說:要想抓住男人的心,首先得抓住男人的胃……雖然這句話用在這裏好像有哪裏不對。
雖然營養如此豐富,楊霄依舊沒有變回去的趨勢。
簡昊明不得已又給楊明遠打了個電話。
“一般要不了這麽久的,估計是消耗太大了。”楊明遠問,“他那天究竟做了什麽?”
“和一群人打了個架,空手撕了一輛汽車。”簡昊明愧疚地說,“而且翅膀上挨了兩個槍子。”
“這對他而言也不算什麽太大的消耗。”楊明遠表示,“應該還有別的什麽。”
簡昊明想了想,“還治好了一個人的腿——天生殘疾的那種。”
電話那頭沉默了。
“難道這個的消耗很大?”簡昊明有些心虛地問。
楊明遠深深吸了一口氣,“就是這個了。”
“……不會吧?”
“你難道以為這是什麽很容易的事情嗎?”哪怕是向來一團和氣的楊明遠,這個時候也語氣糟糕了起來,“他憑一己之力,改變了一個人天生的骨骼!只是消耗過大,這個後果已經很輕了!”
簡昊明被訓得沒有一點脾氣。只因為楊霄當初和他說那個交易時的語氣太平淡,他竟然真的就以為這是件很輕松的事情。
“這麽一來,至少還得一個星期吧。”楊明遠最後說。
簡昊明道了謝,挂掉電話,轉頭看向還在一臉滿足地享用着晚餐的楊霄,嘆了口氣,內心中自責與愧疚混在一起,十分不是滋味。
這直接導致後來幾天的夥食又比先前豐盛了數倍,硬是将楊霄養得白白胖胖面色紅潤精神十足。簡昊明這才覺得心裏舒坦了一點。再加上每晚飯後讀一讀經濟日報,心裏就更舒坦了。
整整一星期,雙木集團每天都跌停板,目前整個資産已經縮水為原本的七成,再過段時間,估計離破産也不會太遠了。
在此期間,薛長禮的調查工作也如火如荼地進行着,并且進行得比以前幾次都要順利。這全是因為林家正在焦頭爛額地應付這場忽如其來的經濟危機,無暇他顧,根本沒留意有人正準備大抄他們的後方。
昨天薛長禮還打電話說,他已經根據車牌號查到了車主,大概這幾天就會找去問問。最後薛長禮又催了催那個被林正睡過的女人的事情。
真巧了,就在剛剛挂掉薛長禮的電話之後,簡昊明就收到了那女人的留言,得知她已經坐上了到A市的飛機。
于是,今天一大早簡昊明被門鈴吵醒,打開房門,就看到那個濃妝豔抹的女人,正一臉趾高氣昂地站在門外。
“我本來也正準備找你。”那女人一見簡昊明就笑,“手頭的錢剛好又用光了。”
“媽。”簡昊明回答,“我是你的兒子,不是你的提款機。”
☆、奇葩老媽
這個神奇的女人名叫江素。
接近三十年前,江素只是一個普通的清純少女,十多歲的年紀,如花似玉的容貌。她為了擺脫貧困的家鄉,毅然來到A市打工,然後在偶然的情況下結識了正當壯年事業有成的簡鋒。
當年的簡鋒尚未經過六任妻子的錘煉,只是一個普通的花心男人。他那時候剛剛因為情婦和原配離婚,正準備與這第一個情婦好好過日子,結果又迷戀上了青春逼人的江素。
于是他的情婦數量第一次變成了複數。
為了戰勝競争者,江素無師自通地習得了一個大招——懷孕。
她知道簡鋒根本沒有再要個孩子的打算,躲起來自己偷偷将孩子生了,運氣很好,是個兒子。接着她就抱着這個兒子,找上了簡鋒的門,哭着要簡鋒給她一個交代。
在一番扯皮拉筋之後,江素不惜狠狠掐着自己兒子的脖子做威脅,終于成功達成了後來者居上的成就,成為了簡鋒的第二任妻子。
盡管他們在僅僅五年之後就又因為各種事情而離了婚,江素的這一成就依舊是劃時代的。
她的輝煌戰績,不僅在未來的幾十年裏成為了衆情婦們争相膜拜的榜樣,讓一向大男子主義的簡鋒深刻認識到了女人的恐怖戰鬥力,更是在自己兒子幼小的心靈中刻下了不可磨滅的童年陰影。
那個兒子就是簡昊明。
很多時候簡昊明都會覺得,他生在這麽個家庭裏居然還會相信愛情,這簡直就是個奇跡。
二十多年後的今天,江素站在簡昊明的門口笑顏如花,“別說得這麽絕情啊,兒子難道不該給當娘的錢花嗎?”
“我這些年給你的難道還少了?”簡昊明退後兩步,把門口讓出來。
江素沒再說什麽,輕車熟路地走進屋子。其實她也未必是真的缺錢,那只是一句習慣性地開場白。仿佛如果不用這種方式,她就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和這個兒子交談。
“事情我電話裏已經說過。”簡昊明向來喜歡開門見山,“我那個當警官的老同學,想要和你談談。”
“不只是‘談談’這麽簡單吧。”江素坐在沙發上,“這種有風險的事情,我為什麽要和他談?”
簡昊明拿出一張卡,遞給江素,“這裏是五十萬。”
江素伸手接過,看神情還算滿意。
于是簡昊明打了個電話給薛長禮,告訴他要的人已經到了,接着将手機交給江素,讓他們自己讨論見面的事宜。
江素和薛長禮相談甚歡。
簡昊明心情複雜地看着自己的母親。江素已經是快五十的人了,但因為常年的包養和精致的妝容,看起來還和二十年前差不多。
二十年前的那個時候,江素剛剛和簡鋒離婚。這場婚姻雖然是她情婦輝煌的制高點,卻不是結束。
離開了簡鋒之後,江素依舊樂此不疲地流連在各種男人的床上,哪怕她已經在離婚時分得了足夠的家産。那些男人大多都已有妻室,在外更是已經飄了不知道多少彩旗,她的口味就是這麽地令人難以理解。
很巧合的,那些男人中就有一個林正。
那段時間江素還在A市,簡昊明和她的關系還沒有現在這麽生疏,時不時就會見一面,所以很多事情他都知道。江素和林正當年的關系并不淺,她甚至差點給林正生過一個孩子。
想到那些事情,簡昊明心情有點糟糕。
江素滿意地結束了薛長禮的對話,然後将那張卡正反看了一遍,收進自己的包裏,樂呵呵地說,“果然還是有個兒子好啊。”
“你以為我永遠能這麽大方地給你錢嗎?”簡昊明忽然說。
“什麽意思?”江素一愣。
“總有那麽一天,就算你再找我要,我也拿不出這麽多了。”簡昊明說,“畢竟我的錢不是我自己賺的,全部是我爸給的。這你應該也很清楚吧。”
“是他給的又如何,難道他不準你以後再轉給我了嗎?”江素拔高了聲音,“他憑什麽?我是你媽!他沒資格斷我們的關系。”
“不,他從來沒有管過我怎麽用錢。”簡昊明隔着茶幾坐在另一邊的沙發上,思考着該怎麽把這件事說清楚,“但錢是他的。我現在能肆無憚忌地用,不代表一輩子都能。”
“你怕什麽以後?”江素笑了一聲,“你是他兒子,他的就是你的,以後也是你的。”
簡昊明這才發現,原來有件事情,江素還一直不知道。
迎着自家兒子異樣的目光,江素總算想起了簡瓊亮的存在,于是悻悻然又補上一句,“至少也得有一半是你的。”
“沒有一半。”簡昊明告訴她,“遺囑已經定好了,沒有我的。你就別再做這個夢了。”
“什麽叫沒有你的?”這話讓江素有點懵,“難道他想全部都留給那個女人的兒子?他、他憑什麽?”
簡昊明沒好氣地回答,“憑他樂意。”
“你……”江素被噎了個半死。
然後她搬出當媽的架子,指着簡昊明的鼻子開始訓,“還不都是你這個沒用的東西!這麽多年是誰一直在他身邊陪着?是你!那個女人的兒子連看都沒看過他一眼,你居然還争不過他?你、你簡直是……”
“沒辦法。”簡昊明當仁不讓地嗆了回去,“他這叫子憑母貴。”
江素氣得發抖,“昊明,你何必這麽和我說話?你明知道我就你這麽一個孩子……”
聽到這話,簡昊明直接就冷笑了,“你難道沒機會有其他的孩子?難道不是你自己嫌棄他們用處不夠大,自己親手弄死了他們?”
這話太難聽,刺得江素臉上一白。
“我的第一個弟弟如果生下來,現在正好和林正家的小兒子一樣大。”簡昊明說,“當初你告訴我說我要當哥哥了,我多高興啊。結果呢?過了不到幾個月,你就告訴我,我弟弟沒了!只因為林之怡的媽搶先一步把他丢在了林家的大門口!”
這些舊賬簡昊明原本不打算翻,他根本就不願意想起來。但是這些往事就是一根根的尖刺,一直卡在的簡昊明的心尖上,由不得他不想起來。
當年他只有五歲,還不知道什麽叫做“沒了”,只知道本來說好的弟弟忽然就沒了。但那顆因即将成為一個哥哥而歡喜雀躍的心一瞬間冰冷下來的感覺,他到現在還記得,一直記得。
後來再過了大概三四年吧,江素又告訴他,他這次真的可以成為一個哥哥了。簡昊明又一次歡喜雀躍,卻又在幾個月後得知,這個不知是弟弟還是妹妹的小家夥,又一次沒了。
那個時候,簡昊明總算已經模糊地知道何謂“堕胎”。
從此以後這兩個字就成為了他的逆鱗,永遠的、一輩子的逆鱗。
他下意識地将手心輕輕放在自己的腹上。
從很小的時候開始,他就恨那些把肚子裏的命不當命的人。
☆、人為什麽要互相傷害
往後江素又懷孕過幾次。簡昊明多少有些麻木,但他還是忍不住期待,忍不住想要成為一個哥哥,忍不住祈禱新生命的降生。然而一個也沒有,那些小家夥們一個都沒有真正降生,全部都被江素親手扼殺了,一個不剩。
這個世界上畢竟再沒有一個簡鋒,能夠讓江素用另一個孩子,再達到那樣好的效果。
“你總共殺死過我多少弟弟?或者妹妹?”簡昊明冷笑着問,“四個?還是五個?你究竟有什麽資格在那可憐兮兮地說什麽‘只有一個兒子’?”
“夠了……”江素放低了姿态,語調中甚至帶了些懊悔與哀求,“昊明,別再說了……我……前幾年去查的時候,醫生說已經再也懷不上了。”
懷不上了?終于懷不上了!簡昊明笑着說了四個字,“老天開眼。”
“啪”江素一巴掌拍在桌面上。
她被這四個字徹底刺傷,吼叫道,“簡昊明,你夠了!說得這麽帶勁,你難道又是個什麽好東西?”
江素氣得整張臉都是扭曲的,“你當我不知道你這些年是怎麽過的?不學無術,不務正業,也不想着娶妻生子,成天跟着些男人鬼混,這也就算了。就連找男人你也是隔三差五地換,簡直和你爹當年一個模樣!”
“我和他不一樣。”簡昊明忍不住反駁,“我和你們都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江素冷笑着,“哦,對,你以前說過,你不像我們只是玩玩,對他們都是認真的。這些年你總共睡了多少個人?你對他們個個都是認真的。”
“我只是還沒有找到合适的。”簡昊明忍不住争辯。
合适的?江素依舊面帶冷笑:她知道簡昊明所謂的“合适”指的是什麽。
簡昊明喜歡幹淨的人。
但無論最開始覺得多“幹淨”的人,他總是會在追到手之後,就開始覺得“不幹淨”了。
“說白了……”江素輕啓雙唇,一字一頓地陳述,“你不過是覺得你自己太肮髒。”
“啪啦”一聲,一個水杯摔在地上,發出巨大的響動。是簡昊明在憤怒之下站起了身,不慎将那個水杯撞下桌子。
睡在客房內的楊霄被這響動驚醒,睜開雙眼,隔着門縫正好看到簡昊明狂怒的身影。他就像只受傷的困獸一樣,急促地呼吸着,兩只眼睛瞪得像要裂開,卻半天也沒有說出一句話。
江素高傲地仰着頭,露出勝利者的笑容。不愧是一個母親,她太了解自己的兒子,太知道他會被什麽刺痛了。
“喲,跳這麽高,是被踩中痛腳了?”她誓要将對方刺傷得比自己更深,“你不是嫌棄他們太容易被髒東西玷污嗎?呵呵,你不是也很明白嗎,其實你就是這世界上最肮髒的髒東西。他們最大的錯,就是接受了你。”
簡昊明兩只手臂都在發抖。
在這一瞬間,簡昊明的腦中閃過了許多惡毒的咒罵。你這個不知廉恥的女人、你不要臉、你這個人渣敗類、世上怎麽會有你這種人、明明你才是最肮髒的、你活在這個世界上就是個錯誤……但是最後,他只抖着嘴唇罵出了一句話,“你不配做一個母親。”
就這麽一句話,刺得江素再一次臉色慘白。
簡昊明深吸了一口氣,用手抹了一把臉,止住自己不堪地顫抖,壓下被刺傷後心底那些該死的疼痛,只留下最純粹的憤怒。
“滾。”簡昊明指着門外,“錢我已經給你,這是我的家,你給我滾。”
“簡昊明!”江素叫道,“今天是你要我回來的!是你有求于我!”
“事情已經說完了,你愛幫不幫。”簡昊明咬着牙齒,“我不想再看到你,你給我離開這裏,愛住哪住哪。還是說你想要我再幫你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