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詛咒之王】17

月光下的天空突然出現了斑駁的黑點,黑點由大到小,朝着四周迅速擴散,在天上鋪陳開來,形成黑色的屏障,逐漸将隐于山澗之間的巨大建築籠罩其中。

天色更暗了,月光消失後山野間幾乎伸手不見五指。不過片刻,建築內依次亮起了橘紅的光點,教徒們點亮了火把和燭臺,視野回歸,面容慈祥的老者在近侍的簇擁下走出大殿,站在臺階上仰頭看向不見一點光亮的天空。

“來的好快啊……”老者喃喃自語,眯起的眼睛睜開一絲縫隙,眼底流露着精光。他對身旁的侍者吩咐道:“去把人帶來。”

“是!”侍者應聲後恭敬地将老者的手放到同伴手上,随後轉身,迅速跑開。

接着,老者又對身邊的人問道:“都準備好了嗎?”

頂替上一人攙扶着老者的教徒躬身回答:“已經按您的吩咐準備好了,您一聲令下,随時可以開啓陣法。”

老者欣慰點頭,又很是慎重的囑咐道:“機會只有一次,失敗了我們這些人今天就要交代在這裏,讓大家打起精神。”

“是!”

老者回過頭,看向遠方越來越近的身影,神情慢慢變得詭異。

“終于……終于等到這一天了……”

和藹慈祥的臉上流露出瘋狂的神色,夾雜在一起顯得有些扭曲猙獰,老者眼底精光盡顯,貪婪又癫狂的視線緊緊鎖定前方攜帶着巨大壓迫感逐漸停下的身影。

“我等親手創造的……神明大人……”

……

發現火光聚集在大殿前方的空地,兩面宿傩逐漸停下,居高臨下地看着底下拿着火把仰望着自己的教徒。

高大的身影如履平地般停在半空中,衣擺無風自動,散開的衣襟下方線條飽滿的肌肉鼓動着難以言喻的力量美,周身裹挾的壓迫感猶如神話中的魔神降世,魔神冰冷的視線掃過,聚集在一起的教徒們逐漸出現腿腳發軟癱坐在地上的情況。

兩面宿傩掠過那些在他看來蝼蟻不如的人類,視線最終停留在了被人簇擁其中小心保護的老人身上。

“這裏的負責人,就是你嗎?”兩面宿傩壓低聲線,低沉的嗓音在黑夜裏猶如地底升起的召喚,膽小的人已經兩股顫顫,人群中開始出現了騷亂。

老者擡起手,在身旁往下壓了壓,騷亂很快平息,場面再次恢複安靜。

老者在侍從的攙扶下走到人群前面,松開侍者的手,放至身前,朝着兩面宿傩恭敬彎身。

“物部宗三,見過鬼神大人。”

無人應聲,場面一陣寂靜,沒有得到回應的老者一直保持着彎腰曲背的姿勢。

過了一會兒,半空中的鬼神發出一聲響亮的嗤笑。

“你們的膽子,還是這麽大啊。”

狂暴的咒力乍然掀起,如狂風過境般卷起草木沙石,受到迎面沖擊的人群頃刻間人仰馬翻,歪倒一片,看着巍巍顫顫不良于行的老者反而屹立于咒力漩渦中。

老者在狂風中直起身,微睜的眼流露出詭谪的幽光。

“在下,為大人準備了禮物。”

身後的人群忽然朝兩邊散開,兩個體型壯碩的青年擡着一個大概高不到一米左右,像是箱子一樣蓋着黑布的東西頂着呼嘯的咒力狂風艱難前行。

“嘭——”

四四方方的東西放在地上發出重物落地的悶響,兩面宿傩收斂溢出的咒力,看着老者走到地上的東西旁邊,又朝他彎了下身,然後,唰一下,扯落箱子上的黑布。

老者拿着黑布,攤開手仰頭對天上的鬼神語氣癫狂的發問:“鬼神大人,喜歡這件禮物嗎!”

兩面宿傩的表情漸漸變淡。

拿下黑布的四方東西并不是預想的箱子,而是一個用精鐵制成的鐵籠,屬于他的祭品蜷縮在裏面一動不動,身上潔白的衣裳破破爛爛,被鮮血染得只能看到一點底色,裂開的口子下是還在深可見骨的傷口和荊條鞭打過的痕跡,**的腳踝後面殘留着被割裂的傷口,手腕也是如此,顯然,手筋和腳筋被挑斷了。

像極了被折斷羽翼關在籠子裏的雛鳥。

“呵……”兩面宿傩忽然用手捂住臉,口中溢出受不了的喉音。

手指将碎發薅至腦後,鬼神咧開嘴角,眼底全無笑意。眼睑下方的黑色紋路似乎活了,掀動眼皮般向上,鬼神臉上出現了第二雙眼睛。

“在激怒我這件事情上,你們一直做得很不錯。”

突然湧現的殺意如泰山壓頂般落下,底下的衆人幾乎同時軟倒在地,像被風割下的稻穗,身體因為那股殺意顫抖不已,瞪大眼睛,連手指都無法動彈的,仰望着眸光泛紅如從地獄走來的鬼神,身後的圓月似乎也被染上如血般的暗紅。

同樣癱軟跌坐在地上的老者身體發顫,神情卻越發詭谪,笑容扭曲,嘶啞的嗓音喃喃自語般的說道。

“起陣。”

……

不知道過了多久,陷入昏迷的神代彌生被一陣奇怪的哀嚎聲從黑暗中吵醒,他撐開沉重的眼皮,映入視線的,是一片濃郁黏稠,好似能滴出鮮血的暗紅。

神代彌生怔怔地望着上方,過了半晌才反應過來自己看到的應該是遼闊無雲的天空。

只是,這個顏色……?

“醒了?”身側響起熟悉的低沉嗓音,渾厚磁性的聲線激得頭皮一陣發麻,神代彌生扭頭,向身側看了過去。

高大的身影坐在他旁邊不遠處,從這個角度看去只能看到男人硬朗的側臉,神代彌生在看清身邊人時,眼睛微睜大了些許,視線從對方眼睑下方多出來的眼睛到赤//裸的上半身肩膀多出來的胳膊。

僞裝成人類的鬼神不再遮掩地将自己真正的模樣展現出來,神代彌生撐着虛弱的身體起身,剛坐好,又像想起什麽,擡起手,看向自己的手腕。

那裏的傷口已經愈合,完整的皮肉看不出一點直接被利器割裂的痕跡,身上飽受折磨的其他地方也感覺不到疼痛了,他的視線往下,看到自己身上有點眼熟的鴉色外套,明顯尺寸不符的寬大領口下面還能看到自己赤//裸的胸膛。

神代彌生視線頓了頓,收攏領口,遮住自己除了衣袍外不着一物的身體。

鬼神撐着下颌凝視前方,眼睑下的眼睛漫不經心地掃過身旁,看到少年的動作後不禁嗤笑出聲,在少年看過來之前收回視線。

神代彌生順着他的視線看向前方,一望無際的水面平靜無波,将暗紅的天色映照其中,天空與水面好似連成一片,沉重昏暗的色調讓人感到一陣壓抑,安靜又仿佛昭示着不詳。

他的視線看向周圍,外形詭異的鳥居神社如海上孤島般屹立于水面之上,身後放置佛龛的地方空無一物,他和鬼神坐在神社前的臺階上,除此之外,別無其它。

神代彌生收回視線,又看向身旁的男人。

“……主人。”少年語氣一如既往的冷淡無起伏,聲音卻多了幾分虛弱,微弱的,仿佛連發絲都吹動不了的清風,兩面宿傩不耐的啧了一聲。

“真沒用,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他語氣滿是嘲意,側眸看向身側,猩紅的眼眸看不出情緒,“我應該說過,我身邊不需要沒用的廢物。”

神代彌生抿了抿蒼白的唇瓣,斂下眼眸。

一只胳膊從旁邊伸出,握住他的手腕,然後用力拽了過去。

兩面宿傩拖着虛弱無力的祭品走到神社邊沿,彎下身壓着他的頭往下,讓他看着水面。

“看到了嗎?”

清澈無波的水面下是白骨堆積而成的山脈,身着白色教服的老者面目猙獰,眼球幾乎爆出的瞪着前方,扭曲變形的臉充斥着強烈的不甘,身體四分五裂,散落的到處都是,屍體周圍還能看到一些附着着白色布料的碎肉,有老者的,也有其它教徒的。

“這就是廢物的下場。”

“也是激怒我需要付出的代價。”

鬼神将祭品圈在自己的臂膀內,俯下身,從身後湊到祭品耳邊沉聲低語。

“害怕嗎?”

神代彌生凝眸看着水面下方地獄般的場景,眸光微斂,緩緩搖頭。

“呵……”兩面宿傩忍不住輕笑出聲,将人轉過來正對自己,直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穿着自己的衣服,被自己的氣息所包裹的,屬于自己的祭品。

那雙金色的眼睛璀璨而平靜,能清楚的映出自己的身影,如初升的朝陽般,散發着不刺眼卻令人向往的光。

兩面宿傩伸出手,覆上少年柔軟的臉頰,粗砺的拇指摩擦着眼睑,語氣意味不明。

“真好奇你是不知道害怕還是單純不怕死。”

神代彌生擡頭看向身前已經找不到人類模樣的鬼神,面上非人的四眼,張嘴間鋒利至極帶着寒光的鯊魚齒若隐若現,線條飽滿有力的肌肉,黑色的咒印沿着曲線錯落,四只手臂像極了神話描述中的須佐之男命。

少年仰望着身形高大的鬼神,寬松的領口順着肩膀一側滑落,他朝着鬼神緩緩擡起手,好似獻祭般,毫無防備。

“我會害怕。”少年神情一如既往的平淡,語氣也同往常般毫無起伏:“但是,害怕也好,恐懼也好。”

“我所有的一切已經獻給你了。”細白的手指落在鬼神臉上,金色的眼瞳映着神情微怔的神明,少年唇角掀起一點微不可查的弧度,近乎呢喃般的輕聲低語。

“私の…ご主人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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