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師祖腰纏萬貫

喻聞铮睥睨姿态盡顯, 宋意持劍負于身後的手緩緩落下。

“你是何人?”宋意開口如是道,須臾又斂下了眸,“桃劍舒于交友一道, 竟還是如此随意麽?”

“蠢物。”喻聞铮忽然如是輕嗤了一聲。

宋意聞言不由得一怔。

……蠢物?此人說話口氣怎如此狂妄?

“當真是錯看了你, 不過是個空有一身天資,胸中無計無才的俗人罷了。”喻聞铮說着, 嘲諷一笑,“再這麽下去, 沉劍宗遲早落敗。”

宋意是個極力維護宗門的人,當即沉下臉來,“閣下既是散修,便不該妄加評議其他宗門。”

“呵。”喻聞铮敷衍地笑了一聲,“你又有資格評議桃劍舒?”

話落, 喻聞铮也不欲再與宋意廢話,指間凝力, 朝他襲了過去。

因着受岳守清所托, 宋意初入宗門嶄露天賦時, 喻聞铮曾教過他幾日,是以此時刻意不用常用的招式,便連靈力的運凝都換了個路子。

然而即便是如此,喻聞铮對宋意仍舊保留了碾壓式的優勢。

宋意原先見他不用武器,還保持着君子風度不出劍, 可随着喻聞铮招式越發淩厲, 他便有些力不從心起來。

直至宋意面上被靈力割出一道劃痕來,反倒是喻聞铮先看不下去了。

“出劍。”他道:“沉劍宗最具禀賦的弟子,連劍都不會使了麽?”

每每帶上沉劍宗,宋意便有些壓不住氣, 當即抽劍擋了上來,并對着喻聞铮迎喉一擊。

他自覺出劍夠快,然而只是眨眼間的工夫,眼前的男子已經消失不見。

再察覺到靈息波動時,方才還是眼前的人已經瞬移至身後。

“太慢。”喻聞铮評價道,慢悠悠以二指推回宋意的劍,又露出幾分不耐煩來,“你這幾年到底學了什麽?沉劍宗還當真是被養廢了,難道還真想靠你們口中暴戾嗜血的魔頭庇護萬年?”

“一派胡言!”宋意有些怒了,以劍立于地上定住後退的身軀,直直對上目光,“你到底是什麽人?”

若是散修,眼前的人也斷不可能是如此年輕的散修。

否則,以此人修為境界,早該在修真界揚名。

入道幾年,宋意已經從未在年輕一輩輸過,前一次铩羽,還是在嗽月手底下。

也因此,他愈發懷疑眼前人的身份。

他如此發問,喻聞铮卻并不驚慌,只是道:“你不需要知道。”

說罷,伸手招了一粒石子至指間,點下靈力。

“乏了,你與它玩吧。”

說罷,那粒石子以極快的速度在兩人之間膨脹幻形,最後成了一個約有六尺的石人。

喻聞铮再一點靈力,石人自動,他自己則懶散地轉過身,一副欲走的姿态。

宋意怒極,許也是情緒相加,竟只用一劍便劈開了喻聞铮的石人,靈力與靈力相撞,發出“嘭”的一聲巨響。

驚得枝上的鳥雀都四處飛散。

喻聞铮腳步一頓,緩緩轉過身來,微眯起藏有戾氣的眼眸,不悅地朝宋意看去。

清松門客房內,桃劍舒捂着懷裏兔子的耳朵,驚魂未定。

她偏過頭問同樣被吓了一跳的梁鳳霖,“剛才那是什麽聲音?”

“似乎是……有人打架?”可此處是靜養的客房,不該有人鬥毆才是,梁鳳霖有些納悶,啧了一聲道:“我去看看。”

他說着起身,卻被桃劍舒叫住,“等等!”

“你扶我一下,我也去看看。”

梁鳳霖猶豫片刻,應了。

桃劍舒腿腳不便,因此兩人走得并不算快,快走到院門前時,又是一聲巨響聲起。

結合方才梁鳳霖的說法,她大約也猜到宋意會來,卻沒想到與宋意打鬥的人不是她爹也不是她哥,而是喻聞铮。

桃劍舒瞥見徑中打鬥的兩人時,喻聞铮正一手掐在宋意脖子上,居高臨下地睥睨他,周身的戾氣有些駭人。

至于宋意,則難免有些狼狽,如果不是有插在地上的劍支撐着他跪立,恐怕已經倒了下去。

“铮……咳,住手!”

聞言,徑中的兩人俱是側首看了過來。

與喻聞铮對上視線,桃劍舒連忙道:“你先放開他,別把人傷得太嚴重了。”

被置于弱勢地位的宋意面色有些難看。

見喻聞铮仍未散去靈壓,桃劍舒又補道:“求你了,其他事我們等下再說……”

其他事,顯然是前幾日的那次矛盾。

喻聞铮看了她半晌,面上神情未變,到底是松開了手。

而後,像是丢什麽髒東西一般将宋意摔到一邊,還以帕巾拭了手。

新鮮空氣灌入空中,宋意在原地咳了好幾聲,才重新撐着劍站了起來。

期間,桃劍舒等着他說話,沒有先開口。

宋意的狀态是顯見的不好,嘴角都溢了血,梁鳳霖立在門邊躊躇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咬了咬牙,狠心裝作沒看到。

若是以前的劍君,他必定不會猶豫,直接就去扶宋意了。

然而宋意最近的做法叫他大為失望,他甚至都有些懷疑自己看人的眼光了。

梁鳳霖看宋意的目光偶有悲憫,桃劍舒卻連一絲情緒也無。

非要說的話,便是同喻聞铮一樣,有些不耐煩了。

“如果你是來找顏卿卿的話,我無可奉告。”桃劍舒等他說話等得不耐,自己先開了口。

宋意神情一僵,似乎有些恍惚,“你不知道?”

桃劍舒無語到想笑,深吸了一口氣道:“宋意,我發現你總是喜歡給人貼标簽,就好比你以前覺得我無理取鬧,覺得我難纏,可我真是那樣的嗎?你不如反思反思你自己?你看不慣一個人,自然先入為主地覺得無論她做什麽都惹人厭,是這樣吧?”

桃劍舒真覺得宋意是一個被人捧到高處,接受不了他自己有一分瑕疵的人。

不等宋意回應,她繼續道:“我們解契之後,我沒有再打擾過你吧?我不明白,為什麽你會覺得顏卿卿是被我帶走的,我做這些圖什麽?圖丢盡清松門的臉,圖惹回來一身惡名?”

宋意面色越發不好看,避而不答。

“……我只問你卿卿的事。”

禁不住冷笑一聲,桃劍舒反問他:“我一開始就說了,她不在我這兒,是沒聽清楚?”

宋意動了動唇,似是想解釋什麽。

桃劍舒并不給他機會,直接道:“算了,你要是不信,自己進來看就是了,看完就滾。”

說着,與梁鳳霖往側邊讓了一步,将院門留給宋意。

她語氣不好聽,也将對眼前的厭惡明晃晃地表現出來,宋意看着那張明明半分未變的臉,恍然覺得陌生至極。

是從何時開始她就已經開始變了?

宋意目光落在梁鳳霖身上,又轉到那個極有侵略性的男子之前——她身邊,到底什麽時候有了這麽多人?

明知不合時宜,宋意卻還是着了魔似的被一堆無意義的問題攪亂心神。

直至桃劍舒再次開口,他才止住了泛濫的思緒。

“你看是不看?”

宋意當然不可能真到裏面看,桃劍舒的篤定姿态已經表明了顏卿卿不在裏頭。更何況,那是女子的房間。

便是有一絲可能……宋意咬緊了後槽牙,閉了閉眼,沉了一口氣才開口——

“叨擾。”

說完這兩個字,便挺直着脊背,狼狽又清高地轉身離開了。

看着那抹孤獨的水藍色背影,梁鳳霖嘆了一聲。

“心疼他啊?”桃劍舒偏過頭看他。

“……也不是。”梁鳳霖眉頭皺緊了又松開,“我就是覺得,劍君太固執了。”

桃劍舒笑了笑,不置可否。

目光瞥見不遠處那抹渾身散發戾氣的玄影,桃劍舒咳了咳,推着梁鳳霖,“你今日還沒修煉吧?快些回去吧,不然你爹該說你怠惰了。”

梁鳳霖很是狐疑地低聲道:“不安好心,你這就趕我走了?我屁股都沒坐熱乎呢。”

“下次一定。”桃劍舒朝他保證,“下回換我去找你玩,兔子也會好好喂,你快回去吧。”

梁鳳霖與她又辯了幾句,到底是不情不願地走了。

他一走,桃劍舒很是乖巧的喊喻聞铮道:“師祖。”

喻聞铮不語,瞥她一眼,冷冷哼了一聲,一副高傲至極的模樣。

桃劍舒并不因他這個姿态而氣惱,反倒覺得好笑。

喻聞铮的性子的确是有些喜怒無常,不開心或者沒有情緒的時候本就慣常拽着一張臉,更不必說他們前幾日才剛剛鬧了矛盾。

“師祖。”她又喊了一聲,見喻聞铮仍舊不打,索性放了扶在門框上的手,打算往外走去。

桃劍舒近日雖能走動了,可下石階這個動作于她而言終究還是有些難度,走得慢不算,身子還搖搖晃晃,顯得有些笨拙又可憐。

喻聞铮本都想好了要冷落桃劍舒幾天,然而真到跟前,又看不過去她那副蠢呆的樣子,皺了一下眉頭,還是很快到了院門邊。

他手勁有些重地将人扶正,繼而惡聲惡氣道:“嫌好得太快了?”

桃劍舒混不在意地嘻嘻笑道:“弟子就知道師祖面冷心熱,弟子惹了師祖不快,師祖還這麽……”

“閉嘴。”喻聞铮低頭以眼刀狠狠刮了她一記,“嬉皮笑臉。”

話雖這麽說,可堂堂烏雪長老還是再一次貫徹了他心口不一的原則,冷着一張臉一邊嫌棄,一邊将人扶進了院子裏。

桃劍舒的竹榻上墊了好幾層的毯子,以便她躺在院中曬太陽。

此時竹榻間的毯子被拱起了一個小包,原本是一動不動的,随着桃劍舒與喻聞铮越來越近,那團小包便開始瑟瑟抖了起來。

“師祖,你再這麽冷着臉,它就該吓昏過去了。”桃劍舒邊說着,邊将吓得縮作一團的兔子從毯子底下撈了出來。

喻聞铮神情半分不變,只目光不悅地瞥了一眼梁鳳霖坐過的椅榻,指上凝了靈力上上下下以清潔術清過一遍,才屈尊降貴似的坐了下來。

懷裏的兔子抖得更厲害了,這幾日又又異樣的原因都已明了,桃劍舒順了順兔子的耳朵,笑得很是放肆的樣子。

“師祖,您這幾日是不是就在附近呀?”

喻聞铮阖着眸,不語。

桃劍舒早已習慣他這樣子,倒是懷裏的兔子怕得厲害,依舊抖個不停。

“不怕不怕 。”哄孩子似的輕聲安慰懷裏的兔子,桃劍舒一邊偷偷擡眼去觑喻聞铮的神色,“師祖他人很好的,不用害怕啊。”

她自顧自地演戲,“啊?什麽?你問師祖為什麽不笑也不說話,那肯定是有沒眼色的人惹了他生氣嘛。”

“師祖寬宏大量,大人不計小人過,一定會原諒他的,又又,你說的對不對?”

桃劍舒旁若無人似地狂吹喻聞铮的彩虹屁,拐彎抹角地數落那個惹他生氣的人有多不應該,就差直接開口認錯跪求原諒了。

喻聞铮仍舊是阖着眸不答話,看上去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實則所有細微的表情變化都落入了桃劍舒眼中。

聽到桃劍舒裝模作樣拍馬屁的時候,他先是擰了下眉頭,繼而抿緊的唇角柔和些許,頗為受用的有了一絲弧度。

只不過喻聞铮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險些落入桃劍舒的谄媚陷阱,于是倏然睜開了眼,擺出一副被攪擾的不爽表情,“聒噪。”

“師祖原諒弟子啦?”桃劍舒可算得上是喜上眉梢,又得寸進尺道:“那……這幾日守在弟子客房附近的,到底是不是師祖呀?”

“不是。”似是被問煩了,喻聞铮語氣又冷又快,略不自然地抛下如是二字。

見桃劍舒張口欲要再問的模樣,他忍無可忍自腰上解下個儲物囊抛了過去,皺眉道:“嘴巴閉不住就拿東西堵上。”

桃劍舒将東西從懷裏拎了起來,驚奇地發現這屬于喻聞铮的儲物囊并不排斥她自己的靈力。

那儲物囊甫一被打開,便有一股清甜香氣飄了出來。

桃劍舒有些詫異,将裏面的東西倒了出來,先是掉出來幾個紙包,顯然是山下仙市的吃食。

若是這也就算了,還不至于桃劍舒太吃驚,然而那儲物囊卻像是将整條街的吃食都裝回來了一樣,倒了好久都沒倒完,甚至在她腿上摞成了一座小山丘。

被驚訝得有些目瞪口呆,桃劍舒封住了儲物囊囊口,喃喃道:“師祖,你怎麽買了這麽多……”

不等喻聞铮答,她又道:“師祖不是還嫌我胖,又買這麽多點心,那不是得更圓潤了。”

“什麽時候嫌你胖了?”喻聞铮語氣冷冷回了一句。

“就是那晚師祖背我回來的時候呀。”

聞言,喻聞铮似是想到了什麽,眼眸忽然顫了一下,面色也變得有幾分不自然。

須臾,他自桃劍舒腿上那摞小山丘上随便揀出一包,打開來遞到她跟前,也不回答方才桃劍舒問的問題,只沒好氣道:“要吃就吃,廢話多。”

“嘿嘿,多謝師祖。”桃劍舒便撚了其中的一塊糕出來,放入口中,“蓮藕糕!好吃,師祖也嘗嘗嗎?”

“不。”喻聞铮對這些東西并無興趣,瞥了一眼本是下意識拒絕,卻見桃劍舒已經撚着一塊糕點遞到了自己唇邊。

“很好吃的,師祖就嘗一口?”

桃劍舒撒嬌服軟的時候,很有一套自己的表演技巧,明若藏星的眼眸配合上乞求的神态,極具欺騙性。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個,喻聞铮竟當真鬼使神差地松了齒關。

“好不好吃?”

耳邊響起桃劍舒的詢問時,喻聞铮才如夢境初醒,偏開了頭道:“勉勉入口。”

嘴上是這麽說的,可喉結一滾,分明是将那團“勉強入口”的蓮藕糕咽了下去。

喻聞铮買的東西太多,本就默許了桃劍舒浪費,事實上,要是桃劍舒一樣一樣吃,恐怕吃半個月都吃不完。

淺淺嘗了幾樣之後,她便有些膩了,放下紙包,問喻聞铮:“師祖,你買這麽多,花了多少靈石啊?”

她有些好奇這件事,畢竟以她對喻聞铮的了解,對方鮮少離開沉劍宗,更不用說下山買東西了。

“不到百塊上品靈石而已。”喻聞铮說着,忽而不屑地輕嗤了一聲,“這種尋常東西,也拿得出手?”

後面這句話顯然是在說蘇枕玉。

然而桃劍舒此時卻沒心思去關注他吃味誰了,只整個人呆在了原地。

“不到百塊……上品靈石?”她愣愣重複了一遍,手裏的糕點都掉到了地上,“師祖,你這是被當成冤大頭了啊,這些就算是百塊下品靈石都貴了……”

“冤?”喻聞铮一副不知上品靈石買了一堆吃食有多虧的樣子,“我身上只有這個,不過是沒讓他們找而已。”

桃劍舒:“……”

似乎嗅到了一絲凡爾賽不自知的意味。

頓了頓,她實話實說感嘆道:“師祖真是揮金如土……想必師祖一定有很多稀世的寶貝。”

喻聞铮似乎心情不錯,忽然偏過眸來,“想看?”

桃劍舒原只是單純地想誇贊,可眼下喻聞铮問,她便也忍不住心動起來。

她點了點頭,“想看。”

聞言,喻聞铮難得露出了個輕笑來,從椅榻上起了身。

“師祖等等!”桃劍舒有些驚訝,“不會是現在去吧?”

喻聞铮垂眼睨她,挑了下眉,“不然呢?”

“可我現在走不開。”桃劍舒抿了抿唇,嘆道:“自從那晚回來之後,我爹和其他兩個宗主就不讓我亂跑了,外頭有人守着的。”

喻聞铮只是輕哂,“有我不夠?”

他說這話時很自然,落在桃劍舒耳中,卻被撩了一下下。

強迫自己壓下心亂,她道:“可是……”

喻聞铮直接打斷她:“可什麽可,我看那幾個宗門也不中用,連宋意都放了進來,還指望能防住嗽月?”

壓下火氣,他耐着性子再問一遍:“去不去?”

“……去!”

桃劍舒覺得此刻的喻聞铮就是一條美人蛇,誘惑自己犯罪。

不過既然都叛逆了,她膽子又大上一分,輕聲問喻聞铮:“師祖,我們怎麽回烏雪居呀?還是像之前一樣,師祖背我嗎?”

喻聞铮聞言腳步一頓,目光涼涼落在她身上,似笑非笑反問:“你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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