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榮廷芝
把問題想明白之後整個人都會為之輕松許多,但以後要用什麽樣的态度去面對唐闡呢?岑皛覺得還是有些糊塗,為了避免見面的尴尬,她決定去找一份兼職。相信這個世界上從來不缺工作崗位,缺的只是願意去做的人的岑皛很快就在大年初四的下午找了一份兼職,是一份在餐廳刷盤子的工作。
有時候岑皛總覺得自己不像一個正常人,因為她刷盤子居然刷出了成就感。看着那些髒兮兮的盤子在她手上變得幹幹淨淨就覺得很開心。這份工作當然辛苦,長時間坐在那裏彎着腰幾乎讓人站不起來,好在岑皛在中學時代練就了很好的坐功,不然真的堅持不下去。最令人煩惱的還是那雙手長期泡在水裏留下的後遺症,那種怎麽洗也洗不幹淨的感覺不是輕易可以适應的。
大年初三後一連幾天都沒有跟唐闡見面,岑皛其實還是認為自己應該冷靜下來考慮考慮,結果刷盤子的事情成功轉移了她的注意力,以至于一切看起來像是個錯覺。唐闡沒有任何糾纏,問候的方式也沒有太大的改變。那件事情就像一粒石子不小心掉進水裏激起瞬間的波瀾,不久即恢複平靜。但石子确然沉入水底,已經發生了的事情不是表面上的平靜可以掩飾的。
這天晚上的工作量比較少,所以岑皛九點多就下班了。她還沒有養成逛街的習慣,早一點坐公交回去就可以早一點上床睡覺。只是這個想法今天晚上看起來有些天真。
“阿皛。”
一個聲音突然從背後響起,把正走在街邊的岑皛吓了一跳,那個有點陌生的聲音像是魔法一樣把她定住。榮家人雖然不喜歡岑皛,卻一直“阿皛”、“阿皛”的叫着,就像對待一個專有名詞一樣。
聲音的主人從後面緩緩繞道岑皛面前,不是榮廷芝還會是誰呢?岑皛一直覺得榮廷芝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僅僅是從容貌上來說就已經無可挑剔,更何況還有那獨特的氣質,不管穿成什麽樣都無法掩蓋。只是這個人比榮介亨還要不好惹,她那喜怒無常的個性加上良好的武術底子,岑皛是吃過虧的。
“這麽晚了一個人在外面?”
榮廷芝随随便便說出了這樣一句話,并不想是在詢問,也沒有老朋友路上偶遇時的客套,總之從她嘴裏說出就有了不一樣的意思。
這不是在明知故問嗎?岑皛在心裏犯嘀咕,她想要把這句話頂回去卻還沒有得罪榮大小姐的膽兒,但又不知該如何得體的回答,只好杵在那裏。
“不要搞得好像我欺負你一樣。”
大概是見岑皛久久不說話,榮廷芝的語氣變得有些嚴肅。正當岑皛以為榮廷芝已經生氣并準備實施懲戒的時候,對方卻突然來了一句出乎意料的話。
“吃過飯沒有?”
吃過飯沒有?榮廷芝問她“吃過飯沒有”,岑皛一下子愣住了。平時偶爾見到一些小區大媽的時候也會聽到類似的話,但這跟從榮廷芝口中說出是完全不一樣,話裏一切的可能都必須加以考慮。岑皛想着榮大小姐應該不會在這個時間點真的關心她有沒有吃飯的問題,所以答“吃過了”就好了。只是榮廷芝既然這麽開口了,那麽回答“吃過了”是否顯得敷衍并且急于拉開距離呢?要是回答“還沒有”也不像話,這個時候應該過了晚飯時間了,況且這也不适合入榮大小姐的耳。這麽左一想右一想,“還沒有”三個字就鬼使神差般出口了。
“的确不像吃過飯的樣子。”
榮廷芝微微笑了起來,她說:“難得在這種時候遇見,我請你吃晚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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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火鍋怎麽樣?”
岑皛正為自己禍從口出而擔心不已,不料又被榮廷芝後面的話嗆到。她強調“吃火鍋”,她特意強調“吃火鍋”,先不管這是否符合榮大小姐的身份,僅這三個字就足以引起岑皛的想象。
榮大小姐發話,岑皛自然不敢不從。兩人一前一後進了一家裝修的很好的火鍋店,人不多。榮廷芝挑了角落裏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岑皛十分不安的坐在她對面,掌心微微出汗。
“能吃辣嗎?”
“能。”
當看到火鍋上面漂着的一層厚厚的辣椒油時,岑皛覺得自己果然是說錯話了。榮廷芝挑的菜很合岑皛胃口,但無論多麽合胃口的菜都不可能抵擋強大的辣椒。有那麽一點感覺,榮大小姐是故意的。
“我就這麽請你吃飯,不肯賞臉嗎?”
榮廷芝不笑的時候總給岑皛一種強烈的壓迫感,更何況這句話殺傷力那麽大,吓得舉着筷子猶豫不決的岑皛趕緊夾起了一片青菜葉子放進碗裏,就着一口米飯慢慢咽了下去。還好,還好。
“這才乖嘛。”
榮廷芝滿意地笑了,她夾起一塊蘑菇慢慢品嘗,那動作美得可以入畫。
在不同環境裏成長起來的人果然是不一樣的,榮廷芝這樣的人就像是天上的鳳凰一樣,她岑皛不過是地上的麻雀,連羨慕鳳凰的資格都還不夠。這頓飯吃的十分拘謹,岑皛沒有吃多少東西,額上細密的汗珠也不知是辣的還是緊張的。
“來,喝點這個,解渴。”
榮廷芝要了兩罐啤酒,開了一罐放在岑皛面前,自己開了另一罐仰着脖子喝了一大口,完全沒有了之前的樣子。岑皛拿起面前的啤酒慢慢喝了一口,她是那種典型的好學生,煙酒一概不碰。啤酒這種東西,第一次喝是在大一軍訓之後,那時候一口下肚,只覺得那種味道很像記憶中的某種水果,再喝就沒什麽味道了。對于自己不喜歡的東西,岑皛會選擇慢慢解決。
“你知道嗎?我曾經很羨慕你,甚至可以說是嫉妒。”
岑皛捏着啤酒罐的手一緊,榮廷芝已不複之前的平靜,那微妙的變化讓人心驚。
“很奇怪吧。”
榮廷芝把剩下的啤酒一口氣喝完,又向服務員要了六罐啤酒。
“我比你大四歲,你出生的時候我已經知事。那個時候爸媽不顧爺爺奶奶的反對拼死護着你,甚至不允許傭人們插手你的日常照料。我和介亨都被扔在一邊,爺爺說你就是個禍害!”
岑皛低頭看着桌上的殘羹冷炙,她聽見榮廷芝又開了一罐啤酒,忽然害怕對方會忍不住把啤酒往自己身上潑。
“那件事情發生後,榮家亂成一鍋粥。話說回來要是沒有那件事,榮家現在還不知道怎麽樣呢。”
榮廷芝又解決了一罐啤酒。岑皛微微擡頭,她很想聽聽從榮廷芝嘴裏說出的“那件事”是怎麽樣的,可惜榮大小姐并不打算在這件事上多說。
“你離開榮家後,一切與你有關的物品都被處理掉,連張照片都不允許留下來。爺爺奶奶是下定了決心,爸媽也不得不妥協。告訴你一個秘密——”
榮廷芝忽然壓低了聲音,她說:“你離開榮家之後所花的每一分錢都是咱媽的私房錢,榮家可沒打算盡這個責任。”
岑皛并沒有表現出很明顯的情緒波動,更絕情的事情她都經歷過了,這點遲到的消息又算得了什麽呢?她慢慢吞了一口啤酒,啤酒果然是沒什麽味道的。
似乎對岑皛的反應并不滿意,榮廷芝沒了剛才的興奮,她揉了揉太陽穴,說:“我一直認為我應該恨你的,所以我和介亨做了不少事情,,其實想來你還是挺可憐的。”
岑皛最讨厭別人對她說這樣的話,她就是再卑賤也不願接受別人的可憐!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人憑什麽用憐憫的目光看着別人!不就是錢多了一點嗎?不就是生活優越了一點嗎?誰需要你們的可憐?誰又稀罕你們的可憐?
心底裏已經風起雲湧,表面上卻依舊風輕雲淡。
“你長大了,跟以前不一樣了。容貌上雖然沒有太大的變化,可是氣質不一樣了……”
榮廷芝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順手解決了一罐啤酒,岑皛默默地喝了一口。
“我現在看到你不會像以前那樣忍不住生氣,相反,我覺得你現在很有意思。也許是長大了以後心境不一樣了,很多事情可以坐下了談。”
“某種程度上我比別人幸運,因為我既有弟弟又有妹妹,還真是想體會一下照顧妹妹的感覺。”
榮廷芝扭頭望着窗外,明明“妹妹”就在眼前,她的目光卻停留在遠方。
岑皛打開手機看了一眼,接近十點半了,最後一班公交車也沒有了。反正都得打車回去,那就再聽榮大小姐繼續唠叨吧。
“我今天是怎麽了?竟然對你說了這麽多的話。”
榮廷芝朝岑皛略帶歉意的笑了笑,那樣子好像在嘲笑她自己自作多情。
“你怎麽都不說話呀!一直都是我在說,這樣有什麽意思?阿皛,你不是啞巴吧?”
岑皛現在有點撐,她那罐啤酒還剩了一小口。她其實很好奇榮廷芝是有多麽強大的胃才能解決那七罐啤酒的,先不說會不會醉的問題就算是喝水也該喝飽了吧。不過,她寧願相信榮大小姐是喝啤酒喝醉了,不然無法解釋她今天的反常行為。
“你不會是失戀了吧?”
在思考各種可能性的時候,岑皛冷不防吐出了這句話,她自己也奇怪得很,難道真是喝多了?
“呃……”
榮廷芝明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來,那樣子幾乎讓岑皛以為是楊治平附身了。
“難怪介亨說你比以前有趣多了,還真的是。”
岑皛黑着臉,她當然想不出榮介亨會說她有趣,楊治平才像是會說這種話的人。而且,被這樣形容的感覺怪怪的,聽榮廷芝這麽說更是令人渾身不自在。
“好了,好了,我的錯。”
榮廷芝顧及到了岑皛的反應,她換了個坐姿,聲音壓得低低的,“我其實很羨慕你那時能夠得到爸媽全部的愛。”
岑皛擡眼看着榮廷芝,發現對方的表情非常認真,她不能理解。“得到爸媽全部的愛”,這對她岑皛而言不過是個笑話。
見岑皛許久沒有答話,榮廷芝選擇結束話題,她付了帳,與岑皛一前一後出了火鍋店。就在這時候,岑皛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