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失去
“對不起。”
如果不是面對重要的人,岑皛絕對不會說出這三個字。現在她對唐闡說了這三個字,是想要為挽回二人的感情做最後的努力。自己珍視的東西,怎麽可以輕易就抛下?
“為什麽要這麽說?”
坐在對面的唐闡微微笑了起來,這次是岑皛約他在校園裏的僻靜處見面,想想上次兩人這麽面對面交談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岑皛松了口氣,她看見唐闡笑了,本以為會得到冷嘲熱諷的,那樣的話她會立刻轉身離開。
“那天你能那麽說,我應該感到高興。你不是一個會真正關心外界事物的人,也不會輕易對陌生人表現出情緒。如果有人能夠讓你對他發脾氣,說明那個人在你心中是與衆不同的。現在我在你心裏已經不一樣了,對嗎?”
聽着唐闡平靜的話語,岑皛忽然覺得自己好傻,唐闡的确是不一樣的,他又一次戳中了岑皛的心。
“讓我們在新的起點上,朝着目标更進一步。”
岑皛點點頭。
那天岑皛才知道唐闡準備辭去輔導員的工作而與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創業,這幾個月都在忙着前期的準備工作。他給兩人規劃了美好的未來,而這一切都需要用雙手去創造。
對于唐闡的決定,岑皛感到震驚,同時也很感動。在某種程度上她是個沒有什麽大志向的人,現實牢牢束縛着她,再多的夢想也會變成夢一般的虛幻。而唐闡是個有志青年,他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并為之努力,敢于用雙手去創造未來,有這樣的男友值得驕傲,同時也令人不安。岑皛不确定唐闡是否能夠做到始終如一,而她自己能否與這個人站在對等的位置上也是個未知數。
把話說明白以後自然可以多一份理解,兩人的關系不該用“和好如初”一詞,因為他們比以前更貼近對方的內心。一個為事業籌劃,一個為學業奮鬥,不管多忙,每日的問候依舊,只是見面的次數不可避免的減少了。
大三的課是少了,岑皛卻忙得連吃飯洗澡的時間都得壓縮。唐闡的做法給她帶來巨大的壓力,逼得她将壓力轉化為考研的動力。考研成為必須選項,名校是不二選擇,而為此的付出也是可以想象的。就在她忙得暈頭轉向的時候,意外發生了。
大三下個學期的春天,寒意未盡,一向身體硬朗的岑端突然住進了醫院,情況危急。岑皛又驚又怕,得知消息後立刻匆匆趕到了醫院。
“阿皛,我一向沒病沒災的,這一病恐怕就起不來了。”
岑端躺在病床上,他的精神還好,只是說話已經有些勉強。從生病到住院,如果不是岑端親自通知了岑皛,恐怕岑皛直到最後都沒有機會見到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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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這麽說,會好起來的。”
岑皛不大會安慰人,此刻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她第一次面對這種情況雖不至于驚慌失措,卻也紅了眼眶。
“不必安慰我,人活到這個歲數也知足了,我現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老人咳嗽了一聲,他說話已經不像從前那般中氣十足,但威嚴仍在。
“這裏就你和我,我現在就把話跟你說明白。我一生無兒無女,只有你這個名義上的孩子,可依舊沒有盡到職責。我現在活不了幾天了,名下還有一點財産全都留給你。這事我早就立下了遺囑,相信岑家也不會跟你要這點錢。”
毫不費力的擁有一筆財産,岑皛應該高興嗎?不,她應該哭。多少人辛辛苦苦奮鬥一輩子比不上投一個好胎,她岑皛是投了好胎嗎?
“拿着那點錢好好過日子,不要心懷怨恨。你爺爺是心狠了一點,可爺爺畢竟是爺爺,就像父母一樣不可以選擇。榮家人要是還欺負你,你就離得遠遠的,不要呆在他們的視線裏。他們勢力大,你跟他們對着幹會吃虧。”
老人頓了一下,伸手想要去拿桌面上的杯子。岑皛見狀立刻跑過去倒了半杯水送到老人手裏,待老人喝完又把杯子放回去。
“你不是個壞孩子,不要活在仇恨裏。人就這一輩子,怎麽過都是過,不要自找麻煩。”
這是岑皛最後一次見到老人,她依舊沒能說什麽話。老人沒過幾天就離開了人世,聽說就像睡覺一樣閉了眼,沒有任何痛苦。岑家人沒有讓岑皛去送老人最後一程,他們只是讓律師過來同她談遺産的事情。老人留給岑皛那份遺産可以拿到,前提是她必須離開現在居住的房子,因為她跟岑家已經沒有任何關系。
“我不會搬出去,遺産我可以一分錢不要。”
岑皛說這話的時候,對面的律師并沒有任何表情,他出去打了個電話後回來說,
“只要岑小姐在這份文件上簽字,将這筆遺産以岑端老先生的名義全數捐出,那麽您可以繼續住下來并且成為房子真正的主人。”
文件是早就準備好的,岑皛苦笑一聲,她在上面工工正正簽下了自己的名字,一如小時候練習正楷的模樣。從此以後她就擺脫岑家的控制,再也不必去參加那些令人擡不起頭的家宴了。沒有了監護人,自己就是徹底的自由之身。不,不,這話還說的太早了,還有榮家這個麻煩。她不想哭,不想把眼淚浪費在這個時候。
老人走了,岑皛再也不用擔心有人會對她耳提面命的說着大道理,再也不用擔心被人嫌棄做菜時辣椒放的太多,再也不用擔心學校開家長會時請不到可以出席的人――或許幾年之後就會輪到她去給別人開家長會。什麽都不用擔心了,因為不會再有人管束她了。
“你不是還有我嗎?”
唐闡輕輕抱着岑皛,這是他們第一次擁抱,他發現岑皛比看上去的還要瘦一些。
岑皛在唐闡的懷裏嗚咽着,這也是她第一次在對方面前毫不遮掩的表露哀傷。是啊,沒有了岑端還有唐闡,可是他們代表着完全不同的身份。老人走了,他終于只是活在岑皛的心中,再也不會被任何人取代了。
“相信我,讓我成為你的依靠。”
唐闡的話溫和中透着堅定,能令此刻的岑皛稍稍安心。
“好。”
這幾乎不可聞的聲音是岑皛的回答,可是真的要将自己所有的希望寄托在這個人身上嗎?她現在除了那棟房子之外一無所有,如果把所有的賭注壓在一人身上,一旦出現意外,她将何去何從?依靠別人生存下去從來不是什麽好辦法。
在唐闡面前的岑皛會有些許動搖,但獨自一人思考後就變得愈發堅定起來。沒有誰是需要絕對依靠別人而生存下來的,想要活的像樣還得自立自強。愛情不是包治百病的靈丹妙藥,就算沒有它很多人也得想辦法活下去。所以,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必須給自己留下退路。
從那以後,岑皛的睡眠時間大大縮短,時間安排變得更加緊湊。每天都在争分奪秒的看考研資料,每天都在想辦法安排一份兼職做,恨不得把一分鐘當成兩分鐘來用。實在累了就在桌子上趴一會兒,學習是要集中精力的,記得以前的老師說過只要不覺得累就還可以繼續學習,人不需要在睡眠上花太多的時間,現在岑皛深深體會到了這一點。
唐闡還在為創業的事情忙碌,據說資金方面出了點問題。兩個人見面的次數更少,因為岑皛連每天例行的問候都想要取消,那些話越來越像例行公事,看起來就像是在浪費時間。兩個人在心靈上的距離拉近了一點,而肢體上的距離卻是越來越遠。
舍友們看見岑皛拼命的樣子都忍不住出來勸阻,其實大三了,有個人的奮鬥方向之後都會忙碌起來,誰又真正顧得上誰呢?我們才稍微熟悉,卻又要面臨分別,這便是大學舍友的真實寫照。其實,中學時代那換了一批又一批的舍友又何嘗不是如此?
楊治平在岑皛面前出現過幾次,岑皛沒有理他,就是面對榮介亨時也不會像以前那樣戰戰兢兢。成功擺脫了岑家人的束縛,榮家人又能把她關在牢籠了多久呢?再辛苦一點再累一點,自由之身就可以完全得到。
那年春天,第一次嘗到失去親人滋味的岑皛發現內心并無牽挂,而故事就要往另一個方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