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新家
事情變成這個樣子,岑皛覺得像是做夢一樣。自那日與岑玖談話後,岑玖便帶着岑皛回了B市,在B市買了一套房子,離學校不過半個小時的車程。而岑皛搬來與母親同住,有事的時候才返回學校。唐闡知道後并沒有表現出特別的高興,只是向岑皛表達了祝賀。
新家的一切都是由岑玖布置的,岑皛只是提供了一點意見,然而岑玖似乎對小女兒的喜好異常了解,從被單的顏色到每日家常小菜的鹹淡程度,無一不令岑皛心滿意足。本來岑皛應有所懷疑的,但她忙于準備考研,又有畢業論文在那裏煩心,并未注意到這些細節。
考研初試之前,岑皛邀唐闡到新家來吃晚飯,那時候她才感受到為人女和為人女友的為難。既希望男友能讨得母親歡心,又希望母親能對男友放心,這種夾在中間的焦慮感相對于從前的岑皛而言是幸福的煩惱。好在席間三人氣氛融洽,岑玖更有要将女兒冷落在一邊的架勢,她與唐闡相談甚歡。
晚飯過後,岑皛與唐闡一起在廚房洗碗。
“你覺得我媽怎麽樣?”
“是個厲害的丈母娘。”
唐闡笑着回答,笑容背後是淡淡的憂慮。
因為岑皛的朋友打電話過來,她去房裏接電話,客廳裏只剩下岑玖和唐闡兩個人。
“你那家公司有林雰的股份吧?”
這不是在詢問了,岑玖擺出一副悠閑自得的樣子。
唐闡聞言臉色大變,他勉力維持平靜,說:“不知道伯母為什麽對這些商業上的事情感興趣?”
“有些東西只要存在就是個□□,阿皛的性子你應該明白。”
岑玖看着唐闡,語氣變得強硬起來,“我可以尊重阿皛的選擇,但我也有作為母親的考慮。”
唐闡沉默片刻之後,忽然很堅定的說:“我認定的人不會輕易改變。”
“我倒是拭目以待。”
岑皛出來的時候,唐闡已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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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闡去哪兒了?”
“他說公司有事就先回去了。怎麽?一會兒不見就開始患相思病了。”
“哪有的事。”
岑皛臉頰微紅,這段時間與母親相處久了忽然變得像個孩子,偶爾還會不要臉的撒撒嬌,真是變了。
“阿皛,過來媽媽這邊。”
岑皛順從的坐到母親身邊。
“看你這麽高興,電話裏說了什麽好事情?”
“沒有,不過是預祝我取得好成績。”
“哦,那我是不是也要擺一根蔥、煎兩個荷包蛋啊。”
“媽――”
岑皛倒在沙發上,以母親的腿為枕。她真的好喜歡現在的生活,也終于明白了為什麽說“有媽的孩子像個寶,沒媽的孩子像棵草”。
“你覺得唐闡怎麽樣?”
“是個有志青年,這麽說你開心嗎?”
“媽,我要聽中肯的評價。”
“我說得對不對你心裏還沒有數。不就是想聽聽別人誇誇你的男友嗎?在老媽面前不用那麽含蓄。”
“媽,我是說真的。”
岑皛的語氣變得很認真,她用手指轉着母親的衣角,輕輕的說:“他這個人到底怎麽樣?可不可靠――我不大會看人。”
岑玖用手輕撫小女兒的長發,這滿頭青絲經過一段時間的養護已經變得很柔順、很有光澤,要不了多久就會變成她想要的模樣。
“的确是個很好的青年,可是你到底了解他多少呢?”
“這個――”
岑皛啞然,她了解唐闡多少,這個問題她怎麽回答的上來?對她而言,一切開始得莫名其妙,就好像買彩票中獎一樣,要怎麽說那種運氣呢?
“你要多了解他,這樣才能更好的相處。他不是與人合夥開了一家公司嗎?那些股東都是他的重要夥伴,你應該主動認識他們,也好幫幫唐闡。”
“我能幫他什麽?”
“傻孩子,交個朋友能掉一塊肉啊!無論在什麽時候,人脈都是重要的資源,這點你要記住。”
岑皛用手指輕輕戳了一下小女兒的額頭,臉上滿是慈愛神色。
“姐姐醒了,是嗎?”
岑皛轉移了話題,她現在已經能将那些象征着親情的稱呼自然的說出口。因為沒能去參加榮介亨的葬禮而心存遺憾,她自然對幸存下來的榮廷芝抱有期待。
“嗯,恢複得很好,能跟人開玩笑了。”
岑玖的眼神在剎那間變得非常溫柔,心緒似乎都集中到了大女兒那裏。
岑皛的眼神黯了下去,從岑玖錯把她叫成“阿芝”的那一刻起,她就明白“岑皛”跟“榮廷芝”永遠不可能相提并論。從不敢奢求更多的東西,将眼前的溫馨保留得更久一些便是最大的願望,而這真的能随心所願嗎?
“那很好啊,什麽時候去看姐姐?”
“等你考完試吧,或者過年的時候再去。”
“嗯,我聽媽的安排。”
岑皛坐了起來,背對着母親,想起高考時候的情景。那時候她獨自一人面對人生之中第一場重要的考試――高考,十幾年寒窗苦讀的希望全都壓在了上面。看着別人有10分20分的照顧分,而她只能在考場上一分一分的把分掙回來,不平之感油然而生。這件事在後來查成績的時候才釋然,因為她可以坦然面對那個不含一絲水分的分數。在哪之後的大學生涯裏,她得以從容面對那些來自不同地方的同學,至少大家進入校門的門檻是一樣的。
當時背水一戰的決心還不夠,畢竟還有再來一年的希望,種種的疑慮又不可避免的削弱了決心,導致出考場時近乎絕望的心情。那時候在事實上已經沒有任何退路,因為榮家突然的表态使得岑皛一切只能聽天由命。那時候她用稚嫩的肩膀獨自承擔起了一切後果,現在想來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人生之中需要做出抉擇的時候多着呢,過了這一關便有那一關,哪能駐足不前?
假如高考時能有這樣好的環境,那又會是怎樣一種結果?岑皛在心裏嘆息。我們都回不到過去,也把握不了未來,唯一能掌控的就只有眼前的分分秒秒。岑玖讓她體會到了家庭的溫暖,只憑這一點就不該把事情想的太壞。
“媽,你說現在這種情形能維持多久?”
岑皛不明言所指,但言下的擔憂卻流露出來。
“不知道啊!”
岑玖當然應該知道女兒想要說什麽,可她要怎麽回答呢?無論是維持現狀還是勇于改變都可能使當事人受到傷害,找出其中的平衡點非常重要。
“那你開心嗎?”
離開深愛的丈夫,抛下昏迷不醒的大女兒,丢棄多年引以為傲的事業,重新把榮家門外的那個孩子擁入懷中,這樣做你開心嗎?
岑玖沒有馬上回答,她站起來将小女兒輕輕摟在懷裏。她喜歡這麽做,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讓那個飄蕩的靈魂稍稍安定下來。輕撫女兒的背,這段時間良好的作息和精心準備的營養品讓這裏的骨頭不再那麽突兀。明明接近170厘米的身高,整個人卻輕的跟什麽似的,這些年來,你到底過着什麽樣的日子?
“魚與熊掌不能兼得,我想要你過得開心一點,然後我也能高興,就這樣過日子不好嗎?”
岑皛閉上眼睛感受來自母親懷抱的溫暖,她還是不能習慣那種香水味,就像每次從夢中醒來看見已熟悉的房間卻始終不覺得那是她自己的東西。她可以很快習慣新的環境,卻還是難以找到歸屬感,“家”與“家”畢竟不是一樣的。
“等你嫁了人,有了孩子,我也可以幫你帶孩子,從吃飯洗澡到送他上下學,只要我可以做的,都不會再讓我的女兒去操心了。”
“媽。”
岑皛忽然很想叫這一個字。
“哎。”
“媽――”
“怎麽了?”
岑皛的反應令當媽的不解,但也沒有引起不快。
如果你是騙我的,說明你還是肯在我身上花點心思。如果不是,我岑皛受不起這份恩情。從前我沒法體會正常家庭的溫暖,現在又出來幹預我組建正常的家庭,是你生了我有錯?還是我活下來有罪?有太多的話不能直接說明白,我們怎麽可能像普通家人那麽相處?
“如果哪天你要回去,提前跟我說一聲好嗎?”
如果你又要抛棄我,就明白的告訴我,我不是當年的孩子,不再需要監護人了。
“這是什麽話?”
岑玖把女兒抱得緊緊的,卻是露出了一絲笑意,“真是個傻孩子。”
我确實很傻,不僅傻,還很幼稚吧。
岑皛擡起頭,認真的看着自己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