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過他這種窘迫感也沒有持續多少時間,因為不一會兒他就到了自己的牢房了,那是個大號房,裏頭已經有十幾號人了,房間也大,還有隔間,說是一個區或許更合适。他擡頭往牆上看了一眼,果然見上頭寫着“6區”的字樣。
鄭融“咣當”一聲把號門拉開:“進去。”
艾冬冬老老實實走了進去,兩條腿有點發軟。
媽的,怎麽這麽多餓漢子。
“來個新號,偷竊犯,是個小孩子,你們別胡來,猴子給我好好看着。”
“好的鄭警官,知道了。”那個被稱為猴子的男人谄媚的笑着從鄭融手裏接過一包煙,三塊五一盒的散花。
艾冬冬本能地就以為鄭融這是為了他才給了那個叫猴子的一盒煙,不由地感激地朝他看了一眼,可是鄭融根本就沒看他,鎖上門就出去了。艾冬冬抑制住自己內心的澎湃緊張,趕緊轉過身朝大家鞠了一躬,說:“各位大哥好!”
立馬就有人笑了出來,他有點膽怯,站在那裏沒敢說話。他偷偷地擡頭看了看這個地方。裏頭的擺設有點類似于東北的炕,不過是連着的通鋪,上面1-16號标着各自的位置。他的是最裏頭的一個,16號。炕上一群光頭注視着他,令他有種恐懼的感覺。 男人剃了光頭都是有些兇的,要麽就有些猥瑣。
“新號,到後門看看那張廣告去。”猴子把剛從鄭融手裏拿到的煙拆開點了一根,吊兒郎當的對他說。
“……哦……”艾冬冬走了過去,其實那只是一張紙,上頭用毛筆寫着幾個字:不管你在外面是龍是虎,在這裏,是龍就給我盤着,是虎就給我卧着。
不知道為什麽,艾冬冬看了這些不但不緊張,反而想笑,可是又不敢,只好忍住了。
他心想紙上這幾句話真夠奇葩的,他得打聽打聽是誰寫上去的。
“看完了。”艾冬冬說。
“那麽快?你他媽看懂了麽?”
“看懂了。”
“過來,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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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冬冬看了猴子一眼,見猴子兇神惡煞地看着他,心想猴子這是要給他下馬威呢,他不能不聽。于是他就走了過去,靠着牆根蹲了下來。
媽的不至于這麽禽獸,連他這麽惡心的樣子都能下得去口吧??
“把你頭發撩起來。”
艾冬冬說:“我臉上很難看,怕吓着各位大哥。”
“你他媽哪那麽多廢話,讓你撩你就撩!”
艾冬冬就把頭發撩起來,沖着猴子笑了一下。
“我操!”猴子身體一震,立馬罵了出來:“怎麽長這樣?!”
人群中就有人偷偷笑了出來,猴子往後看了一眼,立馬就沒聲音了。艾冬冬放下頭發,說:“對不起,吓着您沒?”
“去去去去,牆角跟我蹲着,頭朝下。”
艾冬冬不知道頭朝下要怎麽蹲,猴子沖着旁邊一個年輕的光頭說:“凱子,過來給這小子示範示範。”
那個叫凱子的光頭立馬從床上跳下來,給艾冬冬做了一個示範,頭朝下貼着腳,腳又抵牆角,豎直對折。
艾冬冬看的瞪大了眼:……我擦!
媽的,這姿勢他看着就覺得痛苦,可是艾冬冬也沒敢反抗,老老實實照着凱子的樣子靠在了牆角上,不一會兒他的腿就有點麻了,他擡頭看了一眼,頭剛擡起來,就被猴子給按下去了:“看你年紀小,你就這麽着蹲仨小時,凱子他們當初可這麽蹲了一天的。”
艾冬冬也沒吱聲,只在心裏頭把猴子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猴子噙着煙站了起來,說:“凱子,你幫我盯着他,不準他偷懶。”
凱子就在旁邊坐了下來,盤腿坐在地上看着他。艾冬冬剛有點松懈他就伸手提了上去:“別偷懶。”
艾冬冬的大腿開始發抖了,因為血液倒流的關系,整張臉都是熱的,眼睛也有些看不清了,他就故意帶了哭腔,說:“我撐不住了,大哥你饒了我吧。”
他就聽見大夥兒都笑了出來,有人替他說話:“猴哥,我看算了,他才多大。”
“這煙可不是白抽的……“猴子吸着煙說:“仨小時就仨小時,別跟我讨價還價,不然的話讓你蹲一天。”
結果仨小時下來,艾冬冬都癱了。凱子倒還算人道,推給他一份飯菜:“這是你的晚飯,我給你帶回來的,涼了,你湊合着吃。”
可是艾冬冬哪有胃口,倒在床上不願動彈。不過這點皮肉之苦他還捱得住,相比爆菊花這麽悲慘的事,他這算是很幸運的了,這麽一想,他就有些釋然了,眼看着大夥都要睡了,他就爬起來吃了點冷飯剩菜,凱子告訴他明天淩晨五點就要起來跑早操。
結果剛吃了兩口就有人有意見了:“媽的都睡覺了你吧嗒吧嗒吃個屁!”
吓得艾冬冬立馬端着盤子跑到水龍頭那兒去了,以最快的速度把盤子刷了。剛才吼他的那人還在抱怨:“哪來的醜八怪,看着就吃不下飯……”
艾冬冬砸吧了一下嘴,故意撩起頭發沖着那人笑了一把,惡心的那人“咦”一聲裹着被子轉過頭去了。
“睡吧睡吧,都睡覺,誰不睡老子收拾誰!”
猴子煩躁地蒙上被子,枕着胳膊看了艾冬冬一眼:“現在又有勁頭了?”
艾冬冬把盤子往旁邊的水臺上一放,猴子就拍了拍自己的床沿:“過來。”
艾冬冬看了周圍的人一眼,發現大家已經各睡各的,仿佛故意不看着他們,心裏頭就有點犯怯了,這猴子,不會要他“侍寝”吧?
猴子有點不耐煩了,聲音也拔高了:“過來呀。”
艾冬冬咽了口唾沫,小碎步一瘸一拐地跑了過去,沖着猴子就叫了聲“大哥”。
猴子樂了,從床上坐起來,伸開腿說:“給我捶捶腿,老子腿酸。”
艾冬冬籲了一口氣,濕手往衣服上抹了一把,立即捋起袖子給猴子捶腿。猴子枕着胳膊躺了下來,打量着他問:“我聽說你是得罪了趙領導才進來的?”
艾冬冬點點頭,說:“我有眼不識泰山。”
“多大了?”
“十……十三。”他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把自己的年齡說小點,激發激發牢裏這群男勞力的同情心,祖國的花朵可不能輕易摧殘,何況他這還是花骨朵呢,總不會運氣背到碰見一個戀童癖吧?
猴子果然嘆了一聲,說:“你家裏人呢?”
“我家裏人不管我的死活。”艾冬冬說;“要不也不會進來。”
猴子盯着他看了一會兒,似乎是嘆了一口氣,一擺手說:“行了,你也睡去吧,明天早點起,去領上頭發你的東西。”
艾冬冬非常知趣地說:“我再給您捏十分鐘。”
猴子就樂了,扭頭對旁邊的一個男人說:“呦嗬,這小子不錯。”
巴結完了猴哥,艾冬冬才一瘸一拐地回到了自己的床鋪上,他爬上床,把被單被子整理了一下,就悄悄地躺了下來。牢房裏已經安靜下來了,他是六號區裏最後睡下的一個。先前蹲着的那三小時讓他的兩條腿痛的厲害,不知道是不是拉傷了肌腱。他想,也不知道趙得意會把他關多長時間,要是一直不放他出去,那可就完蛋了。
夜深人靜了,牢房裏的鼾聲此起彼伏,艾冬冬靜靜地躺在床鋪上,怎麽都睡不着。他忽然聽到一陣一陣缥缈的歌聲,放的似乎是楊钰瑩的歌,這可是老歌了,楊钰瑩隐退已經兩三年了,會聽這歌的人,年紀應該不小了,起碼有二三十歲。他就蹑手蹑腳地坐了起來,朝外頭看了一眼。
牢房裏黑洞洞的,只有外頭的走廊裏有黃色的燈光,水泥地上有一片水痕,泛着斑駁的光彩。他從床鋪上下來,走到鐵門旁邊,抓着鐵栅往外頭看,循着聲音望過去,似乎是從他來的時候,朝他扔煙頭的那個男人那裏傳過來的。
“你幹嘛呢?”
黑暗中有人壓着嗓子問了一句,艾冬冬扭過頭,看見最靠邊睡着的凱子從床鋪上坐了起來,探着身體問:“還不睡?”
“誰在放歌呢,我睡不着。”
“是因為這個?你以後習慣了就好了,周老大喜歡半夜聽歌打發時間,他不用早起跑操,所以睡的也晚。”
“周老大?”
艾冬冬想起來的時候看見的那個男人的模樣,就問:“是這兒的頭?”
凱子打了個哈欠,說:“睡吧,明天再說。你新來的,剛挨了教訓,還不知道守規矩?”
艾冬冬趕緊蹑手蹑腳地回到了自己床鋪上,拉起被子将自己裹了起來。
他枕着胳膊,呆呆地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眼前浮現出來的,全是那個周老大的樣子,這樣不知不覺地,一直到了後半夜,他才漸漸地睡過去了,楊钰瑩甜美的聲音飄渺虛無,慢慢侵入了他的夢裏面。
他想,喜歡楊钰瑩這樣嬌滴滴甜蜜蜜的女人雖然有點落伍了,像是沒文化的農村漢子,可是想想那個周老大的樣子,又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強壯的男人都喜歡溫柔似水的女生,陰陽互補才能中和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