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抱 正好對上趙承譽略顯壓抑的雙眼
東院書房內。
趙承譽坐在靠窗旁的軟墊上,單手執杯細細摩擦着。他面前坐着面露苦色的寧随舟,張嘴閉嘴說個不停,只是趙承譽并未聽進耳中。
“……這事兒我也實屬無辜,誰能知道她能受這麽重的傷。”
寧随舟喝了口茶,清清嗓子看向他,忽然納悶:“子敘,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
趙承譽斂起了思緒,不再去想适才阿音那話,放下茶盞淡聲問:“那這件事,你打算如何處理?”
“滋事的小妾定是留不下了,縱然我不處置,我母親也不會放過她。”寧随舟說這話時,絲毫不像是失去愛妾的模樣,“甄府那邊……我再想想辦法好生安撫吧。”
趙承譽看着面前的男人,眸中情緒瞬息萬變。
兩人自幼一起長大,寧随舟比他年長四歲,如今也不過剛及弱冠。趙承譽對他的心思甚是清楚,也明白他不願與甄真好生過日子的原因,可這門婚事說到底,與甄真無關。
趙承譽移開眼,緩聲開口:“再有兩月皇姐便會回來了。”
“……是嗎?”寧随舟神色微僵,略有些不自在地垂眼小口喝茶:“先前不是說身子不好,陛下安排她去江南養病,年底才準許回京城嗎?”
趙承譽莞爾:“你對她的事情可真是清楚。”
“到底是一起長大的,随便打聽了幾句而已。”寧随舟看着窗外僵硬道。
瞧見他這副模樣,趙承譽心中多少也有些不忍心,一面替甄真不平,一面又覺得寧随舟可憐。當年皇帝下旨前,趙承譽胞姐平陽公主不止一次請求,希望能嫁給寧随舟,而寧随舟也央過寧夫人,他想要求娶嫡公主。
可婚約終歸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遑論還有皇帝的賜婚诏書。
一夜之間,金童玉女被拆散各自成家,平陽公主下嫁刑部尚書次子,寧随舟接聖旨娶甄家女,成為陛下拉攏甄家最重要的一環。
趙承譽瞧着他一如婚前俊朗的側臉,指骨輕敲:“時安,你分明心中清楚與她今生今世都不會再有機會了,為何還要這樣作踐自己,怠慢甄氏。”
Advertisement
“我自然明白。”寧随舟嗓音低啞,“可我就是不甘心。”
“當年平陽親口說過,我若過得不好她會心疼,能讓她牽挂我,除了這樣做我別無他法。”寧随舟雙手掩面,聲音甚至帶了哭腔:“我不想她過不好,可也怕她過得好。”
趙承譽沉默良久,最後抿唇咬了咬牙,側臉堅毅的骨頭微微凸起。片刻後才道:“倘若當年給你送水之人不是她,你是不是就不會這樣惦念?”
寧随舟搖頭:“但沒有倘若,當年狩獵走入密林昏迷的人是我,來救我的人也只有她。”
“果然是因為這個。”趙承譽低低笑了,随即擡眼看向他:“可就算如此又如何?你們彼此都早已成家立業,時安,你已不是三歲稚子了。”
寧随舟始終不肯轉頭去看他,強撐着的也不知是心中那點念想,還是仍舊放不下的眷戀。
兩人默了許久,趙承譽起身行至寧随舟身旁,拍拍他的肩背緩聲道:“皇姐回來,是因為她已經有了五個月的身孕。因為胎像不穩,這才被準許回京養胎。”
“時安,你該死心了。”
說完,趙承譽沒再管寧随舟是什麽心情,提步出了書房。
當年平陽公主下嫁,與驸馬的恩愛日子未滿三月,就傳出養男寵的風向。皇帝自知對不住嫡女,安撫驸馬後也就随她去了,可誰知這幾年來,平陽公主的私生活愈發混亂不堪。皇帝忍無可忍,才在一年前給了驸馬一個江南的閑散官職,美名其曰陪平陽公主前去養病。
養病的這一年裏誰也不知發生了什麽,只是再傳出消息,已是平陽公主懷胎五月。
此事傳回京中還未兩日,就被還在養病的甄真的得知。
那夜甄府來了人,甄真的大哥與大嫂相攜而來,探望了熟睡中的甄真後,被寧府的下人帶着去了前院。甄大哥同寧家長輩商議此事,甄家大嫂卻是被帶到那小妾跟前,同樣是将門虎女的大嫂一耳光扇的幹淨利落,寧随舟只能在一旁看着。
打完這巴掌,甄家大嫂揚着下巴嘲諷道:“真真自小便是金枝玉葉長大的,我們這些哥嫂們,從來也都寵着慣着,今日倒叫你這麽個下賤東西給沖撞了。這婚事如何,時安你可比誰都清楚,真真入你寧家門可不是高攀。”
“真真好,寧甄聯姻便好,真真但凡有什麽差池,我甄家斷不會善罷甘休。”
後輩既然敢說出這樣的話來,想必定然是長輩給了底氣。
這些都是下人議論,甄真才知曉的。後面的話大都是在敲打寧随舟,以至于那夜他的面色格外難看,直到夜深甄真醒來,被甄家大哥帶離寧府他都沒出面。
甄真毫不介意,直接被送去聽衣小築。
在這邊小住了兩日,光是甄府便送來不少東西,甄夫人日日都來送補湯。阿音将涼了的乳鴿湯熱好,攪了攪遞給甄真,笑着打趣:“我瞧你家中可是心疼你的緊呢。”
“是啊。”甄真彎唇輕嘆。
阿音見她面色無虞,有些想打探平陽公主的事兒,但又不知該如何張嘴,怕戳了甄真的傷口。猶豫許久,最終還是将這話茬咽了下去。
不料甄真看出,她笑着道:“你是想問我平陽與寧随舟的事情吧?”
“倒也不是他們倆,我是想問你與平陽公主。”阿音接過湯碗放下,随後坐在床邊,想了想道:“我前幾日聽聞,你與平陽公主的關系并不好。”
面對私隐,甄真毫無隐瞞:“我與她之間的關系本就糟糕。”
“不,應當說是爛到極致。”甄真捏着帕子擦擦嘴角,挪動了下自己的腿,“當初我與寧随舟婚前,就曾因為平陽大吵過一架。”
“我記得那日诏書已下,我與大嫂還有母親前去靈恩寺上香,倒沒想到被我碰見了他們倆。當時平陽的婚期也已臨近,可這兩人竟還在寺廟私會,我性子直,便忍不住前去說了一嘴,可沒想到反被平陽将一軍。”
“她與寧随舟是青梅竹馬,情投意合,可我也不是非要插足的呀,寧甄兩家婚約,豈非我能決定。那日之後,我便能感覺出平陽對我敵意很大,而也正是那次後,寧随舟待我也沒了往日見面時的客氣禮貌,甚至連厭惡都在明面。我都不用想,必定是因為平陽說過什麽。”
阿音安靜聽着,聽到這裏伸手摸摸她的手背。
甄真笑了,搖頭道:“其實你看不出來吧,風流浪蕩的寧随舟居然也有心上人。其實這麽些年,跟過他的那些女子,不論是收入後院的妾室,還是青樓中的頭牌,其實都是與平陽的樣貌有幾分相同之處的。”
“我明白。”阿音當然懂她這話,當初趙承譽不就是這樣嗎?
甄真沒質疑她,笑意淡了些:“我本以為日子久了,寧随舟也總能瞧見我的好,可他滿心都是旁人,這京城誰人不知。若不是為了甄氏一族,就他寧随舟根本不配讓我得過且過。”
陪着甄真說了會兒話,阿音見對方情緒好了些,才讓她吃了藥。藥中帶有安神的功效,不多時甄真就翻身睡着了。
阿音走下樓,傍晚她熬的乳鴿湯還有些,此時無事,裝進瓷盅裏帶着去尋了阿野。
按照前世軌跡來看,平陽公主并非是眼下懷了孕。從年前被陛下派至江南,直到皇帝将死那年,她與驸馬才被一紙诏書傳回來。也正是那年,平陽公主懷有身孕。
而因她生活混亂,甚至無一人敢說這孩子是驸馬的。
前世她與平陽公主交集并不多,今生被修改了的時間線裏,也不知會發生什麽。算算日子,甄真會在明年的年底有孕,之後胎大難産失了性命,這其中與平陽公主會否有關系。
其中關竅太多,阿音想的頭痛。
正巧地面上不知是什麽東西,滑膩膩的,阿音踩在上面險些摔倒。她扶了一把路旁邊的木架子,身形微晃,下一瞬,阿音就聽見頭頂傳來細細碎碎的晃動聲。
她剛站穩,擡頭就發現手邊的木架因為常年無人打理變得十分脆弱,被阿音那麽一扶,架子上的幾根木頭就要往下墜落。阿音瞳孔微縮,提步朝前跑去,然步子還沒邁開,旁邊就猛地閃過一道黑影将她拽進懷中。
一片黑暗中,除卻木塊砸在身體上的聲音外,還有承受這些的人發出的悶哼。
阿音在入懷時反射性拽住對方衣領,在分辨出熟悉聲音後,手指瞬間松開。她細眉緊皺,從這人的懷中露出一雙眼看過去,正好對上趙承譽略顯壓抑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