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方寂大師 趙承譽記起來了

東苑書房。

寧随舟看着趙承譽垂眼萎靡的模樣,心中輕嘆,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安慰。他忽然想起先前趙承譽讓查探之事,抿了抿唇,坐在他對面。

“上回你叫我查那藥童,可有什麽消息了?”

趙承譽擡眼,淡淡道:“相國寺那邊的巫醫給了本王一份畫卷,畫中之人正是藥童。不過本王并未打開看,心中總是覺得有些蹊跷。”

寧随舟見他被轉移了注意忙問:“何處奇怪?”

“本王總覺得,巫醫好似若有似無的想要将我與藥童拉扯上關系。”趙承譽指尖輕叩桌面,“可你若說為着就蘇墨茵如此,本王倒也能明白。只是……”

寧随舟聽着覺得不解:“只是什麽?”

趙承譽道:“只是本王發現巫醫的有些作為,無形中表露出他本就識得藥童一般。本王心裏不太踏實,巫醫這人心中一定有鬼。”

“那蘇墨茵你不打算救了嗎?”寧随舟問。

趙承譽默了默:“取人血為藥引,本王怕是做不到。況且你知道的,當年大哥央我保下蘇墨茵,她能活至今已是本王全力所救了。”

寧随舟聞言不知應該如何接話,片刻後道:“那若是蘇墨茵以此要挾你……”

“要挾?”趙承譽嗤笑,涼涼擡起的眼皮下是無情的眸色:“本王能夠受誰的要挾。況且她以為她是誰,救她是為了大哥,就算是不救她……”

趙承譽轉了轉玉扳指:“當年那場刺殺,本王如今還心存疑影。”

寧随舟大驚:“你懷疑是蘇墨茵所為?”

“縱然不是她,也與她脫不了幹系。”趙承譽眉頭微沉,涼聲道:“況且當年救本王時情形如何你是知曉的,本王并不敢想,這其中毫無她的手腳。”

重生以來,趙承譽将許多的事情都按條理重新分析了一次,許許多多的事情前世今生都被他發現了甚是多的漏洞。幕後像是有一只推手,将這些事情攥在手心慢慢朝前推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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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現下還找不到線索罷了,而趙承譽也只有那麽丁點的猜想。

思及此,趙承譽越發想要回想起前世空白的那段記憶。

他神色稍稍停頓,坐直身子安排道:“過幾日本王要去一趟栖霞寺。”

栖霞寺位于京郊南邊,出城門往南行三十裏路後抵達山腳,上山的路曲折無法乘坐馬車,只得由行人順着臺階步行而上。因着此路難行,栖霞寺在京中頗有名望,更是有人稱其為最靈驗的寺廟。

甄家人因着甄真懷孕之事,去年年末在栖霞寺添了香火錢。

如今心願已了,自是要上山還願叩謝。

甄夫人與甄家長媳約好了時間,與甄真交談時,她忽然想到了阿音尋親之事,便與甄夫人多提了一嘴。甄夫人如今有求必應,當即便答應了甄真。

當初甄真回甄府尋甄夫人幫忙尋親,只說了她是幫忙,并未說所幫的人是阿音。于是甄夫人只知曉甄真有好友尋親,但并不知曉是阿音。

所以阿音前去寺廟,甄真的話是讓她去散散心。

八月初五,阿音随着甄夫人一道乘坐馬車前去了栖霞寺。

她站在山腳下仰頭看着,栖霞山頭雲霧缭繞,光是看着便覺得仙氣飄飄。阿音垂眼,手指輕輕撫上心口,那裏是她貼身攜帶的玉佩。

若是今日拜一拜,日後也能尋得親人,她也再來還願。

甄夫人見她在一旁出神,笑着喚了聲:“阿音。”

“怎麽了?”阿音側目望去。

甄夫人指指臺階道:“咱們走這邊。今日栖霞寺中的方寂大師也在,我帶你去讓他為你看看手相,你與真兒要好,今日她将你托付給我,你便跟在我身邊就好。”

阿音難得感受到這樣來自長輩的溫暖,她笑着應下:“那位方寂大師想來很是厲害。”

“是啊。”甄夫人順着臺階往上,“當初真兒的姻緣與子嗣便是在大師那兒求得的。算出的簽我并不明白,只曉得他道了句柳暗花明又一村。如今看來呀,當真是如此。”

阿音聞言後神色微微頓。

若是甄夫人得知,前世她疼愛的女兒最後下場那樣慘烈,又會作何感想。

三人在路上偶爾交談,這行程倒也不算寂寞,走了小半個時辰,一行人終于抵達了寺廟中。只奇怪的是,今日廟中竟無人上香,瞧着極其安靜。

甄夫人對這方面忌諱頗深,随即拉了小和尚來問。

對方答道:“今日只因有貴客前來。現下貴客将要離開,夫人們自行上香便是。”

不知是哪位貴客在此,甄夫人交代了随行的婢女侍衛,又同阿音好生叮咛,這才前去佛像前磕頭上香。等到一系列行程做完,甄夫人松了口氣,帶着阿音前去隔壁禪房。

禪房門半開,裏面隐隐傳出淡淡的檀香味。

阿音被甄夫人帶着,緩步走到門前敲了敲門。

禪房內許久未有動靜,阿音正要作罷,不料一只幹淨的手從裏面伸了出來。他扣着門沿拉開門,身穿袈裟的方寂大師站在裏面,笑着同甄夫人行單掌禮。

阿音的視線猝不及防的與他對視,只見方寂大師神色微頓,眼中似有閃過波瀾。

“方寂大師。”甄夫人雙手合一回禮。

和尚笑着收回眼:“夫人今日來,所為何事?”

甄夫人将阿音拉至身邊:“先前我為小女求了姻緣與子嗣,如今算是得償所願。今日得知大師在寺中,便想着帶另一小女來請您看看手相。不知可行?”

方寂大師的視線複又放在阿音身上,神色意味深長:“姑娘要求什麽?”

“我來求我心中所願。”阿音微微颔首。

方寂大師随即笑起,對甄夫人做了手勢道:“夫人請在外等候,容老衲為她慢慢算一算。”

甄夫人拍拍阿音的手低聲道:“我去前面等你,慢慢來,咱不着急。”

“多謝夫人。”阿音道謝,轉身提步入了禪房。

房門緊閉,阿音屈膝跪坐在蒲團上,方寂大師與她對立而坐。阿音姿态拘謹地四處瞧了瞧,剛一轉眼,就看見方寂大師面前放了簽筒,木筒表面刻着“緣即是緣”。

方寂大師擡手示意:“姑娘請。”

阿音垂眼,雙手捧起簽筒晃動幾下,竹簽掉落在桌面上。方寂大師将其撿起認真看了看,他的指腹輕輕摩擦着竹簽表面,神色未變:“姑娘可是要求何時尋得親人?”

不料他一語中的。

阿音瞪大眼,正欲開口詢問時,只見方寂大師繼續道:“你心中執念過深。且适才老衲剛見你時,便察覺出你與常人的不同之處,阿音姑娘。”

甄夫人并未介紹她姓甚名誰,可方寂大師卻直接道了出來。阿音心中一驚,霎時間警惕起來,她根本沒有覺得此人厲害,只是覺得荒唐的緊。

方寂大師并不在意她的眼神,擡眼笑道:“姑娘不必這般警惕。”

“老衲知道的,比你所以為的還要多的多。”

阿音緊緊看着他:“大師還知曉什麽?”

“你實則乃前世之人的不甘氣運才能重修得此生。”方寂大師将那根竹簽緩慢放入竹筒中,發出“咚”的一聲,他彎唇:“老衲所言不知對否?”

聞言,阿音心中那顆大石頭瞬間落地,畏懼害怕的同時竟生出種松口氣的錯覺來。

阿音喉嚨吞咽,抓緊他話中字眼:“那人是誰?”

“天機不可洩露。”方寂大師摸了摸下巴的白胡,一派悠閑。

但阿音卻沒有因此而感到輕松,她摳緊手心裏的軟肉,呼吸微微急促起來:“那大師也不會将我身上之事洩露出去,是嗎?我能問問您,究竟為何如今事件都與前世軌跡交錯而行?”

她仍舊記得,甄真懷孕本不該是現下,以及趙承譽待她的奇怪态度。

方寂大師閉了閉眼,輕嘆道:“姑娘應知曉,這世上萬物生長都是有跡可循的。若在前被人改變,那其後所有的軌跡都會被改變,好似你的重生,好似适才那位甄夫人之女有喜。”

“這是因為我?”阿音皺眉。

方寂大師搖頭:“非也。”

阿音抿了抿唇角,還想要再問下去,可方寂大師卻不再言語了。

一牆之隔的暖閣內,因走後發現丢失東西的趙承譽重返回來。他怔忡地坐在蒲團上,面前是與方寂大師未能下完的那盤亂棋,耳邊回響着的,全部都是方寂大師的那番清晰的話。

阿音慣常疏離厭惡的神色,有關平陽公主與寧随舟之間的提醒,那副未能打開的畫像,以及每每看見阿音時頭痛欲裂的感覺。

原來他的猜想都是真的,阿音就是記憶中的白衣少女。

趙承譽抓着心口衣裳彎下腰去,高大的身型蜷縮在地上,額角細細密密滲着汗水。他睜着眼睛,汗液流入眼睛火辣辣的燒,趙承譽的喉間發出隐忍痛苦的聲音。

他在并未熟睡的狀态下清醒地看見了,前世阿音與他回家的場景。

身形嬌小的姑娘因為被拐賣而滿面髒污,小心翼翼地抓着他的衣袖仰頭瞧他,那雙眼中全部都是對他的信賴與仰慕。少女怯怯地問:“公子,我能同你回家嗎?”

未來的七年記憶如同走馬觀花,在趙承譽眼前飛快閃過。

趙承譽臉色慘白,他顫抖着死死咬着牙齒,眼淚從充滿紅血絲的眼中流出。他盯着那扇緊閉的門看了不知多久,才慢慢合上眼。

他聽見自己哽咽着低聲喃喃:“好……我給你一個家。”

可惜後來阿音不在了,他也沒了家,然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他自作自受。

趙承譽記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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