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小産 只是個不相幹的人罷了

轟——

萬裏無雲的傍晚忽然響起雷聲, 淅淅瀝瀝的大雨一陣大過一陣。街頭的行人四下慌張散去,誰都沒有注意到聽衣小築前的三個人。

阿音被趙承譽拽入鋪子裏,她冷冷甩開:“寧随舟為何會與平陽公主在一處。”

“我不……”趙承譽剛剛開口, 就被阿音打斷:“殿下是想說不知情?一個是胞姐一個是好友,殿下說自己不知情讓誰信你。”

這句話将趙承譽堵住, 他抿了抿唇角:“此事我會給你一個解釋。”

“需要解釋的不該是我,是眼下懷有身孕的甄真。”阿音眼裏的冰冷十分明顯, 這是她第一次在重生後,這樣直白地表露出對他們的厭惡。

趙承譽看的心冷,下意識上前一步:“阿音……”

阿音的視線死死看着他:“別靠近我。”

話畢, 屋外又是一陣令人心驚膽戰的滾滾悶雷, 阿音聽得心煩, 手中還拎着食盒。她抿唇将那東西放下, 側過臉朝門外看去。

其實适才說完那番話, 阿音就有些後悔。

趙承譽乃皇室子弟,她如今不過只是甄真鋪子裏的小小繡娘,若真的趙承譽翻臉同她計較, 阿音絕對招架不住對方的雷霆之火。趙承譽究竟有多麽的狠戾沒有人性, 她心中清楚。

可受到傷害的人是甄真,那是今生給了她一個家的女子。

前世她已經那麽苦了,阿音不想她依舊為情所傷。況且寧随舟與平陽公主先前便被她逮住過一次, 阿音并不覺得,兩人這次在一處只是敘舊。

思及此, 阿音側目看向趙承譽,眼神冰冷:“殿下回去吧。”

“眼下雷雨交加,我陪你。”趙承譽主動開口。

阿音不知想到了什麽,倏然發出莫名的一聲笑:“殿下還是去陪該陪的人吧, 我自幼鄉野間長大,對此并不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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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承譽被她這句話刺痛,也忽然想起,前世在他登基後,與自己因黨争生分的蔣太後為了收攏他的心,便主動提出接蘇墨茵回宮。那時趙承譽并未坐穩皇位,他不欲同蔣太後撕破臉,便應了對方的提議。

接蘇墨茵回宮那日,天氣很好。

他在養心殿中得到消息說阿音身子不适,趙承譽讓慶雲前去太醫院換了院正前來,等他處理完公務三人一道去了築雲殿。途徑東門時,他瞧見前去接蘇墨茵的馬車,車簾飄動之際,慶雲眼尖,一眼便看見了裏頭的小被褥。

當即他便提醒了一句:“陛下,您瞧那褥子上頭繡着海棠花。”

趙承譽駐足側目,他沒忘記阿音最喜海棠花。

七年前的四月十五他們相遇,那會兒正是海棠花開的時候,小姑娘仰頭朝他笑起的模樣,宛若枝頭最奪目的那朵。

他頓了頓,皺眉問慶雲:“朕不是下令不準別的宮裏用這種花色嗎?”

阿音是繡娘,從趙承譽遇見她起,便再沒穿過旁人做的衣裳。也懂得阿音的一些小執拗,譬如他裏衣衣擺上的五瓣海棠,譬如他只穿她做的衣裳,這是兩人共知的秘密。

慶雲伺候多年,他不會不知情。

包括他今日忽然多提一嘴那車上的褥子,慶雲偏心阿音,趙承譽看在眼裏。

那褥子最後被趙承譽從裏頭拽下帶走,因此而狠狠責罰了理事的宮人。後來蘇墨茵入宮,她身子不好,趙承譽也不希望她去驚擾阿音,便安排在了離築雲殿最遠的紫宸殿。

那年某日夜間風雨交加,趙承譽在去阿音的寝宮時中途被蘇墨茵的婢女叫走。對方說她毒素複發,濕冷環境下雙腿關節腫脹,太醫無法醫治。

趙承譽只好吩咐人去給阿音帶話。

可他沒想到,消息傳出去竟變成了蘇墨茵懼怕雷電,趙承譽撇下阿音前去陪伴。

剛登基那時政務繁忙,慶雲也并非日日都能盯着築雲殿的動靜,再加上那段日子阿音稱病,趙承譽許久未去後宮也不知阿音的處境。

直到她離世,大宮女商枝淚雨俱下地提及當日苦楚,趙承譽才後知後覺阿音過得并不好。

過往之日的誤會已經時隔多年,趙承譽無法告知阿音當時情景,他便只能咬牙受下。可若是回想當初,他應當明白阿音比起他更加委屈。

可時間匆匆,他們都回不去,趙承譽只能盡力彌補。

趙承譽神情晦澀地瞧着阿音,許久後才低低道了句:“糕點要趁熱吃。”

阿音別過頭,不願再同他說話。

知曉她不願看見自己,趙承譽低低嘆息,提步出了聽衣小築。他并未繼續在鋪子外站立,而是選擇了旁邊鋪子的門檐下等雨停。

聽衣小築另外半扇門被敞開,趙承譽正好能看清裏面的阿音。他認真地看過去,卻正好看見阿音将食盒不甚在意的丢在了門邊。

趙承譽面色微僵,下一瞬啪啪的腳步聲靠近,有人擋住了他的視線。

“阿音,快随我去趟寧府,甄姐姐小産了。”

阿野喘着粗氣,渾身都被雨滴打濕,鬓角滑落幾絲頭發貼在額間。他擡手抹了把臉,握住阿音的手道:“她現在需要你。”

一個接一個的消息将阿音震住,她失手打翻了剛打開的小工具箱,裏面的東西翻滾而下,落在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音。

“發生了何事?”阿音反握住他的手。

阿野來不及過多解釋,只草草道了幾句:“适才寧府丫鬟來消息,說寧随舟的小妾起了争執,要甄姐姐回府。我送她回去後,還沒來得及出府就聽見有人道她小産了。”

沒想到前世今生那孩子最後的結局都是如此,阿音想到最後甄真難産過世,她便一陣心驚肉跳。用力拽住阿野,甚至連油紙傘都來不及撐,便要朝雨幕中而去。

人若慌了神,再怎麽冷靜理智之人都會手足無措,更遑論是阿音。

好在阿野反手抽走門口的傘,跟在阿音身後為她撐開。餘光不小心瞥見一旁的趙承譽,他的腳步微微頓了頓,眼神稍變。

“他怎麽來了?”阿野問。

阿音此時無心顧忌別的事情,提步的同時随口道:“只是個不相幹的人罷了。”

這話順着雨聲飄入趙承譽的耳中,他眼神驟暗。

猶記得當年阿音剛及笄時,趙承譽帶着少女上街看煙火,她被不長眼的世家公子堵住。回程的路上他一聲不吭,直到入夜,阿音擁住他的腰踮腳小聲同他說:“你生氣了?不過就是個不相幹的人罷了,莫要放在心上,成嗎?”

兩句相同的話在不同時刻說給趙承譽聽,卻沒想到不相幹的人成了他自己。

趙承譽低下頭。

雨聲淅瀝不停歇,也不知裏面是否夾雜着誰的哭聲。

他知曉阿音不待見自己,更何況她有前世的記憶。但趙承譽沒辦法不靠近她,遠離就好似被抽走肋骨,前世若非不是得知有一線生機能救活她,趙承譽何須茍活。

涼風習習,慶雲在這風中眯了眼睛,他看見趙承譽擡手,指尖刮過猩紅的眼角。指腹沾着潮濕的痕跡,像雨又像別的東西。

慶雲不敢亂想,随即聽見趙承譽沙啞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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