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2. 鬼王的戀人 鬼王的宿敵

上午十點陰天

太宰到達的兩小時前。

童磨攜耀哉出現在大堂, 被聞訊而來的教徒圍堵。

他們喜憂參半,七嘴八舌:

“教主大人,聽說您從21層墜落。我夜不能寐, 班也不上, 眼巴巴趕來了。”

有大膽者捏着童磨的胳臂,從頭到腳地打量。

半晌, “哇啊”痛哭出聲:

“教主大人,您竟然毫發無傷,真是—”

他深吸口氣,匍匐在地:

[神之子庇佑我極樂!]

周圍衆人深受感染,如多米諾骨牌跪倒一片, 山呼:

“神之子庇佑我極樂!童磨教主庇佑我極樂!”

耀哉被眼前景象震撼。

呼喊震耳欲聾自不必說,教徒虔誠又卑微的表情讓他不禁腳趾蜷縮。

耀哉以眼角餘光觑身旁的童磨,對方神态自若, 嘴角噙笑。

難道這是極樂的一貫做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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耀哉頓時頭暈目眩。

童磨察覺異狀, 不動聲色攬他的腰。兩人被簇擁着走向寶座。

教主大人立于七層臺階,俯視衆人,高舉着手任和服袖垂落。

“神之子庇佑極樂!”

他聲音冷冽如冬天清晨的空氣, 不怒自威。

儀式結束,喧嚣告一段落。

耀哉正要松一口氣, 童磨邀他同坐。

衆目睽睽下,總不能拂教主的面子。

他正進退兩難,領頭的管事提出質疑:

“教主大人,恕我冒昧,這位是……?”

童磨面無表情睨男人一眼, 清清嗓子:

“這位是我從高樓墜落後遇到的同道之人,桧绮。”

“桧绮”是鬼舞辻無慘賜予耀哉的新名, 身為通緝犯,一切皆要舍棄。

管家不言,教徒面面相觑,沉默一陣後無人質疑。

極樂教主的權威可見一斑。

童磨趁耀哉走神,一把拉他坐下。

座位空間狹小,兩人膝蓋摩挲卻心照不宣,甚至連目光都不曾交彙。

公事公辦的另一面是極致暧昧。

耀哉不免心髒狂跳。

童磨似無所覺,命教徒分為兩列。

“好了,”教主起身時右手穿過耀哉的臂彎,猛地拽起他:“該幹活了,桧绮殿下。”

“什麽?”耀哉面露疑惑。

“傾聽教徒的煩惱啊~”

童磨率先走下臺階,攏了攏袖子,笑容可掬地朝耀哉伸手。

在場教徒倒吸口冷氣,啧啧稱奇。

堂堂極樂教主,身于雲端,何時親自攙扶過別人?

他們中的一部分看向耀哉時,眼神帶了敬畏。

可另一部分仍将信将疑。

耀哉居高臨下掃視衆人,握住了童磨的手。

兩人分別盤坐于蓮花座上。

管事畢恭畢敬走向童磨,跪坐在他面前,低垂的頸部皺紋斑駁。

“老朽祈禱不成器的吾兒可以早日開竅,考上名校。”

童磨聽完,用食指輕抵管事的前額,閉眼道:

“我代神明傳旨,他會滿足你的請求。”

管事聽聞此言,緊鎖的眉頭驟然舒展,雙手合十向教主磕頭:

“神之子庇佑極樂!”

耀哉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怎麽會有人相信靠祈禱就能讓孩子前途光明?

正想着,童磨轉頭笑望他:

“就是這樣,你能做到的吧?桧绮殿下。”

童磨的輕描淡寫讓耀哉不适,可他沒有拒絕的權利,遂抿着唇點點頭。

首先走向他的是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綠色的刺猬頭裏挑染幾撮藍發,身上散發生人勿近的戾氣。

标新立異者往往習慣質疑。

果然對方還沒坐下,就用所有人能聽見的聲音嚷嚷起來:

“到底靠不靠譜啊,雖然是童磨大人的朋……”

耀哉沒說話,暗紅的瞳孔微露震懾,唇邊卻是一抹和煦笑意。

兩種相去甚遠的态度讓他難以捉摸。

青年膽怯地吞口唾沫,換一副乖巧面孔。

“呃,桧绮大人,我……我哥們兒最近交了女朋友,老是秀恩愛。老子,噢不,是我快被煩死了。”

耀哉詫異,這種事要麽和朋友開誠布公地交談,要麽眼不見為淨。

哪兒有來向神明祈禱的道理?

他學童磨把食指放在青年的額頭,阖上眼睑時指尖陡然滑過電流。

[嫉妒]。

[強烈的嫉妒]。

耀哉清晰看見青年言語背後的真實。

他并不是因為死黨秀恩愛才煩躁,而是—

對其中一方抱有不可能實現,無望的情感。

[他暗戀着身為同性的好友。]

窺破謊言的瞬間,一股洶湧的暗流襲向耀哉。

他感覺自己像個巨大的磁鐵,把名為“嫉妒”的情緒通過手指吸入體內。

嘩!

耀哉渾身如被冰水浸透,情不自禁一顫。

踢踏踢踏—

“産……桧绮大人,您沒事吧?”

扮作侍女的谷崎直美着急忙慌跑來。

耀哉緩了緩,揉着眉心睜眼,發現倒映在少女眸裏,自己泛白的臉。

“我沒事。”

話音剛落,青年神清氣爽地伸個懶腰。

他起身鄭重其事朝耀哉鞠躬,擡頭時目露崇敬。

“桧绮大人,我好像心情好多了。”

耀哉凝望人高馬大的青年,神情有些恍惚。

一半是因為不熟悉“自己”的名字,一半是因為剛才發生的事。

但當對上童磨探尋的目光,他若無其事地笑笑。

看來極樂教主也知道這種“傾聽”除了飲鸩止渴,毫無用處。

那自己和這名青年到底是……

第二位是三十多歲的婦人,在向耀哉傾訴前已滿是崇拜。

她悄聲湊近:“桧绮大人,您不知道,那個阿勇每次來都兇神惡煞的。沒想到他還能有那種讓人舒服的笑容。您真厲害!”

耀哉不置可否,把手指放在婦人的前額,閉上眼。

這次将他淹沒的是[貪婪]。

……

正值周末,因聽聞童磨受傷來探望的教徒本來就多,加上耀哉“傾聽”後滿意離去的人們奔走相告。

臨近中午時,他面前的隊伍從寬敞的大堂一直綿延到外面的庭院。

大家議論紛紛,翹首以盼。

說的都是桧绮殿下奇特的樣貌和似乎比童磨更強大的神力。

一時間,極樂教比以往更門庭若市。

姍姍來遲的太宰治只得排在隊尾。

他見前面等待者望不到盡頭,眉宇緊蹙,視線靈活地四處轉悠。

忽然—

他鳶色的眼眸定格在不遠某處,上翹的薄唇蕩漾起算計的笑容。

極樂教內

兩小時內耀哉見識了許多負面情緒。

嫉妒、貪婪、傲慢……

他愈是把這些東西收入體內,臉色愈是變得慘白。

可身體裏仿佛有個聲音,勒令他不得不繼續這麽做。

谷崎直美在旁邊憂心忡忡,随時準備接住耀哉搖搖欲墜的身體。

童磨見證耀哉的臉色越來越差,終于決定不再放任事态發展。

他把教徒晾在一邊,大步流星地走近,伸出的手眼看要觸到耀哉的衣服。

這個時候—

管事汗流浃背地跑進來,邊跑邊喊:

“不好了,有人墜河了!”

産屋敷耀哉臉色驟變。

極樂教外是一條環狀河。

耀哉和童磨趕到時,周遭圍了圈指指點點的教徒。

他們推開人群。

落水青年孤零零躺在地上,面色發青,深淺不一的水斑滲進土裏。

耀哉目眦欲裂,三兩步沖上前:

“為什麽不急救?”

身後的教徒愣了愣,旋即振振有詞:

“當然是等教主大人施展神力,我們這種凡夫俗子怎麽能……”

“閉嘴!”

胡言亂語讓人頭疼。

耀哉暴喝一聲,跪地檢查傷者的脈搏心跳。

不知是否在冰冷的水中浸泡太久,他的呼吸幾近于無。

耀哉心急如焚,趕忙做胸外按壓,見青年依舊雙眼緊阖,遂用手托起他的下颔準備人工呼吸。

圍觀者竊竊私語。

“生面孔啊,新來的教友嗎?”

“不知道,聽說是自己跳河的。別腦子有問題吧?”

“話說我們身為神的子民,怎麽能用這種普通的方法救治啊!”

此話一出,衆人義憤填膺。

愈發激烈的議論蜂擁而至。

“對啊,不是說好神之子嗎?難道是騙子?”

童磨本來作壁上觀,聽到這裏忍不住面向好事者。

他揮動手腕,用鐵制的扇骨敲擊對方的腦袋,嘴角含笑眼底發冷:

“這裏沒你們說話的份。”

童磨聲音不大,卻透露出徹骨的寒意。

人們你瞧瞧我,我看看你,噤若寒蟬。

耀哉心無旁骛,俯身下去,嘴唇距離青年一厘米。

正在這時—

谷崎直美抱着毛巾和薄毯出現,一看清落水者的面容便驚呼:

“太宰先生!”

枝桠上看熱鬧的烏鴉飛起,徒留一地黑色羽毛。

太宰?

耀哉渾身一震,這個名字觸動敏感的神經。

仿佛一陣微風吹拂他腦海角落裏鋪滿灰塵的記憶。

耀哉停下動作,打量青年的臉龐。

這一看發現了端倪—

只見青年的睫毛微微震顫,随時都會睜眼似的。

到底是什麽時候?

耀哉暗紅的眼眸微斂,若有所思。

他保持彎腰的動作,兩人距離很近,呼吸可聞。

但這氣氛與旖旎無關,而是一種無言的角力。

就看誰先敗下陣來。

須臾,青年繳械投降,倏然睜開鳶色的眼眸,裏面如盛滿星辰熠熠生輝。

他嘴角微勾:

“桧绮大人真是厲害啊,光是看着我就能讓我重獲新生~”

頓時,四周充斥起和方才截然不同,贊美耀哉神力的論調。

……

耀哉面無表情,起身時雪白的發絲輕撫對方的面龐。

谷崎直美沒察覺兩人片刻的暗湧,大步流星上前用薄毯裹住青年,一邊問:

“太宰先生怎麽在這兒?”

太宰垂頭,水珠順耷拉的卷發滑落。

“阿嚏~”

他打個噴嚏,抽抽鼻翼,眼尾還帶着一滴晶瑩的淚花。

看起來楚楚可憐又惹人憐愛。

他甕聲甕氣地回答:

“聽說這裏的神子能解決任何煩惱,我就來了。”

直美疑惑不解:“太宰先生有什麽煩惱,總不見得想來這裏找人殉情……”

話音剛落,極樂教主把金扇插回腰帶,撩起和服下擺蹲在他眼前:

“是啊,你有什麽煩惱呢?”

童磨似笑非笑地凝視太宰,理所當然想起那段短暫的交鋒。

畢竟他的手還隐隐作痛,畢竟對方曾用了狠力要把他和耀哉分開。

太宰明顯也認出了他,目光移到他泛紅的食指,慢條斯理地掀開眼皮。

兩人不約而同,笑了。

鬼舞辻無慘說,要找個熟悉耀哉的人看看對方還能不能認出他。

眼下沒有比主動送上門的太宰治更好的選擇。

童磨改變主意,起身拍拍耀哉的肩膀商量道:

“既然是你救了這位青年,麻煩也傾聽下他的煩惱吧?免得他在我極樂教內尋死覓活。”

耀哉不明所以地皺眉,直覺他們應該是認識的。

那為什麽讓他……?

耀哉有些抗拒,之前吸收的壞情緒在體內叫嚣要找個宣洩的出口。

如果數量再累積的話……

可童磨沒給他拒絕的機會,徑直轉身驅散等候已久的教徒。

“今天就這樣吧,大家都累了。請明天再來。”

教徒們臉上镌刻不滿,但迫于教主威信,無一人置喙,不情不願地做鳥獸散。

童磨的這種行為就好像在幫他們清場。

耀哉心裏的疑惑如濃霧積聚,他低頭俯視太宰,剛要說話……

“阿嚏!”

太宰的一個驚天噴嚏代替開場白。

耀哉的嘴角不由自主翹了翹,潛意識裏早就習慣青年的“撒嬌”。

他接過直美的毛巾擦拭太宰濕漉漉的卷發,輕聲問:

“有這麽冷嗎?先換件衣服吧。”

太宰治遲疑地點點頭,視線越過耀哉的肩膀看向童磨,唇邊的笑意稍縱即逝。

“好。”他垂下眼簾溫順地說。

童磨安排太宰在某個偏僻的房間擦身,又囑咐直美去找套幹淨的衣服。

他和耀哉守在外面,右手一直緊握門把。

“記得是和誰一起墜樓的嗎?”

“不記得,我看了報紙是和你一起掉下來的。”

童磨颔首,因回憶痛苦而面露真切的恐懼。

“是啊,你被通緝來找我商量對策。結果我們都被推下了樓。”

他頓了頓,直視耀哉的紅眸,狀似不經意地試探:

“那你還記得裏面的人是誰嗎?”

耀哉擡頭看他,表情茫然。

“你是說太宰,我該認識嗎?”

童磨聞言嘴唇微抿,猶豫不決,過了好一會兒深吸口氣,下定決心似地:

“我不知道該不該說,他……是你的男朋友,但也是他害你變成通緝犯的。”

堆積在身體裏的負面情緒井噴式上湧,耀哉身形一晃。

“你說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茶藝進修班優秀學員:太宰和童磨的battle

桧绮這個名字:“桧”靈感源于三島由紀夫《禁色》的男主,“绮”指美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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