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4願者上鈎

回家的路上,李斯像是忽然間想起來什麽,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對李曦問了一句,“妹妹啊,你之前和哥說過的……應該不是認真的吧?”

“嗯?”他說的實在是模糊,以至于李曦一開始有些沒聽懂他說的是什麽,帶着些許疑惑的問道:“我說的什麽?”

“就是……”青年的神色變得更加糾結,最後含含糊糊的說了四個字,“仰慕王上。”

聽到這幾個字,李曦不由得靜默了下。

而後她看着神色掙紮的兄長,想了想,同樣小心地回道:“哥哥想聽到一個什麽樣的答案?”

聽到妹妹的這一反問回答,李斯霎時間便是吸了口涼氣,心中只覺得要遭。

他的妹妹……還當真是看上了嬴政,如若不然的話又怎麽會給出這樣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

不喜歡那便就是不喜歡了,只有喜歡一個人才會弄出扯出花兒來的回複,偏偏就是對真正的那個答案避而不及,再緘其口。

于是李斯不禁勸導道:“阿曦,王上的确俊美無俦,是天下少有的美男子,可……伴君如伴虎啊。王上的性子也絕非你今日所見表現出來的那般溫和好說話……”

想起自己當初為了給自己博出一個錦繡前程而買通宮人,面見秦王進行自薦時所見到的滿身寒冽陰鸷,氣勢迫人的少年君王,李斯并不太希望自己的妹妹憧憬心慕嬴政,嫁入王室成為王妃……表面上聽着是好聽,可王上的妻子只可能是六國公室之後,他們這樣的低微出身,撐死了也不過是只堪為妾而已。

即便那是一國之君,可讓自己從小無論再艱難也不舍得她吃苦受難的妹妹與人做妾室,這教他怎麽能忍心啊?

妾是什麽?就是個玩物,是一件随随便便轉手便可贈與他人的資源啊。

思及此,深感不能讓妹妹把路走窄了的李斯腦內思索了一下,道:“阿曦還記不記得,哥當初在稷下學宮求學的時候,有一個經來看哥哥的師兄?”

“韓國公子非?”

“是。”李斯應道:“師兄是韓國公子,認識很多龍章鳳姿的人傑、名士。”

李斯覺得,讓妹妹放棄如今心中那一點少女情懷最好的法子就是,讓李曦喜歡上其他人,如此自然不會再心念嬴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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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他方才心中所擔心的那一點,難道若是換了六國其他身份尊貴的王公貴族就不存在了?倒也不是如此。

而是他有自信,憑借着自己的才能與學識,日後他定能夠爬上秦國高位。屆時除了天下七國的國君,他的妹妹相配得上普天之下任何一個人的正妻之位,而不是委曲求全,委身做小。

所以……為了妹妹,他今後還應當更加努力與謹慎才是啊。

李斯在心中如是想道。

李曦卻是不知道自家親哥心中的想法已經飛躍出天際,腦洞接連黑洞。

甚至她連剛才李斯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麽都沒注意,因為她所有的關注全部都停留在一件事上。

李曦問道:“哥哥與公子非關系很好嗎?”

李斯答道:“感情甚篤。一直以來,師兄都照顧我許多。”

聽見這個回答,李曦若有所思,輕喃了一句,“這樣啊……”

鹹陽宮。

衣着華貴的中年男子閑庭信步的穿過宮苑,最後來到太後的居所,甘泉宮後殿。

甫一見到坐在那邊的母子二人,男子登時深深地一禮拜下,“臣呂不韋,拜見我王,太後。”

“文信侯來啦?快不要多禮,這裏又沒有外人。”

比起顯然心情變得愉悅的趙姬,嬴政的反應則是要相對帶着一種冷淡,清冽的嗓音淡淡的喚了聲:“仲父。”

呂不韋也不在意嬴政的這份冷淡,少年如此也不是一天兩天,他就是這樣的性格。

随後男人緩緩起身,從袖中掏出一塊絹帛,道:“此為我秦國密探傳回的旬日于趙國發生的一則重要消息。”

随着他這句話音的落下,一旁的宮人迎面走過從他手中将其接過,呈給另一方的趙姬和嬴政母子二人。

趙姬率先将絹帛打開,美眸掃了兩眼上面密密麻麻的秦篆,之後立刻将手裏的東西塞給身旁的少年,“政兒給娘念念都寫了什麽東西。”

嬴政對這樣的情景絲毫不陌生,從趙姬手裏拿過以後習以為然的給母親誦讀,“趙王意圖召回廉頗,派遣使者察看他是否仍然有力為趙國效力,廉頗與趙史會面之際,一頓飯食一鬥米,十斤肉,披甲上馬對使者表示還可堪重用。然會見廉頗之趙史歸國以後,被曾被廉頗于群臣之面痛斥,結下仇怨的郭開賄賂收買……”

視線所到下面兩行字的時候,嬴政誦讀聲音出現瞬間微不可查的停頓,而後就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将絹帛至上的剩餘內容讀完,“……趙王放棄召回廉頗。”

“那那這是一個大好事啊!”趙姬頓時喜道。

她是趙女出身,自然知道廉頗對于趙國來說意味着什麽。廉頗乃下聞名之名将,骁勇善戰,威震四方諸侯,新任趙王繼位以前,他一直都是趙國的一個定心石。

沒了這位名将,趙國的軍事便真正削弱上了那麽兩分。

于是不由得對嬴政道:“如此好事,政兒與我豈非該好好慶祝一番?”

當年嬴政在趙國為質,而彼時又是長平之戰結束的不久後,他們母子二人在趙國的生活那不是一般的不好過。

趙姬早就被那些受人欺辱的艱難痛苦的日子給磨的對故國不剩哪怕一絲一毫的感情,只要聽到趙國的不好,她就想要拍手稱快,恨不得所有人都與她一并普天同慶。

但這時的嬴政卻并沒有這個心思。如今他所思所想都是之前李曦所同他說的那三句話。

或者更為準确來說,應當是……

——三句預言。

當時他被李曦的第一句給說的一頭霧水,不明所以,全然不知她為何會對身為秦王的他提起畏罪逃去魏國的趙将廉頗能不能吃飯的問題。

可若是輔之以今日這份密報的話……

——他的秦國,倒是真的出了一個不得了的人物。

而既然李曦的話是預言,如今第一條已然應驗,那麽接下來也該就是……

玄衣的少年鳳眸掃過呂不韋,道:“寡人近來倒是也得到了一份趙國的消息,文信侯記得派人多多關注一下李牧所駐守的趙國北境那邊消息。”

聽到這句,呂不韋一愣,

心中有些想問嬴政如何得來的消息,不過他終究還是忍住了。這幾年來雖然嬴政始終稱他一聲仲父,可嬴政終歸還是秦王,王上開口的事情,他身為臣子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于是恭謹道:“臣謹遵王命。”

時間一晃而過,轉眼間,距離李曦入宮拜會嬴政與趙姬進獻寶物已然是過去了一月有餘。

而在這段期間裏,李曦也再未有過什麽新的動作,就如同她所言的,等就是了。

除了每日在家中的鍛身健體之外,李曦連大門都不出,就是窩在家裏。看上去極其佛系,甚至在這段時間裏,還增添出了一個尤為養生的興趣愛好,在家中的小池塘釣魚。

只不過在這個新的愛好方面,她似乎是有人那麽億點點的菜,釣魚一個月,不曾上鈎一條魚。看的系統都不忍心的前後小心翼翼提了好幾次讓宿主換個新游戲玩,但都被李曦笑着拒絕了。

這日,李曦家中來了一位令她有些倍感意外的客人。

看着被家中下人帶過來的黑衣俊美少年,李曦張了張眼眸,有些訝異的問道:“王上怎的親至于此了?”

嬴政鳳眼一掃,看清李曦手中拿的東西和她周遭一切環境後,倏地輕笑一聲,反問道:“姑娘在此,難道不是專程在等寡人嗎?”

李曦眨眨眼,好看的少女偏了偏腦袋,看起來萬分甜美可愛的說道:“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鈎。”

“李曦今日将自己以太公作比,只是不知王上可願做李曦的文王?”

嬴政反問道:“有何不可?”

與此同時,伴随着少年君王的這句話音落下。李曦手中不放魚餌的釣竿驀地瞬間向下沉了沉,顯然是有什麽東西在河裏與她拉扯釣竿。

見此,系統立刻在李曦的腦海中尖叫,【啊啊啊竟然真的用直鈎釣上來魚了!宿主你好棒!】

李曦沒有回複系統,而是先行了收杆,将上鈎的大魚帶起,交給下人帶下去,随後轉眸望向嬴政,擡手道:“王上請。”

玄衣的少年同樣伸出手,目光注視着李曦的桃花眼,道了句,“先生請。”

聽到嬴政自然而然的對她轉換了稱呼,彎了彎那雙好看的眸子,也沒再客氣,走在前面——主要是,這是她家,她總得給嬴政帶路,不然的話他們兩個往哪去呀?

嬴政和李曦都不是拖泥帶水拖拖拉拉的人,所以兩人在于李曦家中的正廳跪坐下來之後,便立刻開始步入正題。

李曦一開口便是一個尖銳的問題,“孝公招賢求才,改革變法,以為圖強。惠文王連橫東出,征戰巴蜀,開疆拓土。武王拔宜陽,通三川,窺周室。昭襄王遠交近攻,蠶食各國。

孝文王赦罪人,修先王功臣,褒厚親戚,馳苑囿。[1]莊襄王攻滅東周。”

“秦國君主六世之餘烈,铮铮不息,發憤圖強,如此有了今日之秦國,今日之強秦。”

“然六代君主之中,有雄主強君,亦有守成之君。李曦請問王上,是意欲做雄主?還是守成之君呢?”

少年清冽的聲音宛若泉水激石,泠泠優雅,“寡人之國策,唯二字爾,”

說到這裏,他頓了一下。而後聲音之中多了份寶劍藏鋒的銳利,鋒芒畢露,“——統一!”

聽到這句,李曦桃花眼彎成弧形的月牙,微笑說着:“您會如願的。”

她道:“這大争之世,會由王上親手結束。”

嬴政問道:“那不知,是何時結束呢?”

“這個問題請恕李曦無法回答。”

她望着嬴政,目光灼灼:“王上如今既已得我,既已提前知曉這定局,想來自當不會是直到李曦所看到的那個時間才完成統一吧?”

嬴政笑了,“先生說話,可真好聽。”

李曦眨眼,“我可不是在說好聽的話取悅王上。”

嬴政問:“那先生想要什麽呢?”

随後他像是想起來什麽,又道了句:“尋得棉花的獎勵,寡人已如先生所言,給李斯了。”

“我知道。”她應了聲。

而後李曦看着嬴政,漂亮的桃花眼凝視着那雙狹長的丹鳳眼,就好像是個天真的孩子般問道:“我要一縣之地,王上肯給否?”

聽到這句,年少的君王瞬時低低的笑了起來:“以區區一縣之地,換得先生這般人才助秦,這代價當真是低了。”

而後嬴政道:“從今往後,栎陽之地,便是先生的封地了。無論先生想要做什麽,都可在栎陽放開手的去做。”

聽到嬴政說出來的這個地名之後,李曦登即一怔,有些不确定的問着,“王上……當真将栎陽予我?”

看着眼前自己同齡少女茫然的模樣,嬴政忍不住的笑了,少年笑聲清越,他這一笑,少了兩分王者的冷漠,看上去倒是多了兩分這個年紀的少年人的開朗,反問道:“先生剛才還在與姜太公自比,如今不過是栎陽之地,這便怕了?”

“怎會?”李曦側眸,望着少年那雙漂亮狹長的丹鳳眼,同樣以反問句作答。

随後她擡起手,四指并攏,置于嬴政眼前,道:”“那便說好了,栎陽之地。君無戲言。”

啪。

手掌相碰的聲音響起,嬴政與李曦擊掌為約。

少年聲音沉沉,應聲道:“君無戲言。”

嬴政離開以後,系統終于再也忍不住的在李曦腦海之中叽叽喳喳起來。

其實嬴政原本也聽不到它的聲音,便是他在的時候它和李曦說話也沒什麽影響,但李曦不允許。

——問就是系統會吵到她的腦子,妨礙到她聽男神的聲音。

【宿主,你剛剛為什麽好像對始皇……噢,不對,現在好像還應該叫他秦王?秦王他說給你栎陽的時候,你好像很驚訝?】

聽到系統這個問題,李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道:“知道栎陽是哪裏嗎?”

【知道啊,不就是秦國遷都鹹陽之前的國都嘛。】它的聲音之中帶着一點回答的上來的小得意。

李曦再問:“還有呢?”

【還有……】系統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說着,【栎陽是商鞅第一次開展變法的地方?】

聽到自己想聽的這個答案,李曦輕輕點頭,應道:“沒錯,栎陽是商鞅主持第一輪變法之地。政哥他這是在暗喻……對我寄予厚望啊。”

【诶,是這樣的嗎ovo】

看着一言不懂就又開始賣萌的系統,李曦沒有再繼續往下說這件事,而是轉而另起了一個話題,“不是一直在催着我設立游戲背景,制作游戲cg嗎?現在不想了?”

系統:!!!

終于要到了它最為期待的環節了嗎?

感受着系統的異常激動,李曦像是忽然之間想起來什麽,倏地問了一句,“說起來,之前一直沒有問過。以你現在的能力,最多可以召喚多少名玩家?”

【大概……不足五十?】

李曦:?

你就能召喚這麽點人,還敢和我說讓玩家和秦兵硬剛?

這是一種怎麽樣的大無畏,不,應該說是怎麽樣的坑宿主精神?

這要不是她還算有着那麽一點腦子,沒直接被系統給忽悠去,要不然的話怕不是她現在的墳頭都要開始長草了。

感受到李曦的沉默,系統不禁小心翼翼的問道,【我,我又錯了嗎?】

李曦眼神斜睨:“你說呢?”

【QAQ】

翌日。

一大清早的,李曦便收到了來自嬴政的诏書。

寡人繼位三年,天佑我秦,降臨神女,通古博今,全知全能,可謂國之大幸。今寡人予神女栎陽之地,從此以往,栎陽大小之事,皆由神女決斷定奪。

李斯看到這份诏書的時候,整個人直接傻眼。

想破腦袋也想不通這期間究竟發生了什麽。

他不就是打通關系帶妹妹去進獻了一個“寶物”嗎?怎麽眨眼之間妹妹就變成神女了?

他承認棉花一物的确有利民生,可發揮極大作用,可……單單一個棉花,無論如何也不至于讓他家妹妹有了這麽高的地位吧?

李斯思來想去,覺得唯一的一個可疑之處,也就只有……

青年面色嚴肅,沉重道:“阿曦,你那日私下裏與王上究竟……說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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