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8提議
李曦并不是扭捏的性子,想到什麽也就直接問了出來,他看着嬴政,開口道:“是為太後?”
聽到她這一句,玄衣的少年偏頭過去,收尾丹鳳眼的視線,轉而正視前方。
他不曾言語,但是一切跡象卻已表明了,李曦的猜測是對的。
不過想來也是,在嬴政的少年時期,能夠對他産生如此之大影響的人,除了趙姬這位自小與他相依為命的母親也不再做第二人想。
除了趙姬以外,其他人根本就沒有任何可能動搖他的心神。
而待到日後他徹底的被趙姬傷透了心,他的母親要情人與和情人生下的私生子,而不要他,甚至還妄想廢他、而另立那兩個對秦國王室而言是徹徹底底的“孽種”為新王,那個時候他才是真正開始成為了無情無欲,再也沒有任何在意之人,眼中心中都只有他的統一大業的千古一帝。
只是要經歷這一切,他該要有多難過啊?
李曦輕輕垂下眼睑,想起自己所知曉的那些“未來”,心中不覺升起幾分心疼的情緒。
随後她的耳畔忽然間想起熟悉的清冽的嗓音,“她是秦王的母後,卻不是我的母親,我的娘。”
“阿政……”她側過頭,看着嬴政,輕輕的喚着他的名字,卻又不知道該要說什麽好。
罵人嗎?她其實是想罵的,可趙姬終究是他的母親,她不該,也不能夠在嬴政的面前說趙姬的不是。那又成了什麽呢?
可是安慰之言卻又太過顯得蒼白無力,當一個人在情緒低谷的時候,很多你自以為的安慰,其實也只是在往人家的傷口上再撒一把鹽,反而導致對方傷得更深。
但這世上的東西或許總歸就是這樣,越是容易得到的越不願意去珍惜守護。趙姬就是太輕易的得到嬴政對她好,她想要的,合規矩的不合規矩的,只要她開口,即便是給予嫪毐一個太監封地,予他爵位封侯這種荒唐事,嬴政也都盡數的允諾了。
可自從嬴政即位以來,趙姬她都是在數十年如一日的吃着曾經在趙國時那些苦難日子與嬴政感情的老本,從他的身上汲取自己想要的一切,而再也沒有對他付出任何真心。
思及此,李曦不由得輕輕喃喃道:“若是能得阿政真心,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那對她而言,是世上最珍貴的存在。
“你說什麽?”嬴政側眸,丹鳳眼直直的注視着她。
而李曦則是輕輕搖了搖頭,朝他淺淺一笑,道:“沒什麽,不是什麽重要的東西。”
她心道,幸好嬴政沒有聽到她說的是什麽,不然這簡直就是直接快進到大型社死現場。
只不過……
那雙好看的桃花眼忍不住的分出餘光偷偷去瞄着身邊的俊美少年,似乎想要從他的面色上觀察出什麽。
……他是真的完全沒有聽到她的那句話嗎?
這件事情李曦其實有些不能确定,但是無論他聽到與否,既然嬴政都已經當做是沒有聽到,她也就只好把它給壓到心底,要不然的話,難道她還能和嬴政對峙,問他是不是聽到自己與他表白無二的話了嗎?
雖然說她并不覺得自己那隐隐抱有的連她本身都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是什麽丢人現眼、見不得人的事情,不過再想想每次聽她說起嬴政時都是一副見了鬼模樣的自家親哥,李曦就覺得……為了她哥不要年紀輕輕就得高血壓,她還是收斂一點吧。
最起碼,總得有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以免她哥突患心髒病被吓得捂着胸口昏過去。
心中如是想着,覺得自己很是機智的李曦在心中給自己比了一個V。
随後李曦想了想,看向身邊的嬴政,覺得自己或許還是想做些什麽,于是不由得對他道:“阿政,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嗯?”丹鳳眼的少年微微側目,眼眸之中倒映出少女漂亮的側顏。
李曦輕輕垂下眼睑,鴉羽般密集的睫毛在眼角打落下一片扇形的小陰影,她輕輕地開口:
“以前,有一個幸運,但同時又很不幸的小女孩,她出生在一個人口簡單的和樂之家,有着愛她的父母。但是好景不長,在開始讀書的年齡,她被檢測出有着極為強大的天賦,所有人都說他是幾百年也難得一遇的天才,那個普通的家庭也因此變得不再平凡。而這恰恰也是小女孩噩夢的開始。”
“成為世人眼中的天才以後,小女孩受到最好的教導,很快的就展現出自己的天賦,光芒萬丈,愈發耀眼,看上去似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發展。可好久不長,一段時間以後,小女孩就發現疼愛自己的父母變了,開始逐漸變得陌生,從最開始的以她的天才身份去謀利,到最後将小女孩賣給了達官貴人,無論是父親又或者是母親的,他們都不願意要小女孩了。因為他們又有了一個新的,乖巧的,不會那麽耀眼的襯托他們黯淡無光的女兒。”
李曦聲音一派平靜的說着,就好像全然在講述一個別人的故事,而不是自己痛苦的過去。
她的經歷其實在某些方面上是和嬴政有些相似的,同樣都是被自己曾經最親的親人所背叛,對方在做選擇之際寧願是選擇一個什麽都不會的廢孩子也不願意要更為優秀的他們,所以她在讀史書的時候,才會對那與自己相隔數千年的萬古帝王産生共情,由衷的心疼他。
因為他們是一樣的。
察覺到李曦的話中之意,嬴政倏地輕笑一聲,問了句:“這便是神女遇鬼谷子期間所發生的奇遇?”
李曦微笑着的應了一聲,随後又道:“其實我也不太分得清究竟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但唯一能夠感覺到的真實便是,那些的的确确出現在記憶之中,如假包換。”
她在今年一朝覺醒以前,一直都是一個渾渾噩噩,癡癡傻傻,如同稚童般天真的的傻子這件事情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打探到的,甚至連更深一步的調查都不需要。不過也正是因為如此,才能更好的解釋她身上的玄妙之處。
——如果不是真的有獨特機緣,她又怎麽會陡然清醒?又怎麽會知曉那些天數之說呢?
今日之事,她也算是借着自己同樣被人抛棄安慰嬴政,同時又再次将自己的身份給過了一下明路。
畢竟,如今的她,也是真的早就走出曾經那段陰影。何況現在她還有了真心疼愛自己的哥哥。
随後李曦掃去心中陰霾,看着心情好像也略微回轉了些許的嬴政,像是忽然之間想到什麽伸出手拉住少年寬大衣袖下的手,道:“跟我來。”
說着,她就要帶着嬴政往回折返,朝着自己家中走去。随後在少年略帶有疑惑的目光之下,李曦沖他眨眨眼睛,道:“我送阿政一件禮物。”
不一會兒功夫,李曦和嬴政兩人便重新的回到了李家的門口。
到家以後,嬴政能夠明顯的感受到身邊少女的步伐顯然放慢些許,同時也特意的放輕了腳步,看着李曦在現在那裏動作慢吞吞、靜悄悄的開着門,玄衣的少年不禁一時有些失語,忍不住的吐槽了一句,“怎麽你回家跟做賊似的?”
聽到他這一句,李曦頓時瞪大了好看的桃花眼,似是不明白為什麽他能問出這樣的問題。
随後生的好看的小姑娘睜着自己那雙漂亮的眼睛,擔心驚擾到家中的,特意壓低了聲音,道:“這還不是因為男女授受不親麽。大晚上的我一個小姑娘和異性出門這種事,要是不小心讓我哥給知道了,他會瘋的。”
說着,她還朝着屋中的那個方向瞟了一眼。而後才看回嬴政,嘀嘀咕咕的又道:“其實本來和男人一起出去這不是什麽大事啦,我解釋解釋我哥倒也應該能夠理解,但關鍵是我這是和你一起出來嘛,我哥知道了肯定又要瞎想……”
嬴政:“……?”
聽着身側姑娘小聲嘟囔的聲音,玄衣的少年不禁側目。
這話……他聽着怎麽這麽莫名的怪?
在李斯眼中,他究竟是個什麽樣的好色昏聩形象?
看着李曦的這反應,玄衣的少年默默的在心下給自家丞相記上了一筆,等着日後秋後算賬。
若是讓李斯知道了自己因為這樣子的事情喜提頂頭上的黑名單,興許青年會直接哭出來,畢竟,
——他之所以擔心李曦和嬴政彼此間獨處,怕的難道是王上對他的妹妹做什麽嗎?他分明是怕自己那不知何時起對王上情根深種,武力值又極高的妹妹強迫于王上啊!
而李斯忽然之間就算人不在現場也要無辜倒黴中槍一事暫且不提,此刻李曦已然走到桌邊,拿起鎮紙将下面壓着紙張取下,将其遞給嬴政,玄衣的少年信手接過,看着手中這光滑細膩,潔白如冬日中的初雪的東西,問了句,“這是何物?”
李曦眉眼彎彎,回道:“讓阿政以後不必總是抱來抱去竹簡的好東西。”
随後李曦大致的給嬴政講解了一下“紙”的定義概念,聽完以後,嬴政的第一反應就是,“此物可否量産?”
李曦則是微笑着回以了他一個恰好就是自己想聽到的答案,“可。”
李曦繼續道:“阿政手中現在拿着的這些紙,原料是嫩竹。不過除了竹子以外,像是樹皮,破布,麻繩,乃至之前我給阿政的棉花,都可以用來造紙。”
畢竟本質上造紙需要的是能夠打出纖維的植物。
而後又聽到李曦道:“我還準備把紙賣到其他六國,貼補一下家用呢。”
聽到此句,嬴政斜過視線,落在身前的少女身上。而在嬴政斜睨的目光之下,玉溪則是理直氣壯的小聲說道:“誰讓我們家窮嘛!”
但是到了這一刻,她也是仍然還記得不能夠驚動還在家中的親哥。
而她心中如今也是難免的慶幸着,幸好她哥就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沒練過武,所以對這些東西都不敏感。要不然如果是換成她自己的話,假使李斯和人在家中發出如此聲響,她肯定早就發現了。
看着李曦如此的一個小財迷模樣,嬴政則是語氣之中帶着兩分淡淡寵溺的無奈道:“明日讓人給你送兩箱珠寶來,丢人。”
一聽到這句,李曦頓時露出燦爛的笑容,以感謝老板的語氣說着,“謝謝王上,王上真好!”
看着滿臉營業假笑的李曦,玄衣的少年無奈搖搖頭,但眸光之中卻是帶着縱容。
“說起來,”李曦倏地擡手拍拍腦門,對嬴政問道:“我哥他是哪一天開始出發去趙?”
嬴政答道:“後日。”
聽聞這句,李曦緩緩的點點頭,若有所思道:“那我就也後日回栎陽好了。”
聽到李曦這句,玄衣少年眸光流轉,似笑非笑地說了句,“就這麽不想留在鹹陽?”
“哪有?”李曦頓時就反駁了一句,而後嘀咕道:“我這還不是因為等我哥走了,你又忙,在這邊也沒人能陪我,還不如回栎陽幹活嗎?”
聽到她這句帶着解釋意味的話語,嬴政微微勾了勾唇角,想起來什麽東西一樣提醒道:“你回去栎陽的話,記得将成蟜一并帶上。”
聽嬴政這麽說,李曦歪了歪頭,手中把玩着之前被他拿來當鎮紙的那塊石頭,口中說着,“我哪裏能弄得了成蟜公子啊,他那脾氣我可不敢恭維。”
一句話音才剛落下,她就見嬴政側眸靜靜注視自己,目光就好像在說他又不是不知道她是怎麽欺負成蟜的。
“好嘛。”在那雙深邃的丹鳳眼專注的注視之下,李曦很快投降,道:“您放心好了,我一定會記得把成蟜公子打包帶走的。”
聽着李曦這将成蟜當成要運輸的貨物般的口吻,嬴政也只是搖搖頭,随後他擡眸看了一眼雙方的天色,覺得時間當真是夠晚,他差不多應當回去王宮,也便直接對李曦道了聲告別。
末了,玄衣的少年該揚了揚手中那一沓潔白無瑕的紙張,出聲道:“這個,就當做寡人的利息了。”
老板先前還豪闊的說了要送她兩箱珠寶,所以李曦這個時候自然是不會拆嬴政的臺,而是露出招財貓般甜美的笑容,表示這樣的生意下次她也很願意和老板繼續做的。
随後再賣了萌過後,她像是忽然之間想起來什麽,又對嬴政問道:“阿政,需要我送你回去嗎?”
嬴政:“……”
李曦的這個問題,他并沒有作答,不過李曦在那雙已經隐隐能夠殺人的丹鳳眼的注視之下,很巧妙的明白了嬴政的意思,旋即又聽到他說了一聲“寡人身邊,有暗衛随行”後,再次偏了偏頭,露出可愛的招財貓笑容,試圖萌混過關。
嬴政沒有再理她,而是轉身離開意欲回王宮。
“哎,對了,阿政。”就在嬴政才剛剛走出李家的院子以後,李曦像是又想到什麽,從凳子上站起身,追了出來,喚住了前方的玄衣少年。
嬴政回眸,看着忽然之間追出來的李曦,似是有些不解。
李曦向前走幾步,與他拉近了些距離後開口道:“就是忽然之間想到一點關于太後的事情,就是不知道你會不會想聽。”
嬴政的回答很是幹脆,只有非常利落兩個字,“你說。”
“嗯……”嬴政如此的果決,李曦倒是開始變得吞吐起來,預先的給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打着補丁,“我先提前說好啊,我要說的話你可能真的很不願意聽,我說了你不能生氣的。”
嬴政看她,反問道:“我何時生過你的氣?”
李曦又道:“那也不能罵我,更不許打我啊!”
嬴政無語,發出一道靈魂拷問,“在神女的心中,寡人究竟是什麽人?”
随後他像是想到什麽不太愉快的事情,牙齒微微作響,語氣帶着兩分莫名的陰測,“何況神女不是說,寡人打不過你嗎?”
“那我說了啊?我真的說了。”李曦強調重複兩句,而後在那雙狹長的丹鳳眼注視之下,緩緩的說出自己的想法,“就是,要我說,你就該直接物色幾個年輕貌美的男寵給太後送過去,反正王上後宮虛置,空無一人,而那些無人住的宮殿工人們也依然要打掃,還不如發揮一點它們僅有的價值。”
李曦想着的是給趙姬送上幾個年輕貼心的小情人兒,讓那些漂亮的男寵把她哄得開開心心的,這樣的話以免以後嫪毐那傻缺出來了就把趙姬給迷的五迷三道什麽都不認了。
根據歷史軌跡,嫪毐是給趙姬弄進宮裏去的,但是現在呂不韋被提前罷相了好幾年,所以她也說不好那傻缺會何時出現。
只猜測出嬴政心情不好是因為與趙姬有關,卻暫時還沒聯想到這個時間點上嫪毐已然出現了的李曦在心中如是想道。
李曦能夠感受得到,在自己話音剛落下後,嬴政的目光就變得有些微妙,但是話既然已開口,那麽就沒有不說完的道理。
所以頂着少年君王的怪異視線,李曦繼續的把讓他給親媽送男寵的聽起來就不是一般馊的馊主意說完,她清咳一聲,特意換了個稱呼,一本正經認真道:“王上,講道理,按照太後如今的這個年紀,就這樣的守寡到老,實在是……挺難為的。何況這天下皆養男寵的世家貴族女子,算來也不少了。”
要算起來的話,秦國還有一個特別知名特別典型的宣太後也養呢。
畢竟戰國又不是裹小腳,全員女性被要求都必須是貞節牌坊成精的時代。
在這個時代,嫁過人的、生過子的姑娘,反而是更加的受人歡迎,婚嫁方面上更有市場。因為生過孩子還活着,身體康健,就說明這身體素質好,能傳宗接代。
所以說後世某些朝代就是離譜。她在心中罵了一句某些女子貞節大于天的朝代時期,然後繼續道。
“而且,給太後找幾個可人的男寵,分散了注意,對于其他的方面或許也就……”
李曦的這句話沒有說完,但是說到這裏,嬴政已經明白她下面想要說的是什麽。
他親政以前,掌管國事的是呂不韋和趙姬,弄一些男寵來把她的注意力給分散,就不會再去想着攬本該屬于嬴政的大權。
趙姬本身也不是什麽聰明的人,又受出身和眼界限制,對與國家大事、政務方面的這些東西與秦國曾經手握大權的太後們——譬如昭襄王的宣太後、莊襄王的華陽太後都不一樣。
再者說,給趙姬送幾個漂亮會來事的男寵,把她給哄的開心了,趙姬心情好了,從另一個層面上,也算是成全了嬴政身為人子應盡的孝道。
就是這件事兒吧……聽上去真的挺缺德主意的。
但是話都已經說到這裏了,她也不差最後一句,于是李曦直接破罐子破摔擺爛道:“當然,這件事情最重要的一點是,送給太後的男寵,一定要找醫師配上一碗絕子湯,以免鬧出人命,那樣子的話可能就不太好看了。”
一定要充分吸取嫪毐那傻缺玩意兒都教訓。
她在心中如是想道。
而眼看着李曦一番豪情壯的“演講”志叽裏咕嚕的發表完畢,期間被她說的忍不住陷入沉默的嬴政輕擡眼睑,問道:“說完了?”
聽到這句,李曦深沉的點了點頭。
見到少女颔首這一下,嬴政注視着将此事說的頭頭是道的李曦,然後,倏地朝她問了一個問題,“神女未來的丈夫若是死了,也準備如同方才對寡人說的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