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二)豆腐小僧
久居深山,情報難免會閉塞。妖界雖妖怪衆多,但不是誰都有那個本事潛入京都,除非百鬼夜行,否則還真賺不到什麽好處。世人都說到了晚上一定就是妖怪們的地盤了,那時候別出門,窗戶也要好好關着,不然會有一個飛頭蠻過來取你性命。
可妖怪們哪有這種閑心每天去擾這些人,倒不如說人們整天期待妖怪們光顧的這種心态很不對勁吧?
自知道鐮鼬不介意這一束束桃花的處置方法後,男人也就調皮了。他左手拿桃花枝,右手一下又一下摘着上面的花瓣,複又分開更小的一瓣瓣。一瓣又一瓣落在他的黑靴旁邊,粉與黑相映,突兀但也應景,還散發着淡淡的清香。
他是知道鐮鼬這個愛好的。不喜櫻花,卻愛桃花。以前往的地方有一棵桃樹,那便是鐮鼬從南方帶過來的種,每天在細心照料,入夏的時候就會在樹下坐老半天,過不久凋謝後還會摸着下巴小聲說着桃子會不會有。
可桃子從來沒有結過,遷移到這裏後,也就見不着桃樹了。唯一的那棵,在那場大戰被破壞殆盡。當時他仰躺在樹下,渾身都是血,半睜開的眼看到的是滿樹盛開的桃花,粉轉紅,紅似手邊站着的那個人手上的顏色。那是他最後一次好好看一眼桃花。
「銀時……」
男人閉了閉眼,又張開,眼裏一片清明。他将空枝放回硯箱,淡道:“說吧,我聽着。”
鐮鼬坐在墊子上,娓娓道來上京一趟的事。
前邊也說過,因為妖界容易消息閉塞,所以總會有特派的幾個妖怪駐守在京都,有些負責傳遞情報,有些負責掌握世事,有些負責學習知識。不管是什麽時代,人類的方法總是多如牛毛,而且先進,無論是武器還是見聞。
傳遞情報的妖怪中,便有鐮鼬。鐮鼬是風之妖怪,他敢大言不慚地說,妖界沒有人能趕得上他的速度。步行去京都需要個把月的路程,他只要兩三天就夠了。有時候嫌麻煩嫌累,就在半途逮着輪入道或急着去收亡魂的牛頭鬼馬頭鬼,借他們的胧車一搭。
一旦上京就會被那裏的風土人情所吸引,食物點心很多,鮮少吃肉食的人們會變着法兒做花樣,所以即使是素食也是各種各樣,香氣撲鼻,不饞嘴的鐮鼬經過那些攤位也會舍不得離開,踮腳張望。
不僅如此,出處游街的貴族女人總是一道風景。她們騎着馬,穿着壺裝束,将曼妙的身材隐在裏邊,頭上的市女笠也遮掩了她們的半邊容貌。然而就是這樣忽隐忽現朦朦胧胧的畫面,更是讓人好奇得緊。因為這些女人啊,雖然把自己弄得嚴嚴實實,也不忘愛美的本性,花心思在袖口,在衣服的顏色,在鞋子的花邊上。
鐮鼬将這些告訴男人,說剛才鳴屋還說我愛打扮什麽的,那是不曾上過京不懂那些人類的習性,如果鳴屋見過就不會說我了。相比之下我樸素很多啊,只是覺得水幹太好看不買來太不劃算,看着人類穿自個兒就不舒服。
男人好笑地看着他,說:“你偷的錢?”
鐮鼬猛搖頭。偌大一個平安京,妖怪哪只他一個。先不說整天忙得不見蹤影的天狗大人,就絡新婦、高女、元興寺、管狐,到哪都能見到他們,閑得一天到晚就想着整人。不過最多的還屬人魂,剛死去不久,不知去往哪裏,徘徊在大街上,四處飄蕩。
一句又一句的描述,仿佛自己就身在京都了。男人微微一笑,任他絮絮叨叨說下去。這會兒鐮鼬說到豆腐小僧,說的時候咬牙切齒,說那個小混蛋站道路上賣豆腐就算了,還找我來做什麽,扯着我的袖子不讓走,說除非買了這豆腐。鐮鼬一打生下來就不喜吃這玩意兒,況且這豆腐小僧長得就一豆腐樣,看着看着就沒胃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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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撐起手肘,懶洋洋地眯起眼:“所以呢,跟他鬥個半小時?”
“豈不是?”鐮鼬雙手叉腰擡高了聲音,“敢情他當自己是袖引小僧了嗎,老愛扯我的袖子。而且他好像算準了我的去處,到哪都有他,一不小心又被勸說着買塊豆腐吃吃了。”
豆腐小僧以往未上京時也那樣,一大早公雞還沒叫就闖入門,二話不說扯着男人的頭發,說首領吃塊豆腐呗,我這些豆腐再不賣出去就要壞掉了。那時他死命護着一頭天然卷,說行行你先放開,不然更卷了,更卷了你知道麽,阿銀我不想變得沒人要啊。
豆腐小僧哪有這種想法,在他來說這一頭天然卷自己還想要呢,誰讓他是個光頭。再者四四方方的腦袋看着就不順眼,妖怪們還老嘲笑他說他是大頭。想罷,豆腐小僧幹脆呼朋喚友,一個個從房子裏跑過來,踩到男人身上跳來跳去。
一回想全是黑歷史,男人扶着額,嘆了口氣:“就吃吃吧,也沒什麽。”
鐮鼬瞪大眼,心想首領莫非你吃過了?你知道那個能拉多少天肚子嗎!那是能将腸子都拉出來的本事啊!“打死我也不吃,我不愛吃豆腐。” 鐮鼬撇了撇嘴,想起當時見到的情景——幾個人類沒抵住誘惑吃了,身體上立刻長出了黴,一朵又一朵,開花似的。
男人笑看他:“錢是豆腐小僧給的?”
“是。”乖乖點頭。
“你看,他對你多好。”
鐮鼬又撇了撇嘴。
“那……那邊呢?”男人狀似不經意,轉移了話頭,一臉淡然。說來等鐮鼬回來最想聽的只有那些事。畢竟跟妖怪們雖一段時間見不着面,每年的一次總能統一相見的,這點他不急。畢竟大家都是耐命的妖怪,即使等着對付他們的能排到四國去,那也不是說能對付就能對付的。
而準備着要對付的人堆裏,最顯眼的莫過于誰,大家都一清二楚。
聽到首領問起了正事,鐮鼬立刻端正了坐姿,由原先的席地而坐改成蹲踞,腳背貼着坐墊,袖子也甩到一邊。
上位的男人不複談笑風生的神态,翹着腿,紅瞳一睜一合但冷意十足。“說說陰陽寮裏的那些事吧,我不去找他們,他們也該找我了不是?”男人輕笑,一半惡劣一半諷。
鐮鼬鄭重地點頭:“首領,我聽狂骨他們說了,關于最近闖入森林的那個小孩……”
“嗯……”
“他到底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