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陰差陽錯 (2)
不遠的市圖書館裏,一般是下午去,葉涵歌會花小半天時間給蔣遠輝劃重點講一些典型題目。差不多一星期過後,總算把整本《模拟電子技術》過了一遍。
兩人從圖書館裏出來時,葉涵歌接到媽媽的電話,爸媽晚上要去和爸爸的同事一起吃飯,讓她自己把微波爐裏的飯菜熱熱吃了。
葉涵歌挂上電話才想起來自己沒有帶家門鑰匙。蔣遠輝就提議請她吃飯看電影,就當感謝她這一個星期的幫忙。
葉涵歌想着自己也沒地方去,就同意了。
圖書館樓下就是商業步行街,葉涵歌不想讓蔣遠輝太破費,就提議吃麥當勞。晚上七點左右他們到了最近的電影院,因為2月就是新年了,好看的電影都紮堆在2月上映,所以1月沒什麽好電影。葉涵歌随便選了部美國科幻片,等着排隊買票,蔣遠輝趁此機會去給她買了爆米花。她記得就是那個時候,她看到了景辰。
頭發比她上次見他時稍長一點,神情中略帶疲倦,身上敞懷穿着件寬寬大大的黑色長款羽絨服,露出裏面的藏青色衛衣和牛仔褲。他當時手上拎着瓶喝了一半的礦泉水,因為個子高,在人群中一副茕茕孑立的姿态,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就那麽隔着川流不息的人群遙遙望着她。
有那麽一瞬間,她非常猶豫,猶豫着要不要上前和他打個招呼,然而下一秒就見他突然轉身,掉頭離開。
很快那道黑色的身影就淹沒在了步行街的人潮當中。
那天晚上的電影演了些什麽,她都忘記了,蔣遠輝跟她說的話她也沒聽進去多少。
回家以後她一直很難受,總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可是她究竟做錯了什麽呢?說到底,他們的關系也就比陌生人親近一點點,但就算是這樣,只要他認出她來,至少應該打個招呼,給她說聲“好巧”的機會吧?然而什麽也沒有,他在看到她的下一秒竟然是掉頭就走。
因為這個小插曲,她過了一個悶悶不樂的年,直到大年初三景钰的生日,她收到了邀請。那是那麽多天來她唯一感到有點高興的一天,想到或許能在聚會上見到他,心裏那個莫名的結似乎解開了。
但其實她也不确定景辰會不會出現。雖然他們姐弟曾經有好長一段時間都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兩人八字不合,姐弟倆誰也看不上誰,在家時要麽不說話,一說話就是吵架,在學校時都當彼此是陌生人,以至于他們高中很多人至今還以為兩人都姓景只是個巧合而已。
葉涵歌仔細打扮好出了門,忐忑了一路,直到在KTV包間裏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時,所有的不安、期待、害怕最後都歸為一種可以稱為“歡喜”的情緒。
葉涵歌到的時候包間裏已經坐滿了同學,桌上擺着比薩、炸雞、生日蛋糕和酒。他坐在角落裏,包間裏的燈光恰巧照不到他,讓他與衆人之間形成一道無形的牆。
景钰見到她出現,立刻把身旁的男生推開,讓她坐在她旁邊的位置,于是衆人挨個往兩邊挪動,力圖給她騰出一個位置。挨着景辰的那人也跟着朝後挪了挪,這一挪似乎撞破了那道無形的牆,那人也意識到不妥,尴尬地朝他笑笑。
景辰像是個淹沒在人群中的隐士一樣,這才注意到了周遭的躁動,擡頭望向她這個罪魁禍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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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立刻抓住機會,朝他展露一個自認為很漂亮甜美的笑容,但他只是表情漠然地将視線從她身上移開,自此就再沒拐回來過。
再好吃的東西也不能改變她蕩到谷底的心情,可是她又倔強地不想離開,因為這裏有他。
所以哪怕後來将近午夜,有幾個女同學提出先離開時,她也依然坐着沒動,甚至從衛生間回來後,假意走錯了地方,沒有走到景钰身邊,而是直接坐在了景辰旁邊。餘光中,她感覺他微微偏過頭來,像是在看她,但她沒有勇氣去與他對視。
夜越深,心中因他而燃着的那簇火苗就燃燒得越旺,漸漸地幾乎要将她整個人燃化了。
當沒有離開的衆人或東倒西歪地睡着,或拉着彼此說醉話的時候,她就和他一同躲在那道無形的牆內,她靠在沙發上裝醉,注意力卻始終沒有離開他。
這天晚上他全程沒有唱過歌,甚至也沒有說過話,不過他還是喝了酒,但是不多,面前玻璃杯裏盛着和她一樣顏色的雞尾酒。
而就在那時,她注意到他一邊看手機,一邊又去拿酒杯,因為兩人的杯子放得很近,他竟然拿到了她的那一杯。于是她就眼睜睜地看着他的唇貼上了她碰過的位置。
要不是因為光線不好,要不是因為他心不在焉,他或許還能發現玻璃杯上有她淡淡的唇膏印記。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麽心理,原本應該已經醉了的她,伸手扯了扯他的衣服下擺。
他不明所以地回過頭,那一刻大屏幕上的光線驟亮,讓他嘴上那抹暧昧的嫣紅看着格外醒目。
下一秒,她意識到自己竟然就在他的注視下,揪着他的衣角傾身向前,讓她的唇覆蓋上了那抹嫣紅。
跟她預想中的觸感差不多,柔軟的、冰涼的。
這是一個淺嘗辄止又無比生澀的吻。她不知道一般人下一步是如何動作的,她只知道自己的內心無比倉皇和無措,但她并不後悔。
所幸他沒有立刻推開她,或許是被震驚了,或許是他也醉了。
總之,在那之前,她松開了他,還無比機智地為自己找了個臺階。
她擡眼看他,在他目光灼灼的注視下,她微微眯了眯眼,說出了讓她日後想起就恨不得咬掉自己舌頭的話。
她說:“怎麽是你?”
那時的他已經回過神來,看着她時眼神冰冷,神情漠然。
那一刻,她就後悔了,或許在那個時候就應該表白的,但是不知怎麽又想到那條“想帶你去看煙花”的博文,又什麽想法都沒了。
何必自取其辱呢?
于是她假裝真的醉了,重新靠坐回沙發上,閉上眼不去看他。
還好沒有人注意到他們,包間裏的音樂聲蓋過了一切。
當她再度悄悄睜開眼去打量他時,只看到一個微微躬着的背影。他雙手手肘支在膝蓋上,坐得離她有點遠,偏頭看着大屏幕上的MV,好像剛才的事情根本沒有發生過。片刻後,他起身走出包間。而這一離開,那天晚上,他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那也是她在這學期前最後一次見景辰。幾天後聽說他已經回了美國,她忍不住再次登錄微博小號,發現他終于更新了,什麽也沒說,只是分享了一首歌,是Adele的One and Only(《唯一》)。
她一邊想着,原來他喜歡阿黛爾,一邊打開分享鏈接聽起那首歌,不知不覺眼眶就濕潤了。
You've been on my mind(你一直在我心中)
I grow fonder every day(每天我都會更加渴望你)
Lose myself in time(在時間中迷失了自己)
Just thinking of your face(只能不斷想念着你的臉)
...
這是在表達他對喜歡的女孩的惦念嗎?她對他又何嘗不是?
有人說:“選擇你所愛的人,你為自己制造了一個傷口;選擇愛你的人,你為你自己選擇了一副保護你的盔甲。”
而叔本華說:“人們最終所真正能夠理解和欣賞的事物,只不過是一些在本質上和他自身相同的事物罷了。”
她想,她和景辰,他們或許是同一類人,所以她才那麽喜歡他。
接下來的幾天,景辰沒事的時候還是會留在實驗室,葉涵歌卻沒再見郭婷來找過他,或許是礙于有她在不方便吧。
而且有了上次的經歷後,葉涵歌也不想再跟他們一起吃午飯,每天要麽沒到中午就離開了實驗室,要麽就吃過午飯才來。景辰甚至還問過她兩次,要不要一起吃飯,都被她找借口推掉了。她自覺做得有點明顯,擔心着萬一他問起來,她該怎麽解釋,可是說自己其實在怪他怨他,又沒有立場。所幸那兩次之後,景辰也沒再找過她。
但校園就這麽大,一不小心還會遇上。
葉涵歌和景钰從教室裏出來時,就看到前面不遠處一個熟悉的挺拔背影。
正值午飯時間,校園裏人很多,但是她就是有那種本事,可以一眼在茫茫人海中鎖定他。
景钰明顯也看到景辰了,張口卻是問她:“景辰旁邊那女孩是誰?”
經景钰這麽一提醒,葉涵歌才注意到,跟在他身邊穿着吊帶、熱褲的女孩不是別人,正是郭師姐。
不知道他們聊到了什麽,女孩仰起臉朝身邊的男孩露出個溫柔的笑容。他們并排走在一起,郭婷個子很高,差不多能到景辰的耳根處,兩人走在一起倒是顯眼,虧她剛才第一眼只看到了景辰,沒看到郭婷。
看方向,兩人應該是往沙塘園走的。再看看他們周圍,沒有曹文博,也沒有實驗室的其他人。也是,他一個習慣了獨來獨往的人,突然那麽合群,每天和大家一起吃飯,本來就很奇怪,搞不好其他人都是幌子,只有郭師姐才是他最想約的人。
想到這裏,葉涵歌覺得,自己的整顆心都酸成了一顆檸檬。
景钰用手肘撞了撞她:“想什麽呢?問你話呢!”
葉涵歌回神:“我們實驗室一個大四的師姐,也是南城人。”
景钰皺了皺眉:“我怎麽覺得她這麽眼熟呢?”
雖然一個系的總會遇到過幾次,更何況還是老鄉,眼熟也正常,但葉涵歌還是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難道是高中時期,景钰就因為景辰的緣故見過郭師姐嗎?
被自己藏在心底許久的猜測,此刻終于找到了可以探讨的對象。
葉涵歌說:“你說會不會是她?”
景钰嗔怪地看她一眼:“哪個她?”
葉涵歌說:“就是景辰喜歡的那個女孩呀。你也分析過了,那女孩是南城人,他回國是為了她,但據說開學以來他并沒有離開過金寧,所以我猜測這女孩就算現在不是我們學校的,也應該人在金寧。不然他回國這麽久了,總應該去找對方的,而不是這麽沉得住氣地在實驗室裏搞研究,除非這女孩就在他身邊。”
很沉得住氣的某人此時只覺得心煩意亂,他搞不懂明明已經立秋很久了,怎麽天氣還這麽熱,全球氣候變暖對金寧市的影響這麽大嗎?而且這個時間段,校園裏怎麽會有這麽多人?其實他只是猜測她上午有課,趕在下課時路過教學樓區或許能偶遇她,沒想到沒有遇到她,倒是遇到了趕去吃飯的郭婷。
“景師兄,去吃飯嗎?”
“不是,回宿舍。”
他不願意把時間浪費在排隊打飯這種事情上,所以平時要麽是在外面吃飯,要麽是錯峰吃飯,最近一次在飯點去食堂吃飯還是為了葉涵歌。
郭婷說:“師兄你下午在實驗室嗎?我有個問題想請教你一下。”
景辰瞥她一眼不作聲。
郭婷頓了頓說:“如果你下午沒空,我就現在請教一下吧。”
“什麽問題?”景辰問。
“照理說貼片天線的尺寸增大時,天線的諧振頻率會變小,但我剛才看了最新的仿真結果,好像不符合這個規律。”
景辰想了一下說:“圓極化天線的中心頻率應該還和軸比有關。”
郭婷皺眉看他。
景辰說:“應該是切角産生了簡并模,在特別的情況下對主頻産生了合并或者削弱,影響了諧振頻率。”
“那應該增大切角面積還是減小切角面積?”
景辰沉默了一會兒說:“下午我找幾篇論文給你,你好好看看。”
郭婷總算露出個含蓄的笑容:“多謝師兄!”
眼看着前面就是食堂,兩人即将分開,郭婷說:“聽說師兄你在美國的導師要回國了,我聽老板的意思是想請他順便去無線谷開個講座。”她盯着他說,“我想約上葉師妹一起去,我們到時候應該能遇上吧?”
景钰聽了葉涵歌的分析覺得很有道理,緩緩點了點頭,才意識到葉涵歌要表達的不止這些。
她不可置信地看看前面走在弟弟身邊的女孩,又看了看葉涵歌:“你說景辰喜歡那姑娘啊?”
葉涵歌點點頭。
景钰卻幹脆地笑了:“不可能。”
葉涵歌好奇:“為什麽不可能?”
“景辰這家夥的眼光可刁鑽呢!你那師姐雖然也好看,但絕對不是那小子的菜。他喜歡那種膚白苗條,一米六五左右,杏眼薄唇的東方美女……”景钰上下打量了一眼葉涵歌,“差不多就你這種類型吧。”
這話毫無預兆地從景钰口中說出,讓葉涵歌的心跳有一瞬的凝滞。
片刻後,她沒好氣地白了閨密一眼:“開什麽玩笑?”
景钰無所謂地笑着:“我就打個比方嘛,不過是真的。”
葉涵歌有點好奇:“你怎麽知道?”
“高中時有一次過年,在我爺爺家,我們兄弟姐妹吃完年夜飯去酒吧玩,當時玩真心話大冒險,其他那幾個堂兄堂弟故意整他,整晚圍繞着這個話題對他窮追猛打——喜歡什麽樣的女生,長頭發還是短頭發,皮膚白還是黑,單眼皮還是雙眼皮……這類問題問了個遍,反正總結下來,大概就是我剛才說的那樣。可你再看你那師姐,小麥膚色,骨架那麽大,和他當時說的完全不一樣。”
一時間葉涵歌也有點懷疑自己的猜測,半晌只能得出一個結論:“可能當時他就随口應付應付其他人吧。”
幾天後的下午,正好趕上葉涵歌沒課,她想着這些天因為自己心态沒調整好,都沒怎麽去實驗室,時間長了恐怕景辰不高興,更怕林老師知道,于是吃完午飯也沒回宿舍休息,直接去了實驗室。
這些天她人雖然沒來,但景辰給她的書她都看得差不多了,對于HFSS這個軟件,也已經基本入門,可以跟着書上的案例練習簡單的建模仿真。
可能是時間點不對,她去的時候沒見到景辰,卻等來了好幾天沒見的郭婷。
自從葉涵歌猜測郭婷可能是景辰的暗戀對象後,過去一個星期了,這還是兩人第一次正面遇上。
葉涵歌一直在心裏提醒自己,沒什麽,人家兩情相悅,她該祝福,最多就是當景辰從來沒有回國罷了。可是有些東西無法控制,就像此刻,看到郭婷,她心裏就忍不住生出點自卑來,連帶着還有點自憐。
她勉強擠出個笑容和她打招呼:“郭師姐,找景師兄嗎?”
郭婷看着她:“這次是找你。”
葉涵歌有點意外:“找我?”
“明天在無線谷有個關于天線的講座,你看到通知了吧?”
葉涵歌想起這件事,點點頭。說實話,她還挺想去聽聽的,但是因為還沒找到伴,所以有點猶豫。
郭婷提議:“一起去吧?”
葉涵歌是很想找伴一起去,但是這會兒面對郭師姐,她還是有點尴尬,所以一時間也猶豫不決,不知道怎麽回答她好。
郭婷問:“你知不知道主講人是誰?”
葉涵歌回憶了一下,名字她沒完全記住,但是光鮮的履歷她大概掃了一下,看上去是個行業大牛。
見葉涵歌一臉茫然,郭婷直接給出了答案:“劉軍你聽過吧?他曾經是老板的大學同學,後來去了斯坦福讀書,畢業後也留在了斯坦福,在行業裏很有名氣的。景師兄回國的前一年就是在跟着他做研究。”
葉涵歌了然地點點頭,這麽牛的人難得開個講座,不去聽聽太虧了。可是她轉念一想,他既然是景辰曾經的老師,那景辰肯定也會出現,到時候豈不是又要讓她看着他和郭師姐眉目傳情嗎?
唉,緩了好幾天,她現在的心情雖然已經平複了很多,但還是無法直接去面對他們啊。
不過那講座她也是真的想去,于是很徒勞地問了句:“那景師兄是不是也會去?”
沒想到郭婷卻說:“不一定吧。”
葉涵歌意外:“他導師難得回國,他總要去見見吧?”
郭婷無所謂地撩了撩頭發:“是啊,所以他今天去了。好像是老板晚上要請老同學吃飯,讓景師兄作陪,他今天都去了,明天未必還會去吧?”
這講座千載難逢,而且景辰未必會出現,再說就算他出現,她也早晚要适應,大不了到時候不去當那個電燈泡,實在不行随便找個什麽借口溜之大吉也好。
想到這些,她點點頭:“那就一起去吧。”
無線谷在D大的另一個校區,從葉涵歌所在的校區坐班車過去大概要一小時。
劉軍的講座有很多人慕名而去,也不管是不是學這個專業的。這就導致擠班車的人比平時多了一倍。
郭婷和葉涵歌沒考慮到這情況,到得不算早,險些沒擠上班車,好不容易擠上去了,一路上也不太平。車上人太多,遇到急轉彎或是剎車,人與人之間難免有個小碰撞。
郭婷這樣的美女很顯然極不适應這種情況。
“還好回來的時候不用擠班車了。”
葉涵歌愣了一下:“為什麽?”
郭婷頓了頓說:“我是說不想再擠班車了。”
葉涵歌點點頭:“那到時候看吧。”
劉軍的講座在無線谷的報告廳,很多公司也在這裏舉行過校園招聘,葉涵歌以前跟着師兄師姐來湊過熱鬧。
學微波專業的人不多,本來以為這能容納幾百人的報告廳是不會坐滿的,但顯然是葉涵歌她們又一次低估了劉軍的影響力。
她們趕到的時候報告廳大門口已經擠滿了沒找到座位的人,再看禮堂裏面,只有靠近講桌那一側的前兩排全排空着,一看就是為專人留出的座位,其他地方幾乎座無虛席。
剛才來的路上站了一路,難道一會兒還要站着聽完三個小時的講座嗎?
這時候就見到有人站在前面預留的位置旁朝她們招手,葉涵歌認出了那人,是曹文博。
郭婷也看到了,對葉涵歌說:“走,我們過去。”
葉涵歌卻踟蹰了一下,曹文博出現了,那景辰是不是也會出現?
最終葉涵歌她們坐在了預留位置的第二排靠中間過道的一側,附近差不多都是實驗室的師兄師姐,郭婷靜靜坐着,葉涵歌卻莫名焦慮起來。
很快,講座開始前兩分鐘,嘈雜的報告廳瞬間安靜了下來,一個西裝筆挺的中年男人和林濤并排走了進來,跟在他們身後的是實驗室其他幾位年輕老師,還有景辰。
他果然還是來了。
林老師将劉軍送至講臺上,并親自向衆人介紹他。
其他老師趁此機會落座,景辰跟在衆人之後,坐在了第一排靠左邊過道的位置上。葉涵歌隔着衆位老師的腦袋,可以看到他小半個側臉。
身邊的郭婷微微挑眉:“景師兄來了!”
葉涵歌從不遠處收回視線,看到郭婷臉上淺淡的笑容,心裏不争氣地唉聲嘆氣了起來。
所幸講座很快開始,葉涵歌漸漸被吸引了注意力,臺上的劉軍不愧是業界鼎鼎大名的人物,電磁學這麽晦澀難懂的學科都能比別人講得風趣幽默。很多知識點葉涵歌雖然不懂,但也不妨礙她從開始專注地聽到了結尾。
講座結束時,筆記本上已經記滿了密密麻麻的問題。
在熱烈的掌聲中,林老師再三地致謝後,劉軍也向在場的老師學生鞠躬致謝,然後風度翩翩地走下講臺。有那麽一刻,葉涵歌的腦中竟然出現了她第一次參加課題組例會時,景辰站在投影幕布旁從容不迫侃侃而談的樣子。所以現在搞個科研都要這麽高顏值嗎?
她正目送着劉軍走下講臺,就感到有人似乎在看自己,循着感覺看過去,之前坐在前面一排的人此時都已經站在禮堂一側,有的和劉軍揮手道別,像林老師和景辰這樣的,則是像來時一樣,陪着劉軍一起離開了禮堂。
離開時,她看到他似有若無地朝她座位的方向看了一眼,但也只是那麽簡短的回眸一瞥,或許是毫無目标的,也或許只是看她身邊的郭婷。
就在這時,身邊傳來郭婷的聲音:“看什麽呢?走吧。”
葉涵歌後知後覺,回頭看了一眼,此時禮堂裏的人只剩下一小半了。
葉涵歌跟着郭婷往外走,入秋以後太陽落山早,此時才六七點鐘的光景,但天色已經非常昏暗了。道路兩旁的路燈乍然亮起,讓此刻的校園顯得熱鬧了不少。
葉涵歌很少來這個校區,但對食堂的位置還有大概的印象,似乎就在她們去班車發車點的路上。
她有點不确定地問郭婷:“要不我們吃完飯再走?這會兒坐班車的人肯定不少。”
郭婷從剛才出來時就有點心不在焉,不時地看看手機,不知道在跟誰聊天,這會兒又前看看後看看,像是在找什麽人。
聽到葉涵歌的問話,她愣了一下才說:“你餓嗎?我不太餓,還是回市裏再吃吧。”
葉涵歌也不覺得餓,自然說“好”。
“那我們快點走,希望還能擠上班車。”她說。
郭婷停下腳步:“不坐班車回去了。”
“那怎麽回去?”
郭婷拿出手機,當着她的面撥通了一個電話,一句“景師兄”讓葉涵歌心裏不由得一緊。
這一通電話也就只打了幾十秒,兩人似乎很有默契,也或許早在剛才就約好了,郭婷只是報出了個位置,就挂上了電話。
“咱們在這兒等一下,景師兄今天開老板的車來的,他一會兒來接我們。”郭婷說。
認識景辰這麽多年,除了景钰,郭婷是她見過的唯一敢這樣使喚景辰,又偏偏使喚得動的女生。看來景辰對她真的很不一般了。
葉涵歌朝黑洞洞的前方望了一眼:“要不我還是坐班車回去吧?”
郭婷說:“那你今天可未必回得去了。”
兩人正說着話,一輛黑色Q5緩緩停在了她們面前。車窗降下,一張熟悉又過分英俊的臉一寸寸地出現在她們面前,正是景辰。
他微微偏了下頭,示意她們兩人:“上車。”
葉涵歌還沒反應過來,郭婷已經拉開後排車門上了車。
似乎是見她站着沒動,郭婷上車後,他又補充了一句:“上車吧。”
這一次和剛才不同,他聲音略低沉,語氣難得柔軟,就像這夜風一樣,給人的感覺很舒服。
葉涵歌看了眼後排的郭師姐,以及不遠處黑壓壓排隊候車的人群,認命地繞到車的另一邊,拉開後排車門坐到了郭婷旁邊。
郭婷瞥她一眼:“怎麽不坐前面?”
葉涵歌不知道郭婷為什麽這麽問,景辰的副駕駛位難道不是她的專屬嗎?但既然當事人都在裝傻,她也不會不識趣地點破人家,只好跟着裝傻道:“沒有其他人了嗎?曹師兄呢?”
沒人回答她的問題,車子緩緩駛離路邊後,景辰從後視鏡中瞥她一眼:“他有事,暫時還走不了。”
曹文博确實還走不了,他看了眼前面等班車的人,內心叫苦,估計晚上十點前是回不去了。
車上靜悄悄的,沒有人說話,此時外面的天色徹底暗了下來,郊區不比市中心熱鬧,公路兩旁燈火蜿蜒,勾勒出一個略顯寂寥的秋夜。
葉涵歌望着窗外出神。
本來打定主意不再當電燈泡的,可誰知還是避無可避,在這狹小的空間內,瓦數還不小。但是能怎麽辦呢,總不至于跳車吧?或許剛才就不該上車的,反正時間還早,她不在的話說不準他們兩人還可以借機去約個會,從此關系有了突飛猛進的進展。
她越想越覺得就是這麽回事,想着一會兒幹脆找個借口下車。
而就在這時,郭婷突然開口了:“師兄,方便在前面的公交站停一下車嗎?”
葉涵歌問:“怎麽了?”
郭婷說:“我突然有個約會,就先不和你們一起回學校了。”
葉涵歌愣了一下:“約會?什麽約會?”
這一整天下來,她怎麽沒聽她提過?
“我有個高中同學的學校在這附近,剛約好一起吃個晚飯。”
葉涵歌還想問什麽時候約的,車子就已經停在了路邊。
景辰從後視鏡中瞥了眼後排的方向,不緊不慢地說:“這裏不能停車太久。”
郭婷說了聲“好的”,推門下車。
但臨走前似乎又想起什麽,轉身對駕駛位上的景辰說:“天晚了,景師兄開車小心。哦,對了,麻煩把葉師妹送到宿舍樓下!”
景辰不自在地咳嗽了一聲,點點頭。
然而郭婷難得的體貼周到讓葉涵歌難以消受。
她使喚自己的暧昧對象無可厚非,這明面上看似是有點不太客氣的使喚,背地裏又怎麽不是一種獨有的親近呢?她或許不知道自己和景辰之前的那些事,也不知道她對他不能言說的癡心妄想,這就導致她說者無意,葉涵歌卻不能聽者無心了。
直到她的背影緩緩融入夜色中,葉涵歌才回過神來,發現不能停太久的車子依然紋絲不動地停在路邊。
她不明所以地看向前排,景辰微微偏頭掃了她一眼:“坐到前面來。”
葉涵歌猶豫了一下,想想也是,顯得人家像個網約車司機一樣,是不太禮貌。
于是她雖然不情願,但還是磨磨蹭蹭下了車,坐到了副駕駛位置上。
車子重新彙入滾滾車流中,他再度開口:“想吃什麽?”
這是要在外面吃晚飯的意思?孤男寡女,郭師姐又不在,這不是在勾引她繼續犯錯誤嗎?
她連忙說:“我不餓,等回學校再說吧。”
“但是我餓了。”
她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然後佯裝着看向窗外:“這附近好像也沒什麽能吃飯的地方。”
說着她又拿出手機,開始查閱什麽。
景辰靜靜地開着車,以為她是在找附近吃飯的地方,片刻後才聽到她說:“這時候進市區正好不堵車,差不多半小時就到學校了,我這裏還有塊巧克力,要不景師兄你再忍忍?”
正好遇到一個紅燈,景辰停下車,視線掃過她捧到他面前的那塊巧克力,最後停留在她那雙濕漉漉的眼睛上。
他莫名有點煩躁地抿起嘴,手指不自覺地敲了敲方向盤。
“吃個飯而已,你在擔心什麽?”
見她微微睜大眼,似乎有點不知所措,他沒給她回話的機會,繼續道:“這附近消費比市區低多了,吃個飯很便宜。還是說請曹文博吃飯可以,請我就不行?”
葉涵歌怔了怔,悻悻地收回拿着巧克力的手,再度看向窗外:“我剛才從地圖上看到前面有家火鍋店,不知道走過了沒有。”
景辰掩飾住了眼裏一閃而過的笑意,也順着她的視線看向窗外:“只有火鍋嗎?”
“應該還有家淮揚菜館。”
“那就去那家吧。”
導航的聲音響起,綠燈正好亮起,景辰緩緩發動車子的同時,狀似無意地瞥了眼她手上的巧克力。
她立刻乖巧地問:“要不先吃塊巧克力墊墊肚子?”
他目視前方,緩緩點了點頭。
考慮到他在開車,只能騰出一只手來。所以她在把那塊巧克力遞給他之前,非常貼心地替他撕開了包裝紙,這樣他就算一只手吃起來也很方便。但他沒有伸手去接,而是微微朝她的方向探了下頭。
這是要她喂他的意思?
就在她猶豫的空當,他的臉色已經很不好看,漂亮的眉頭不滿地蹙起,雙唇抿着,唇角微微耷拉着,也不知道是餓的,還是對不會看眼色的她心存不滿。
她只好擦幹淨了手,剝掉包裝紙,手指捏着巧克力的一角湊到他嘴邊。
他專注地開着車,餘光瞥到她遞過去的巧克力,二話不說微微低頭,張嘴含住。而下一秒,葉涵歌覺得自己整個人都灼燒了起來!
巧克力就一塊糖那麽大,可能是光線太暗,也可能是車颠簸,總之在他低頭含住巧克力的同時,冰涼柔軟的嘴唇竟然結結實實地吮過她的指尖。
她周身像過電一樣麻木僵硬,唯有一顆心狂跳着。
葉涵歌一動不動的像尊石像,直到景辰口中的巧克力都快吃完了,她才如夢初醒,遲緩地收回舉了半天的手。
回過神來的一瞬間,她身上冒了一層汗。
這都秋天了,怎麽還這麽熱?空調開了嗎?窗戶開了嗎?
事實證明,葉涵歌的心煩意亂與空調開沒開無關。她稍稍降下點車窗,佯裝着去看窗外的街景。
所幸不一會兒,導航提示音再度響起:“目的地在您右側。”
擡頭正好能看到不遠處淮揚菜館的招牌,旁邊就是停車場,景辰将車子停好,兩人下車,朝着那家店走去。
可是走了一段距離才發現他們似乎進了個死胡同。
景辰給那家店打了個電話,這才搞清楚,原來是因為附近道路施工的緣故,需要繞行一段路才能過去,可也是因為附近道路施工,對方店員建議他們直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