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陰差陽錯 (3)
過去。
所幸施工區域都已圍了起來,人行道依然寬敞幹淨,道路兩旁綠樹成蔭,不知不覺中也不感到繞路冤枉了。
但是等坐在餐廳裏時,兩人就真的都餓了。
別看這家餐廳地處偏僻,從內部裝潢看就知道消費不低,服務生也訓練有素,此時正靜立一旁為他們點菜。
葉涵歌連翻幾頁菜單,悄悄松了口氣,雖然價格是比校門口那幾家小店略高一點,但好在還在她能承受的範圍內,于是她笑呵呵地對面的景辰說:“景師兄,你千萬別客氣,随便點。”
景辰擡頭瞥她一眼,笑了笑:“好。”
葉涵歌說完繼續低頭看菜單,越翻臉色越不好,她這才意識到,原來前面那兩頁只是他家菜品的冰山一角,後面大部分的菜品價格都是三位數以上,這樣一來,兩個人少說要花掉五六百了。
葉涵歌在心裏叫苦,面上卻不得不勉強維持着笑容。
所幸點的菜上桌後,她也覺得物有所值。
兩人都餓了,吃飯的時候就是專注吃飯,誰也沒有說什麽。直到離開前,葉涵歌叫來服務生買單,竟被告知已經買過了。她這才知道,應該是景辰趁着剛才上菜前的空當去洗手間時順便結了賬。
說好自己請客的,她還那麽大方地讓人家随便點,沒想到最後還是人家掏的錢。
葉涵歌有點不好意思,景辰解釋說:“不能讓曹文博覺得我占他便宜。”
葉涵歌不解,這和曹師兄有什麽關系?就聽景辰繼續說:“你上次請他吃的是烤魚,公平起見,下次也請我吃烤魚吧。”
原來是這個意思,可是她的注意力停留在了那個“下次”上。
可能是晚餐不錯,從餐廳裏出來時,景辰的心情似乎比來時好了不少。
兩人緩緩沿着小路往停車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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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辰問葉涵歌:“今天的講座怎麽樣?”
葉涵歌說:“劉老師太有魅力了,當他的學生得多幸福啊。”
景辰笑意淺淡:“都聽懂了嗎?”
葉涵歌尴尬地笑笑:“聽懂了一點點。”
景辰說:“明天把你那本子帶到實驗室來,我給你講講。”
他怎麽知道她有個記滿了問題的本子?
不過她也沒多想,點點頭應了下來:“好。”
晚風拂面,帶來陣陣草木香氣,金寧市最好的季節來了,空氣依舊濕潤,而且涼爽,尤其是到了太陽落山以後,幾乎和北方的秋天無異。
吃飽喝足閑來無事,身邊還是自己喜歡了多年的人。葉涵歌覺得,這一趟來無線谷聽講座,真是值了。
景辰平時寡言少語,今晚雖然還是話少,但葉涵歌看得出他似乎并不排斥和自己聊天。
說到講座,兩人自然而然就讨論起了劉軍。
葉涵歌說:“我看你們師生間的感情挺不錯的。”
景辰似乎想起了什麽,笑笑說:“是啊,除了學術水平很高外,劉老師還是個挺豁達的人。”
葉涵歌猶豫了一下,問出了心中一直很想問的問題:“我聽景钰說,你原本都定好要跟着劉老師讀博士了,突然決定回來,他沒有不高興嗎?”
景辰沒有立刻回答她,她以為他是不願意讨論這個問題,片刻後卻聽到他說:“恰恰相反,如果不是因為他,我可能也下不了決心。”
這個答案讓葉涵歌很意外。
景辰接着說:“劉老師雖然名聲在外,但他是個很通透的人,對很多身外之物的在意程度還不如我們學校裏一些年輕的小老師。他人很随和,一般情況下都很忙,但偶爾有機會我們也會一起坐下來吃吃飯、聊聊天。有一段時間我情緒很不好,我記得他說那就去做點讓自己開心的事情,我說能讓我開心的事情可能不是對的事情……”
葉涵歌隐隐猜到他當初情緒不好可能和感情有關,而他說的那件“不是對的事情”或許就是放棄大好前程回國讀研。
“那他怎麽說?”
“他問我什麽是對的,什麽是錯的。我們倆針對這個問題讨論了很久,最後得出的結論是,不損害他人利益的事情就不算是錯的,至于是不是損害自己的利益,每個人的選擇不一樣,有得到就有失去,只看自己更在意什麽。”
葉涵歌垂眼看着腳下的青石地板:“所以你還是決定回國了。”
“嗯。”
葉涵歌的心驀然痛了起來,剛從淮揚菜館出來時的好心情也一掃而空了。她知道有些話自己或許不該說,但是考慮到以後未必還有這樣和他聊天談心的機會,她也就不再壓抑着自己。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有些事情你現在覺得值得,以後回想起來未必不會後悔。用自己幾乎可以确定了的前程換一個不确定的東西,就算真的換到了,自己會不會已經改變了?當初喜歡的現在不喜歡了,當初在意的現在也沒那麽在意了?”
說完她擡頭看着他,等待答案的同時不想錯過他臉上一分一毫的表情變化。
他突然停下腳步,和她在夜色中對望。
昏黃的路燈下,少女本就白皙的皮膚顯得更加潤澤光滑,夜風吹過,掀動她齊肩的發。不知為何,那雙黑而亮的眼睛此時正滿懷期待地看着他。景辰心中一動,難道她都已經看出來了?她應該會有所察覺吧,畢竟感情這種事是很難遮掩的。
他難得有點沖動,想着這或許是個好時機,把內心壓抑許久的想法都告訴她。但很快他又冷靜下來——他絕不能貿然表白,萬一她不喜歡他,那肯定要對他生出防備心理,那麽以後他連徐徐圖之的機會都沒有了。所以表白的機會只有一次,他必須選在最恰當的時候。
冷靜下來後,他說:“我從小喜歡的東西不多,但只要是我喜歡的,至少到目前為止都沒有變過。未來的變數很多,但從我決定回來的那一刻起,心裏的天平已經有了明顯的傾斜——至少在那一刻,別人眼裏的大好前程不是我最在意的。”
葉涵歌心灰意冷,暗嘲自己竟然還有奢望,同時又很羨慕郭婷。這麽好這麽優秀的一個人,卻願意在大好前程和她之間毅然決然地選擇她。
回去的路上兩人誰也沒說話。
景辰不知道剛剛還好好的氛圍怎麽在瞬息之間就變成了這樣,難道她真的對自己沒感覺?還是像她在食堂裏說的那樣,她不打算談戀愛,所以覺得無法回應而尴尬?
兩人就這麽沉默着,直到車子停在了文昌苑女生宿舍樓下。
葉涵歌解開安全帶,道了句“景師兄再見”就要推門下車。
景辰望着她低垂的眉眼、消瘦的肩膀,總覺得她說這麽句“再見”,似乎是真的再也不想見了,鬼使神差地就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不可置信地回頭看他。
他心裏糾結,面上卻無波無瀾,緩緩松開手,瞥了眼車子斜後方:“剛才有車,現在可以了。”
莫名其妙地,他看着她眼中似有光暗淡了下去。為什麽呢?是在怪他沒保持好距離嗎?
看着她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視線中,他長長呼出一口氣,看來追女朋友之路任重而道遠啊。
葉涵歌沒有真的回宿舍,從宿舍樓南門進來,徑自走向宿舍樓東門。
東門外有一小塊灌木圍起來的空地,空地中間有兩條石凳。
葉涵歌走過去,疲憊地坐下來,擡頭對上皎皎明月,內心無比惆悵。
眼下這種胸口發悶的感覺算是失戀嗎?也算不上吧,畢竟從來沒有得到過。可是她猜想,那種無法排解的郁悶心情應該都是一樣的。
所以失戀的人一般會做點什麽?
葉涵歌想了一會兒,拿出手機打給景钰:“要不要去唱歌?”
吃喝玩樂的事情,景钰從沒拒絕過。
半小時後,兩人在學校附近的一家KTV包下一個小包間。不久後,随着零食套餐一起被送到包間的還有一打雞尾酒。
事實上,自從“《青花瓷》事件”過後,葉涵歌就很少在別人面前唱歌了,尤其是漸漸長大後,她更加清晰地認識到,在唱歌這件事上自己實在沒什麽天賦,所以哪怕當着閨密景钰的面,都沒再唱過一句。
但是今天她不想管太多,想起景辰今晚說的那些話,對別人的情意綿綿不就是對她的冷酷決絕嗎?
想到這些,她只想發洩,做平時不會做的事情……
當景钰漸漸意識到有點不對勁兒的時候,葉涵歌已經離開包間二十分鐘了,這地方又不大,去個衛生間是不是有點久了?而且到了這個時候,她才注意到桌上的酒瓶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都空了。
全是這丫頭喝的嗎?她什麽時候好上這一口了?
葉涵歌的反常讓景钰開始有點慌了,她連忙打電話過去,熟悉的手機鈴聲卻在包間內響起——她沒帶手機。
她再也坐不住了,跑去衛生間找人,然而衛生間裏根本沒有葉涵歌的影子。她又拉了幾個路過的服務生問有沒有人看到葉涵歌,答複都是沒注意到。
在這鬼哭狼嚎迷宮一樣的KTV中,一個漂亮又喝醉了的小姑娘突然不見了,這其中可能發生的事情讓景钰不寒而栗。
她一邊跑到前臺去求助于服務生,一邊匆忙掏出手機打電話給景辰。
雖然此時已是深夜,但電話中景辰的聲音竟意外地清醒而冷靜,只是在這深夜裏顯得有些過分清冷。
他問她:“什麽事?”
景钰把事情簡單說了一下,說到最後幾乎哽咽了。
電話對面的人沒有立刻回話,她有點着急:“景辰?你在聽嗎?”
景辰再開口時,聲音中似乎裹挾着風聲:“我在路上了,別着急。”
嘴上勸說景钰別着急,但他比任何人都着急。就在景钰提到葉涵歌的名字時,他就迅速穿衣服出了門,生怕耽誤了哪怕一分一秒。
當他風馳電掣地趕到KTV時,看到景钰正在和兩個服務生拉扯,他連忙上前把景钰拉到身後。在他面前總是張揚跋扈的景钰,在見到他的一瞬間,眼淚都流出來了。
他也着急,但還是盡量壓下內心的不安,放緩聲音問:“到底怎麽回事?”
聽景钰和幾個服務生七嘴八舌地說明情況,他才明白過來,原來是景钰找不到葉涵歌就想挨個包間找過去。但這家KTV管事的人現在不在,面前這兩個上夜班的小服務生又做不了主。他們一邊擔心實際情況不像景钰說的那樣,這麽大動幹戈地去找人反而惹出麻煩;另一邊更擔心景钰說的是真的,葉涵歌确實在這裏出了事。有人就說要找經理拿主意,剛才他們拉扯的時候就是在等那人打電話回來。
景辰聽明白後臉色也很不好看,他看了眼時間,距離景钰打電話向他求助已經過去一刻鐘了,那就意味着葉涵歌已經消失四十分鐘了。
他進門時就注意觀察了一下這家KTV的環境,因為是開在幾所大學附近,為了适應學生們的消費水準,裝潢、安保都算不上好,好在攝像頭倒是有的,就是不知道平時是不是開着。
他打斷絮絮叨叨的幾人:“監控查了嗎?”
幾人這才想到還可以查監控,這回這兩個服務生倒是二話不說,直接帶着他們兩人去了保安室。
根據景钰的話推測出葉涵歌消失的時間,再篩查那個時間點衛生間附近的監控,這需要幾分鐘的時間。
就這幾分鐘的時間裏,雖然房間裏冷氣開得十足,但是景辰的背上還是出了一層細密的汗。
他不敢想在這四十分鐘裏,葉涵歌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可能的确沒什麽大事,就是她喝醉了酒在一個沒有人的地方睡着了,但如果不是那樣……
“找到了!”景钰驚喜道。
景辰從身邊服務生手中拿過鼠标,倒回半分鐘之前,果然就見葉涵歌晃晃悠悠地從衛生間出來,一臉茫然地站了片刻,然後一步三回頭地朝着右手邊一個通道走去。
立刻有人提醒:“切換A6道的那個監控。”
很快,衆人看到葉涵歌走進了一個燈火通明的包間,顯然裏面有人,人還不少。
景钰擔心地說:“那不是我們的包間。”
旁邊服務生也有點害怕:“是A1。”
将視頻快進,迅速掃過過去的四十分鐘,葉涵歌始終沒有從裏面出來。
景辰二話不說地往門外走,其他人連忙跟上。
景钰顫聲問身邊的人:“那包間裏是什麽人,你們知道嗎?”
片刻後才有人小聲回答:“男女都有,大約十幾個,像附近的小混混,看着都不好惹。”
景钰微微縮了下脖子,不安地看向前面的景辰,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覺得這一刻的堂弟似乎比她還緊張和憤怒。
不一會兒到了那包間門前,包間的隔音效果很好,但裏面一衆年輕男人的起哄聲竟然蓋過了音樂聲傳到了門外。
景钰聽到裏面男人的聲音更害怕了,擔心一會兒真發生什麽不好的事,茫然了片刻,她突然意識到,還可以報警!于是也不攔着景辰先進去,自己落後兩步撥通了110。
景辰顯然已經急瘋了,确認是這間無誤後,毫不猶豫地推門而入。
然而,當他看到包間裏的情形時,就有點蒙了。
和來時路上想象的情況截然不同,包間裏的确男男女女不少,不過也沒什麽出格的舉動,要麽是湊在一起喝酒,要麽就是一起玩骰子打牌,包間中的茶幾上還放着個被切了一角的巨型生日蛋糕,而在那茶幾前面的地板上坐着一個女孩,此時她正聲嘶力竭地對着話筒嘶吼着:“天青色的煙雨,而我在等你,月色被打撈起,暈開了結局……”
身邊的服務生問:“哪個是你朋友?”
景辰沒有回答他,大步流星地走進包間拉起她就想離開。誰知道葉涵歌認出他後,無論如何也不肯跟着他走。
來時路上他有多擔心,現在就有多生氣:“鬧夠了沒有?”
葉涵歌沒見過這樣的景辰,脾氣也上來了:“我就要唱歌!憑什麽不讓我唱?”
雖然不知道葉涵歌為什麽會跑到別人的包間裏來唱歌,還沒人管,但看樣子她應該沒受什麽委屈,這讓景辰的火氣消了一半。
他盡量讓自己放緩語氣說:“沒說不讓你唱,我們換個地方唱。”
說着還是要帶她走。
葉涵歌依舊不肯走:“你憑什麽管我?你是我什麽人?我出來唱個歌也不行嗎?我多喜歡周傑倫你知道嗎?我多喜歡你知道嗎?”
景辰握着她手腕的手微微一僵,心也不可抑制地漏跳了一拍,但他很快明白過來,是他自作多情了。
她說的是:“我多喜歡,你知道嗎?”
而不是:“我多喜歡你,知道嗎?”
他漸漸冷靜下來,略帶無奈地說:“我知道。”
她卻一副委屈又倔強的樣子,甚至眼淚都流出來了:“你不知道!我就要在這裏唱周傑倫!唱《青花瓷》!”
其實剛才景辰推門進來時,包間裏的人就注意到他了,但奇怪的是并沒有人站出來說什麽。此時他和葉涵歌這麽一拉扯,終于有個花臂男坐不住了,起身走過來:“兄弟,有點眼生,也是梁子的朋友?”
景辰微微蹙眉,雖然不清楚這些人怎麽會讓葉涵歌在這兒唱歌,但看樣子應該沒什麽人趁機為難她,他的心也稍稍放了下來,不過開口時語氣卻沒什麽溫度。
“我是她朋友。”他說。
花臂男看看葉涵歌又看看景辰,哈哈一笑:“女朋友?吵架了?消消氣消消氣!坐下來喝一杯,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朋友的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都是朋友嘛!”
“朋友?”景辰冷冷地回視花臂男,剛才因為看到葉涵歌安然無恙而放下的戒備此時又被拾了起來——不到一小時的工夫,這就成朋友了?
同是男人,花臂男見景辰這神情就知道是誤會了。他尴尬地笑笑,轉向地上的葉涵歌,但還沒等他靠近葉涵歌,就感到肩膀突然被身後的人扣住。他不明所以地回頭,年輕男人眼中的警告意味太明顯了。
花臂男條件反射般地解釋道:“我就想問問這位美女是跟誰一起來的,找她熟悉的人勸勸她。”
景辰這才松開手,到了這一刻,他已經差不多明白了,這包間裏的人大概是在給一個叫“梁子”的人慶生,不過來的這些人裏有彼此不認識的,這就導致葉涵歌雖然走錯了包間,但其他人都以為她是他們中誰帶來的朋友,所以也沒有人站出來問一句。
想通這一點,景辰對花臂男倒是客氣了不少:“不用了,我這就帶她走。”
說完再不管葉涵歌配合不配合,直接将人扛起,大步流星地走出包間。
報完警回來了解了事情原委的景钰總算放下心來,此時看到葉涵歌像個麻袋一樣被景辰扛着出來,覺得有點好笑。然而沒過多久,她就笑不出來了。
三個人剛出了KTV的大門,就聽到了刺破夜空的警笛聲,再看夜色中分外奪目的紅藍警燈,已經離他們不遠了。
景辰回頭瞥了眼景钰:“你報警了?”
景钰縮了縮脖子:“現在可以撤銷嗎?”
“你當出警是過家家嗎?”
“那怎麽辦?”
景钰做得也沒錯,剛才那種情況還真說不好後面會發生什麽事。但是眼下,葉涵歌這個罪魁禍首還不安分地在他身上撒着酒瘋,顯然沒有辦法配合警方做什麽筆錄。
姐弟倆商量了一下,最後決定讓景钰和KTV服務生一起去做筆錄,景辰負責把“醉漢”葉涵歌送回宿舍。
景辰臨走前,景钰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囑咐他:“千萬別去按門鈴,晚歸要被輔導員約談的!”
景辰皺眉:“不回宿舍去哪兒?”
景钰說:“當然還是回宿舍,但是不能走正門。我們宿舍樓東邊廁所的窗戶上沒有鐵栅欄,一般窗子都是開着的,晚歸的人怕被阿姨說,就從那窗子翻進去。”
“你讓我翻女廁所的窗戶?”
“誰讓你進去了?我看涵歌也不是完全不省人事,等到了宿舍,她搞不好酒都醒了,你把她弄進去就行。”
景辰還想再說點什麽,警車卻已經到百米外了,他只好扛着葉涵歌先離開再說。
轉過一個彎是一條小路,此時夜深人靜,路上連只夜貓都沒有。
景辰猜葉涵歌在他肩膀上肯定不舒服,就輕輕将她放下。
剛才還在鬧騰的她,此時卻安靜了許多。她渾身綿軟無力,人剛一落地又直直地倒向他的胸膛。
這和片刻前的情況截然不同。
剛才把她從KTV帶出來時太混亂了,所以他沒來得及多想,但是此刻在如水的夜色下,幽靜的巷道中,只有他和她。如果不算一年前那個錯亂的吻,眼下大概是他們最親密的一次接觸了。
她柔軟的身軀、冰涼的皮膚,甚至是她身上獨有的洗發水香氣,都讓他的身體一瞬間緊繃起來。
葉涵歌還在說着胡話:“我多喜歡你知道嗎?”
景辰心裏微微嘆氣,他當然知道了,明明唱得那麽難聽,還自得其樂地唱了這麽多年,她有多喜歡周傑倫和《青花瓷》可想而知。
可是今晚,他卻想自欺欺人地只聽其中的三個字——喜歡你。
景辰又是一嘆,怎麽才能讓這固執的家夥喜歡上自己呢?她那冒冒失失的男同學到底哪裏好?聽說連個簡簡單單的“模電”都考不過,還要她幫着補習,單說智商這一點就不怎麽過硬,不知道她是什麽眼光!
他腦子裏胡思亂想着,直到感受到貼着自己的綿軟身軀正在漸漸下滑,他才回過神來,伸手環住了她。
很想就這麽一直與她相擁,但是他也知道,不應該這樣乘人之危。
他猶豫了一下,如果扛着她走兩公裏,他是輕松一點,但她肯定會不舒服。他只好借着牆小心翼翼讓她趴在自己背上,這才又朝文昌苑走去。
不知道什麽時候她漸漸安靜了下來,醉話也不說了,溫熱輕淺的氣息有規律地掃過他耳後的皮膚,讓他心裏癢癢的。
他看看路燈下兩人交疊在一起的影子,還有靠在他肩膀上随着他的動作一晃一晃的小腦袋,想着如果在她清醒時,他們也能這麽靠近該多好。
他突然希望回去的路能長一點,像這樣有個光明正大的理由跟她獨處一會兒太難得了。
可是即便他再怎麽刻意放慢腳步,因為實在不算遠,沒多久還是到了文昌苑。
背着葉涵歌繞着她住的那棟樓轉了小半圈,總算找到了景钰說的那扇窗戶,果然其他一層的窗戶都有個鐵栅欄,只有這處不知道為什麽沒有,而且窗戶還是開着的。
只是想不到他景辰也有不得不扒女廁所窗戶的一天。
借着稀薄的走廊燈光,可以隐約看到窗子裏的格局,這扇窗戶裏面是間洗手間,再裏面還有隔間,應該才是廁所。現在看裏面黑燈瞎火的,應該沒有人。
景辰悄悄松了口氣,現在很晚了,沒什麽人,不然這要是被別人撞見,明天他肯定要以一個新的身份上BBS了。
放下葉涵歌,他将她叫醒。
再度醒來的葉涵歌好像酒醒了一些,睜眼望向他時,一雙眼睛清澈如水。
他放輕聲音問:“你自己進去沒問題吧?”
時隔近一年,她怔忪了片刻,又問出了那句話:“怎麽是你?”
一句話讓景辰心中所有的旖旎幻想都消失不見了,景钰生日那一夜仿佛重演。
他沉下臉錯開目光:“你希望是誰?”然而還不等葉涵歌回答,他又冷冷地盯住她,“你希望是誰也沒用,要不是景钰打電話給我,誰願意大半夜出來處理一個醉鬼?”
葉涵歌仰頭望着他,剛醒時迷蒙的神情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樣。
見她這樣,他又心軟了。說到底不喜歡他也不是她的錯,可是看她把自己搞成這樣,他又生氣,大半夜喝成這樣到底為了什麽?難道是那智商不夠的家夥給她氣受了?但他心裏那點驕傲還在,哪怕明知道她已經醉了,明天醒來未必記得今晚說過的話,他還是抹不下面子去打聽情敵的事情,只是在心裏下定決心——等他徐徐圖之讓她喜歡上自己後,他絕對不會讓她像現在這樣傷心。
他深吸一口氣:“快進去吧,洗個臉睡一覺,醒來什麽事都沒有了。”
她似乎是聽懂了,默默點頭,轉身試圖爬上窗臺。但可能是因為喝了酒的緣故,窗臺明明沒多高,但她就像只熊貓似的,動作遲緩可愛,卻怎麽也上不去。
最後還是他伸手托了她一把,她才終于爬上窗臺。
然而就在這時,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呼喝:“什麽人在那兒?”
這邊奮力爬牆的兩人都被吓了一跳,尤其是葉涵歌還醉着,直接一腳踩空摔倒在裏面的地板上。
景辰見狀,心立刻提了起來:“摔傷了嗎?”
一窗之隔,沒有人回應他。
剛才朝他們大呼小叫的人應該是校保衛處的,而且聽腳步聲那人正朝他們這邊走來。
剎那間,景辰也沒想太多,一手撐着窗臺幹脆利索地翻進了室內。
所幸葉涵歌沒什麽事,正坐在地上揉着膝蓋。
此時腳步聲已經到了牆外,他連忙拉起她靠在牆邊,與此同時,一道手電光掃向室內,幾個來回後沒看到什麽人,那保安才放棄。
然而這邊的危機剛剛解除,一陣沖馬桶的聲音又讓景辰剛剛放下的心提了起來。
裏面竟然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