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柔情【一更】 彈出來的曲子這樣的柔情……
延禧宮。
嘉嫔坐在鏡前, 端詳着鏡中的自己。
雙十的年紀,最好的年華,不管在金陵秦淮河畔還是令國公府都最受矚目的美人。
可就是這樣的她, 伺候了一個年逾四十的皇帝, 卻依然起起落落,不過一個金美人,讓她體會到了一連十幾日獨守空房的滋味。
昨兒皇帝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她,本來也說翻了延禧宮的牌子。
可就在昨日傍晚, 初學胡旋舞的金貴人不小心扭到了腰,皇帝聽聞後便連忙趕去了輝月樓看她,也把翻了自己牌子的事情早早忘記了。
嘉嫔知道, 金氏背後有高麗一族支持不說,也會刻意迎合皇帝的喜好, 和其他幾個高麗女子配合,給皇帝營造除了不少的新鮮感,也叫皇帝越發感興趣。
長此以往,皇帝會在輝月樓那裏越陷越深, 遲早要将自己遺忘,而自己也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下去, 更要采取一些必要的手段才好。
嘉嫔最終還是選擇妥協, 派人給陸想容遞話, 願意接受陸想容開出的條件。
消息傳到陸想容這裏時,她正在和蕭攸商議孩子乳母和婢女的選配問題。
宮裏來人傳了這麽一句話,蕭攸聽得一頭霧水。
陸想容看他似乎也有些困惑的樣子,便簡單同他說明了原委。
卻不想蕭攸聽了之後直皺眉頭:“都是有身孕的人了,還是莫要為了這些事情傷神才好。”
“不傷神的。”陸想容道:“要想辦法給她換個身份不是什麽太難的事情, 旁的我也都沒有答應。”
她那天沉住氣是對的,現在沉不住氣的那個已經來找她了。
她賭贏了。
蕭攸卻表達了自己疑慮,表示即便是這個條件,也需要一番籌劃,不是什麽簡單事情。
言下之意,懷疑嘉嫔的價值不夠如此,不值得費事。
陸想容記得從前總聽人說,懷孕的女子脾氣天生會大一些,即便遇事無理取鬧也都屬正常。
想起那天嘉嫔那副做派,突然就有些氣不打一處來。
“還說呢,那嘉嫔一看就跟你有不小的關系,人家總把你說成是‘故人’,每逢提起你來,聲音都先溫柔上了幾分,你說不記得這人,我卻是不信的。”
蕭攸覺得這嘉嫔的确事情不少,如今在他這裏,嘉嫔便基本和“麻煩”二字劃上了等號。
但他卻是頭一次見她這樣的神情,明明是嗔怪,卻又帶着幾分撒嬌,讓他心裏受用非常。
他一把将她摟在懷中,輕聲安慰了一番,又對她道,前幾日讓單長信去搜羅了好些你喜歡的東西回來,趕明兒就叫他送過來,相信你一定喜歡。
陸想容自打懷孕後,心思反而單純了不少,也刻意不去思考那些太複雜的事情。
經蕭攸這麽一說,她的注意力也瞬間被他帶歪,開始思考起了他究竟為自己準備了什麽樣的禮物,會不會是自己喜歡的……反而把許氏的事情都抛之腦後。
到了第二日,陸想容剛剛起床就被告知,單先生命人送來了十二盆品種不同的精品菊花。
如今正是賞菊的時節,這十二盆菊花映着朝陽,在臺階前擺得整整齊齊,看起來蔚為壯觀,引得過往的年輕婢女頻頻駐足觀看。
陸想容:……
這雖然是蕭攸和單長信的一片好意,但不知道為何,陸想容心裏就是有一種說不出的奇異感覺。
但這種感覺似乎不是驚喜,而是對于養老生活的某種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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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着對盟友負責的原則,陸想容便讓春生入宮給姑母送了些禮物過去,順便将一封書信交給了舒妃。
又過了幾日,到了成陽公主的生辰,皇帝特意過來長春宮中坐坐,也想陪着舒妃追憶一下往昔。
舒妃點了一個味道比較別致的香料,皇帝也注意到了香料的特別,對着舒妃問起來後,才知道這正是嘉嫔新制的香料。
看皇帝聽了這話後陷入了沉思,舒妃又道,“嘉嫔妹妹這段時日也沒什麽事,一直悶在宮裏,前兒過來我這裏,說是這幾日在延禧宮中研制了這幾種香料出來,是皇上喜歡的味道。臣妾試着點了一下,發現這香料的确不多,留香持久卻不刺激,的确是不錯所以見着陛下來了,就先叫他們用上了。”
“嘉嫔……嘉嫔。”
皇帝念着嘉嫔的名字,用晚膳的時候就有些魂不守舍,原本說好留宿長春宮,結果用過晚膳就走了。
第二日清晨,嘉嫔醒來,看着在睡榻上熟睡的皇帝,心裏突然通透了起來。
她明裏暗裏試探四皇子和四王妃這麽多次,四皇子到現在還沒有個準話,倒還真是不如四王妃一句話來得好使一些。
四皇子這條路走不通也沒關系,有四王妃這條路在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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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渙這幾日很是有些萎靡不振,如今臨到出宮開府之際,同周圍人的熱切期盼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七皇子妃許韻也感受到了他的不對。
她原本以為,這是因為七皇子臨到出宮之時也沒撈着一個爵位,心中沉郁的緣故,可經過試探後發現對方壓根兒不是這麽回事,憑着她對蕭渙的了解,多半是為情所困或者是被哪個侍妾纏得太厲害,才有些精力不濟。
若說七皇子後院當中誰最招眼,當然不讓就是生下了庶長子的羅氏。
一想到羅氏婚前婚後的所作所為,許韻心裏有氣,這會兒有了理由,少不得就要去找羅蕙撒氣。
自打羅蕙有了孩子之後,七皇子正妃許韻對她不滿之心表現得尤為明顯,幾次三番言語諷刺、克扣用度不說,還時不時去哲嫔那裏給自己穿小鞋,惹得哲嫔如今也對自己老大不滿。
許是覺得自己如今和七皇子都還年輕,日後還會有自己孩子的緣故,許韻并沒有将羅氏的這個孩子養在自己也膝下。
也正是因為如此,許韻開始越發地忌憚這個庶長子和誕下庶長子的羅蕙,兩人的關系也變得日見微妙。
許韻對着羅氏就是一通諷刺挖苦,從羅氏婚前的不檢點到如今的不老實,不管是非曲直,只管對着七殿下曲意逢迎,要這要那,惹得七殿下一個皇子成日不思進取,流連侍妾住處,越發沒了精神。
許韻對七皇子的這些感覺,羅蕙也一早感覺到了。
七皇子的心不在焉并不止對着許韻,也是對着自己的。
所以心裏覺得委屈的也不止許韻一個,羅蕙如今心裏也并不好受。
可偏生自己是妾侍,許韻是王妃,她可以因為氣不順而數落自己,而自己則不能因為氣不順而遷怒旁人。
羅蕙被許韻數落得腦袋裏“嗡嗡”一片,最終還是忍不住頂撞出聲:“七皇子不過是因着四王妃有孕的事情心裏頭不痛快,還能有什麽事?王妃自己不中用,留不住七殿下也就罷了,憑什麽有氣就沖着我撒!”
許韻當即愣在了那裏,久久後才道:“你這話可是當真?”
過了這會兒功夫,羅蕙也清醒了過來,自知說了極是不當的話,卻有賭氣拉不下臉來。
“自是不作真的,我就是随口一說,王妃當我胡言亂語就好。”
羅蕙這番作态,反而讓許韻更加相信,她這話雖然有添油加醋的成分在,但是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看着跪在地上的羅氏,許韻只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心中也是堵得厲害,比對着心不在焉的七皇子更讓人心情郁郁。
許韻走出了房間,想要出門去吹吹風清醒一下,卻在即将離開院子之時,鬼使神差地又走了回來,對身邊婢女春香吩咐:“把尤太醫請來皇子所一趟,就說我有話要問他。”
就在當晚,嘉嫔也收到了安插在許韻身邊眼線宮女露兒的消息,說是許韻這兩日有些古怪,以看四王妃臉色不好為原因,問起了太醫四王妃的胎象的事情。
嘉嫔瞬間動了心思。
許韻是什麽性格她太清楚了,心比天高,滿肚子小心思,最是見不得旁人好的。
若是許韻真的要有什麽小動作的話,被自己搶先抓住了把柄,到時告知了四王妃,想來也能得了不少好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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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陸想容診出身孕後,蕭攸連去上林苑監工的心思都歇了,也開始學着老八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日日盡職盡責陪在陸想容的身邊。
但善于反思的蕭攸很快就從太醫那裏得知,自己對陸想容和孩子的陪伴很可能并不夠專業。
他這人還是有幾分自知之明的,對于自己的性格也多少有幾分了解,也知道自己不讨長輩和兄弟們喜歡的一些原因。
對于這個問題,蕭攸也很快地找到了解決辦法。
去年他幫着太子主理恩科相關事宜之時,曾經很是看好一個新考上來的徐姓進士。
徐家是東陽名門,如今族中在京城也有分支,門風、家風和整個家族的名聲都在朝中極好。
而新考取進士的這位徐三公子,人長得好,聲音也好聽,最适朗誦。前些日子代國使臣來朝之時,皇帝就選中他做了迎接的副使,專職宣讀聖旨。
而京城徐家在衆多皇子當中看好了冷門的四皇子,也有親近之意。
而徐三公子的幼弟徐七公子,只有十五六歲年紀,雖然如今還沒考上舉人,但是生得更好,唇紅齒白,讀起書來也更是好聽,比起徐三又多了幾分少年人的朝氣在裏面。
在徐家的請托下,蕭攸安排了徐六進了國子監學習,并囑咐他每天下課回家之前先到晏王府來,隔着屏風讀半個時辰的書給王妃和肚子裏的孩子聽。
而為了表示自己的重視,蕭攸通常也會陪在一旁,撫琴奏樂。
畢竟太醫說了,孩子在肚子裏也可以感知到外界,讓王妃心情愉悅,多聽一些有意的詩詞典籍,對大人和孩子都是好的。
徐七對于這個冷臉的晏王一向有些發憷,明明看起來臉上毫無情緒波瀾,但是彈出來的曲子這樣的柔情似水,甚至還帶着幾分的濃情蜜意,讓他覺得有些倍感不适。
明明是寒冬臘月裏的天氣,這樣站在屏風念書半個時辰下來,徐七整個人緊張到不行,內衫都濕透了。
聽晏王那個意思,為了讓小世子陶冶情操,獲得對外界的良好感知,這項任務起碼要等到王妃生産後才能停下來。
徐七在晏王看不見的角度悄悄抹了一把腦袋上的汗珠。
希望晏王殿下年前年後能多忙一些,莫要天天在家陪在這裏一并聽着自己念書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