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條件
坤寧宮。
宣嫔一如既往地坐在最後面，也一如既往地保持着低調的人設。将滿宮室的宮妃視作菜色的話，皇後娘娘是頓頓不能少的米飯，佟貴妃是必不可少的蔬菜，其他宮妃們則是隔三差五主人要點的美食，至于自己那大概是下飯用的醬菜，可有可無。
因此對于自己在晨昏定省時的作用，宣嫔很是了解。通常她只要在這裏坐着，發呆發上大半個時辰，等宮妃們退下再陪陪皇後說上半個時辰的閑話，然後便到了回鹹福宮的時間，這一流程打從鈕钴祿皇後冊封起便一直如此，從未改變過。
可是今天卻不同。
今日的宣嫔不再是旁人眼中若有若無的配菜，而成了主人吃膩了大葷大肉以後，偶爾想開開胃口的存在，其餘諸妃尤其是宜嫔的目光如尖刀般直直插在宣嫔的身上。
宜嫔心頭惱火得很。
明明昨日是自己得了綠頭牌，又在乾清宮侍駕，晚上更是準備了美酒好菜等候皇上的大駕光臨。
偏生皇後将皇上搶了去。
看着鈕钴祿皇後榮光煥發的模樣，宜嫔心裏酸卻沒有膽量和皇後直接杠上，唯有在其餘人嘲諷的目光中憋氣不已。
除去皇後還有能怨誰？
當然還有鹹福宮喽！宜嫔目光一轉，火氣自然而然往宣嫔而去。明明小太監都來報信皇上已經到了翊坤宮的大門口，卻愣是轉了個彎進了鹹福宮。
呵呵，為萬答應晉升為常在辦酒席？
怎麽宣嫔被封嫔，那拉貴人被封貴人的時候沒辦啊？好巧不巧非得在昨天，要宜嫔說他們不是故意就是有意！
越想越氣，宜嫔的眼睛都快噴火了。
至于旁邊的宮妃難得見宜嫔吃癟，一個個興致高昂，只差搖旗吶喊：打起來打起來！
宜嫔皮笑肉不笑：“聽聞萬答應晉升萬常在還給辦了個晉升宴？宣姐姐還參加了？換做妹妹我可做不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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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思是宣嫔尊卑不分。
眼看着朝着自己發出第一波進攻號角的宜嫔，宣嫔眉眼間多出一抹怒意。
自己是可以訓斥念叨那拉貴人和萬常在，至于你宜嫔……呵呵！有什麽資格來管我們鹹福宮的事情？宣嫔眸色微沉，嘴角含笑：“既然宜嫔妹妹叫了一聲姐姐，那姐姐今日也要說一說你，滿宮裏的宮妃那都是姐妹，容不得嫉妒心重。”
宜嫔的臉色登時變了：“你——！”
以前還有張常在和慶答應在，等宜嫔晉升為主位後這兩人都被她攆去了梢間裏，連大門都不讓出更別提見到皇上。
宣嫔不說而已，一說這話像是刀子般狠狠插入宜嫔的心頭。她勃然大怒，剛想說話就被皇後給打斷了：“時辰差不多了，準備準備到慈寧宮請安吧。”
宣嫔起身蹲福應是。
她眼角餘光都沒給宜嫔一個，平靜穩重的模樣讓其餘宮妃是側目不已。宣嫔看着像是兔子，實際上是急了會咬人的那種。
宜嫔立在原地。
她的臉色忽青忽白的，不止是宣嫔連帶着害自己出醜的萬常在也被她記恨上了。
萬安然打了個噴嚏。
一個噴嚏，一個哆嗦，一個抖手，只見筆尖墨汁滴落，一大灘墨汁在宣紙上迅速暈染開來。
只差兩個字這一張就寫完了！
萬安然心疼得龇牙咧嘴，她暗搓搓地瞄了眼正在盯着萬黼讀書的那拉貴人，賊眉鼠眼試圖修改修改蒙混過關……
那拉貴人單手握拳：“咳咳。”
萬安然動作一僵，她眼角含淚，依依不舍地将這一張大字揉成了團，啪叽丢到一邊。
同是天涯淪落人，九阿哥萬黼偷偷瞄了萬常在一眼卻沒有半點同情，甚至希望對方能再做一點妖，将額娘的注意力拉過去也好讓自己松快松快。
只可惜萬安然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觀察了一會兒萬常在，确定她的确老老實實地開始描紅寫字以後，那拉貴人的注意力也重新轉回到萬黼的身上。
萬黼圓滾滾的臉蛋皺成了一團。
他盯着三字經出神，上面的大字仿佛一個個活了過來，它們統統排着隊在自己的腦袋瓜裏手牽手，跳着踢踏舞的同時嘴裏唱着：“我不認你，你不認我，我也不想和你做好朋友……”
萬黼繪聲繪色的描述讓萬安然都側目不已。
說完大字們的反應，他痛心疾首地說道：“額娘，不是兒子不願意學，是這樣子讓兒子怎麽學哦，三字經裏面所有的字他們都是好朋友，我沒有辦法再加入進去了。”
萬安然一個沒忍住笑了出來。
至于那拉貴人的臉色就黑沉沉的不太好看喽。
萬安然覺得自己似乎看錯了，否則怎麽會看到那拉貴人溫柔的臉龐咔嚓裂開？她搖了搖頭腦袋，決定按着自己的第六感垂首繼續寫字，可沒寫兩個字就被那拉貴人的怒吼聲給驚得一哆嗦。
“三字經和你說不想和你做朋友，你就不和他們做朋友了嗎？你就不會沖進去抱住他們告訴他們：我不是來拆散你們而是來加入你們的嗎？！”
那拉貴人擲地有聲。
萬安然瞳孔地震，她手一晃，狼毫啪嗒一聲落在了書桌上。
在那拉貴人厲目朝她掃來的前一刻，萬安然趕緊将這張宣紙也卷吧卷吧丢到一邊，顧不得同情嗷嗷慘叫的九阿哥萬黼，她趕緊擺出一本正經的表情，認認真真地抄寫起大字。
第一張大字的艱辛也是有好結果的。
似乎身體還存在本能，第二張比先前的第一張要寫得要輕松一些，第三張又比第二張寫得要更輕松一點……萬安然聚精會神一口氣寫了三大張，才揮了揮酸痛的手腕。
也不知道這一回花了多少時間？
萬安然擡起頭朝着懸在牆上的自鳴鐘看去，這一回兩張大字只花了半個時辰。其實也挺費時間的，只是和先前那一個時辰比起來已是縮短了不少。
照這個速度一天完成十張還是很輕松的嘛！
萬安然将狼毫擱在筆架上，吹幹了宣紙上的墨印，滿意地左看右看心裏頗為得意。正當她帶着點炫耀，想要拿到那拉貴人面前顯擺求誇獎的時候，書房大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進來的是宣嫔。
那拉貴人趕緊起身，帶着萬安然和萬黼齊齊請了安。
宣嫔的面色淡淡的。
後頭跟着的宮人們也是目不斜視，給主子褪去鬥篷，補上炭火盤子之後低眉垂首退出了書房。
這下子那拉貴人和萬安然都有些忐忑了。
兩人相視一眼，先将蔫巴巴的萬黼推過去賣萌，再由那拉貴人出面說話。那拉貴人哪裏還有剛才的河東獅吼狀，整個人溫溫柔柔，細聲細氣地問道：“宣主子可是有什麽心事？”
宣嫔臉色神秘莫測。
半響之後她慢悠悠地開口：“皇後娘娘下了口谕，讓咱們三個和萬黼待會兒去坤寧宮用膳。”
別說萬安然有些驚訝，就連那拉貴人都有點震驚了。這昨日去坤寧宮用膳還能說偶爾而為之，連着兩日？這可是破天荒的頭一回！
那拉貴人只要略想一下便明白罪魁禍首是誰了，她的目光瞬時間轉向萬常在。
至于宣嫔更是比那拉貴人還要快一步。
兩者的目光讓萬安然有些茫然，她眨了眨眼睛，認為自己就像是一朵平凡無奇的小白花那般無辜。
再是裝得乖巧也沒用！
宣嫔上前兩步，伸手戳着萬安然的腦門愣是戳出一個紅印才消氣：“還不是你做的好事！”
萬安然捂住額頭，脆生生地道：“宣主子，妾一早上老老實實描紅寫字，什麽事情都沒有做！不信您問問那拉姐姐。”
宣嫔呵呵一聲：“你可別打岔。”
她睨了萬常在一眼，尤其是注意到她眼裏無法遮掩的興奮時只剩下了無語：“本宮瞧着你面上是擔憂，心裏是高興吧？就想着蹭吃蹭喝。”
萬安然讪笑一聲。
她小小聲咕哝着：“坤寧宮的菜好吃！”
宣嫔朝她翻了個大白眼。
懶得理會萬常在，宣嫔又看向那拉貴人：“皇後身體胃口不佳，皇上的意思是讓咱們陪皇後娘娘用膳。”
那拉貴人恍然大悟。
只怕是因為皇後娘娘看萬常在吃得香甜，昨日胃口大開的關系？她嘴角重新揚起笑，很快又微僵在嘴角：“那萬黼……？”
宣嫔細細囑咐着：“皇後娘娘說皇上也提及了九阿哥，要看着他開蒙讀書，你好好教着回頭皇後娘娘許是會考教考教萬黼。”
那拉貴人鄭重地應了是。
萬黼捂住胸口，整個人都快要灰白成雕像了，他似乎能想象萬一沒通過皇額娘的考核，只怕自己……
萬黼瑟瑟發抖。
至于萬安然瞅着萬黼險些樂得笑出聲。
就在此刻宣嫔的眼刀也剮在她的身上：“萬常在，你可別高興得太早！皇後娘娘吩咐了，讓你将寫好的大字送到坤寧宮裏，下午接着在坤寧宮抄寫。”
萬安然：…………
到坤寧宮……去抄寫？她一臉的震驚，可是那拉貴人的震驚比她還多。那拉貴人臉色不大好看：“就……就這字？拿去坤寧宮？”
宣嫔擡步走至書桌前。
她翻看了寫完的三張大字，和那拉貴人一般面上充滿了擔憂。宣嫔轉身看向萬安然，聲音非同尋常地嚴肅：“萬常在，咱們鹹福宮的名聲可都壓在你身上了。”
萬安然瞬間覺得自己身上壓上了重重一座山。
這名聲……要不咱們就別要了吧？
還沒等她将這個想法傳遞出來，宣嫔便率先開口了：“萬常在，要是你能通過皇後娘娘的考核，本宮做主将你的份例提到貴人！多餘的份例本宮出！”
萬安然瞳孔微縮。
宣嫔柔聲說道：“不止如此，從今以後任由你使用鹹福宮的小廚房。”
萬安然瞳孔震顫。
宣嫔壓低了聲音細細說道：“想一想萬常在。小廚房任由你使用後會是如何的景象？你喜歡吃的東西可以吩咐廚子立刻做，一天三頓點心？錯錯錯！一天五頓都可以……“
萬安然捧着臉暢想着。
想吃就什麽都能吃？她喉嚨滾了滾又試探地問道：“那……能在院子裏種些東西嗎？”
宣嫔愣了愣。
緊接着她點頭如搗蒜：“當然沒問題！”
萬安然握住了拳頭：“妾要做！”
宣嫔滿意地握住她的拳頭：“你能做到嗎？咱們鹹福宮的臉面就包在你身上了！”
萬安然重重點頭。
她眼底鬥志正在燃燒，氣勢如虹：“妾一定會做到的！宣主子就放心吧！”
“萬常在！”
“宣主子！”
手牽手，心連心。
萬安然和宣嫔對視了許久，兩人眼底燃燒着熾熱的火。
宣嫔的火焰是對萬常在改造後的期待，至于萬安然的火焰嘛……那只能是對美食的渴望吧！
想到廚房任由自己用，美食任由自己吃的萬安然，她那叫一個精神百倍。再次将目光轉向書桌的萬安然，這一回她不用宣嫔和那拉貴人的督促，幹勁十足地重新練起字來，直到宮人提醒已是未初萬安然才停了動作。
是時候該去坤寧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