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紅糖姜湯
雪從昨日下到了今日。
在書房裏還沒有感受，等萬安然掀簾而出被這風雪吹得滿臉時，她忍不住緊了緊鬥篷打了個噴嚏。
僅僅走到鹹福宮門口這幾步路，即使萬安然已經裹着厚厚的鬥篷，也依然能感受到耳朵逐漸變得冷冰冰的，指尖也變得冷冰冰的。
還得走到坤寧宮呢……
鹹福宮門口停着兩座輿轎，一輛是宣嫔的，另一輛則是九阿哥萬黼的。那拉貴人護着萬黼讓他登上了車，萬黼嘟嚷着：“額娘和我一起坐嘛！以前咱們都是一塊兒坐的……”
那拉貴人沒等萬黼說完，直接了當地将他塞入輿轎中，緊接着回頭溫柔一笑，伸手牽着萬常在：“萬妹妹，咱們走吧。”
指尖的暖意緩緩湧上心頭。
萬安然搖了搖頭：“那拉姐姐還是和九阿哥一起坐輿轎吧。”
“不用不用，我和萬妹妹一起走。”
“那拉姐姐不要托辭……”
那拉貴人和萬安然你謙讓我，我謙讓你。
前面輿轎裏的宣嫔掀開簾子，溫聲道：“那拉貴人上萬黼的轎子，至于萬常在你到本宮這裏來。”
輿轎在坤寧宮外停了下來。
萬安然拎着裙擺走下輿轎，倒是将前來迎接的周嬷嬷吓了一跳。
宣嫔素來是重規矩的人，怎麽？
一道靈光忽然閃過周嬷嬷的腦海，她忽然想起萬常在之前病了兩個月，這才剛剛病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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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常在的身子骨哪有這麽快能養好的？
她從鹹福宮冒着風雨到坤寧宮伺候皇後用膳，要是萬常在得了風寒豈不是連累了主子的名聲？周嬷嬷懊惱之餘也多了三分愧疚，趕緊護送着一行人往裏走。
皇後還在忙碌。
周嬷嬷領着一行人來到偏廳等候，同時早有準備的宮女笑着迎上前：“宣嫔娘娘、九阿哥，兩位小主，這是主子娘娘令人準備的紅糖姜湯。”
宣嫔和那拉貴人笑着接了過來。
萬安然雙手碰過姜湯，臉蛋卻忍不住皺成了一團，和她反應一模一樣的還有萬黼。
姜湯啊……
萬安然最不能接受的就是這個了。
那拉貴人抿着喝了一口，她睨了萬常在和兒子一眼：“紅糖姜湯很好喝的！”
“額娘騙人！”
“……那我試試看。”
這可是皇後的心意。
萬安然湊近聞了聞，又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入口是淡淡的清甜，随後會泛起一絲一縷姜的辛辣味，不會嗆人更不會難喝。
吞咽下去，一股暖意湧入四肢百骸，肉眼可見萬安然臉頰上泛起了一絲紅暈。她一口飲盡，将白瓷碗放回托盤之上：“好喝。”
萬黼懷疑臉：“騙人！”
他抗拒地将姜湯拿得遠一點：“聽着名字都知道肯定不好喝啦！萬常在你不能幫額娘騙人的哦，汗阿瑪說的說謊話的都是壞人。”
人小鬼大！
萬安然哼了一聲：“我啊從來不說謊，這個真的很好喝！淡淡的清甜，一點都不膩也不齁嗓子，一點都聞不到姜本身的味道，只有回味帶着一點點的辛辣，而起喝了之後渾身都會熱乎乎的！”
“……我不信。”
“真的不騙你！”
“那要是你騙我怎麽辦？”
“……唔，那我就喝一勺醋怎麽樣？”萬安然笑嘻嘻地說道。
“……”萬黼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好歹萬常在這兩天給他的信任感還不錯，萬黼想了想還是端起茶盞略略舔了舔。
真的，伸出小舌頭舔了舔。
萬黼微微睜大了眼睛，有些吃驚地喃喃：“還真的……是甜的？”
确定紅糖姜湯是甜的以後他也不怕了。
萬黼端起茶盞一飲而盡，身後冒出了一朵又一朵小花花。他捧着臉蛋回複着，興奮地朝着萬安然說道：“萬常在，真的很好喝哎！”
“對吧！”
“嗯嗯，尤其是後面這辣辣的味道，唔……大約便是大人的味道吧？你說是不是？萬常在。“
三歲的孩子就知道大人的味道了。
一群人統統被萬黼天真的話語給逗樂了，暖了身子打足了精神，就等皇後的召見了。
偏偏左等右等也沒聽到消息。
萬安然都快懷疑是不是皇後忘了一行人的存在，恰好此刻周嬷嬷又回轉過來：“宣嫔娘娘、九阿哥和兩位小主請跟奴婢來。”
萬安然見到了皇後忙碌的一面。
還是三天便是新年大宴，鈕钴祿皇後正在和宮人們核對接下來幾日宴會的安排。皇上退朝以後，皇後要帶着宮妃們進殿行禮，随後是太子和阿哥公主們，再來禦前侍衛、各宮首領太監宮女雖然不用見面，也得安排紅包禮物準備賞賜，等乾清宮拜年結束皇上還要再去慈寧宮給太皇太後和皇太後請安。
光是流程順序就花了好些功夫敲定。
拜年儀式以後則是家宴，再然後是皇上宴請滿朝文武，後宮宴請福晉命婦的宴會，再來還得款待遠道而來的蒙古王公，還有各種茶話會……能這些結束，差不多又得開始準備起上元節。
反正萬安然等人就見着正殿裏宮人們進進出出沒個停歇，她們說是來陪皇後用膳的，卻是連插話的機會都沒有。
萬安然觀察片刻便暗暗咋舌。
皇後這職業可不是一般人能當的，別看鈕钴祿皇後只有十七八歲的模樣，辦事卻是辦得格外漂亮。其他不說，光是聽着裏面猶如繞口令般的諸多八旗勳貴，官員家眷的名字，皇後卻是能在對方提出的瞬間就接話過去，甚至時不時還能指出錯誤……
萬安然肅然起敬。
虧得自己穿成了萬常在，換做穿越成了皇後怕不是頭一天就暴露了。
人潮來來去去。
終于周嬷嬷抓住了其中一個空檔，她上前一步：“主子，該用膳了。”
皇後端起茶抿了一口。
這茶水放得時間長了已經徹底涼透，卻剛剛好壓了壓心頭的燥熱。她勉強定了定神，略帶歉意地看向宣嫔：“讓你們等了這麽久，周嬷嬷傳膳吧！”
周嬷嬷登時高興了。
一行人走至花廳，剛剛落座面前的如意圓桌上便擺上了熱氣騰騰的菜色。主菜是一道醬爆雞丁、一道清蒸鲈魚還有一道黃花菜筍條木耳炖老鴨，另外還有這個季節難得一見的青豆蝦仁、清炒芥蘭以及香菇炒菜心，另外還配了數道涼拌菜和什錦醬菜。
每一道都是精心制作而成，雖然味道還不知道但是色和香嘛……萬安然都可以打滿分！
落座以後萬安然就巴巴地開始吃了。
醬爆雞丁甜鹹适宜，帶着特有的豆瓣醬香味，雞肉口感滑嫩骨頭細脆可以直接咬斷，下飯吃是再好不過的了。
老鴨煲的鴨肉被炖得酥軟，所有的味道都被集中在湯汁之中。花黃菜、筍條和黑木耳吸收了所有湯汁的精華，美味得讓人愛不釋手。
還有……
萬安然每一道都嘗了一嘗，再一次被廚子們高超的技術所折服。就在她沉浸于美食之中，胳膊卻是被人撞了一撞。
萬安然縮了縮胳膊，繼續埋頭苦吃。
這一回她的腰上多了一只手，那麽一掐一轉——萬安然眼睛睜得溜圓，委屈巴巴地朝着旁邊看去。
宣嫔怒瞪着她，努努嘴示意萬常在看向鈕钴祿皇後。
和昨天不一樣，即使萬安然今天吃得再香皇後也是無動于衷。她勉勉強強吃了兩口米飯——頂多只有四分之一的樣子就停了手：“本宮想起還有事情要做，你們繼續吃吧。“
萬安然：…………
她還記得自己今日的工作，更記得一件事：要是皇後娘娘不好好吃飯，那自己下一回想要吃到這般好吃的菜不知道要到猴年馬月！
萬安然表情一肅，事關未來千萬頓眼前這一頓又算得上什麽？萬安然筷子一擱，滿臉憂心地起身：“周嬷嬷，能否帶本小主去膳房裏看一看？”
周嬷嬷心裏還在為皇後擔憂，乍一聽萬常在的話語她也是愣了一愣。尤其是看到萬常在神情肅穆，面帶憂愁，上回吃了兩碗飯這次才吃了半碗飯就停筷的架勢，周嬷嬷是發自內心的感動。她沒有拒絕，而是躬身一福：“是，請小主跟着奴婢走。”
看到周嬷嬷領着萬常在走進來，膳房裏面的廚子和宮人們面上都帶着點驚訝，緊接着又呼啦啦地全跪了下來。
萬安然叫了起，又在管事的帶領下看着每個竈臺上熱着的菜色，除去送到圓桌上的膳食，在小廚房裏還擺着不少其他菜色，雞鴨魚肉樣樣齊全，另外還有粥點、酥酪以及各色糖糕，當然旗人們的最愛各種餡料的子孫饽饽也是擺着好幾大盤子。
廚子們滿懷期待。
昨日趙廚子得的賞賜可是讓不少人眼紅不已，今日負責膳食的廚子們那是用盡了渾身解數，只求能得到主子的一聲稱贊，一份賞賜。
他們雖然驚訝于萬常在的出現，但是很快就将期待的目光轉向了跟在後面的周嬷嬷，一個兩個笑着迎上前：“周嬷嬷，主子今日可說吃什麽？”
唯獨趙廚子樂呵呵地看向萬常在：“萬小主可是想吃點什麽？或是做點什麽？”
萬安然想了想：“有辣椒嗎？”
趙廚子揚了揚眉：“當然有！”
回答的同時他還有些感嘆。
辣椒乃是番外來物，進入中原也不過百年時間。一來知道的人并不算多，二來其味道辛辣刺激女子多吃還會長瘡痘，加上自帶的味道，別說宮妃就是尋常府邸裏的千金小姐，那也是避而遠之。萬常在雖說是小選入宮，其父也是內務府郎中，知道這辣椒還敢吃辣椒還真是出乎趙廚子的意料。
萬安然眼前一亮。
還真有啊？果然伺候皇上皇後的膳房就是不一樣，昨日在鹹福宮裏和禦膳房送來的材料裏都沒有發現辣椒的存在，自己還有點點失落呢！
有辣椒的話就簡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