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像面前這只,毛茸茸的,白得很好看,盡管如此,她還是吓得連連後退,“我……我走了……謝謝……”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謝謝’,明明是他的狼吓到她了。
男子也沒有阻攔,待年素七走過幾步再回頭時,那一人一狼已不見蹤影。
年素七懷着一顆驚魂未定的心回到馬車上,靖王第一句話便是,“怎麽去了那麽久?”
她想到方才的小插曲實在不知該如何解釋,索性就說,“奴婢走得遠了點。”
這二人本就有些別扭,不樂意交流,如今靖王雖然心生疑窦,卻也沒有多問。
只是片刻之後,他猛地拽住年素七的手臂将她扯過去,年素七驚呼一聲跌坐到靖王身邊,靖王面色凝重,一把扣住她的頸子拉近,年素七的半邊身子便靠到靖王胸前,她剛想撐着坐直,卻被他一把壓住雙手,低頭便附到她頸邊,深深嗅了一口,似乎沒嗅出什麽來,于是他又将臉埋進她耳後的青絲裏淺淺嗅着。
溫熱的氣息緊緊貼着她,這樣的舉止對年素七來說太過暧昧,可因為先前的事,她又不敢過于反對靖王的親密,所以僵硬着身子半天都沒敢動彈,只敏感地覺得被他呼吸輕撫過的肌膚都慢慢生出細小的顆粒來,直到冰冷的聲音穿透她耳,“這香是從哪裏來的?”
香?
年素七的腦袋有點兒懵,本能地問,“什麽香?”
靖王又在她肩頭嗅了一口,似乎在确認什麽,“不是你身上的味道。”
chapter:95
明明是一句很正經的話,說話的人很正經,說話的口吻也很正經,怎麽到了年素七耳中就變了味兒?她忍不住腹诽,難道就她一個人覺得這話太暧昧了嗎?想到那個美得足夠颠倒衆生的男人和那頭漂亮得不像話的狼,她就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總覺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場夢,否則一切聽起來就太離奇了!
靖王注意到年素七的晃神,似乎想到什麽,又有些猶豫,不由得将她身子扳向他,逼迫她與他對視,“你隐瞞了什麽?”他的目光如炬,似火一般盯着她。
年素七感覺被他這麽望着,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了,有些抗拒地推開他的懷抱。
靖王也沒有阻止,只是扣緊她的手腕,不讓她逃避,“說。”
“好吧。”年素七覺得靖王這個人太可怕了,一點點細微的變化都逃脫不了他的眼神,若是将來有一天她真的留在他身邊,那自己一定會被他吃得死死的,“奴婢确實遇到了一個人。”
靖王的瞳孔微眯,冷冷地注視着她。
年素七于是在靖王的虎視眈眈下斷斷續續地描敘了一下當時的情境。
“綠瞳、棕發,還帶着一匹狼?”靖王的嘴角牽出一抹冷笑,“這麽居心叵測的尾随,一定另有目的。”
聽靖王之音,似乎已知道那人是誰,年素七忍不住好奇地問道,“王爺認得他?他是誰?”
靖王只淡淡掃了她一眼,“反正不是你該靠近的人。”
年素七正要感慨一下那狼,卻聽靖王開口道,“把衣服脫下來。”
“什……什麽?”年素七本能地抓住衣襟。
靖王不耐煩地瞪她一眼,咬牙道,“本王發誓,寧可逛窯子也不動你一根寒毛,這樣可以了吧?”
年素七因為靖王的氣話心頭一沉,“奴婢不是那個意思……”她想澄清點什麽,卻總覺得在這個敏感話題上她顯得很勢弱,再不敢多言,緊忙脫下外面的襖遞了過去。
靖王接過後,沒有任何逗留,打開車窗的栓子,直接丢了出去。
“喂——”年素七想阻止已是來不及,手伸在半空中,許久才收了回來。
靖王見年素七瑟縮着肩頭,脫下自己的大氅丢過去,“穿上。”
年素七哪敢接手,忙推回去,“奴婢不冷,多謝王爺好意。”
“穿上。”靖王淡淡瞥她一眼,顯得很不耐煩。
年素七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能捧在手上,小心翼翼地問,“王爺為何要将奴婢的衣服丢出去?”
“你的衣服上沾染了他的香,會洩露我們的行蹤。”靖王難得有耐心地解釋。
年素七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那個美男的突然出現不是無緣無故的,幸虧靖王敏銳,否則她就被人擺一道了!心中領悟過來,頓時又生了幾分愧意,若不問清楚,她又險些誤會了王爺,“對不起,都怪奴婢不察,才……”
靖王打斷她,“不怨你,他若要設計你,有千百種法子,之所以這麽做,就是料定了你沒有識破他的能力,順便……”靖王打量了年素七兩眼,才道,“調戲調戲你。”
“啊?”年素七的下巴差點掉下來,她被人調戲居然毫無察覺?
“燕七此人一貫如此,沒有定性,喜好漁色,做事全憑‘高興’二字。”靖王提及此人時,沒有任何喜歡或是厭惡的情緒,甚至沒有如臨大敵的感覺,年素七分不清這個燕七到底是敵是友,她偷眼打量着靖王,小心翼翼地問,“王爺,奴婢是不是給您惹麻煩了?”
靖王瞧她忐忑不安的模樣,心中浮出一絲不忍,“你別想太多,就算有麻煩也無需你操心。”他看年素七還捧着大氅,眉心微蹙,“穿上。”
年素七如同捧着一塊燙手山芋,“不不,奴婢不冷,還是王爺穿上吧。”若是凍壞了靖王,她的罪責就大了,硬塞到靖王手中後,她才勉強笑道,“奴婢有衣服。”邊說着已經彎腰去翻找,可找了半天卻只翻出一件薄襖,年素七也沒敢猶豫,忙翻出來穿在身上。
馬車內重歸平靜。
不知過了多久,靖王突然想起什麽,“對了,你身上可有遺失什麽東西?配飾或者貼身之物?”問完話半天不見年素七答複,靖王轉頭看去,本以為她是睡着了,卻沒想到她是凍得快暈倒了,臉色慘白慘白,靖王心頭一緊,起身大步過去,将那個雙手緊緊抓着窗欄的女人拉入自己懷裏,他終是無法對她太狠心,“你傻不傻?”他輕聲斥問,她寧願凍死也不肯對自己開口嗎?當他意識到這一點時,心口驀地又澀又疼。
年素七已經凍得神志不清了,迷糊中感覺到一絲暖意,忍不住貼了過去,靖王因為她這個輕微的迎合之舉而心顫,他的雙臂正要抱緊她,卻又有了一瞬間的遲疑,不行,他不能心軟,不能再給她傷害自己的機會,也不要讓自己的心再次落空。
靖王将年素七抱到小憩的榻上躺下,脫下自己身上的大氅替她蓋好,在颠簸的馬車內靜靜凝視她沉靜的臉,許久才挪開視線。
夜色漸沉,今日緊趕慢趕還沒到梓郡,只抵達邊界的一個不知名的小村落。
夜殺尋了一圈回來,說是此地并無客棧,衆人沒辦法,只得滋擾百姓,由面善的宋祁出面,果然很快尋到一戶人家,只是家中并無空房,唯後院柴房可栖息一宿,劉進德怎能讓靖王如此受罪?他剛要出面花重金租下主卧房間,卻被靖王止住,“便停留一宿,不必勞煩人家,這裏雖不比客棧,但至少可遮風避雨,好過荒郊野外。”
“諾。”劉進德只得應下。
五人擠在一間窄小而簡陋的柴房中,互相對視,姚今忍不住笑出聲,“沒想到我們也會有這樣的際遇?說出去怕是要笑掉別人大牙。”
年素七緊挨着靖王,今日在馬車上可能凍着了,她的頭正隐隐作痛,身子也忽冷忽熱,只知道挨靠着身邊的熱源,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而靖王也不閃不避,與前些日子的态度分明有了微妙的改變。
chapter:96
劉進德看在眼裏,樂在心裏,年素七是他從小看着長大的,心思單純,又擅長醫術,将來若是能留在王爺身邊照料自是再适合不過了,而這些事,其他人并不知,果然,姚今很不識時務地問,“咦,小七妹妹的衣服呢?”此刻年素七正蓋着靖王的大氅,而靖王則披着一件披風。
靖王自然不會搭理他的不懷好意。
劉進德緊忙解釋了一番。
大家都對燕七突然出現大吃一驚,紛紛議論了起來。
而半夢半醒間的年素七顯然對這股嘈雜很不适應,她嘤咛一聲鑽入靖王懷中。
在座的都是武林高手,耳力過人,這一聲雖輕,卻已經足以入了衆人耳,大家紛紛不自在起來,縱然平日再不動聲色的靖王也不由得紅了耳根,而他的雙手卻下意識地攬住她下墜的身子。
“那個……”姚今第一個站起身往外走,“哇,今晚的月色真好,大家都來看看。”
這聲剛出,房中另外二人立馬如釋重負般奔了出去,“哪裏哪裏?我們也要看。”邊說着門已經掩上,聲音也逐漸遠去。
房中就剩靖王與年素七二人。
滾燙而柔軟的身子在他懷中不安分的扭動,靖王苦笑,他不由得又想起那日她中了迷藥的情形,她真的要這樣一再考驗他的自制力嗎?
“夜殺。”靖王低喚。
柴房的門無聲推開,“屬下在。”
寒風侵入,靖王将年素七的身子摟緊,披風繞過她的肩頭,“先去主人家問問有沒有退燒藥?如果沒有,去看下附近有沒有藥館?”
“諾。”
門,再度掩上。
因為剛才那一摟,年素七便順勢跌坐到靖王腿上,靖王望着懷中人兒,眉眼掩于黑暗中,他只能感覺到她炙熱的呼吸噴在他胸口,靖王暗暗覺得好笑,想他的腿荒廢這麽多年,她居然是第一個享用的人。
可是坐在他腿上的人兒顯然并不老實,動來動去,一刻也不安神。
靖王憋着一口氣,她可真是會折磨他。
“熱……”年素七開始拉扯衣裳。
靖王一摸她額頭,都是汗,但他知道這是虛汗,此時此刻更加凍不得,便見招拆招,她脫他便穿,年素七手忙腳亂了好一陣子沒能涼快,反倒更熱了,氣得嗚咽一聲哭了出來。
靖王這下慌了,他完全沒料到她會這般孩子氣,做不成的事一急之下還哭鼻子,這種情形,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只得小聲哄勸着,可惜某人壓根聽不進去,哭得更兇。
靖王無計可施,只得笨手笨腳地替她擦拭眼淚,年素七哭了一陣之後似乎清醒了過來,迷蒙的大眼睛撲閃撲閃地望着靖王,“王爺,我是在做夢嗎?”
靖王哀嘆一聲,看來還沒清醒。
年素七見靖王不回答自己,也不追問,只兀自說,“我一定是做夢了,否則王爺怎麽會對我這麽好?”
靖王聽了,差點嘔血,難道他平時對她就真的很差嗎?
“我對你不好?”他終究還是忍不住,貼近她耳根質問她。
年素七嬉笑出聲,“好癢。”伸手便去撓耳朵。
靖王卻執著剛才的那個問題,非得她回答不可,“你說,我哪裏對你不好了?”
而被問的人卻很不客氣地置之不理,又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靖王嘆口氣,同時也為自己的執着感到好笑,那次太子與年素七一同回府,兩人之間的親密他不是沒有留意,只是那個時候對她毫無想法,而現在不同了,如今那些情形再回到腦海中,他居然慢慢開始不舒服起來。
太子很自然為她脫掉披風,她求助太子時撒嬌的模樣還歷歷在目,這一刻,靖王從未如此懊惱過他的好記性。
閉了閉眸子,他告訴自己,現在危機四伏,絕非兒女情長之時……幾番內心争鬥後,心情才算恢複了平靜。
先前在馬車上并未休憩好,經過如此折騰,靖王也有了困意,擁着懷中的小火爐,他昏昏欲睡,不知過了多久,耳邊突然傳來嘈雜聲,靖王蹙眉坐起身,“劉伯,外面什麽情況?”
劉進德貼着門縫答道,“王爺莫擔心,只是幾個馬賊而已。”
“此處怎麽會有馬賊?還如此明目張膽地打家劫戶?”
劉進德有些語塞,“老奴還不太清楚情況,宋祁他們過去了,估摸着一會兒就會回來。”
靖王正欲說話,卻發現已經驚醒了懷中本就睡得不踏實的人兒。
年素七半睜開眸子,聽到王爺的聲音,卻看不清其面孔,想到自己此刻正躺在他懷中,心中頓時生出一股不安來,掙紮着欲起身,卻被靖王一把按住肩頭,“本王會吃了你嗎?”上方傳來不悅的聲音。
年素七不敢再動,僵硬着身子。
“你不必緊張,本王說過不動你便不會動你。”冷冷的聲音傳來,聽不出任何情緒。
“我……”年素七只覺得再次詞窮。
片刻之後,柴房外傳來敲門聲,劉進德道,“爺,主人家來了。”
“請進。”靖王扶年素七起身。
柴房的門被推開,主人家是個中年男子,一進門便立刻跪到在靖王面前,淚流滿面,“恩公,請受阿生一拜!”
“主人家這是做什麽?快快請起。”無需多問,靖王自然明白男子所謝何恩,“我那幾個手下其他沒什麽本事,就是功夫還說得過去。”
阿生激動得手舞足蹈,“何止是說得過去?那簡直……簡直是神了,我看那個穿白衣服的公子霍霍幾下,馬賊就……就都倒下了!”
靖王只淡淡笑着,劉進德替宋祁謙虛了幾句。
“夜殺呢?”靖王問。
劉進德答,“還沒回來。”
靖王便問阿生,“主人家,請問你們這邊的醫館離此處遠嗎?”
阿生這才似想起什麽,一拍額頭,“真是太對不住了,剛才有個小哥來問我有沒有退燒藥,我當時睡得迷糊也沒能反應過來,是……”他的目光掃視了一圈,這才落到病怏怏的年素七身上,“是公子的夫人病了吧?有有有,退燒藥家中常備,怎麽會沒有呢?我這就去給夫人熬了送過來。”
對于阿生态度的大轉變,大家都笑笑,誰也沒有點破,靖王有禮答謝,“那就麻煩了。”
chapter:97
“不敢不敢。”阿生極其謙虛道,“諸位都是深藏不露的高人,今日若非你們,我們一家三口恐怕早已死在馬賊刀下了,能茍活下來全托諸位的福,阿生感激不盡呀。”
“主人家客氣了,是我們多有叨擾。”劉進德跟了過去。
阿生非得讓年素七去主卧休息,靖王也未推辭,此時他只希望她能夠盡管好起來,待她喝完藥睡去後,靖王替他蓋好被衾,才轉身問站立一旁的阿生夫婦,“主人家,那些馬賊是怎麽回事?”
阿生與妻子對視一眼,朱氏尚未從驚恐中緩過來,眼睛還紅紅的,阿生握住妻子的手,回靖王道,“公子不知那馬賊實在可惡,在丹鳳山搭營紮寨,取名‘九龍寨’,原先不過幾人,專劫過路的商旅和官差,後來很快發展到幾十人,便越發嚣張了,隔三岔五就要來村子裏清掃一遍,百姓們都苦不堪言,不過那時還好,他們只取銀兩不傷人性命,但是自從兩個月前老寨主死了,新寨主上任後,那群人就真的變成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的土匪了。”說到此處,阿生長長嘆了口氣,“再如此下去,整個村的百姓都要被他們殺光了!”
宋祁在一旁聽得痛心,“官府呢?官府不管嗎?”
阿生嘆口氣,“官匪一家呀,明面上……”他還未說完,妻子朱氏就緊張得拉了下丈夫的手,“你莫要瞎說話!”
靖王聽了阿生的話心頭沉重,此時見朱氏忌憚自己,緩聲道,“夫人多慮了,我們不是朝廷的人。”
朱氏還有些遲疑,她偷偷打量了宋祁一眼,“可是……你們都有佩劍,不是官爺才可以佩劍的嗎?”
宋祁哈哈一笑,“我們爺雖不是一般人,但也絕非官府中人。”
朱氏依然膽怯,“我們是平頭百姓,得罪不起高官。”
“夫人不必害怕,我們承蒙你們收留,心懷感激,主人家盡管細說一下馬賊的事,或許我們能夠幫忙。”靖王在剛才的一念間,心中已經有了定奪,雖然他們急于趕往梓郡,但當務之急還是為百姓排憂解難更為重要,哪怕耽擱一些時日又如何?二十年他都等了,不在乎多等幾日。
阿生得到靖王的應允,立馬滔滔不絕了,原來這‘九龍寨’初始是由九個人組成,專門打劫官商,倒也不滋擾百姓,後來官府派人前去擒拿,不想擒拿不成反被扣押為質,再後來雙方談判好了此事便不了了之,聽說是那梓郡知府的小公子迷上‘九龍寨’的二公子,動不動就往山上跑,官府老爺也沒法子,礙着兒子的臉面,只能睜只眼閉只眼了,而那二公子是個野心勃勃又心狠手辣的人,老大剛剛死去,他便迫不及待地登上寨主寶座,沒有人壓他一頭,他想做什麽就做什麽,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九龍寨’如今已經不是官商的噩夢,而是百姓的噩夢了。
宋祁聽完憤憤不平,“爺,讓屬下去擒了那混賬東西!”
阿生卻道,“公子要小心,雖然您功夫了得,但是他們人多勢衆,而且那龍老二的功夫也很厲害,否則他也難以服衆。”
宋祁跪下,“爺,屬下和夜殺二人足以平了九龍寨。”
阿生夫妻大吃一驚,“這怎麽可能?”
“不就是幾十號人嗎?”宋祁眼底閃爍着熊熊烈焰,他最恨那種屠殺平頭百姓的惡賊,見一個殺一個,見兩個殺一雙!
阿生張口結舌,他顯然不太相信兩個人就能搞定幾十號惡匪,“公子可千萬不能輕敵呀,那個龍二詭計多端,不好對付。”
靖王這才開口道,“主人家說得在理,可以智取為何還要硬擒?何況,并非所有人都是窮兇惡極之徒,若能教化之或是感化之便不必大動殺戮。”
宋祁顯然也意識到自己有些沖動了,連忙斂住心神,“是,屬下明白了。”
“知道該如何做嗎?”
宋祁擡頭,對上靖王的目光,立刻明了,“屬下這就去。”
阿生夫妻從靖王的談吐中雖不能猜到他王爺的身份,但也知此人大有來頭,“公子昨晚沒能休息好,我們夫妻二人就不打擾公子和夫人了。”出了門,阿生便吩咐朱氏趕緊張羅菜飯,招待貴客。
房中再無旁人,靖王靜靜凝視着床上的人兒,‘夫人’這兩個字聽在耳中居然別樣動聽。
經一宿折騰,天已蒙蒙亮。
靖王倦極,便合衣躺在年素七身側。
年素七不知自己睡了多久,等她迷糊醒來時,只覺口幹舌燥,正欲爬起身,卻感覺有什麽東西壓在自己腰間,低頭一看,居然是一只男人的手臂,順着手臂向上看去,是靖王!她說不出是吃驚還是放心,看靖王睡得香甜,她又躺了回去,沒敢再動彈,生怕驚醒了他。
不知過了多久,身邊的人依然一動不動。
年素七卻忍不住轉過臉去,靖王的臉就近在咫尺,用手臂丈量,不過半臂之隔,她睜大了眼睛看他,挺直的眉如一柄劍,鋒利的眼此刻安靜得阖着,她再也不要擔心被他一眼洞破心思,高挺的鼻梁下是性感的薄唇,有時會倔強的緊抿,有時會微微上翹露出嘲諷的笑,印象最深刻的還是那柔軟的觸感,潛藏在她內心深處的記憶,她不敢碰觸也不允許自己回味的記憶。
而此時此刻,在這晨曦破曉的淩晨,按捺的靈魂仿佛在蠢蠢欲動,她突然有些好奇自己的記憶會不會出錯?
指尖遲疑地伸出去,想要碰觸那方柔軟。
卻在此時,靖王睜開眸子,醉眼迷蒙地看着她。
年素七的手便僵在半空中,心也砰砰跳,臉不受控制地紅了,仿佛是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被當場抓了現形。
一只大掌伸過來,握住她的手,慢慢放回被衾內,眼睛卻依然盯着她,只是比方才多了幾分清明,“想幹什麽?”聲音很輕,透着淡淡的嘶啞。
年素七回答不出,只是紅着臉。
“如果不想做本王的女人。”他的目光在她面上巡視,每一寸都不放過,聲音低啞而緩慢,“就不許勾引本王。”雖然說着不許勾引的話,可他的手依然在看不見的被衾內緊緊握着她的,仿佛一撒手,她就會消失不見。
chapter:98
年素七知道靖王這是在等她的答複,也許,這是她最後一次機會,他的自尊不允許他在她面前一再低頭,可她……真的做好準備了嗎?
她眼底的遲疑令靖王的心再一次跌入深淵,他又一次自取其辱了嗎?
被衾下的大掌慢慢松開,很緩慢的,松開。
年素七在他松手的那一刻居然感到瞬間的失落,但她卻沒有勇氣主動握住他的手。
只是瞬間的遲疑,靖王已經翻身坐起,面色恢複如常,他探手觸了觸年素七的額頭,“退燒了,渴嗎?”
年素七在他的注視下有些無措地點點頭。
靖王起身走到桌邊倒水。
年素七看着靖王疾步如飛的身影還有些不适應,那個一直坐在輪椅中的男人真的已經能行動自如了嗎?
溫涼的水流淌過幹涸的咽喉,她才感覺好受多了,咧嘴笑笑,“多謝王爺。”
靖王沒有應聲,起身欲将空杯子放回去,“本王會讓劉伯為你準備些吃食。”他背對着她,“你好好休息。”
靖王起身到一半,突然感覺來自身後的阻力,微感詫異,轉臉看去,卻發現一只素白的小手正緊緊攥着他的袖口,不知為何,對上那雙美麗又帶着淡淡哀傷的眸子,他一貫冷硬的心總是忍不住柔軟下來,“怎麽了?”就連靖王自己也沒有察覺到他聲音裏藏着的溫柔。
那只素白的小手卻如藤蔓般爬上他的小臂,然後是他的肩膀,然後繞上他的脖子,細軟的身子也随着手臂的糾纏而鑽入他的懷中。
靖王站在床邊,整個人都不能動了,他抑制不住越來越快的心跳,許久才問,“你在幹什麽?”
那樣克制而隐忍的聲音,聽起來很冷靜,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此刻他的內心有多磅礴,仿佛是巨大的浪頭拍在礁石般的胸膛上,幾欲将他沖倒。
年素七的小身軀在他懷中哆嗦,帶着怯弱不安,甚至是一絲絲的害怕,卻沒有退意,“奴婢……”她的臉埋入靖王的胸膛,吐納間都是他身上淡淡的藥香,“願意做王爺的女人。”
她終于說出這句話了……年素七說不出心頭是什麽滋味,只覺得松了口氣。
靖王聽到此話時,心有一瞬間的沸騰,但很快就歸于平靜,他尚且記得前不久她脫口而出的話,心中亦知曉她喜歡的人是太子……靖王咬一咬牙,大掌按住她的肩頭,想将她推開,年素七似乎感覺到靖王的抗拒,索性紅着臉說,“奴婢是真心的。”說完也不敢看他,緊緊閉上雙目。
靖王凝望着懷中的人兒,他從未如此渴望過一個女人,那種陌生的情緒令他快不認得自己了,他有些驚慌,卻又覺得美好得不可思議。
望着近在咫尺的紅唇,他想起那次她中了迷藥後,兩個人短促的吻,她的唇是什麽滋味他已不記得了,他只記得那一刻的自己沉迷得忘記了所有。
也許……他不是對她沉迷,他只是需要一個女人。
大掌撫上她的面頰,指腹輕輕摩挲着掌下嬌嫩的肌膚,他凝望着她,目光慢慢變得平靜,“小七,你不是的。”他放任自己叫她的閨名,只此一次。
年素七沒能一下子反應過來靖王話中的意思,好半晌才回過神,臉色慢慢白了。
“不要輕言真心。”靖王的拇指撫上她美麗似花瓣的唇,“會讓真心變得廉價。”
那日後,靖王沒再親近過年素七,對她的态度一如劉進德、宋祁等人。
劉進德暗暗納悶,不知這二人又發生了什麽事?明明那日在柴房的時候兩人還好好的,如今怎麽又形同陌路了?男女之間的情情愛愛,他實在是看不懂。
三日後,待年素七身子大好,幾人啓程上路,喬扮商旅,途徑‘九龍寨’,五匹馬拉着幾車精致的箱子,箱子緊鎖,誰也不知道裏面裝的是珍珠瑪瑙還是石頭破衣,至少從外觀看來,特別華美,引人遐想。
年素七坐在馬車中正百無聊奈,想看看荷包裏的香花被壓壞了沒,可反複找就是尋不見她的那只繡得很蹩腳的荷包,她記得自己明明是挂在腰間的,怎麽會不見了?
盡管心頭疑惑,但她可不敢冒然問靖王,這幾日他對她的态度雖然算不得冷若冰霜,但絕對是那種請勿靠近的态度,她心中暗忖道,算了,不就是個荷包嗎?丢了便丢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回頭再繡一個便是。
靖王即使不用擡頭也能感受到她的焦躁不安。
“怎麽了?”忍了片刻,他還是開口問。
年素七沒想到自己的一點小動作都沒能逃過靖王的眼睛,只得硬着頭皮回道,“奴婢的荷包不見了。”
“什麽時候不見的?”
年素七不敢對視他的眼睛,“奴婢也不知道,這幾天一直沒注意,不過來梓郡的路上還在的,因為奴婢記得有次經過一個小鎮,奴婢陪劉伯伯買包子時看中一個香花,當時買了便是裝在荷包裏。”
靖王的眉峰微微挑高,“這麽說很可能是燕七拿了你的荷包?”
年素七還沒想到這一層,經靖王提點,驀然驚醒,“對!那之前一直都在的!”兩人目光對視,不期然都想到那個下午二人暧昧的擁抱,又齊齊別開視線。
年素七的心口砰砰跳,她理不清自己對靖王到底是什麽樣的情感,她看到他腿萎縮無力的樣子會難過,他被喪屍咬傷的時候她會擔心,他遇到危險的時候她會奮不顧身地撲上去……也許,只是因為他是她的主子,她必須要保護他,處處為他着想。
畢竟她愛的那個人是太子呀。
就在此時,馬車突然戛然止住,外頭傳來劉進德的聲音,居然帶着幾分膽怯,“你們是什麽人?為何擋着我們的去路?”
年素七有些吃驚,想要透過窗戶往外看,卻被靖王一把攥住胳膊,他湊近她耳邊輕聲道,“待會兒別反抗。”
“啊?”年素七瞠目結舌,不知靖王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靖王看着她,兩人離得很近,她幾乎可以自他漆黑的瞳仁深處看到一個傻傻的自己,不由得屏住呼吸,靖王看着她,眸中有一瞬間的遲疑,最後只是輕聲道,“聽話。”便轉身坐了回去。
這是他三天以來第一次對自己溫柔的說話,年素七突然鼻頭微酸,有些莫名的委屈。
chapter:99
只聽一人說,“人殺掉,東西拿走。”其他人便呼啦啦奔了過來。
夜殺不動聲色地擋到馬車前。
宋祁姚今都刻意隐藏了自己的身手,假裝吃力應付。
劉進德嚷嚷道,“你們是哪路劫匪?也不看看這是誰家的馬車?”
領頭人不以為然道,“誰家的馬車?”
“知府大人家的!”
只聽那人哈哈大笑,“是嗎?好怕怕啊,這麽說裏面是知府大人的公子了?”
劉進德說,“正是知府大人的小公子!”
那人笑得簡直換不過氣了,“有趣有趣,老子今天就不殺你們,帶你們回去讓你們好生瞧瞧誰才是真正的小公子!”邊說着已經躍身下馬,三五下便擒獲衆人。
劉進德還在與他理論,“什麽?居然有人冒充我們家小公子?”
如此這番,一行人就這樣被壓到了‘九龍寨’,每個人都是五花大綁,齊齊丢在大廳中,這時,在領頭人的陪同下,一個身穿紫紅色裘襖的白面男子走了進來,大冬天的,手中居然還搖着一把獨領風騷的折扇,旁邊人笑得谄媚,“周公子,這裏居然有人膽敢冒充您,小的就把他們抓回來了,先給您過過目,您願意玩就玩上兩天,不願意玩咱就直接丢下山去。”
紅襖男子在與靖王對視的那一刻就感覺不妙,忍不住走近了兩步,蹲下身子,用折扇輕輕挑起靖王的下颚,擡高,這一幕簡直令旁人冷抽口氣,王爺何時被人如此戲弄過?尤其是年素七,睜大了眼睛看,只聽周公子問,“你看起來好生面熟,本公子在哪裏見過你嗎?”
誰知靖王卻道,“本王瞧你一點都不面熟。”
年素七的眼睛瞪得不能更大,他他他……為何要暴露自己的身份?難道被吓傻了?
其餘人卻比她鎮定許多,衆人并無普通俘虜的恐慌,相反的,每一個都很沉靜。
周公子愣了一下。
旁邊那人卻哈哈大笑,笑得前俯後仰,“真是……真是笑死我了,還‘本王’?方才冒充我們周公子,現在還想冒充王爺?你真是……哈哈……真是不要命了!”
周公子倏地臉色一變,猛地敲了那人一記,“閉嘴!”他方才在腦中快速回想,終于記起自己曾在何處見過此人,那是父親的書房中,他見到一本官員畫冊,其中包括幾位王爺的,似乎就有此人,難道他真是某位王爺?可又到底是哪位王爺?周公子有些不确定了,忍不住将怒火都發到那個抓人的笨蛋身上,“你知不知道自己闖了多大的禍?”又是一記敲過去。
那人連連躲避,“闖什麽禍呀?”
周公子換了副嘴臉,連忙彎腰替靖王松綁,賠笑道,“手底下人不懂事,誤傷了王爺,周某這就替他給您賠不是!”回頭怒吼一聲,“還不松綁?上茶賠罪!”
吓得那人屁股尿流,跑到門口撞上一人,他站定之後連忙叫了聲,“大當家。”
“小三子,慌慌張張幹什麽去?”
小三子一陣手忙腳亂地解釋,半天都沒說明白,只得跺跺腳,說,“周公子在裏頭。”
此時又來一人,匆匆報周公子,“公子,那幾個箱子裏根本沒有珠寶,只是一些破衣石頭!我們被騙了!”
周公子正替靖王解開了繩子,此時一聽,立馬将繩子重新纏繞回去,惡狠狠地盯着靖王,“這麽說,你們上山并非巧合,而是早有謀劃?”他的腦袋飛快旋轉,有沒有可能,是他記錯了?不曾記得他們‘九龍寨’得罪了朝廷,而且就算朝廷要拿他們,也犯不着讓王爺以身涉險!如此想着,那一晃神的記憶便令他遲疑了。
“哈哈……允兒擔心什麽?”外頭傳來一聲粗犷的笑聲,來人身材魁梧,長相卻很俊朗,五官深刻,似有降蘭血統。
聽到這個聲音,周公子立刻迎了過去,嬌滴滴地挨在來人身邊,“大當家,你瞧,那個人居然冒充王爺,險些騙着我。”
大當家的捏了下他挺直的鼻梁,寵溺道,“也就你傻乎乎的,別人說什麽就信什麽。”
一直感到恐懼不安的年素七看到二人這般,忍不住抖落了一身雞皮疙瘩,倒是姚今眼前一亮,笑道,“你小子居然跟我喜好一致,不過就是品味差了點,把個雜種當寶了。”
大當家目光如炬,“你說什麽?”
姚今很輕佻地撇了撇嘴角,“說你是雜種。”
大當家立馬赤紅了臉,沖過來便是一掌,直擊姚今腦門,這一擊,若是中了,便會當場斃命!
年素七尖叫一聲別開臉去。
姚今冷諷一句,“好歹毒的心!”不知他是用了何種手法居然轉瞬便繞出了繩子的束縛,也不避讓,一掌便迎了過去,那氣勢恢弘,生生擊得大當家倒退好幾步。
姚今站起身,玉樹臨風。
年素七第一次如此近距離見姚今與人動手,只覺得他站起的那一瞬簡直帥呆了,周允也看得失神,他一直以為龍二武功高強,無人能敵,可如今他才知道自己不過是只井底之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外面的高手真是數不勝數,不過……他的目光毫不客氣地巡視過姚今那張動人心魄的臉,像這麽英俊又身手如此之好的怕是不多。
不過短短半個時辰,周允又狠狠震撼了幾次,原來比姚今英俊,身手又比他好的人真有,那就是宋祁,宋祁一身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