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衣，眉目清朗，衣袂飄飄，很有幾分仙風道骨之姿，如翩然而至的谪仙令人忍不住神往，再有就是那個黑衣服的男人，出手極快，幾乎在一招之內便放倒一人，整個‘九龍寨’沒有一個是他的對手，即使是寨主龍二也不能在他手下過上十招。

周允已經徹底看清局勢，索性也就不做無謂的掙紮，任其擺布，靖王卻詭異一笑，故意湊近周允耳邊用所有人都能聽到的聲音說，“公子，我們是來接你回去的。”

原來劫持他們上山的那人立馬懂了，大聲叫道，“怪不得他們自稱是知府派來的，原來周允一心想端了我們‘九龍寨’，虧得大當家對你那麽好！你個忘恩負義的東西！”

此話一說，立刻引得那些倒地受傷的人唾罵不休。

chapter：100

周允苦笑一聲，知道自己是中計，卻也知解釋無用。

龍二平日雖殘忍，但對周允确實動了真情，此時他躺在地上哧哧直喘氣，卻仍抱着一絲希望，盯着他問，“是真的嗎？”

周允看向龍二，眼中有着憐憫，他此刻已能确定靖王的身份了，沒有一個普通人身邊會有如此多的高手，單單一個黑衣男便能端了‘九龍寨’，他卻不那麽做，偏要铤而走險，想必另有目的，而且看他的手下只傷人不殺人，他也隐約知道了什麽，不希望龍二再做無謂的犧牲，索性點點頭，“爹爹一直想拿下你們‘九龍寨’，苦于無計可施，只得派我前來……”他話未說完，就被龍二打斷，“美男計嗎？我呸！當初若不是因為你，老子也不會喜歡男人！現在想想，真他媽惡心！”說罷，憋了一口氣便跳起身，赤紅了眼沖過來，狠狠撲向周允，目龇欲裂，仿佛要将他生生撕碎。

周允便站在原地，連躲的下意識動作也沒有。

龍二雖負傷不輕，但要解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還是很輕易，眼看他的鷹勾爪便要勾住周允的臉，一柄折扇看似很輕地點了下龍二的手背，卻令那洶湧的殺招改變了方向，直接撲向地面，姚今很随意地将方才自周允手中抽走的扇子又塞回他手裏，這才注意到沉默的人兒此刻正在無聲地落淚。

年素七看到周允落淚，心中不免感傷。

姚今以為周允是因為龍二那話傷心，氣不打一處來，“喜歡男人怎麽了？很可恥嗎？問問你自己的心，真正想要的是什麽？而不是去迎合別人的眼光！”他此話表面是說給龍二聽的，可實際上，在場的幾位心中都有數，那是說給宋祁聽的。

果然，宋祁的臉色變了變。

“好了，劉伯，你跟大家說幾句吧。”靖王示意。

“諾。”劉進德恭敬應下。

走上寨主的寶座，劉進德沒有坐下，而是站在上面。

龍二的臉色立馬變得鐵青，他拼搏了那麽久才得到的寶座就被別人輕易踐踏在腳下。

只聽劉進德說，“諸位落草為寇，本是各有各的苦衷，我們并不想過多為難，但是你們手中沾染了鮮血便另當別論了，老百姓并沒有傷害你們，你們也是曾有父母妻兒的人，索要錢財也就罷了，但傷及性命就不可原諒了！”

衆人臉色一片灰敗，個個惴惴不安起來。

突然有一人嚷道，“都是大當家叫我們殺人的！原先我們跟着老寨主的時候從不殺人，就連老百姓的銀子也很少搶，搶的都是達官貴人的銀子，自從龍二當上寨主後，我們才開始……殺人，都是他！他逼我們幹的！”

“對對，龍二逼我們的！”

“我們如果不殺人，他便會殺了我們！”

……

下面人都開始嚷嚷了，紛紛将罪責、矛頭指向曾經共患難的兄弟。

也許，他們都忘了初衷。

劉進德問，“你們的初衷在哪裏？當初為何要做山賊？”

大家一片靜默。

許久之後，有人回答，“因為我們太餓了，也太憋屈了，做普通百姓就要受朝廷壓榨，不斷的壓榨，我們每天埋頭苦幹，可一年到頭吃不飽的還是我們，那些住在大宅子裏的人什麽都不幹，卻個個養得肥頭大耳，過着揮金如土的生活，他們哪裏來的銀子？還不是從我們身邊搶走的？然後我們就想，他們可以搶，我們為什麽不可以搶？”

此音剛落，便引得下面人紛紛附和，大家義憤填膺，說個不停。

劉進德一時語塞。

靖王面色凝重，這一路過來，官僚腐敗、民不聊生已成為常态，而京中幾位主子還在為那金燦燦的寶座爾虞我詐，有誰會關心一下民間疾苦？

靖王想到自己，這麽多年都在為平反的事張羅，也從未在意過百姓的生活，京中繁華，他一葉蔽目，竟以為外面也是那副繁華之态，念及此，心中不禁萌生出一絲愧意來，雖然皇上不允他入朝，可他同樣享用朝廷俸祿，那些銀子都是來自百姓，他又有何理由和借口不為百姓做事？

“劉伯。”靖王輕喚了一聲。

劉進德立刻走了過來，态度恭敬。

衆人眼睛雪亮，自然知道此人才是他們的頭目。

靖王一番交代後，劉進德又跑回去傳達靖王的意思，“我們此次行為只代表個人，不涉及官府，除了幾位當家的，其他人若是想離開，現在就可以。”這原本并非靖王的初衷，可劉進德知道王爺是因為山賊那幾句話而有所觸動，也許更多的是愧疚，為朝廷感到愧疚，為自己感到愧疚。

衆人面面相觑，似乎沒想到會有這樣的好事，因為方才那個老伯才說沾染了鮮血不可原諒，轉眼又願意放過他們，大家生怕老伯反悔，紛紛拔腿就跑，此時卻又聽劉進德說，“不過，你們慚愧嗎？你們曾經內疚和恐懼過嗎？當你們殺了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老人和孩子，你們的良心真的安嗎？”

幾個人匆忙的腳步微微凝滞，許久都沒有再踏出去半步。

“當初你們饑寒交迫，無計可施才走上這一步，可你們欺辱和壓榨的正是曾經的自己，那些強權，你們所畏懼的強權，在你們的骨子裏，還畏懼着，甚至羨慕着，你們在一步步以另一種形勢成為你們當初所唾棄和憎恨的人。”劉進德的目光冰冷地掃過衆人，“你們跟那些欺壓百姓的強權又有何區別？如果非得說有區別，那只能是他們比你們更名正言順罷了，而你們，為曾經欺辱自己同胞的行為感到羞恥過嗎？哪怕一丁點？”

四野寂靜，有寒風吹來，呼嘯而過。

整個廳內，沒有一人說話。

“官，有可能是腐敗的，但當今皇上卻是睿智的，只是鞭長莫及，顧及不到所有人，像你們這樣的‘九龍寨’也許不止一個，回京之後，我們會想辦法向上反映你們的情況，但前提時，你們不能再燒殺搶掠，知法犯法，否則誰也不能還你們公道，你們注定只會被鎮壓的大軍碾壓成泥。”劉進德的聲音很威嚴。

chapter：101

衆人心惶惶，更多的是愧疚和自省。

有人聽出旁音，大叫一聲，“他們是京都來的人！”

當初抓他們上山的小三子驚得下巴快掉了，他難道真的……抓了個王爺？念及此，一陣心跳加速，然後眼白一翻，暈了過去。

八個大小當家的，也就是‘九龍寨’最先起家的幾個人被壓了上路，周允也被一并捆綁，由姚今、宋祁看守，夜殺斷後，一行人往梓郡知府而去。

守門的家仆一見周允，眼珠子差點掉下來，“公……公子？你怎麽回來了？”

周允憋了兩天的脾氣都上來了，一腳踹過去，“快去通報我爹，京都來人了！”

“諾。”家仆連爬帶滾地溜了進去。

“周公子。”劉進德很自然地替周允解了綁，“這兩日多有得罪，希望你能諒解。”

周允知道他們是顧忌他跟龍二的關系，“罷了罷了，此事我不會再參與。”臨進門前，他朝身後的馬車看了一眼，那裏正關押着他的情郎，只怕這次是在劫難逃了，自己若是冒死救他，便是與爹爹為難，這些年，他已經傷透爹的心了，不忍再繼續與他作對下去。

很快，知府大人從府內走了出來，腳步匆匆，“聽說允兒回來了……”他先是看到周允，又驚又喜，正崩起臉想要訓話之際，突然看到身後停了好幾輛馬車，劉進德正面帶笑容地侍立在一輛馬車之側，雖然穿着平常，但從那雙飽經滄桑的眼睛就可看出此人并不普通，忙問周允，“這位是……”他想起剛才仆人的通報，只是剛聽到周允的名字便沖了出來，現在回頭想想，“難道就是京都裏來的客人？”

周允點點頭。

“那還不快請人家進府？”

周允卻遲疑了下，然後轉臉望向劉進德，“他們有更重要的事。”

劉進德走近兩步，施禮，“老奴乃靖王府的管家，向知府大人問好。”

知府一聽是王爺莅臨，心頭吃驚，趕緊虛扶一把，詢問的目光投向自己的兒子，“管家不必客氣，想必你們家王爺也來了吧？下官這便去……”邊說着邊往馬車的方向走去。

劉進德卻上前一步攔住，“知府大人，我們王爺是賦閑之人，您應該知道吧？”

關于靖王的傳言天下皆知，周朝陽又怎會不知？他立馬領悟過來劉進德的意思，靖王雖為王爺，但不能受官員跪拜，他有些讪讪地退後兩步，“是不是犬子惹了什麽禍事驚擾到王爺？”他的兒子他再清楚不過了。

劉進德笑道，“知府大人怎麽會如此認為？令公子很優秀，他幫助我們拿下‘九龍寨’的一幫頭目，立下大功。”

周朝陽對周允跟龍二那些不清不楚的暧昧事頭疼不已，聽劉進德如此一說，先是詫異，随即便明白過來，靖王不涉朝政之事，剿匪自然也不能參與，索性将功勞都歸到知府兒子的頭上，既為自己撇清了關系，又送了知府一個人情，不得不說這是個皆大歡喜的好點子，周朝陽想通前因後果後，頓時松了口氣，對靖王的态度也更加熱情，“王爺既然來了，便在府中做客幾天，也好讓下官盡盡地主之誼。”

劉進德客套拒絕，“不了，我們王爺還有要事，請知府大人移駕衙門吧。”

“是是，下官這就去。”

“我們王爺就不去了，在大人府中稍作休息。”劉進德道。

“這……”周朝陽遲疑了下，“王爺不參與……”

劉進德輕輕打斷，“不參與，我們王爺只是順路遇見令公子，捎他一程而已。”

“好好，下官這就去安排。”知府一聲令下，立刻迎來兩個婢子侍立一旁，他好一番細致叮囑，然後才對劉進德笑道，“下官都已經安排妥當了，還請管家将人犯一并帶到衙門。”

劉進德淡淡一笑，“我們自然有人押送，老奴要陪着王爺，至于令公子……”劉進德打量着局促不安的周允，那雙洞悉一切的眸子微微眯起，“就不必随行了，留下來陪我們王爺下下棋、聊聊天也挺好的。”

“那是自然，衙門裏能有他什麽事？”周朝陽連忙說，暗地裏重重掐了一把周允的手臂，到了這個時候，他可決不允許兒子再做傻事，靖王送來人犯卻不急着走，便是等着看他們會不會徇私，周朝陽心頭透亮，若不是他的知府身份，王爺又豈會如此輕易放過周允？絲毫不問及他的罪責？“就讓犬子留在家中好好招待王爺。”臨了，警告地瞪了周允一眼，“可得仔細招待王爺，容不得絲毫差錯，聽到沒？”每一個字都咬得很重。

“請。”劉進德看得出知府周朝陽是個明白人，“知府大人。”

宋祁走過來，客氣相邀，“知府大人如果不介意的話，便與在下同乘一輛馬車吧。”

周朝陽見宋祁器宇軒昂、不卑不亢，心中暗驚，這個靖王身邊可都是深藏不露的好手。再看到姚今與夜殺後，心中更是詫異，聽聞那靖王只是個殘廢，備受皇上冷落，從不參與朝堂之事，何故身邊都是這樣深不可測的高手？恐怕此人也并非傳聞中的那般軟弱無能，而今他一直不肯露面，怕是心中對自己尚有怨氣，只是不便撕破臉皮，所以連見也願見。

周朝陽嘆息，但願這一關能平安通過。

靖王等人被周允安置妥當，好吃好喝地侍候了一番後，周允才大着膽子地問，“王爺，您打算如何處置龍二他們？”

靖王正在看窗外的一處枯樹，聽了周允的話，并沒有回答他。

劉進德站在靖王身側，見王爺不願搭理他，便回道，“周公子，我們王爺沒有決斷權，關于如何處置龍二他們得由你爹來決定。”

“可王爺有監督權！”周允脫口而出。

“監督權？”劉進德蹙眉，看向周允，聲音不由得嚴厲起來，“誰給的監督權？”

周允一時啞言，其實他想說的是，如果王爺不在此監督的話，龍二他們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可他……開不了口。

一時間，房中靜籁一片。

chapter：102

年素七這幾日還沒有完全恢複好，此刻正恹恹地靠在美人榻上，提不起精神，也不願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忽聽‘撲通’一聲，周允的膝蓋重重撞在地面上，“王爺，求你……”他真的是舔着臉皮豁出去了，“求你放過龍二。”他的聲音含在口中吞吞吐吐，終于還是将這句在胸口叫嚣了無數遍的話說了出來。

這次，就連劉進德也沒有理會他。

靖王不動，周允便一直跪着。

突然，輪椅輕輕轉動了一下，靖王折轉過身，居高臨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周允，“你是站在誰的立場替龍二求情？”聲音很平靜，薄涼的語氣裏聽不出絲毫情緒。

周允似乎沒聽懂靖王的話，表情有些錯愕。

“是情人還是百姓？”靖王依然面無表情地盯着他。

周允卻慢慢領悟了靖王話中的含義，龍二作惡多端，誰求情都無用，此時做什麽也抹煞不了龍二對老百姓犯下的罪孽，周允原本就白淨的臉更顯慘白，他一屁股坐到地上，“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了嗎？”

靖王卻突然說，“有。”

周允眼前驀地一亮，“真的嗎？無論多困難，我都願意去做！”

靖王卻輕輕勾起嘴角，“不難。”

周允似乎有些不敢相信，遲疑着問，“那要我如何去做？”

靖王盯着他的眼睛，然後露出一抹嘲諷的笑，“去死。”

“什……什麽？”周允吓得退後一步。

“你若替他死，本王或許可以想法子保全了他。”靖王露出一抹殘忍的笑。

劉進德詫異擡頭。

年素七也不禁坐直了身子。

周允的表情變得很痛苦，仿佛在承受着某種天人交戰，最後他一屁股坐回地上，雙唇禁不住打顫，“為什麽……為什麽非要死人？不可以都活下來嗎？”

靖王微微傾身，極其淡涼地說，“是啊，本王也想替那些九泉之下的無辜百姓問一聲，為什麽非要死人？”他的聲音很輕，落在每個人心中卻是重重一錘。

劉進德松了口氣，原來靖王并沒有放過龍二的打算，不過是見周允執迷不悟，故意惡心他一下，年素七與劉進德目光相觸，這一路上，她總感覺靖王在壓着怒火，偏偏這個周允還不知好歹，到了此時此刻，還想着為自己的情人求情，或許，人命在他眼中，總是自己的貴重，別人的輕賤吧？

“龍二的那些勾當，你沒少參與吧？”靖王繼續道，“本王不罰你不代表你沒有錯，你給本王記好了，本王現在不追究不代表将來不追究，你的腦袋只是暫時寄放在你的脖子上，若是本王再發現你們父子倆有徇私舞弊的行為，即使遠在京都，本王也能叫人削了你們的腦袋。”此話已經說得極重，周允何等聰明之人？若非因為關心則亂，他也不至于做出如此蠢事，只是到了此時此刻他才明白想要救龍二是徹底無望了，靖王若是有心放過，又怎會守在府中等消息？

劉進德看周允垂淚傷心的模樣，忍不住嘆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周允捂住臉跑了出去。

房間一下子又靜了下來。

許久，靖王才輕喚了聲，“劉伯。”聲音中透出絲絲疲憊來。

“老奴在。”

“如此多的蛀蟲，就是再強壯的樹也終有倒塌的一天。”靖王深深嘆息。

劉進德心中也是感慨萬千，“王爺莫要多想了，當權之人總有疏忽之時，不可能面面俱到。”“真該讓父皇也來看看他手底下的官都是些什麽貨色，不能造福百姓也就罷了，居然成了禍害百姓的蝗蟲。”靖王緊鎖的眉頭從進門的那一刻便沒打開過，“劉伯，本王真的很失望，這也許就是七殿下的良苦用心吧，讓本王一步步走過來，看清如今的大晉江山到底是什麽模樣。”

劉進德點點頭，“七殿下睿智過人，她所說所做的必定另有深意。”

二人正說着話，外頭突然傳來敲門聲，房中幾人俱是一愣。

劉進德揚聲道，“進來。”

一抹窈窕的身影垂首而入，手中端着茶具，踏進門檻處時便停住腳步，恭敬道，“公子讓奴婢侍候幾位大人用茶。”

劉進德看她手中端着的茶具，有些驚疑，“功夫茶？”

“是。”女子始終垂着頭，只能看到其光潔的額。

靖王微微冷笑，他倒要瞧瞧這個周允又要耍什麽花樣？轉動輪椅來到桌邊，“姑娘請吧。”

“謝大人。”女子不卑不亢，擡頭，淺淺而笑。

那一瞬間，有如月華傾灑大地，縱然是閱人無數的劉進德也不由地為該女子的美貌感嘆一聲，清冷的氣質竟絲毫不遜色于那些妖豔絕倫的美人，“姑娘如何稱呼？”

“婢子月華。”女子欠了欠身。

劉進德贊道，“果然人如其名，月姑娘今天為我們沏的是什麽茶？”

“鐵觀音。”

“好，那老奴就不打擾姑娘了。”

月華從洗杯子開始一道程序一道程序地表演、解說，她的聲音清透悅耳，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特別好看，尤其是那瑩白的玉手，仿佛是天然的凝脂鑄成，令人忍不住想握在手心輕撫愛憐一番，年素七慢慢走近，此時，月華已經沏好了茶，正端起其中一杯遞向靖王。

不待劉進德接手，年素七已經快步走過去，一把搶過月華手中的杯子，仰頭一飲而盡，咽下去的時候才發現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盯着自己，頓時有些不自在了，“那個……我們大人不能随便喝別人的東西。”她梗着脖子說，不知為何，這個女人令她忍不住戒備，她總覺得此女的出現必定不只是沏茶那麽簡單，而王爺似乎對她很感興趣的模樣，那雙眼睛，一刻都沒離開過眼前的女子。

年素七心中腹诽，果真男人都是好色的！

劉進德啼笑皆非，“小七，你太緊張了，月姑娘是府中人，不礙事。”

靖王卻只是斂下眉眼，藏住內裏的一絲笑，他伸手接過第二杯茶，打開聞香杯，一股清香撲鼻而來，靖王點點頭，贊道，“确實是好茶。”低頭抿了一口，才擡頭，笑意深深，“姑娘的手藝也是一絕。”

chapter：103

聽到靖王的稱贊，月華的粉頰适時紅了，淡淡的酡紅，如初春的桃花，“大人謬贊了。”

年素七吧唧吧唧嘴，有些苦，她沒覺得哪裏好喝。

接下來，靖王就茶道與月華聊上，月華有問必答，且察言觀色，說出的話既機智又風趣，很是讨人喜歡，就連劉進德也忍不住時不時插上一兩句，唯獨年素七繃着一張臉，喝了一杯又一杯她覺得難喝得要死的苦茶。

月華陪着靖王講完茶道又喝完茶，然後陪着他下棋，兩人談笑風生，仿佛已是多年不見的老朋友，而月華那雙會說話的眼總是欲說還休的瞅着靖王，引得靖王頻頻發問，年素七感覺房中的氣氛有點憋得慌，她拉了拉劉進德的袖子将他拽到一旁，湊過頭去跟他咬耳朵，“我覺得這女的不簡單，而且是周公子派來的，一定目的不純，我們得多多提防！”

劉進德笑道，“小七，她只是個婢子，你會不會太敏感了？”

“哪個婢子如此美貌又多才多藝？”年素七偷眼打量，“我看她更像個狐媚子！”

劉進德一愣，旋即笑開，“小七，你這話可就有點酸了，若是被王爺聽到，怕是要誤會的。”

靖王耳力過人，年素七的話自然入了他的耳，但他卻不動聲色，繼續與月華你來我往。

“我我……我沒有那個意思啦，我就是替王爺擔心，怕他中了美人計，壞了原則！”

“哈哈……”劉進德忍不住笑了，“放心，王爺就算中了美人計，也不會壞了原則的。”

靖王嘴角含着笑，就差點對劉進德的話鼓掌叫好了。

“我……”年素七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反正她心裏煩着呢，“我出去走走。”

“喂……”劉進德喊都喊不住。

一個下午的時光轉眼過去。

周允一直不見蹤影，靖王也不着急，縱然他想翻天，周朝陽也不會允許，這個惡人，還是讓別人來做得好。

暮色降臨，周朝陽才匆匆趕回，向靖王禀報，說龍二抵死不認，明日還得加大審訊力度，若是再不肯招，就上大刑侍候。

不知怎麽的，他們一衆人就被留下過夜了。

年素七在房中輾轉反側，心中暗自腹诽，王爺之前分明說歇息片刻，這會兒見了個美人便拔不動腿了，居然要留下來過夜，那周朝陽一看就是個猴精猴精的人，如此良辰美景，怎麽會錯過美色誘惑的戲碼？

正念及此，便聽得隔壁間房門動了動，随即就聽到輕微的腳步聲。

年素七住在靖王的偏房中，類似于大房間中隔出來的一處書房，這些日子為了安全起見，她一直與王爺同住，大家也就習以為常了，聽到動靜後，她的耳朵立馬豎起，似乎又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卻聽不清在說什麽。

年素七忍不住爬下床，蹑手蹑腳地走到門邊，貼着門縫偷聽。

女子的聲音很清透，“大人，這是月華自願的，大人若肯帶月華走，月華自是欣喜，若不肯，也是月華侍候不周，心中亦不敢有怨言。”

靖王望着伏貼在地的女子，想到她的談吐舉止，心中亦有幾分好感，只是還沒到想要親近的程度，自小到大，他只習慣劉進德一人的服侍，其他人靠近，他都會覺得厭惡，本能的排斥。

念及其他人，靖王的目光下意識地投向隔壁，年素七倒是個例外。

此刻的她，睡了嗎？

那日在馬車裏，她對他說，她是真心的。

那一刻，他是真的怒了，她居然當着他的面撒謊，真當他是傻子嗎？

“起來吧。”靖王閉了閉眼，壓下剛剛冒上來的火苗子。

突然，隔壁的門板發出輕微的‘哐’聲，靖王盯着那扇門，若有所悟，或許那門後正藏着人，不過他并未惱怒，相反的，方才的怒火一下子煙消雲散，心中居然忍不住雀躍了起來。

月華款款而來。

年素七連忙兩手緊抓着門的縫隙，不讓其晃動，她不過是挪了一下屁股，怎麽就弄出如此大的動靜了？幸虧她機智，及時穩重，但願沒有驚動房中的人，年素七側耳細聽，見房內一切如常，這才籲了口氣，背上已經滲出了一層薄汗。

“大人，讓月華替您更衣吧。”月華的手按在靖王的書上，然後試探性地抽了抽，見靖王并沒有反對，便信手抽了去，然後擱放一旁，整個人便挨到靖王身邊。

清幽的香氣在周圍浮動，仿佛是撒下了一道蠱惑的網，密密地将靖王包裹，漸漸收攏。

靖王不動聲色地看着她的一舉一動，不迎合也不抗拒。

方才有一瞬間，他居然萌生出一種奇怪的想法，也許這個女人可以驗證他對年素七的沖動到底是怎麽回事，他想看清，那份困擾了自己許久的情緒，到底是來自身體的騷動還是內心的渴求？

“大人看得月華快要不好意思了。”嬌滴滴的聲音傳來，晶瑩的小臉上一片緋紅，當真如花似玉，她低垂螓首，令靖王看得幾分真切幾分迷糊，便不由得擡起她的臉，看了個清楚，從前，他很少這般細看一個女子，從不知原來女人與男人的區別那麽大，就如此刻，他不過是稍稍用力，女子被擒住的下颚便微微泛紅，那樣嬌嫩的肌膚，仿佛吹彈可破。

月華嘤*咛一聲，鑽入靖王懷中，靈活的小手很自然地鑽進他的衣襟內，暧昧的游走。

靖王卻依然不動聲色的靜坐着。

月華猶豫了一下，然後慢慢湊過身子去吻靖王的下巴，再緩緩向上，親吻他的嘴角，靖王這才有了點反應，他眉心微微跳了下，一把扯開身上的女人，目光沉沉地凝視着她，看得月華心中不由得忐忑起來，“大……大人……”她話剛出口，便被靖王低頭封住了紅唇，但只一瞬，他又推開她，改而親吻她的脖子，修長美麗的頸子，微跳的筋脈在他唇下輕而急的跳。

月華抑制不住地發出呻*聲，斷斷續續，或輕慢或急促，勾人心魄。

年素七此刻貼着門縫，那聲音便很自然地飄進她耳中，然後慢慢鑽入她心底，她突然就有些煩躁，一把捂住耳朵，不聽不聽，她不要聽！

chapter：104

可是即使不聽，她也知道那兩人在幹什麽，看來王爺是真的喜歡這個叫月華的女人，否則他一定不會寵幸于她，雖然她只跟王爺相處了兩三個月，但她卻知道靖王絕非好色之徒，他沉靜睿智且寡情冷淡，從未親近過女色，劉伯伯一定很樂意王爺終于肯寵幸女人了，不管那個女人是誰，畢竟王爺也老大不小，若一直清心寡欲下去，恐怕就有些令人擔心了。

這是好事，絕對是好事，對靖王的腿部康複也更有促進作用……年素七不斷寬慰自己，手指卻依然死死堵着耳朵，可那聲音似乎無孔不入，從她指縫間擠進來，充斥了她的整個腦袋，萦繞不散。

年素七剛要爬起身回床上去，房門卻被人猛地拉開，她失重地跌了過去，整個人狼狽地趴在靖王腳邊，“王……王爺？”她一擡頭，看到某人衣冠楚楚地站在自己面前，有些回不過神來。

“你在這兒幹什麽？”冷冷淡淡的聲音，聽不出一絲情緒。

年素七自然不會說自己在扒門縫偷聽，忙打了個哈欠說，“奴婢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聽到王爺房中有聲響，還以為進賊了呢，正準備過去看看，卻隐約聽到是月華姑娘的聲音，這就放心了，準備回去睡覺。”她邊說着話，目光已經偷偷打量過去，房中沒有人，榻上似乎也沒人，咦？方才還在的，怎麽一會兒功夫就不見了？

“你都聽到什麽了？”靖王依然是那副不冷不熱的模樣，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年素七慢慢爬起身，讪讪笑道，“奴婢大概是聽錯了，這就回房睡覺。”她轉身便跑。

可惜沒能成功，靖王一把拽住她的後領将她拎了回來，“那你方才為什麽捂着耳朵？”他可不是瞎子，開門地那一瞬分明看到年素七正捂着耳朵搖頭晃腦。

背，重重抵在門上，年素七被撞得七葷八素，哪顧得細想靖王奇怪的舉止？“那個……奴婢真的什麽都沒聽到……您就放過奴婢吧……”年素七哀求地望着他。

“你沒有聽錯。”沒想到靖王居然願意耐心為她講解，他将她困在兩臂之間，不得不聽他說，“方才月姑娘是來過，她希望本王能收了她，但是本王還沒想好，你覺得本王該不該收？”

因為兩人靠得太近令年素七本能得感到不安，不過靖王正虎視眈眈地盯着她，她不得不硬着頭皮回答他的問題，“當然該收，月姑娘美麗動人又多才多藝，想必王爺也十分喜歡。”要不然也不會寵幸人家……想到這個，她心口便堵得慌，前段日子才對自己興趣濃烈的模樣，一轉眼遇見更美更好的，立馬變心。

男人都是一個德性麽？

年素七不由得想到太子，太子殿下雖對明月癡心一片，可他同樣有那麽多女人，太子妃、側妃以及一大堆的夫人，她第一次質疑，如此多的女人，他對明月的愛還會純粹而徹底嗎？而自己，于他而言又算什麽？

靖王卻似乎并沒有因為她的話而開懷，反而有些動怒了，“這是你的真心話？”

年素七莫名有些煩悶，直直地瞪向靖王，“當然不是！”

靖王一愣，嘴角微揚，居然有了淡淡的笑意。

誰知年素七卻又道，“王爺不是警告過奴婢不要輕言‘真心’嗎？王爺要聽真心話沒有，奴婢方才不過是順了王爺的心意說的，至于您要不要收月姑娘，奴婢沒資格過問，王爺也無需問奴婢！”冷冷說完，竟用力推開靖王，大步向自己榻上而去，她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麽，是氣靖王？氣自己？還是氣太子殿下？

直到年素七大咧咧地躺下，靖王依然站在原地，他似乎還沒能從她的嚣張中回過神來，“年素七。”靖王惱怒，他不知道那個環節錯了，她莫名就發脾氣了，明明前一刻還是表現心虛，神情膽怯，下一瞬就變了臉，“你好大的膽子！”

年素七的胸口在劇烈起伏，她似乎正壓着熊熊怒火。

靖王正欲拂袖離去。

年素七卻終是沒忍住，猛地坐起身，對着靖王的背影吼道，“對，我就是膽大包天，該對你誠服時沒有誠服，該吃醋時也沒有吃醋，一切都沒按着你的意願走，所以你願意怎麽罰我就怎麽罰，老娘不奉陪了！”說罷，悶頭蓋上被衾，将臉也深深埋了進去。

沒想到靖王聽了此話居然笑了，所有陰霾一掃而空，原來，她知道這個時候他是希望她吃醋的，他的小女人并不傻……靖王驀地打住，‘他的’？他怎麽會如此以為？目光沉沉投向床上的人兒，她還躲在被衾下面呢，此刻一定在懊惱自己方才的沖動。

年素七确實在懊惱，而且非常後悔，恨不得扇自己一個大耳光子，她是瘋了嗎？憑什麽對靖王吼叫？還說了那些大逆不道的話？她的腦海中不停重複自己方才說的話，每重複一次便懊惱多一分，到了後來，她恨不得将自己捂死算了，免得還要勞駕靖王親自動手……嗚……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誰來救救她？她還不想死啊！

上頭突然一片敞亮，空氣也變得清新，年素七正大口大口呼吸時，突然聽到上頭有人問，“你想捂死自己嗎？”

年素七一愣，旋即看到靖王放大的面孔就近在眼前，她吓了一跳，“你怎麽還在？”說完又覺得太沒禮貌，忙咳嗽了一下，“那個……王爺這麽晚了還不休息嗎？”

靖王沒有回答，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年素七心中咯噔一聲，王爺這不會是要親自動手了吧？那……待會兒他若是掐自己，到底是反抗還是不反抗？

她正糾結之際，靖王已經伸過手來，年素七連忙沒骨氣地抱頭求饒，“奴婢知錯了……奴婢該死……奴婢大逆不道……求王爺饒命啊……”

靖王終于忍不住笑出聲。

年素七聽到他笑，有一瞬間以為自己是産生幻覺了，待她偷偷看過去時，卻看到靖王真的在笑，而且是很開心的笑，眼角眉梢都在笑，那種純粹的笑，令她的嘴角也忍不住跟着上揚，“王……王爺笑什麽？”

chapter：105

靖王繼續笑，好像停不下來了。

年素七便傻傻地看着他。

好一會兒，靖王才停下來，他靠了過來，傾身望着平躺着的年素七，眼中俱是笑意，“你知道本王方才進來時想幹什麽嗎？”

“想……想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