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

的香氣飄過來,也令他鼻頭有點癢。

宋祁将姚今往床裏面送了送,然後才替他蓋好被子轉身離開。

帷幔後的姚今,雖閉着雙眼,唇角卻蕩起若有似無的笑意,他知道,要想得到這個男人一定不能心急,得慢慢纏,天長地久地纏,而他,有的是耐心。

靖王雖然躺在床上,卻沒睡着,黑暗中,他的雙眸灼灼生輝,果然,沒多久,劉進德跟夜殺悄然進來,“王爺。”劉進德跪下。

靖王坐起身,“說。”

劉進德沉默了一瞬,有些感嘆道,“那個二夫人真不是一般人,我們喬扮劉老爺的冤魂去吓唬她,她只是剛開始的時候驚慌了下,後來便一直很冷靜,絲毫沒有吐露任何對自己不利的言辭,相反的,那個五夫人倒是心慌意亂地說了很多。”

靖王并沒有太吃驚,一個能精心設計出這麽周密的行兇計劃的女人怎麽可能一般?“五夫人說什麽了?”

“她先是一陣慚愧,說自己鬼迷了心竅,現在後悔莫及之類的,然後她交代了自己參與謀害劉老爺的計劃,在二夫人釀制的酒裏面加入了黃鳝血,二夫人承認劉老爺死後會給她一筆銀子讓她進京找自己的男人,她也承認曾設計謀害大小姐,倒是将所有罪行都一并認了。”劉進德頗為遺憾道,“老奴覺着這個五夫人倒是個簡單的人,就是蠢了點。”

靖王點點頭,“所以才會被人利用。”他不得不懷疑這場有計劃的謀殺醞釀的時間要更早,也許在五夫人進門之前就醞釀好了,也許更早,只是那時候缺少一個契機,而這個五夫人的出現便成全了她所有的計劃。

chapter:126

劉進德嘆道,“真是個心機深沉的女人,她不動一兵一卒就幹掉了自己最想幹掉的障礙,即使此刻我們知道了真相,知道了所有計劃都是她設計的,人也是被她害死的,卻不能真正定她殺人的罪名,最多只是教唆罪。”

五夫人是二夫人手中的劍,一個負責籌謀,一個負責行動。

房中一下子陷入靜寂。

“也許……”靖王的眸色突然一亮,“我們還有翻盤的機會。”

劉進德不由得好奇,“如何翻盤?”

“首先,劉全在我們手上,而且他确實已犯命案,官府拘捕他是天經地義的事。”有個計劃在靖王腦中慢慢成形,“諒那二夫人再深謀遠慮也不會想到自己的兒子居然蠢到如此程度,她一定會想盡辦法救兒子,我們要利用劉全這個餌來釣到二夫人那條大魚。”

三日後,劉全因為殺人罪證據确鑿背叛死刑,擇日執行。

此時,一叫花模樣的男人卻拐進了衙門,口口聲聲說是自己殺了劉家的大小姐,非得要官爺給他定罪,讓李師爺哭笑不得,而陳大海也突然推翻證詞,說之前是因為靖王逼供才不得不那麽說,而他并未參與殺人也沒有親眼見到劉全殺人。

形勢一夜間轉變。

靖王明知二夫人會有所對策,不想動作如此迅速,而且明目張膽地找人替罪!

劉進德氣憤不已,“還好我們有所準備!”

靖王将手中的書反扣桌面,站起身在房中來回踱步,“先不必着急,讓李師爺嚴審了那乞丐以後再說,讓他具體交代殺人的經過,本王相信必定會從他的說辭中找出漏洞,還有,衙門內有二夫人的內應,否則陳大海不會輕易翻供。”

劉進德神色一凜,“老奴這就去把那小賊揪出來!”

靖王背轉過身,“既然定不了二夫人的死罪,就一定要釘牢了劉全的殺人罪!”

“諾。”

元宵節的前夕,劉進德進來通傳,“王爺,劉家二夫人求見。”

靖王正在寫字,他筆鋒微頓,頭未擡,只淡淡道,“不見。”

劉進德愣了一下,“她應該是來認罪的。”

靖王自然知道到了此時此刻二夫人來找他無非是想用自己換兒子,可靖王突然想明白了,他為何非得治二夫人的罪?她原本就是教唆罪,不足以判死刑,而且對她最大的懲罰絕對不是死亡,而是看着自己的兒子送命卻不能相救,更甚是,因為自己的作孽而連累兒子受死。

半個時辰後,劉進德再次來報,“二夫人跪在門前一直不肯起身,這樣下去會不會太招人耳目了?”

靖王看了他一眼,“那就将她‘請’出去。”

年素七剛好端着一碗蓮子羹自外頭走過來,遠遠便看到走廊上跪着一道身影,待走得近了,見是一位中年婦女,眉目平和,看上去很端秀,她心頭壓着疑惑,與婦人擦身而過,那婦人卻輕聲喚住她,“姑娘等等。”

年素七愣住,還是停下腳步,“夫人有何吩咐?”

“你是王爺的丫鬟吧?”

“是。”

“煩姑娘幫我遞句話。”婦人的眼眶微微紅了。

年素七微微側過身子,“你說。”

婦人似是有些猶豫,但終究是狠一狠心說,“只要王爺答應放過我家小兒,要我做什麽都可以,縱然是殺頭亦無所畏懼。”

年素七将此話傳遞給了靖王,靖王卻無動于衷,只是接過她手中的蓮子羹,舀了一勺,淺嘗,“怎麽這麽甜?”

年素七大窘,她很想告訴靖王那個是為她自己準備的,不是給他的,“加糖時手抖了。”想到外頭的婦人,年素七有些感慨,“說實話,二夫人看起來不似壞人,慈眉善目的,如今這樣也挺可憐。”

劉進德正要出門,聽了此話忍不住頓住腳,“傻丫頭,難道她會把‘壞人’兩個字寫在額頭上?”說罷,推門而出。

靖王擱下手中的勺子,将碗推給她,“不必覺得她可憐,真正可憐的是染病在身的大夫人,無辜死了女兒,自己孤苦無依,實在是罪過,而二夫人她是咎由自取,先不論她紅杏出牆在先,單論她毒害劉老爺的心計便是可怕,她并非沖動殺人,而是缜密的謀劃,日複一日的殺人,在整個過程中,她随時可以停下來,但是她沒有,這份毒辣還值得同情嗎?而她那不學無術的兒子,今日若不是死在斷頭臺明日也會死在賭場裏,不值得同情。”

年素七接過碗,默默吃着,她自知靖王有自己的想法,斷然不會為她所左右,而她也覺得那二夫人母子實在可惡,也無心相幫。

元宵節的晚上,街面上燈火通明。

年素七在屋子裏關不住,靖王便陪她出去走走,如今他的腿康複得越來越快,隐藏在人群中幾乎與常人無異,先前他們的目标太明顯,一個坐在輪椅上的男人到哪裏都很顯眼,現在靖王丢開輪椅,只偶爾用拐杖,一下子就甩掉了很多眼線。

沿着街頭往巷尾走去,很長的一條路,從這一頭到那一頭仿佛是條巨龍橫卧,劉進德跟在二人身後,夜殺隐藏在人群中。

不遠處,有人設下了猜燈謎的節目。

年素七一見有獎品便兩眼放光,拉起靖王往前走,“我們也去猜猜看。”

靖王低頭,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腕,心中一喜,反手抓住她的小手,握牢掌心。

這段時日,年素七不知怎的,一直有些不太開心的樣子,對他忽冷忽熱,直到今早他将冬梅打發了,她的态度才似好轉了些,這會兒居然肯拉他的手了。

年素七被靖王握住手,不由微怔,轉臉看他,卻見他笑容璀璨,“走吧。”

“哦。”她的小臉微燙,目光下意識地瞥向一旁的劉進德,只見劉進德目視前方,仿佛并不曾看到他們暗地裏的小動作。

靖王見年素七沒有掙紮,慢慢地扳開她的小拳頭,得寸進尺地将自己的五指填滿她手指的空隙,然後扣緊,密不透風,年素七驀地一驚,那瞬間仿佛是有只手緊握住了她的心,然後慢慢捏緊,緊得快要令她喘不過氣來,年素七本能地掙紮,用力甩開靖王的手。

chapter:127

兩只手成功分開。

氣氛有一瞬間的尴尬。

靖王的臉在夜色中看不分明,但年素七分明感覺到他的僵硬,心中一慌,下意識地說,“對不起……”她知道自己方才反應過激了,可他突然那樣,仿佛直擊了她的心髒,令她産生了一種恐慌的情緒。

靖王沒有說話,徑直往前走。

劉進德跟上。

年素七猶豫了下,也跟上。

靖王走到猜燈謎的攤位上停住,那老板很活絡,一見靖王氣質不凡,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忙過來招呼,“這位公子,我們這個猜謎很簡單,三文錢猜一局,半柱香時辰,若猜對五個謎語送小兔水晶燈一盞,若猜中十個便送刺繡水晶燈一盞,若是猜不中,小店也免費送一盞紙燈,二位要猜嗎?可以兩個人一起猜,不算犯規。”

“謝謝老板。”年素七想要彌補自己方才‘甩手’的錯,忙态度熱情地挨過來,笑眯眯地對靖王道,“奴婢以前跟小桃子一起猜過燈謎,這些應該不成問題!”

靖王淡淡瞥她一眼,沒說話,似乎還在生氣。

年素七首先遞過去三文錢,“老板,我們來猜。”

“好咧。”老板喜滋滋接過,“預祝姑娘中大獎。”

年素七首先從第一個燈籠開始看,只見上面楷體小字,娟秀地寫着一句話——人間四月芳菲盡。

她一頭霧水地跳過。

下一條,只見上頭寫道——窗前江水泛春色。

有點眼熟。

年素七絞盡腦汁地想,劉進德也忍不住伸長了脖子,“老板,你們這個猜謎應該會有提示的吧?比如地名、人名等等。”

“當然有的。”老頭笑得一臉奸詐,指着角落裏幾個小小的字說,“你看,這裏不寫着嗎?此題所要猜的是藥名。”

靠,果然無奸不商!

年素七瞪大了眼,這麽小的字誰看得見?不過說到藥名,她終于想起來了,“這是空青!”她指着第二個燈籠興奮道。

老板眼色微微一僵,旋即贊道,“姑娘真是太聰明了!這個都能猜到,一般的客人遇見此題都是直接跳過的。”

年素七對這樣的表揚很是受用,然後她就開始專門找猜藥名的,不過顯然這些藥名都是老板刻意取來刁難客人的,一個比一個難,“踏花歸來蝶繞膝?”年素七低喃着,繞着一個綠色的荷花燈籠走來走去,這一條她也有印象,記得當時還被小桃子罵過的,“對了,是香附!”年素七差點跳起來,心情太激動了。

老板的表情更加僵硬,“姑娘好厲害!”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方才也有好幾個人在猜謎。

一個書生模樣的人走過來,拱手道,“姑娘好文采,小生剛剛猜了許久都沒能猜出。”

年素七頓時不好意思了,抓抓腦袋,“我……也就是瞎猜的……”

靖王冷眼旁觀。

書生眼睛亮亮的,“那小生可以請教姑娘一題嗎?”

“啊?”年素七呆了一下,“我……”正要拒絕已經被書生領到一個燈籠下,“姑娘看看這個。”

年素七睜大眼睛,一字一句地念道,“平原門下客三千。”

一臉懵逼,毫無頭緒。

“這個……我也不會……”年素七臉熱,“抱歉啊……”

書生顯然有些失望,還要再說什麽已經被老板打斷,“小夥子,不能請另一組的人幫忙,你這樣要算犯規的。”

“好好好。”書生忙走開,“小生自己想便是。”

年素七頓時松了口氣,繼續看題。

柳拂翠首攜幼主。

好複雜,下題。

青梗綠葉開黃花,大紅絹帕包芝麻。

年素七眼前一亮,“這個簡單,辣椒!”

老板一聽她大聲嚷嚷,忙取來紙筆,“姑娘,你的謎底不用說出來,寫下即可,要不然……”他的目光環視一圈蠢蠢欲動的人群,苦着臉,“小的生意不好做。”

年素七這才意會到老板的意思,忙接過紙筆,“好。”

“多謝姑娘了!”老板松了口氣。

橋頭佳人相道別。

跳過。

兩條帶兒翹翹,兩口袖兒嚣嚣,才穿柳巷,又去花街。

這個可以琢磨琢磨。

轉眼間,半柱香的時辰過去,年素七猜了五個,劉進德幫忙猜了三個,還差兩個呀,她求助似的目光緩緩投向靖王。

靖王卻淡淡撇開視線,不理她。

唉,看來還在生氣,這個主子不好哄。

“小兔燈籠就小兔燈籠吧。”年素七有些沮喪地嘆口氣,正欲上交答案,卻見靖王湊近劉進德耳邊低語一陣,然後劉進德點點頭,上前接過年素七手中的紙筆,又填了兩個謎底,笑眯眯道,“這下夠了。”

年素七提着漂亮的仕女水晶燈沿街閑逛,心情愉悅,她走走停停,一會兒買串糖葫蘆,一會兒嘗點棗糕,小肚子很快填得飽飽的,問劉進德跟靖王,兩人都沒有吃零嘴的習慣,也就不勉強。

前方圍了許多人,不知道在幹嘛,年素七最喜歡往人多的地方鑽。

她一個健步上前,劉進德緊忙跟上,“喂,小七慢點,等等我們。”

原來是很多人在河岸邊放水燈。

她很快找到老板,也要放燈。

老板說,“這是許願燈,可以将自己的心願寫在上面,然後順着漓河往下游的方向走,如果在河栖處你還能一眼認出自己的花燈,那麽你的願望就能實現了。”

願望?她有什麽願望?

第一個躍入腦海中的是太子的臉,那愛笑的容顏,如果她的願望是嫁給太子殿下的話會不會有點自私了?先不論太子是否中意她,她也不忍靖王傷心……

等等,靖王?

年素七下意識地轉頭去看,人群熙攘中,那一抹白色的身影格外醒目,眉目深遠,嘴角微抿,在月色和燈火的輝映下,眸光璀璨,燦若星辰,身邊有不少女子含羞帶怯地偷偷打量他,而他竟渾然未覺,似乎感應到年素七的目光,靖王看向這邊,眸色幽深,一瞬不瞬,年素七驀地心跳漏了半拍,忙轉移視線,落到手中的紙片上,一個心願?

chapter:128

為什麽不是兩個三個?

這讓她好為難哦。

年素七暗自嘲笑自己的貪心,手中的毛筆已經輕蘸過點點墨汁,她沒有再猶豫,提筆寫下幾個字,然後很慎重小心地折疊好,塞入花燈的蓮座下,然後四平八穩地放在低低湍流的河面上,看着它随波逐流,慢慢向前移動,初始,只有她自己一盞花燈,随着花燈不斷往前飄,年素七才發現放燈的人真是太多了,若不盯牢,很快便找不到自己的那一盞了。

年素七跟着許願燈走,眼睛緊緊盯着,好幾次撞到人而不自覺,只好不斷道歉,靖王吩咐劉進德,“跟上。”

劉進德立馬走到年素七身邊,替她掃除前行的障礙,年素七一路或急或緩地跟着許願燈走,

路過一個橋頭時,河道的地勢突然低下去,許願燈打了個轉,随着衆多許願燈一并卷入水波

中,一時間叫人眼花缭亂,年素七的眼睛看不過來,不禁有些着急,便問一旁的劉進德,“劉

伯伯,快看看我的燈去哪兒了?”

劉進德寬慰她,“放心,我幫你看着呢。”

年素七這才松了口氣。

一路追着自己燈跑的人在這裏也有些慌了手腳,大家亂成一團,似乎分不清誰是誰的了。

年素七根據劉進德的指示繼續跟着自己的許願燈走,後面便一路順利了,劉進德見年素七閑

下來,便問,“小七許了什麽願?”

年素七雙頰微微一燙,“不能說。”

“哦?”劉進德假裝吃驚,“有這個規矩嗎?”

年素七笑道,“但凡許願不都是不可說嗎?否則就不靈驗了。”

劉進德靜默了片刻,又問,“那總可以告訴我關于誰吧?”

年素七沉默着,似是有些遲疑。

劉進德趁熱打鐵,“是不是關于我們王爺?”

年素七的目光盯着水面,夜色中,岸邊的燈火照過來,印出斑駁而晶瑩的光澤,她淡淡開口,

“不是。”

劉進德沒有再說話。

兩人一路往河栖邊走去,終于抵達,那裏已經停留了很多許願燈,有的被人拿走了,絕大多

數留了下來,靜靜在水面上搖晃或是旋轉。

年素七蹲在地上看了會兒,然後轉頭問劉進德,“劉伯伯,你說我是将它帶回去還是留下來?”

劉進德卻沒有回答,臉色有心陰郁。

“怎麽了?”年素七難得見劉進德心情不好。

劉進德似乎有話要說,但張了幾次嘴,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

年素七彎腰将自己的許願燈自河中撈了上來,打開蓮座,她想确認一下是不是自己的許願燈,卻發現上頭有陌生的字跡,她一怔,心想,不好,拿錯了!心念之間已經有人沖過來一把搶走她手中的燈,“你這個人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拿別人的燈?”來人是個秀美的女子,脾氣卻不小,正橫眉冷對她。

年素七完全呆住了,她也沒想到拿了別人的燈,“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女子卻不願聽她解釋,氣鼓鼓地走了。

年素七愣愣看着她離去的背影,許久才回過神,心中莫名惆悵。

她望着河中星星點點的許願燈,成百上千盞,每一盞都長得一樣,實在難辨你我,她默默看着,原來世人都有願望。

若無貪欲又哪來的執念?

年素七握緊手中的水晶燈往回走,原來,她也是有貪欲的。

劉進德與她錯開半步,沉默跟随。

不知走了多久,遠遠的又看到繁鬧的人群,劉進德突然開口,“小七,如果你心裏的那個人不是王爺,那就幹脆離他遠一點吧。”

身邊有小販的吆喝聲,路人說話的聲音,年素七微微頓了頓腳步,“劉伯伯,你說什麽?”她是真的沒聽清,方才有點走神了。

劉進德靜靜看着她,須臾才說,“別傷害王爺,他已經遍體鱗傷了。”

年素七不知為何,鼻頭就有點酸,“我……”她從未想過要傷害王爺,此時靜下來,劉進德方才說的話才仿佛飄進了她的耳中,年素七垂下頭,她本想說,許願燈裏面的心願只是希望太子殿下平安喜樂,她并沒有求任何人的姻緣,“我沒有……”她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好。”年素七咬咬牙,“我會離他遠遠的。”

劉進德幽幽嘆口氣,徑直往前走。

年素七默默跟在其後,出門前的好心情一落千丈。

靖王站在原地,看到他們回來也沒有什麽表情,只淡淡道,“回吧。”

劉全的殺人罪已坐實,二夫人終究沒能翻盤,年素七等人都去看了,刑場周圍滿滿都是人,被判死刑的是劉全和碧湖,劉全從下刑車到斬首臺整個過程都是癱倒在地,鼻涕眼淚抹了一臉,尿液糞便拉了一身,他哭嚎着求饒,喊着,“娘救我……娘救我啊……”

相比她,碧湖則安靜許多,她只是默默流淚,然後目光定定看着一個方向,望眼欲穿。

年素七的眸光随着她望去,那是哪裏?

遠處青山,峰巒疊起,越過重山,她還能看到什麽?

瑩潤的眸光中都是戀戀不舍的濃情。

年素七望着那張堪稱美豔的臉龐,想到劉進德曾經評價她的話——

一個被人利用了的可憐女人。

她心中唏噓不已,碧湖大約到死也不會想到她一心愛着的男人此刻已經美人在懷,早已忘了她的存在,而她卻依然傻傻地保留着那份希翼,憧憬着愛情的美好。

女人啊,總是會把情情愛愛看得太重,而殊不知,那只是男人的調劑品而已,對男人來說,權利、財富、利益,任何一個都可以淩駕于愛情之上……如此想來,年素七的心慢慢就落到實地,劉進德真是多慮了,她怎麽可能傷得了靖王?在靖王眼中,平反是第一要事,除此之外,他一定想着奪回原本就屬于自己的權勢地位,那是一條怎樣驚險而漫長的路?年素七幾乎不敢想,在未來的某一天,靖王與皇後兵刃相見,京都血流成河的畫面。

行刑的時辰未到,李師爺看着天色,臉上始終繃得緊緊的。

圍觀的百姓紛紛議論着劉家發生的一切,個個說得眉飛色舞,就在此時,一個年邁的老太蹒跚着走過來,邊走邊喊,“蕊蕊,你跑哪兒去了?蕊蕊……”

chapter:129

旁邊的人連忙讓開身。

老太就這麽擠到了年素七跟前,“姑娘,請問你沒有看到一個這麽高的小女孩?穿紅色的衣裳。”老太邊說邊比劃着。

年素七凝神細想,“抱歉老人家,我沒有看見……”她話未說完,老太的手已經搭上她的手腕,“姑娘,你再仔細想想。”

劉進德警覺性很高,立馬靠攏了過來。

年素七只覺手腕一痛,再反應過來已經來不及,“你——”她感覺有什麽東西刺入自己的皮膚內,然後陣陣眩暈便襲了過來,在她倒下之前,隐約聽到耳邊傳來森冷的聲音,“別過來!再走近一步我就殺了她!快去通傳,我要見靖王殿下!”

突如其來的轉變令衆人瞠目結舌,刑臺上的李師爺也愣住了,劉家的二夫人居然喬扮老太婆劫持靖王殿下的丫鬟,等等……靖王殿下?哪裏?在哪裏?老百姓眼冒金光,長這麽大還沒見過王爺那麽大的官,大家都難以抑制激動的心情,只是……劫持一個丫鬟?

大家都不太看好,紛紛搖頭,這個二夫人不會是被兒子要砍頭的事刺激得神志不清了吧?

極有可能。

否則劫持一個丫鬟來威脅人家王爺的事是斷然做不出的。

靖王當時并不在刑場,二夫人讓劉進德去通傳靖王,劉進德不得不去,暗中對宋祁使了個眼色。

圍觀的群衆越來越多,将刑場圍得水洩不通。

大家都興奮地期待着靖王的到來,雖然他們心中覺得這個概率很低,卻都翹首以待。

不一會兒,李師爺從刑臺上沖了下來,直沖到一匹駿馬前,就要跪下,靖王止住,“師爺不必多禮。”

大家這才反應過來,這個身穿黑氅的清俊男人居然就是靖王爺!

他真的來了?!

衆人的眼珠子差點掉下來,一眨不眨地盯着高頭青骥上的男人,哇,果真俊美如神祗!

二夫人一見靖王果真來了,眼中有了笑意,“看來我沒有押錯寶。”若不是元宵節那日她小心跟蹤,也不會自靖王眼中看到那深刻的情意從而悟出二人的關系,原本只是孤注一擲,現在看來希望極大,“一命換一命,只要全兒好好的,我不會傷了王爺的人。”

靖王坐在馬背上居高臨下地看着她,“你真的以為本王是為了她而來?”

二夫人見靖王神色平淡,毫無緊張的情緒,心中又有些拿捏不穩了,“我就這麽一個兒子,只要他活着,我願意替他承受所有的罪孽!”

靖王卻道,“你以為你替他去死便是偉大的母愛了嗎?可笑。”

衆人由剛開始鬧騰到了此刻都安靜下來。

只聽靖王又道,“劉全會變成如今的模樣,都是你的縱容溺愛,教子無方,你在謀害他人的時候尚且能想到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可對兒子卻全然沒有規劃,只有無止境的縱容,如果你當初肯花一點心思在劉全身上,約束于他,也不至于走到如今不可挽回的地步。”靖王的聲音低沉緩慢,醇淨的嗓音,直入人心,“本王雖為王爺,卻沒有處置人犯的權利,即便有,本王也不會徇私,你要本王對劉全網開一面,那對別人公平嗎?對痛失丈夫痛失愛女的人公平嗎?”

二夫人臉色驀地一白,原本晶亮的眼眸仿佛蒙了層灰,透出絕望而黯淡的光芒,“不……不是我……不是我的錯……”她的腳步微微淩亂,架在年素七脖子上的刀鋒也輕輕顫抖,她的脖子很快溢出血絲來。

靖王的眉頭微乎其微地蹙了一下。

突然,一道掌風自上而下,直擊二夫人的天門穴!

劉全尖叫,“娘!小心!”

可他的提醒已經來不及,那掌未落下,掌風已經将二夫人震得跌倒過去。

人群驚呼一片。

電光火石之間,夜殺已将年素七抱起,縱身躍過人群交到靖王手中。

待衆人回過神之際,那青骥已經飛奔而去,只剩黑色的一點。

年素七再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床上,頭還有點疼,不知道發生什麽事了,此時外頭傳來腳步聲,她忙躺好,假意睡着,來人在床邊坐了會兒,然後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溫熱的觸感和淡淡熟悉的味道令年素七很快分辨出來人是誰,心也不由砰砰跳,這兩日,他們幾乎沒有說過話,除了施針,平日也幾乎避着不見面。

靖王那日在刑場時,确實沒想過用劉全的性命交換年素七的,因為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但他還是去了,說那番話不過是告誡百姓在教育子女的問題上需要防微杜漸,讓劉全的案件能夠真正深入人心,引人發省。

至于她……

靖王低眉看着床上的女人,心情複雜,他雖然相信夜殺的身手,确定他能毫發無損地救下年素七,可那個情境下,二夫人的匕首劃傷了她的咽喉,他的心還是提到了嗓子眼,并沒有表面上那麽鎮定。

細微的傷痕還在,靖王的指腹輕輕撫過,劉進德的話回蕩在耳邊——王爺,此時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我們離那一天還遠着。

溫柔的眸子一點點冷靜下來,靖王轉身離開,不再逗留。

劉全事件告一段落,靖王名聲大噪,梓郡街頭巷尾聊的話題都是靖王,關于他過去的傳聞,關于他在刑場上的公正無私,靖王的形象已經深入梓郡百姓的心,百姓對他贊譽有加,連帶他們住的客棧也人滿為患。

這天,宋祁收到七殿下的訊息,相約在郊外行莊有一處久置無人的別院,是七殿下的地方,如今的靖王在梓郡太過醒目,他們必須要避開人潮,免得被有心人盯上。

等靖王一行人甩掉眼線抵達別院時,天已經黑透了。

而七殿下顯然已經等他良久。

家仆将衆人安頓好。

靖王沒有逗留,領着年素七便去拜見七殿下。

年素七第一次見到如此尊貴而優雅的女人,盡管三十多歲了,卻保養甚好,暇白的臉上尋不到一絲歲月的痕跡,只要在微笑時,眼角淡淡的魚尾紋才小心翼翼地洩露出閱歷和滄桑來,她與皇後是截然不同的美,皇後偏陰柔,而七殿下則更為明豔,她面部線條稍顯堅毅,有幾分灑脫的英氣,眼眸深邃,跟靖王有些相似,卻透着清澈和一絲與年齡不符的俏皮。

chapter:130

見到年素七時,七殿下目光犀利地打量一番後,慢慢溢出喜色,“這個姑娘便是年青揚的女兒吧?”

靖王點點頭,“是的,姑姑。”

七殿下的目光又落到靖王腿上,“看似好多了。”

靖王态度恭敬,“這得多謝姑姑的照應。”

七殿下含笑不語,目光重新回到年素七身上,“丫頭,過來本宮瞧瞧。”

年素七看了靖王一眼,靖王點頭示意她過去。

七殿下拉住年素七的手,緩緩套入一只玲珑青翠的镯子,“果真是個漂亮的小姑娘,很有幾分白蓮的神韻。”

年素七感覺手腕一涼,低頭便見晶潤的玉镯,知道其價值不菲,忙推拒,“公主殿下使不得!”邊說着邊往下抹镯子。

七殿下臉色一沉,“怎麽?嫌棄本宮的镯子?”

年素七忙跪下,“是镯子太過貴重,奴婢不敢收。”

七殿下的臉色緩了緩,“不貴重,這只是見面禮。”目光落到靖王身上,微帶責怪,“說起來你也有責任,青揚的女兒怎麽能當奴才對待?”

靖王面不改色,“形勢所迫,侄兒不得不如此做,否則她的身份早就暴露了。”

二人的對話實在令年素七有些迷糊,可七殿下面前又不敢多問,只僵硬地站着,聽他們細說家常。

一會兒用完晚膳,七殿下便讓他們都回房休息。

年素七住在靖王隔壁,回去時便順路了,手中的镯子剛剛戴上,還有些不适應,似乎手臂一下子變重了,但是那玉觸手溫潤,令人忍不住一摸再摸,靖王回頭看到年素七在摸镯子,便道,“這是冰玉翡翠,冬暖夏涼,看來七殿下真的很喜歡你。”

年素七又忍不住去摸那镯子,七殿下果真是個風華絕代的女子,沒想到這種人也有求而不得的愛情,“我娘……”

“你娘很好,她配得上年将軍。”靖王似乎知道她想說什麽,直接解了她心中所惑。

院中假山流水、小橋長廊,即便是冬日也不會顯得蕭索。

年素七有些感激地望了他一眼,“王爺好好休息,奴婢回房了。”在門廊前停住腳跟。

“嗯。”靖王淡淡應了聲,轉身回了自己房間。

年素七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開始的,也許是元宵節放花燈的那天起,也許是她被二夫人刺暈的那天起,也許更早,靖王開始跟她保持距離了,沒有親親小嘴拉拉小手的暧昧舉動,他和她,仿佛回到了最初主仆的位置。

她說不清自己此刻心中是什麽感覺,明明該松口氣的,可又有一絲空落落的,也許是他連看她的眼神都變得寡淡了,也許是落差太大讓她一下子無從适應……年素七站在長廊上望着漆黑的夜色,并不急着回房,星空之下一片靜籁,大地沉睡,像她這樣的不眠之人還有幾個?

隔壁有一個。

透過窗棂的縫隙,他能看到長廊下寂寥的身影,很纖細,很瘦弱,他還記得那入骨的柔軟,嵌在懷裏便令他舍不得放手,可是他又不得不放手,究其到底,他現在還沒有資格擁有她,他自己都身處險境,斷然不能再将她牽連進來。

七殿下一向率性而為,此次也不得不慎重,因為她正在做一個重大決定。

貼身侍衛是個高壯沉默的男人,他如影子般陪伴了七殿下多年,七殿下也只有在他面前才會輕易吐露心思和煩惱,不過青岩的沉默寡言是不會因為她的喋喋不休而改變,他就像一塊石頭,無論她說什麽,他都不會應。

七殿下似乎也習慣了,便一個人自言自語,“你說我該不該插手?那‘乾坤鏡’中顯示的君王分明是靖王,可如今朝中局勢動蕩,哥哥的身體也時好時壞,那麽多錯綜複雜的權勢該如何平衡?我看他現在也有些力不從心了,要不然不會放任睿王和太子兩方勢力如此厮殺,雲妃跟皇後也都不是省油的燈,我該怎麽辦?打亂如今的朝局?還是靜觀其變?”七殿下抓了抓雲髻,弄得散落一背,“好煩……阿岩,你說我該怎麽辦?”

石頭自然不會回話。

七殿下也沒指望他回話,又兀自說了會兒,才伸了個懶腰,“好困,不想了,回房睡覺。”很自然地張開雙臂,“不想走了,腿酸。”趕了幾天的路,她确實累壞了。

青岩上前兩步,很自然地彎腰抱起七殿下,挺拔如樹,輕而穩地走向她的閨房,而他平凡的面孔上一絲表情都沒有,只有手臂如鐵般堅實。

七殿戳戳他堅硬的*膛,“喂,溫柔點,能不能不要抱得硬邦邦的?”

上頭人雖然沒有回話,手臂卻下意識地松了松。

“嗯。”七殿下滿意地閉上眼睛,依偎在青岩*口。

青岩低頭看她,這個活得獨特自我的小女人,從來不在意外人的眼光,總是我行我素,以前在‘韓府’中便有人謠傳他不僅是她的貼身侍衛,更是她的裙下之臣,她也不多加過問,依然我行我素,有苦水便向他倒,走累了便要他抱,任誰看了都會誤會,但只有他知道,他們之間有多純潔而簡單,沒有暧昧,沒有龌蹉,他對這個跟随了八年的主子心中只有景仰和欽佩,不敢有半點非分之想。

年素七是聽過一些七殿下的傳聞,她當年嫁給駐北大将軍韓齊的時候已經是二十歲的‘老姑娘’了,是大将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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