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
必那位姑娘對王爺頗為重要。”冬梅試探道。
靖王手中的翠毫微微一頓,轉臉看她,笑道,“沒想到冬梅姑娘的眼力倒是很好。”
冬梅既為自己猜中感到有幾分得意又為這個事實而覺得失落。
靖王話鋒一轉,“既然冬梅姑娘長着一顆玲珑心,不妨好好回憶下這一年來劉府都發生了什麽變化?有沒有什麽被姑娘忽視了?”
冬梅當真歪頭沉思,連手中的動作都微微凝滞,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緩緩搖頭,“好像沒什麽變化,要說老爺有什麽變化,也就是奴婢先前所說的身體不如從前好了。”
“膳食呢?”
“膳食都是廚房做的。”
“幾位夫人難道就沒有自己的小廚房嗎?”
冬梅搖搖頭,“大夫人是有的,其他人沒有,也沒資格有。”
靖王微微沉吟,“你先前說,劉老爺補了一些壯*之物,都是誰提供的?”
冬梅似乎不太清楚,回答有些含糊,“應該是張管家吧。”
靖王不再說話。
片刻,他伸手止住冬梅磨墨的動作,“冬梅姑娘,你走吧。”
冬梅一愣,“走?”她臉色微變,“王爺先前不是說……要暫時留下奴婢的嗎?”
“因為你的不坦誠已經令本王失去耐心了。”靖王眸光淡淡地掃了冬梅一眼,卻令冬梅手心微抖,墨汁撒了出去,有幾滴濺到靖王的字畫上,她驀地臉色一白,撲通跪下身,“那些補藥确實經過二夫人之手,因為大夫人長年身體不好,所以府中瑣碎之事都交給了二夫人。”冬梅垂下去,她沒想到這個靖王如此厲害,她不過是遲疑了下便被他察覺出異常,“奴婢并非有意隐瞞,而是奴婢相信夫人并沒有在補藥上動手腳,因為奴婢乃夫人最親信之人,若她有什麽異舉,奴婢定能覺察!”
“二夫人要殺你,沒想到你還處處為她着想。”靖王的語氣溫和了幾分,“倒也不失為一個忠誠的奴才。”
冬梅匍匐在地,“王爺謬贊了,奴婢只是實話實說。”
靖王又問,“你家少爺跟五夫人關系如何?”
“少爺?”冬梅一愣,随即耳廓微微紅了,“少爺自五夫人嫁給老爺之後便對她死了心,重覓新歡了。”
“他的新歡又是哪一位?”
“奴婢不知。”
靖王眉峰挑了挑,“想必也不是什麽清白人家的女子。”
冬梅的臉紅到脖子根,卻沒有說話。
靖王又道,“冬梅姑娘這麽美麗動人又善解人意,劉全莫不是眼睛瞎了?居然沒有留意到身邊的解語花?”
chapter:121
冬梅異常沉默。
“好了,冬梅姑娘請起吧,一點墨汁不算什麽,大不了重頭來畫。”
冬梅卻不肯起身。
靖王親自去扶,這才感覺到她的肩頭在微微顫抖,似乎在壓抑着某種激烈的情緒,靖王輕輕挑起她的下巴,卻發現冬梅早已哭成了淚人,梨花帶淚地望着靖王,水光瑩瑩,楚楚可憐。
靖王挑眉,“怎麽哭了?”
冬梅卻哭得更厲害了,“奴……奴婢……”她心中仿佛藏了無限委屈,卻又不能對面前的人吐露,臉憋得通紅通紅。
靖王一邊輕拍着她的肩頭一邊誘導着她,“心中有任何委屈都可以告之本王,本王會替你做主。”
冬梅抽泣着倒入靖王懷中。
靖王臉上的笑容凝滞了下,卻沒有立即推開她,而是小聲問道,“是不是你家少爺給了你委屈?”
冬梅原本還在微微戰栗的身子驀地一僵。
靖王心中便有數了,他很鎮定地推開冬梅,“那便告訴你家夫人,讓夫人替你做主,本王相信以你們主仆之間的感情,她定不會委屈了你。”
冬梅似乎想到什麽,臉色白了白,“在夫人眼裏,少爺再頑劣也是她的兒子,也是劉家唯一的少爺,而奴婢不過是個下人,怎麽可能配得上她的寶貝兒子?”冬梅微微冷笑,“主仆之間哪有什麽真感情?只有利用和被利用罷了。”她似乎想到二夫人對自己的趕盡殺絕,心中又涼了幾分,“奴婢雖然只是個低賤的下人,卻一直努力求生存,奈何這個世道便是如此,生來便注定了一個人的富貴與貧賤。”
靖王擱下手中的翠毫筆,将一副渾然天成的山水畫遞到冬梅跟前,“看,方才你不小心灑的幾滴墨已經看不出痕跡了。”
冬梅仔細尋找,卻發現那點瑕疵已經被靖王巧妙的遮蓋住,不由嘆道,“王爺真是巧奪天工,居然毫無痕跡可循。”
靖王将畫重新鋪在案前,才意味深長道,“這就好比人生,怎麽可能沒有遺憾?沒有瑕疵?但是自己首先要放下,不要過分放大那遺憾和瑕疵,生活會繼續,等你的人生真正豐滿了以後,那點曾經的遺憾和瑕疵就會被遮蓋住,它依然會是一副很美的畫。”
冬梅望着靖王菱角分明的側臉,聽着他悉心引導自己的話,心頭湧起陣陣暖流,眼眶一燙,有淚輕輕滑落,“多謝王爺指點,奴婢銘記于心。”
靖王繼續作畫,冬梅繼續磨墨。
一時間,房中靜籁無聲。
日光透過窗棂透進來溫潤的光,冬梅偷偷打量着靖王好看的側臉,心中微微柔軟,居然生出此情此景如此靜美的感覺,她的心跳有點快,手便握得更緊了。
終于,在靖王又完成了一幅蓮花的素描之後,冬梅看着那蒼勁有力又蘊藏着脈脈溫情的筆鋒,她輕輕跪下,“王爺,奴婢還有一事相告。”
靖王知道,她前面說了那麽多,都不如這件事來得重要,于是擱下翠毫筆,饒有興趣地看着她,“願聞其詳。”
冬梅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才說,“若非得說夫人有什麽可疑的地方,那就是夫人自己釀制的酒。”
“酒?”靖王挑眉,“你起來說。”
“謝王爺。”冬梅施施然起身。
“坐吧。”
冬梅落座之後才道,“夫人的娘家是釀酒世家,釀造的酒水非常純良,在當地特別受歡迎,還曾經進貢過皇室,若說老爺知道了少爺的事後卻一直忍着沒休妻,這便是原因,喝過夫人釀的酒,老爺根本喝不慣那些酒館裏的酒,覺得淡寡無味。”
靖王默默聽着,“也就是說劉老爺喝的酒是二夫人釀的?”
“對。”冬梅點點頭,“若是夫人真有什麽可以下手的地方,這是唯一的渠道。”
靖王揚聲道,“夜殺。”
“屬下在。”夜殺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冬梅身後,吓得她差點失聲驚呼。
“讓姚今去查查劉府裏的酒,看看有沒有什麽問題?”靖王話音剛落,就聽到外頭傳來清脆的嗓音,“酒?”是年素七,她正疑惑地轉頭問劉進德,“我聽到王爺提到酒,他怎麽知道我們買酒了?”邊說着已經推門進來。
夜殺與她擦肩而過。
“那個……”年素七急忙叫住他,“夜殺,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喝點小酒?”
夜殺難得看了她一眼,冷漠道,“沒空。”邊說着身影已經消失在門後。
年素七提着一小壇米酒大咧咧地走了進來,“沒想到大年初一還能買到桃花釀,老板讓奴婢嘗了一口,雖然味道不如長安釀得好,但在外面也就不能那麽講究了。”劉進德跟着年素七進門,手中提着大小包,他有些哭笑不得道,“她非得把王爺賞的紅包花光才肯回來。”
冬梅打量着眉飛色舞的年素七,想到靖王先前說她對他很重要,心裏便不喜歡年素七,也沒有給笑臉,依然沉默地磨墨。
靖王微笑,眼中都是縱容之色,“既是賞給她的,自然随她花了。”
年素七将酒壇子擱在靖王跟前,剛好壓到他未完成的畫上,她似乎心情不錯,“王爺要學會勞逸結合,來,劉伯伯,我們上幾個碗,來嘗嘗這桃花釀如何?”
劉進德連忙放下手中的東西,去将壇子拿了下來,輕斥道,“沒大沒小,這壇子能擱在王爺跟前嗎?”見宣紙上印了個水印子,劉進德拉過年素七,“快走快走,就會搗亂。”
年素七抗議的聲音消失在門口,腳步聲遠去。
待到屋中只剩靖王和冬梅二人時,靖王才說,“冬梅姑娘辛苦了一個下午,回去休息吧。”
冬梅見靖王的目光還停留在門外的位置,知道他是惦念着方才那姑娘,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脫口道,“那女孩言行粗魯,說話做事毫無分寸,王爺為何會喜歡她?”
靖王愣了下,似乎沒想到冬梅會突然提及年素七,聽她如此輕鄙的口吻,心頭升起騰騰怒焰,但他極力忍住,只輕描淡寫道,“本王是喜歡她,不過,本王還未得到她的心。”
見王爺如此擡舉年素七,冬梅心中更是妒忌,“那是她欲擒故縱,王爺這般優秀的男人有幾個女人不為您癡迷?何況她一個小小的婢女?”
chapter:122
靖王似乎不願再與她多說,揮了揮手,“冬梅姑娘,今天便到此為止吧。”希望她不要得寸進尺,否則,他不會心懷慈悲。
“王爺!”誰知冬梅卻一下子撲到靖王腿上,緊緊抱住,“奴婢喜歡您,就讓奴婢留在您身邊侍候您吧,奴婢不要任何名分!”
靖王下意識地一閃,卻沒能躲開,被冬梅抱得結結實實,他有些反感,掙了掙腿,“放開。”方才的和顏悅色不過是為了自她口中套取最有價值的消息,如今,已經不必假裝仁慈了。
冬梅搖搖頭,抱得更緊,“不,奴婢不放,王爺一定是喜歡奴婢的,否則方才也不會那般安慰奴婢……”冬梅的眼角濕潤,真情流露,“奴婢自知自己身份卑微,又不是完璧之身,斷不敢輕賤了王爺,只求王爺留奴婢在身邊端茶遞水就心滿意足了。”
靖王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抱歉,本王不缺端茶遞水的丫鬟。”
冬梅的雙頰通紅,仰頭望着靖王,深情一片,“王爺想讓奴婢幹什麽都行……”
“本王只有一件事想讓你幹。”
冬梅驚喜,“王爺請講,奴婢一定做到!”
“請你把手從本王腿上拿開。”靖王淡漠道,表情已是忍無可忍。
冬梅一愣,臉色旋即變了,“王爺……”還欲糾纏不休,靖王已經揚聲喝道,“劉進德!”幾乎是下一秒,劉進德已經推門而入,面含微笑,看着靖王鐵青的臉色,“王爺有何吩咐?”
“将她帶下去。”靖王冷聲道。
年素七沒有得到靖王的诏令,便站在門口,但房中的情形卻看得一清二楚,冬梅趴在靖王膝頭的姿态實在暧昧,令人不得不浮想聯翩,年素七背過身去,心中有些堵,這一路上,不管是因為什麽原因和目的,肖想靖王的女人還真是多,她實在不想擠在那群女人中間仰望他,所以……年素七慢慢伸手揪住自己的衣襟,守住自己的心是最重要的。
冬梅被匆匆帶了下去。
到了晚上,年素七将藏在床下的桃花釀取了出來,自己給自己斟了一小杯,獨飲,卻感覺口中苦澀,一點也沒有老板給的那杯好喝,她心中更是氣悶,看來是被坑了!
告訴自己不在意是一回事,心裏總是冒酸泡泡是另一回事,今日看到的情形一遍遍在腦海中回放,雖然那應該不是靖王的意思,但她心裏就是不舒服,他身邊總會出現形形色色的女人,怎麽可能只有她一個?就連他自己也從未承諾過只有她一個……年素七甩甩頭,不想了,越想越煩,真想随便找一個鄉村莽夫嫁了,無權無勢,每天起早貪黑,也沒有閑情和閑錢去招惹別的女人,一生一世就只對着她一個人,簡單而平淡的幸福着。
可她知道這是不可能的,莫說她如今招惹了靖王,就算沒有靖王,換做旁的男子,她也不要肖想一生一世一雙人了……
就這麽想着喝着,不知不覺居然喝下半壺酒,口中的苦澀濃得化不開,年素七随手倒了杯涼茶飲下,才感覺好一些了,只是*膛中慢慢變得滾燙,臉頰也火辣辣的,她又喝了一口,卻因為喝得太快而狠狠嗆住,不斷咳嗽。
大概是自己房中的動靜太大驚醒了靖王。
門外傳來敲門聲。
其實她沒醉,就是不願上前開門。
“小七,開門。”靖王的聲音靜靜傳來。
年素七輕咳一聲,“奴婢已經睡了……”聲音裏還故意拉出長長的鼻音。
靖王何其敏感,“你喝酒了?”
年素七一個機靈,“沒有!”立刻否認。
“那你今天買的酒呢?”靖王推了推門,見裏面栓住了就沒有再推,“藏哪裏去了?”
年素七此刻腦袋裏就是一團漿糊,“那個……被奴婢不小心失手打壞了……”
外頭沉默了一瞬,才道,“開門。”
年素七僵持着,“不。”
“好。”說罷,聲音已經遠去。
年素七松了口氣,又給自己斟了滿滿一杯,剛好壇子也見底了。
她晃了晃小壇子,将最後一滴咽了下去,剛剛打了個飽嗝準備去睡覺時,門外又傳來敲門聲,“開門。”依然是靖王,“把醒酒湯喝了,否則明早會頭疼。”
原來他剛才離開是為了替自己準備醒酒湯……
喝了酒的身體火熱火熱,情緒波動也仿佛被放大了無數倍,她突然就很感動,忍不住想要流淚,打開房門,看到站立在外的靖王,年素七接過他手中的醒酒湯,“多謝王爺。”她垂下眼睑,不讓他看清她眼底的情緒。
“眼睛怎麽紅紅的?”靖王卻眼尖的發現。
年素七故意打了個哈欠,“困了。”
一股酒氣襲來,靖王微蹙眉頭,看到倒在桌上的酒壇子,“你居然全部喝了?”
年素七忙擋住他的視線,“那個……”她打哈哈道,“味道太好了,沒忍住就一個人獨享了,王爺若是想喝,奴婢明天再去買就是。”
“是嗎?”聽了此話,靖王目光沉沉地望着她,“味道很好?”
年素七被他盯得心頭發毛,這個眼神她是熟悉的,連忙退後一步,只手端着碗另一只手已經掩上門,“奴婢睡了,多謝王爺的湯。”
靖王但笑不語,也轉身回去了。
翌日,宋祁來報,馬匹被下藥的事已經查明,他們順藤摸瓜,确定當日去抓藥的正是五夫人院中那個叫秋香的丫鬟,也就是說,此事與五夫人撇不了關系。
而姚今那邊也很快來了消息,二夫人的所有釀酒他都查過了,而且是請專業的釀酒師鑒定過其中所含的成分,确定都是補品的成分,并無任何異常。
根據冬梅的陳詞,如今又有了宋祁和姚今的鑒定,就連靖王心底都閃過一絲疑慮,難道他所懷疑的方向錯了?二夫人是無辜的,真正下毒手的是五夫人?
此時,京都也遞來消息,那探花郎被尚書府的千金看上,擇日定親。
雖說是意料中的結局,可房中人還是沉默了一瞬,靖王問,“消息應該沒這麽快傳到這邊吧?”
chapter:123
劉進德答道,“這裏離京都路途遙遠,若是沒有遠方人帶來音訊,這邊人或許永遠都不會知道,畢竟不是皇帝招驸馬,只是尚書府的千金下嫁而已,不過就是在京都熱鬧一陣子。”
“既然所有矛頭都指向那個五夫人,我們确實該深查一下。”靖王說,“首先得确定她是不是‘玉蓮教’的弟子?這個宋祁有經驗,讓他去探探。”
“諾。”
大過年的,所有人繼續奔走查案,誰也沒有停歇。
年素七無事可做,便跑到廚房跟着廚師大叔研究美食,孜孜不倦。
這日,她見廚娘正在打理黃鳝,想起先前自己在醫書上看到的關于黃鳝血有毒的事,便又多問了一句,廚娘答道,“是有這麽個說法,不過我也不知道真假。”
年素七想了下,又順便問道,“那黃鳝跟什麽食物相克?”
廚娘搖頭,表示不知道。
這時廚師回過頭答道,“跟狗肉、菠菜相沖。”
“哦。”年素七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還有嗎?”不死心地追問。
廚師想了下,“還有紅棗。”
“啊?”這也沖?
“但不是大問題,偶爾吃點也沒事。”
“哦哦。”年素七感覺今天長見識了,突然就想到那日劉進德說的,二夫人很可能在自己釀制的酒裏面下藥害死劉老爺,後來又聽說鑒定過她的釀酒并沒有發現任何問題,年素七不由得想到紅棗也是補品的成分,而且是最普通的成分,可它卻剛好跟黃鳝相沖,這會是一種巧合嗎?或許連二夫人自己都不知道兩物相沖呢,但是既然心底有了疑問,年素七第一個念頭便是告訴靖王,剛剛跑到門口,聽到裏面傳來女子的笑聲,心頭又是一陣煩悶,轉頭去找劉進德了。
劉進德向姚今證實了那釀酒中的确含有紅棗的成分,原先已經撇清關系的二夫人又重新回到嫌疑人的位置,可酒中含有紅棗的成分并不能證明二夫人就是兇手,所以整個案件變得越發撲朔迷離。
很快,宋祁帶回消息,他已确定五夫人并非‘玉蓮教’弟子,因為其脈象平和,查無功底,而先前的嬈姬和梨花,脈搏的跳動都有一種很奇特的規律,與常人不同。
案件的調查似乎到了這裏便卡住了,再難往前。
靖王整天把自己關在房中琢磨,直到劉長榮遇害的消息傳來,他才猝然驚醒,為什麽他要認定兇手是一個人?如果是兩個人的話,一切便說得通了。
只不過兇手,真的會是兩個人嗎?
有了這個假設,靖王的腦中已經開始在盤算了,聯系前後,許多不能理解的地方似乎也豁然開朗了,他急忙喚來劉進德,湊近他耳邊交代一二,劉進德微感吃驚,卻連連點頭,“老奴這就去準備,然後讓夜殺配合。”
靖王點點頭,“去吧。”
劉長榮是死在賭館後面的小巷子裏,靖王派姚今去查探賭館的情況,順便給劉全下劑猛藥,雙管齊下,他不信還是查不到任何蛛絲馬跡。
才不過堅持了半天,劉全便交代了罪行,他說所有的籌謀都是他跟碧湖(五夫人)一起計劃的,碧湖心念着情郎梅長生,當初想要脫離青樓卻苦于沒錢贖身,後來他想替碧湖贖身卻被娘親攔了下來,再後來碧湖便嫁給了他爹,他不死心,偷了空就去纏她,最後總算把她弄到手,他就以此為要挾,一次次逼迫碧湖順從,碧湖也一直隐忍不發,直到今年中旬傳來梅長生考中探花的消息,她這才動了想要擺脫那個死老頭的念頭,正好老頭也發現了他的身份,他在劉家快站不住腳跟了,于是二人合計,一不做二不休,幹脆把老頭子弄死,就皆大歡喜了。碧湖很聰明,把黃鳝的血加在老頭喝的酒裏面,一次只加入一點點,剛開始他還怕沒效果,碧湖卻說這是要一段時間才能看出效果的,讓他有點耐心,果然,沒過一個月,老頭就開始不舒服,大夫也診斷不出具體的毛病,便讓他休息、調理,然後一直拖到前不久才死掉了。
劉全的說辭看似毫無漏洞,靖王卻指出最重要的一點,“聽起來劉全并未參與碧湖的謀害,他只是知曉而沒有阻止,可若真是如此,碧湖為何還要拉他一起?多一個人知道豈不是多一份風險?顯然,這是不合理的,要麽劉全沒說實話,要麽就是他有所隐瞞。”
姚今認同,“他應該是有所隐瞞。”
“要麽是為自己隐瞞,要麽就為別人隐瞞。”靖王将手中已畫押的陳詞丢進香爐中,“再審。”
“諾。”姚今領命而去。
午膳時分,宋祁來報,“陳大海企圖逃跑,被屬下抓了回來。”
“人呢?”
“在屬下房中。”
靖王起身,宋祁緊随其後。
陳大海坐在椅子上,身形僵硬,一動不動。
靖王坐到他面前,他的眼珠子才滴溜溜地轉了過來,一副賊眉鼠臉相。
“說吧,為什麽跑?”靖王好整以暇地坐在對面,打量着陳大海的神色,“做了什麽虧心事嗎?”
宋祁解開他的啞穴,“說。”
陳大海扯開嗓門便要喊救命,宋祁一拳招呼過去,頓時有血絲自嘴角溢了出來,他連連嗆了兩口,“你……你們是什麽人?居然敢打老子?知道老子是什麽人嗎?老子……”他話未說完又被揍了一拳,“少廢話!王爺問你什麽就答什麽!”
這一拳直接打掉了陳大海兩顆門牙,他慘叫一聲,臉色倏地變了,“王爺饒命……王爺饒命……”他的身體還不能動,坐在椅子上直打顫。
“說,你為何跑?”靖王不為所動,淡淡看着他。
陳大海喘了兩口氣,口中都是血,“小的……小的欠了太多賭債……被賭館裏的人追殺,沒辦法只能跑……”
宋祁心頭冒火,“你跑了你的父母怎麽辦?那群人會輕易放過他們嗎?”
提到陳氏夫妻,陳大海的臉色頓時冷下來,“誰讓他們不管我死活!”
宋祁掄起拳頭,“你自己闖下的禍還賴別人?難道是他們讓你去賭博了嗎?”對這種不孝子,他是見一個揍一個。
陳大海連忙縮着腦袋,“大俠饒命。”一口血水便順着嘴角滑落衣襟。
宋祁有些嫌惡地看着他,終是收回了拳頭,他還怕髒了自己的手。
chapter:124
靖王的一只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又開始輕輕的敲擊,他自陳大海閃爍的眼神中可以窺見他的心虛,“真的只是因為賭債?而不是命案?”陳大海賭博不是一兩天了,欠債也不是一時半刻,為何要在此時才想到逃跑,他不信只是因為賭債,“劉家二夫人與你們家茶工秦風的事你是怎麽知道的?”
“這個啊……”陳大海明顯松了口氣的模樣,“還不都是劉全那個傻子,自己喝酒喝醉了憋不住說出來的,聽說他背地裏已經認祖歸宗了,跟那個秦風更是常來常往,秦風有個特別值錢的紫砂壺也被他一番花言巧語騙走了,後來就不見蹤影,估計是賣了。”
這裏頭還真是錯綜複雜,那劉全又是如何知曉自己的身世的?難道是二夫人說的?如果真的是,那她一早便有了異心,殺害劉老爺的動機便多加了一條,“本王問你,劉長榮出事那天,你在什麽地方?”
提起劉長榮,陳大海顯然有點心虛,“我……我就在場子裏……”
“沒聽到任何異動嗎?”
陳大海連忙搖頭,“沒。”
“你确定?”靖王瞳孔微眯,眸光緊緊盯着他。
陳大海有一絲慌亂,卻依然堅持,“我這人一上賭場就全神貫注,旁的什麽都注意不到。”
靖王盯着他片刻,突然嘴角扯動了下,淡淡笑道,“看來只掉了兩顆牙是少了點。”他慢慢背轉過身去,宋祁立馬會意,走到陳大海正前方,慢慢活動着手腕,似乎想要好好運動一番,陳大海臉色巨變,忙求饒,“大俠饒命……我說我說……我什麽都交代……”
靖王一見這個陳大海也是夠油滑的,自然要威懾一番,“若是你有半句謊言,本王絕不會給你第二次澄清的機會。”
陳大海自然聽得出靖王話外之音,縮了縮腦袋,臉色有些青白交加,“那天,劉家大小姐來找劉全,質問他是不是夥同五夫人害死了劉老爺?當時賭場裏那麽多人,大家都跟看笑話似的,劉全便有點憋不住了,推着她就往外走,兩人在小巷子裏不知嘀咕了些什麽,後來聲音越來越大,我便有些不放心,探頭去看,只見劉全一把捂住他姐姐的嘴,說,‘你別逼我!’大小姐推開他便扇了他一巴掌,說,‘你們母子倆都不是東西!爹對你們那麽好!居然……’她話未說完,又被劉全捂住嘴,這一次,他不但捂住她的嘴還掐她喉嚨,我見了,吓得不行,這樣下去得出人命呀!忙沖了出去想要制止……”陳大海邊說着邊拿眼睛小心翼翼地瞄着靖王的神色。
靖王不動聲色地看着他,“繼續。”
陳大海輕咳了兩聲,“我原本是想阻止劉全的,沒想到他殺心已起,還逼着我一并對付大小姐,我這人雖然好賭,但傷人性命的事可不敢做,我見劉全不肯罷手,緊忙去賭場裏喊人幫忙,等到賭場的人過去時,大小姐已經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了,而劉全也不見蹤影,我當時吓壞了,沒想到劉全真的會殺人,而且還是這麽明目張膽,我覺得他簡直是喪心病狂了,生怕他對我心懷恨意,這才想要逃跑。”
陳大海說完了,靖王看着他,始終沉默。
宋祁一臉狐疑地望着他,冷哼,“你倒是将自己撇得一幹二淨。”
陳大海見二人不信他,有些急了,“王爺,小的真沒騙您,每一句都是實話。”
“你說你沒有參與殺人,有證人嗎?”宋祁銳利的眸光打量着他,“誰能保證你确實是去喊人幫忙?而不是你在替劉全把風,被人看見了無計可施,只得說是喊人幫忙?否則就那麽一會兒的功夫,大小姐怎麽就撐不住了?我印象中這個大小姐并非文弱女子,她甚至練過幾手,以劉全的身手未必是她的對手!”
陳大海的臉色微微變了。
宋祁的劍立馬架上他的脖子,劍刃鋒利,不過輕輕一抵,已經在陳大海的脖子上留下一條淺淺的血痕,“說!到底是怎麽回事?老實交代!”
陳大海連忙求饒,“大俠小心……疼……疼……”
宋祁冷笑,“那就老實點!當我們是無知小兒嗎?”
靖王沉靜地看着他,那目光令陳大海脊背發涼,“王……王爺……”
輕輕敲打的手指終于緩緩停了下來,“本王大約明白是怎麽回事了。”他雙手微微交叉置放膝前,“這樣吧,陳大海,若是你肯如實交代,可将功贖罪,若你抵死不認,本王依然有法子治你,現在,本王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好好回憶下那天到底是怎麽回事,一五一十地道來。”
陳大海心中暗驚,他原以為自己說得夠完美了,幾乎挑不出任何瑕疵,可居然騙不過面前的二人,他對上靖王那雙洞破一切的眸光,心中糾結萬分,“王爺,我……”
靖王卻靜靜打斷他,“想好了再說。”
劍鋒離脖子更近了,似乎只要那人輕輕一提手,他的小命便交代了,在此情此景下,陳大海不得不說實話,“小的方才是……隐瞞了一些……”他低着頭讪讪道。
宋祁握緊手中的劍,“在我們王爺面前也敢撒謊?”
“小的知錯,小的全部交代!”陳大海汗流浃背,“那天我确實……幫了劉全,因為……因為他答應我将來分得了劉家的家産,給我一半……我當時利欲熏心,便鬼使神差地架着大小姐拼命掙紮的身子……後來……後來劉全便跑了……我确定了大小姐已經咽氣後才跑回去叫人的……以此證實自己的青白……”陳大海額頭上的汗順着面頰滾落,滴到宋祁的劍上,宋祁有些嫌惡地甩掉劍身的汗珠,冷眼盯着陳大海。
“後來我想,不對呀,現在所有人都知道劉全是兇手,将來他是要被官府抓了砍頭的,還怎麽繼承劉家的財産?我後悔莫及,又怕牽連自身,才趕緊逃跑,想等躲過了這陣子再回來。”陳大海的眼淚都要留下來了,“王爺,實情就是這樣……小的,小的确實是幫兇,但人真的是劉全殺的……”
靖王轉頭望向宋祁,淡淡道,“讓他畫押。”
chapter:125
“諾。”宋祁解開陳大海身上的穴道,然後給了紙筆,讓他将罪行一五一十地寫下來,按上手印。
靖王的目光在證詞上巡視一圈後,才對宋祁道,“先将他押送衙門,容後一并處置。”
陳大海臉色大變,“王爺,您剛才不是說會放過小的嗎?您不能說話不算話呀!”
靖王冷冷瞥他一眼,“本王确實會放過你,至于衙門怎麽判,那就是他們的事了,本王不會幹涉,這已是對你最大的仁慈。”以他之心,恨不得現在就将這種落井下石的小人碎屍萬段!
陳大海臉色煞白,不斷求饒,“王爺饒命……饒命啊王爺……”邊喊着人已經被宋祁拖了出去。
靖王分析過了,劉全之所以在毫無計劃的情況下突然對劉長榮下手,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劉長榮掌握了兇手傷害劉老爺的證據,或許只是某種猜測,否則劉長榮應該會第一時間來向自己彙報,而不是去試探劉全,不過她顯然沒有想到劉全已經喪心病狂。
殺害劉老爺的兇手心思缜密,絕對不會像劉全這般光明正大、目中無人,兩種作案手段和心态明顯不同,若說他是惱羞成怒、殺心陡起也有可能,但靖王總覺得劉全此舉是在為真正的兇手做掩蓋。
是誰重要到足以讓他用殺人來掩蓋其罪行?
心愛的女人或者自己的親人。
如果說其中一個嫌疑人是他心愛的女人,那麽另一個就是他最重要的親人。
可是在先前的招供中,劉全顯然已經将所有罪責推到了五夫人頭上,甚至連自己都撇得一幹二淨,生怕被牽連,這樣的情形下他怎麽可能還為那個女人犯下命案?
所以答案只有一個。
他想要為之隐瞞罪行的人只有一個。
靖王的心中一片敞亮。
夜深了,他卻了無睡意,一個人爬起身在窗臺前站立良久,然後推門出去,今晚劉進德和夜殺有任務,所以守護靖王的差事落到宋祁頭上。
靖王獨自站在上次他和年素七一起迎新年的那個走廊角落,夜風襲來,夾着一股冰涼的寒氣,令他頭腦越發清晰,這個案子,很快就能破了,只是可惜了劉長榮,那個英姿飒爽的女子。
伫立良久,宋祁忍不住走近勸道,“王爺,夜深露重,咱還是回吧。”
靖王沉吟片刻,“等等劉伯他們的消息。”
“諾。”宋祁悄無聲息地站到靖王的上風處,身姿挺拔。
“對了。”靖王好似突然想到什麽,“上次聽劉伯說你也該到成親的年齡了,若是有合适的姑娘,本王願意替你做主。”姚今對宋祁的心意,衆人都看在眼裏,不過宋祁的反應就令衆人有些看不懂了,分不清他到底是羞澀還是厭惡卻不願道破。
宋祁自然能聽出靖王話語中的分量,王爺說替他做主便是要給他撐腰,讓他不必介意或忌憚姚今,可就連宋祁自己都說不上來對姚今是什麽感情,若說只是兄弟,他又将他放在心中時時牽挂,可若說是情人,他又做不來情人之間的那種親密。
宋祁連自己都困惑了,想到姚今便覺着頭疼,頭疼的後果就是讓他拒絕再想。
靖王見他不說話,也就沒有再繼續。
宋祁回到房中時,姚今已經呼呼大睡,他想到靖王的話,心中百感交集,不知不覺就走到姚今的床榻邊,俯身看着他。
接連幾日的蹲守熬夜令姚今的黑眼圈都重了許多,眉宇間透出一股疲憊之色,宋祁望着那俊朗而清秀的眉目忍不住想,他真的如旁人所想的那麽喜歡我嗎?
雖然有時姚今會對自己動手動腳,但是大多時候還是很規矩的,更多的是言語上的調戲,宋祁有幾分吃不準,姚今性格一向如此,他對別人也喜歡調戲,比如年素七,姚今就經常調戲她,但別人就是不會往男女方面想……宋祁有些懊惱,這個姚今太令他頭疼了!
宋祁轉身剛要離開,卻見姚今一個翻身将被子壓到身下,露出大半截白皙而精瘦的腰,他下意識地彎腰去替他蓋好被子,卻發現他壓得很沉,怎麽都拉不動被子,宋祁無計可施,只得先将姚今抱到一旁,他彎腰只手托住他的雙肩,另一手托住他的腿彎,微微用力便将他抱起身,這不是他第一次抱姚今了,只是此刻他軟綿綿的,便顯得沉了幾分,而他身上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