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一回合，靖王小勝
所以，他允許自己小小放縱一下。
不知不覺喝得多了，靖王有些頭暈，他站起身，慢慢踱到年素七原來住的房間，那裏收拾得整齊幹淨，坐在她睡過的床邊，仿佛還能看到她沉睡的模樣，酡紅的小臉，晶瑩的水眸望着他，欲說還休的樣子，靖王眼前陣陣暈眩，他揉了揉太陽穴，也不見好轉，索性就倒在她床上睡下了。
鼻端似乎還殘留了她身上殘留的體香，令他身心舒暢。
劉進德進來時看到的畫面便是靖王抱着個酒壇子躺在年素七的床上，唇角還帶着淡淡的柔軟的笑，他搖頭一笑，唉，王爺用情太深，又豈是他能阻擋得了的？
‘太醫院’裏的年素七依然每天過着簡單而枯燥的生活。
滴漏‘嗒嗒’，時間一點點流失。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為師見你半天沒有翻動一頁，是不是看到了什麽艱澀難懂的內容？”蘇陌站起身，走過來，“有什麽難解之處，為師可以教你。”
年素七忙回過神，吐吐舌頭，“我這就好好看書。”
蘇陌低低哼聲，坐了回去。
chapter：152
年素七伸了個懶腰，脖子好酸，不過在蘇陌的密切監視下，她這幾日還是頗有收獲的，整本書都看了下來，說實話，蘇陌的這本醫書相當好，條條框框細分得很具體，藥理方面也闡述得很詳盡，相應的藥材、劑量、禁忌等都做了具體的說明，幾乎是面面俱到，對于她這種初學者來說當真受益匪淺。
“餓了嗎？”蘇陌将整理好的藥單分門別類地安放妥當。
年素七摸着扁平的肚子，點點頭。
用完午膳，照例是接受蘇陌的功課檢查。
此次檢查除了問答，還另加了一道核對藥單的新題，藥單中的材料五花八門，蘇陌一一查點年素七對各種藥的藥性分析，特別是相生相克之藥的藥性分析，因為先前為了查劉老爺的案件，年素七下了一番功夫，所以此時蘇陌問起時，她已經能夠對答如流了。
蘇陌顯然吃驚不小，眼中漸漸染起笑意，“很好，看來回靖王府的這段時日，你不僅沒有荒廢功課，反而精進不少，想必何大夫一定很欣慰。”
年素七想到何原止被她氣得小胡子直翹的模樣，忍不住咧嘴笑了。
在睿王的步步緊逼下，皇後終于開始還擊了，很快，朝中十幾位股肱大臣聯名上奏睿王爺近幾年來的‘豐功偉績’，奏折如雪花般落滿皇上的案頭，本本皆是參睿王爺縱情酒色、殘暴不仁、草菅人命的罪行，條條罪狀，證據确鑿，累計不下千百。
小桃子捧着年素七的一本醫書，煞有其事地模仿起禦前太監津海望，細聲細氣道，“晉元甲午年丁卯月丙子日辰時，禦史劉原家三名家仆命斃睿王杖下！睿王爺，可有此事？”
“晉元甲午年戊辰月丁巳日巳時，火燒‘宜春院’，致使十一人死亡，二十三人重傷！睿王爺，可有此事？”
“晉元甲午年乙巳月辛卯日未時，為一歌姬于‘來悅酒樓’與人打架鬥毆，殺害降蘭國商旅十餘人！睿王爺，可有此事？”
“晉元乙未年乙卯月壬辰日申時，因口角糾紛殺害朝廷從四品官員內閣學士魏遠海大人！睿王爺，可有此事？”
“怎麽樣？學得像吧？”小桃子得瑟道，“這些可都是臣子們的泣血聲讨啊。”
”這麽多？”年素七吃驚道。
“何止這些啊，多着呢，我都記不清。”
年素七有些不敢置信，“都是真的？”
小桃子點頭，“大約是真的吧，睿王本就嚣張，很多大臣對他是敢怒不敢言，自從上次青離狀告皇後與阮親王有染之後，睿王在皇上跟前就好似失了寵，皇上正在一點點收回他手裏的權勢，衆人眼見睿王失勢，這才新仇舊怨一并算上。”
雖然年素七對睿王此人并無好感，但此時也不禁要唏噓一番，“那些投狀子參一本的也并非都是忠臣良将，不過是見睿王爺落馬再無翻身之日才趁此時機落井下石，以讨好新主子的歡心罷了。”
小桃子歪着腦袋細想，“你說的好像也有道理，如果真是忠臣良将應該以死相谏才對，絕不會到了此時才落井下石。”
“三爺黨與太子黨相争多年，如今總算一見分曉了，群臣又不傻，這個時候還看不清形勢就真是眼瞎了。”私心裏，年素七是替太子開心的，可對于那些因為黨争而受牽連的無辜百姓，她感到非常痛心。
一個江山，一個寶座，只坐得下一個帝王。
一山豈容二虎？
歷朝歷代，皆是如此。
年素七不禁想到靖王，有些擔憂，如今大局已定，但願他能看清形勢，适時止步。
而此時的她并不知，暗波洶湧的京都，這個大局還遠遠未定。
外面風雲變幻，而‘太醫院’裏的日子一成不變。
年素七依然是每天看書、配藥、煎藥，有時候也會研墨一些新方子。
蘇陌似乎很滿意她的乖巧聽話，也越發教得耐心了，他真是個好老師，不管年素七有多少個問題，也不管她錯多少次，他總是極有耐心地一遍遍講解，直到他徹底懂了，熟記于心才肯罷休。
就這樣，時間一點點過去。
太子殿下似乎早已忘記了年素七的存在，她站在窗前，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初夏了，陽光正好，聽說皇上剛剛推行了新政，殿下一定忙瘋了。
“小七小七……”小桃子風風火火地跑進來，“後院的蓮花開得可漂亮了，你想不想要？”
年素七歪頭笑道，“來一點也無妨。”
小桃子立馬将藏在身後的一株含苞欲放的蓮花獻寶似的捧到年素七跟前，“給你，我剛剛摘的！”
年素七不客氣地接過，“謝謝。”立馬找出一個空瓶子盛了些清水養上。
小桃子不敢多逗留，怕遇上蘇陌，“我現在去‘禦膳房’，有沒有什麽想吃的？我給你捎點。”
年素七想了想，“帶點糖藕吧。”
用了晚膳，她早早就洗漱睡下了。
夜間，朦胧中，臉頰上癢癢的，年素七以為是蚊蟲，一掌拍過去，“啪——”響亮的一聲。
“呀！這個臭丫頭，下手夠狠的。”耳邊有男人的嘀咕聲，有些熟悉。
年素七迷迷糊糊的以為自己在做夢，眼簾輕輕掀動了下，見床前的人影在月光下只見淺淺的輪廓，恍惚不真實，她吓了一跳，猛地驚坐起來，“啊——”聲音剛剛發出，便被人眼疾手快地捂住，“噓！是我！”太子的聲音近在耳邊。
“你你……”年素七滿腦門子都是汗，“怎麽會在這兒？”她的氣還沒喘勻，臉色蒼白一片。
太子在黑暗中定定看着她，良久，突然長臂一攬，将年素七一把撈入懷裏。
這這……這是怎麽回事？
年素七徹底呆了。
太子嘆息一聲，“許久不見你，甚是想念。”
年素七呆萌的腦袋才醒悟過來，忙推開太子的懷抱坐直身子，“殿下這深更半夜跑到女孩子閨房的壞習慣得改，我可不想被殿下連累了名聲。”
太子啧啧兩聲，“我身手那麽好，誰會知道？”
“那也不行，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這已經有四個人知道了。”
chapter：153
“好好好，你說得在理，我下次不來總行了吧？”太子賠笑道，“這段日子我快忙死了，好不容易抽個空來看你，還要被念叨。”
年素七心頭一軟，與太子之間縱然做不上戀人，也算得上朋友，“那你給我帶了什麽好吃的？”
太子一愣，旋即笑開，“還好我有準備，要不然這會兒就得被你趕出去了。”邊說着邊自懷裏掏出個荷包包着的東西，“你喜歡吃的糖藕。”
咦？
年素七沒料到太子居然與她心有靈犀，不過有些可惜，“我今天剛剛吃過了。”
“啊？”太子不由得失望，“什麽時候？”
“中午啊。”年素七坐到梨木桌前，“小桃子去‘禦膳房’的時候，順便給我捎回了一根。”
太子轉身将糖藕放在桌上，有些悶悶不樂，“早知道給你帶烤鴨了。”邊說着邊點燃一支燭臺。
年素七大驚，忙撲過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吹滅了蠟燭。
“怎麽了？”太子對她此舉大大不解。
年素七自然不能說是怕驚醒了睡在隔壁屋的蘇陌，只得随口瞎掰道，“我們‘太醫院’每月領取的燭臺有限，當然得節約着用。”
太子眉頭微蹙，“是嗎？”
年素七忙打斷他的思緒，“糖藕呢？我有點兒餓了。”
“我給你剝。”太子立馬開心了，趁着月色，他小心翼翼地撥開包着糖藕的荷葉結，“過來。”
年素七湊過身子。
“張嘴。”太子不知從哪裏變出來的竹簽，挑起一塊，拉出細細長長的藕絲來，年素七忙湊過腦袋去接住，大口大口地咀嚼。
“好吃嗎？”太子期待地望着她。
“好吃。”
太子笑眯眯地問，“是我的糖藕好吃還是小桃子的糖藕好吃？”
“……”這個小心眼的家夥。
“甜不甜？”太子問。
“嗯。”年素七點頭，“甜死了。”
太子很順手地抹去她嘴角上沾的藕汁，“笨手笨腳，吃得到處都是。”
年素七微微一僵。
“回頭讓廚房少放點糖，萬一把我家小七吃蛀了牙可怎麽好？”太子笑眯眯說完，就定定看着她，深眸中慢慢燃着簇簇火苗。
年素七感覺到一絲不自然，忍不住往後退了退身子。
“殿下……”她這才遲鈍地意識到孤男寡女獨處一室，似乎有點不妥，“那個時候不早了，你趕緊回去吧，別被人看……”年素七話未說完，卻見太子陡然俯下身子靠過來，兩人一下子離得好近，幾乎呼吸相融，鼻尖相抵，太子的眼睛在暗夜中也閃着光芒，仿佛是饑餓了幾天幾夜的猛獸，突然看到了獵物的表情。
年素七艱難地吞了吞口水，她的耳根慢慢燙了，若說以前不懂還情有可原，可被靖王好一番調教之後，她幾乎是立刻就看懂了此刻太子如狼似虎的眼神，那是男人看女人的目光。
她腦中倏地就浮現出那晚絢麗的煙火，天空中灼目的三個大字——我愛你！
年素七心中說不出什麽滋味，只知道不能再這麽僵持下去，這個氣氛太過詭異，她忙扯開話題，“對了，我還要恭喜殿下呢。”
一句話，仿佛将暧昧的魔咒打破。
太子很快回過神，“恭喜什麽？”
恭喜殿下平步青雲，前途無量，登基之路再無風雨，再無羁絆，“嗯……”年素七思量了一下才道，“恭喜殿下，前景美好啊。”
太子微微一愣。
“聽說睿王爺已經被削了爵位降為皇子身份，同時兵權也落到了婁氏手中，鄞州一案他賠了夫人，京都一案又折了兵，殿下再不無須顧忌睿王爺了。”年素七笑眯眯道。
太子慢慢擱下手中的藕片，神色凝重了起來，“這些話，你都是聽誰說的？”
“宮裏頭傳得沸沸揚揚，又不是什麽秘密。”年素七瞧着太子的臉色，隐約覺得自己說錯了話，“何況，他是自作孽，與殿下無關。”
“別說了。”太子低喝一聲。
年素七心頭微微一緊，太子鮮少對她疾言厲色。
太子沉沉坐下，身子筆直，卻一動不動。
年素七也不敢說話。
良久，太子夾了一塊藕片塞入自己口中，“這些話，不是你該聽的，更不是你該提的。”
氣氛有一絲凝滞。
年素七緊抿下唇，心中有些後悔。
“過來。”太子嘆口氣。
年素七小心翼翼地挪近半步，他該不會一怒之下掐死她吧？
“我有那麽可怕嗎？”太子見她如此謹慎的舉動，有些哭笑不得，“怕我吃了你？”
不敢怠慢，年素七硬着頭皮走到太子身邊。
太子卻長臂一攬，将她拉入懷中，年素七的屁股剛剛觸到他的大腿，便本能地跳起身，卻被太子牢牢按住，“別動！”
她心慌意亂，驀地就想到上次在靖王府時，因為太子的一個擁抱，靖王當場便吃醋了，還以吻為戒，狠狠地懲罰了她，害她嘴唇腫了好久，“放開！”年素七低喝，雖然此刻靖王是無論如何也看不到的，但她就覺得不對，仿佛對不起他似的。
太子雙臂锢緊，“別動，我只是想這麽抱你一會兒，如果你再亂動的話，我可不敢保證會不會做出別的事來。”
別的事？
年素七心中冷抽口氣，頓時不敢動了，太子是個随性的人，她還真怕他會幹出什麽別的事來，那就真對不起靖王了。
須臾，太子嘆口氣，“其實，我一點也不開心。”
啊？太子不開心？
年素七見太子天天嬉皮笑臉的，以為他沒什麽煩心事呢，要不是他自己說，她可一點也沒能察覺到太子的真正心思，“為何？”
“三哥落馬，人人都以為我會很開心。”太子将下巴輕輕擱在年素七的肩窩處，随着他說話的節奏而微微抖動，“是啊，我自此便可高枕無憂，只待父皇百年之後順理成章的登上帝位，做下一代的君王。”
年素七靜靜等待他随後而至的‘可是’。
果然，“可是，不知為何，我一點都不開心，絲毫沒有勝利的喜悅，你說，這究竟是為什麽？”
年素七僵硬的身軀在他的話語中慢慢放松了下來，忍不住拍拍他的手背，寬慰道，“那個人是你三哥，殿下仁德，終究是于心不忍。”
chapter：154
太子沉默良久，“當初三哥在朝堂之上對我處處相逼時，我就知道早晚有一天我們會反目成仇，可真正到了這一天，我心裏還是有着說不出的難受，那日，在父皇書房內，我見到了淑妃，也就是三哥的額娘，她其實是個很溫柔的女人，特別會做糕點，小的時候，我和四哥經常去她那邊讨吃的，四哥的額娘令貴妃總是體弱多病，不怎麽顧及到我們，那時我們就常常跑到淑妃那裏，她對我們很和善，不僅管吃還管玩，教我們如何制作風筝、放風筝，她說，你們兄弟二人要齊心，一個跑，一個放，才能将風筝放得更高更遠……”太子的聲音裏透着追憶和感傷。
年素七的腦海中忍不住浮現出太子與靖王小時候的模樣，王爺向淑妃讨要糕點的畫面她實在想象不出，原來他也曾是個歡樂少年，如今卻再難找到當年的身影，而太子……年素七轉臉看他，熟悉的眉目，淡淡的憂傷，似乎沒有太大的變化。
太子将她的身子扳了回去，“坐好。”
年素七問，“後來呢？”
“淑妃跪在父皇面前苦苦哀求父皇收回成命，父皇卻板着面孔寸步不讓，她幾度哭得昏厥在場，父皇問我，‘策兒，你如何想？’我猜不透父皇的心思，不敢妄斷，只是婉言暗示父皇遂了淑妃的心意，不削爵位，只讓她帶着睿王遠離京都，可父皇卻重重斥責了我，說我婦人之仁，令他十分失望，淑妃在父皇的盛怒下被宮女太監送回了自己的寝殿。”太子嘆口氣，“淑妃一定認為我是虛情假意，故意激怒父皇，她心裏，應該是恨我的。”
從前的脈脈溫情，和睦融洽，到現在的面目猙獰，兩兩相厭。
這種情境，誰都不好受吧？何況是心地純善的太子。
年素七暗嘆口氣，伸手拍了拍太子的肩膀，盡量用輕快的口吻道，“殿下将來一定會是個好皇帝，現在所經歷的痛苦都是殿下的必經之路，它們可以豐富殿下的人生，讓殿下成為一個更具魅力的君王。”
太子的下巴微微抵住她的發頂，悶聲悶氣地問，“難道我現在就沒有魅力嗎？”
“當然有。”年素七在他懷裏坐立不安，只巴望着太子趕緊走，因為她此刻心中的愧疚感正在泛濫，“不要多想啦，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太子沉默了片刻，才嘆息道，“跟你說句悄悄話，我對那個高高在上的寶座并沒有太多喜歡，反而有些恐懼，要不是因為母後……”他沒有再說下去，年素七卻已體會出太子的苦衷來，若不是皇後娘娘的苦心經營，将太子送上這個位置，讓他騎虎難下，其實他可以過得很輕松，做一個閑散王爺，吃喝玩樂，無拘無束，沒有憂愁，沒有煩惱，輕松自在。
“小七。”太子突然喚她。
“嗯？”
“那個花……”太子指了指梨木桌正中央長頸瓶中插着的一株蓮花，“你采的？”
年素七定睛一看，是清晨小桃子送給她的蓮花，“不是，小桃子摘的。”
太子微微沉吟，“這個小桃子真是無處不在。”
年素七心無城府道，“那當然，小桃子是我的好朋友，我們幾乎天天混在一起。”
“他……”太子伸手輕輕提了一下她的耳朵，“是不是喜歡你？”
“當然了，我也喜歡他呀。”年素七完全沒有察覺出太子的言外之意。
太子的手臂倏地收緊，她‘呀’一聲，“喂，松手！疼死了！”
“你喜歡他？”太子的聲音陰沉沉的。
年素七這才意味過來，不禁無語，“他是我好朋友，我當然喜歡他了，你想哪裏去了？”
太子慢慢松開雙臂，“就算是朋友，也不可以太親密。”
“……”你管得也太寬了吧？
沒過幾日，蘇陌推門而入時，手中拿着幾支燭臺和兩本醫書，“上次的書看完了別到處亂扔，好好收起來，這兩本盡快看，看完之後再考試。”将燭臺擱在她面前，微微哼了聲，“不知怎的，‘內廷司’突然增加了我們‘太醫院’的燭臺用量，說是‘太醫院’乃治病救人之所，藥材方子要仔細查點不能出錯。”蘇陌頓了一下，轉臉問年素七，“難道我們‘太醫院’以前不是治病救人之所了？”
年素七想起那一夜太子在她房中，他想點燃燭臺，卻被她制止了，年素七生怕驚動了睡在隔壁的師父便随口胡謅，說他們太醫院每月領用的燭臺有限，要節約着用。
沒想到太子居然放在心上，年素七心中有些感動，“對了師父。”忙轉移話題，“徒兒有幾個問題想請教一下師父。”
蘇陌轉過臉來，面無表情，“什麽問題？”
年素七忙将蘇陌先前給她的兩本醫書取出來，在桌面上攤開，裝模作樣地請教了幾個問題，不過這幾個問題也确實是她平日裏并沒有太大把握，覺得模棱兩可的問題，蘇陌很有耐心地講解，待到年素七懂了之後才頗為贊許地點點頭，“這幾個問題很具有代表性，能提出這樣的問題說明你在看書的時候動了腦筋，懂得将問題延伸思考，不錯。”
得到蘇陌的認可，年素七很開心，“謝謝師父指點。”
“還有別的問題嗎？”蘇陌将她看的醫書來回翻看，“知道主動做批注，這個習慣很好。”
見蘇陌正在興頭上，年素七本來是沒什麽問題了，便又多扯出了幾個問題出來，與蘇陌展開讨論。
夜半時分，後窗傳來輕微的響聲，年素七正睡得迷糊，猛地坐起，有些驚疑不定，“是殿下嗎？”不是說好不來了嗎？
床邊一道黑影撲過來，一下子将年素七抱住，“嘿嘿，當然是我。”
年素七連忙推他，口氣帶着幾分嚴厲，“男女授受不親，殿下不懂嗎？”
chapter：155
太子卻不以為然，他松開年素七，從懷中取出一包點心，獻寶似的遞到她手中，“這是父皇特地請京都最有名的點心師傅為立夏做的糕點，很是美味，連母後那麽挑剔的人都贊不絕口，你嘗嘗看喜不喜歡？”太子打開布袋，一股榛子面的香味撲鼻而來，年素七很沒骨氣地咽了咽口水，“都是給我的？”
太子伸手揉揉她的發頂，“小饞貓，當然都是給你的。”
年素七開心地接過，撿起一顆放入口中，又香又甜，入口即化，那口感，多一分生膩，少一分無味，卻是恰到好處，不愧是出自名師之手，太子眼巴巴地望着她，“好吃嗎？”
年素七忙将點心護到懷裏，“都是我的！”
太子哭笑不得，“你以為別人跟你一樣饞嗎？”
年素七想了想，還是忍痛割愛地拿出一塊遞給太子，“殿下也吃一個。”
太子推了回來，“傻丫頭，你留着慢慢吃，我那邊好東西多得是。”
年素七想想也是，“皇上一定賞了你不少好東西。”
“嗯。”太子淡淡笑道，“那是當然。”
年素七并沒有注意到太子的表情變化，沒心沒肺地享受起美味。
“對了，倒是有一件事，關于四哥的。”太子突然想起什麽。
提到靖王爺，年素七剛剛咽下的點心便堵在嗓子眼裏了，“咳咳，水……水……”
太子忙自桌上取來一杯水灌她喝下，“吃慢些，沒人與你搶。”
年素七用力拍着胸口，許久才将那口點心順了下去，喘着粗氣，“王爺怎麽了？”
“具體的情形我也不太清楚，只依稀聽幾位宮女碎嘴說，父皇召見了一位當年周家血案的證人，不知是何人引見的，但是種種內幕都顯示了當年周家一案疑點重重，父皇甚是震怒，我相信不久的将來，周家一案便要被翻案了，這對周家對四哥來說都是天大的喜事。”太子開心道。
這對王爺來說确實是喜事，可對太子呢？
年素七心中喜憂參半，她自然希望周家能夠平反，靖王這麽多年的努力沒有白費，可如果周家平反了，一洗前冤，那對太子來說，可就不是什麽好事了，畢竟周家一案牽扯到皇後，極可能影響到太子的前程。
看着太子純淨的笑容，發自內心的喜悅，年素七心中有些難受，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她說點什麽或是做點什麽便能改變大局麽？七殿下跟靖王顯然已經有所行動了，而且是悄然行動，因為太子此刻還不知道那個證人的身份，大約知之者甚少。
靖王的這盤棋，走到此處，算是大轉折了，成敗或許在此一舉。
子夜的鐘聲沉沉響起。
接連幾日，太子幾乎夜夜都會去年素七房中，雖然他每次都嚷着，“這是最後一次，我下次再也不來了！”但下次還是會來，索性太子也沒做出什麽越軌之舉，年素七也不好太過疾言厲色。
他們或下棋或吃食或夜談，一起打發無聊的時間，倒也輕松自在。
“丫頭，明日我要出宮一趟，也許三兩個月後才能回來，你要乖乖呆在‘太醫院’等我，好好聽你師父的話，知道嗎？”太子用幹淨毛巾擦去年素七嘴角的油漬，叮囑道，“慢些吃。”
“啊？”年素七正咬着雞腿，聽了此話，狠狠撕下一塊肉，“幹嘛去？”
“據說臺州邊陲地區常年惡匪擾民，父皇派我帶兵前去圍剿。”太子笑眯眯地看着她。
年素七皺眉，“這種事不該是由當地官府處理嗎？為何還要殿下以身涉險？”
太子伸手揉揉她的發頂，“那惡匪并非尋常匪徒，當地官府也是極其頭疼，才再三上奏朝廷，據說前些日子還與途經臺州交換防務的闫軍發生沖突，朝廷才下定決心除去這顆毒瘤。”
“那……”年素七始終覺得不妥，“朝中不乏軍功赫赫的将領，為何獨獨派殿下前去？”
“那些軍功赫赫的将領都是領兵打仗，厮殺戰場的，剿殺劫匪實屬大材小用，父皇念我經驗尚淺，也算是給我一次鍛煉的機會。”太子見年素七愁眉不展，勸慰道，“別擔心，父皇許我三千禦林軍，個個骁勇善戰，而且我也并非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不會有事的。”
“聽說那臺州地勢險要，殿下不擅領兵，又不熟悉地形，剿匪恐怕沒那麽容易吧？”年素七依然擔心。
“放心吧，有地方官府的配合，要剿滅一衆惡匪并非難事，你就乖乖在宮中等着我的好消息吧。”太子信心百倍。
年素七不忍過多打擊他的自信，遂點點頭，“我相信殿下定能凱旋歸來！”
“對了，我着‘內廷司’給你制了一條項鏈。”太子從袖袋中掏出柄狹長的盒子，輕輕打開，一條精巧的項鏈躍然于眼前，墜心上垂吊着一顆水滴狀的晶石，晶石純色清澈，其間鑲嵌着一朵細小的花，花瓣紋理分明，栩栩如生，年素七細細打量，不禁轉頭問太子，“這是什麽花？”
“看不出來嗎？”
年素七湊近幾分，輕輕撫摩着晶石光滑的表面，“像是蓮花的形狀。”
“嗯。”太子得意道，“就是蓮花。”
清新孤傲的形狀。
“喜歡嗎？”
“喜歡。”年素七心情複雜，太子為何對自己如此用心？難道又是她想多了？唉，“謝謝。”
“來，我替你戴上。”太子滿臉喜色，從盒中小心翼翼地取出項鏈，笨手笨腳地戴了好一會兒才戴妥，将年素七的身子扳正，“讓我看看。”
年素七站在太子面前，亭亭玉立，太子望着她，月光照進他溫柔的眸中，灼灼生輝，“好看。”
太子這一去，果然許久都杳無音訊。
燕玄的生辰快到了，年素七忙裏偷閑，給他繡了個吉祥如意的香囊，綴上一塊玉片，看起來很大氣磊落，為了繡得更為精細好看，她還特地跑到‘尚衣司’請教了裏面有經驗的嬷嬷，終于在燕玄生辰的前一天繡好。
烈日當頭，空氣都變得灼熱起來，年素七請了半天假去‘翰林院’找燕玄。
chapter：156
第一次去‘翰林院’還真是摸不清方向，她問了好幾個宮人，兜兜轉轉，不知道走了多少條長廊，經過了多少座殿宇，才在靠近宮門處見到‘翰林院’金光閃閃的牌匾，年素七這才長長舒了口氣。
‘翰林院’不大，但是曲曲折折一共七個進室，每一進室設有不同的司，院內人來人往，甚是忙碌的樣子，年素七在院中轉悠了好一會兒也不見有人攔截問話，只得随便拉住一個書吏，“請問，燕玄在何處？”
那個書吏打量了她一眼，“你找燕學士？”
“是啊是啊。”年素七很開心地點頭，“他在哪裏？”
“你找他何事？”
年素七有些詫異，“沒事就不能找他嗎？”
那書吏微微哼了一聲，“燕學士可沒那麽閑，他每日課程很緊，若是無事，姑娘還是請回吧。”
“你這人倒有趣得很，我找他又不是找你，你只需告訴我他在何處即可！”年素七見他不客氣，也生起氣來。
“像你這般無事獻殷勤的宮女我見得多了，不過我們燕學士潔身自好，你不會有機會的，還是趁早死了這條心吧。”那書吏說罷，轉頭便走。
“你——”氣死她了。
那書吏已走遠。
沒辦法，年素七只得一間一間找。
“心憑噫而不舒兮，邪氣壯而攻中。下蘭臺而周覽兮，步從容于深宮……”朗朗的讀書聲傳來，年素七側耳細聽，“間徙倚于東廂兮，觀夫靡靡而無窮。擠玉戶以撼金鋪兮，聲噌吰而似鐘音……”是燕玄的聲音。
這是年素七第一次聽燕玄讀書，聲色清澈悅耳，甚是好聽。
年素七正聚精會神地聽課，突然一聲斥罵自身後響起，“你怎麽還沒走？知道這是何處嗎？豈容你一個小婢子随意進出？”
年素七吓了一跳，轉身看去，正是方才那個書吏。
他正疾步向她走來，“出去！若耽誤了皇子們的學業，聖上怪罪下來，你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書吏疾言厲色，伸手便去抓年素七。
年素七急忙後退，卻撞中一堵人牆，身後人握住她的肩頭扶穩，“小七？”他的聲音透出不敢置信。
“對不起燕學士，我這就将這個女人趕出去！”書吏見到燕玄立馬換了副面孔，谄媚道。
燕玄卻擁着年素七，擋開書吏的拉扯，他的聲音生疏而有禮，“謝謝王卿将燕某的朋友送到。”
書吏愣了一下，眼珠子在二人身上滴溜溜地轉了幾圈，才恍然道，“看我這……差點誤了燕學士的好事，真是該死！”
燕玄笑而不語，微微鞠躬以表謝意，待到書吏走後才将年素七的身子轉向他，燕玄低眸看她，唇角含着柔和的笑意，“怎麽突然過來了？”
年素七的餘光瞥見一室趴在窗口偷窺的皇子們，有些羞赧，“你還上着課呢，我原本是……打算等你下了課……”
“好。”燕玄不待她說完，“等我。”折身回了教室。
年素七愣愣地站在門口，看着一衆皇子們齊齊起身鞠躬。
燕玄再度走出，手中捧着一疊書簡，“下課了。”
“……”年素七方才分明聽他才講到一半，“他們可都是皇子，敷衍不得的！”
燕玄正待說話，身後一個小皇子卻調皮地湊過腦袋，“老師，這是師娘嗎？”
其他皇子也跟着起哄。
年素七以為燕玄不會答，沒想到他卻笑眯眯地回道，“不是。”
“哦……”那皇子打量着她，似有所悟，“也是，老師那麽優秀，當然看不上這等小姑娘了。”
年素七瞪他一眼。
那小皇子卻朝她吐吐舌頭，“還不服氣了？”
“襄王殿下有所不知。”燕玄轉身敲了那小皇子的腦門一下，甚是親昵，“老師是被拒絕了。”
“……”燕玄也太替她長臉了吧？
等等，襄王殿下？
年素七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這個文弱的小男孩就是雲妃的兒子？
待燕玄好不容易打發了一群圍觀的皇子後，才将年素七領到一處僻靜的茶舍，此時裏面并沒有人，但屋內茶水卻一直有備，燕玄倒了一杯清茶遞過去，目光中點點光澤，“什麽事？”
算起來，他們也有一段時日沒見了，年素七自懷中掏出一個香囊，“明日就是你的生辰了，送你的，不要嫌棄啊，可是我一針一線繡出來的。”她想塞給他，又有些猶豫，生怕燕玄會取笑她笨拙的針腳。
燕玄顯然又吃驚又感動，“沒想到你居然記得。”他伸手便從年素七手中奪走香囊，“我看看。”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着。
年素七的心一直提地高高的，看他半天不說話，憋紅了臉就要去搶，“不喜歡還給我。”
燕玄往後一讓，年素七撲了個空，“送出去的東西潑出去的水，哪有收回的道理？”
“那你到底是喜不喜歡？要不要？給句話！”年素七懊惱，熬了這麽多個日夜才趕出來的活兒，若是不得人心，她大概要難過好幾天。
燕玄看着她，黑湛湛的眸子一瞬不瞬，然後唇角慢慢揚起淡淡的笑容，“喜歡。要。”
年素七松了口氣，“那就好。”站起身，“走啦，祝你生辰快樂！”
燕玄連忙跟着起身，“這就走了？”
“想請我用膳？”
“嗯。”
年素七哈哈笑，“今天院裏有點忙，我就不蹭你的飯了，下次吧，禮物送到就好。”
燕玄随後還有兩節課，也就沒勉強，送年素七出去，“明天我去‘太醫院’找你，順便請你用膳。”
年素七揮揮手，豪情萬丈，“不必刻意，有空再說。”
“有空。”
走到‘翰林院’的大門外，年素七停住腳步，“就送到這兒吧，別讓你的學生久等。”
燕玄遲疑了下，“好，注意安全。”
年素七轉身離開。
“小七。”身後響起燕玄的聲音。
年素七轉過身，望着他。
“謝謝你。”夕陽下，燕玄的眸子漾着柔和的光。
年素七心中一暖，“謝什麽呀？只是一個破香囊而已，我還怕你嫌棄呢。”
香囊被燕玄緊緊握在手心，他怎麽會嫌棄？她送的東西，就算是一根頭發，他也會視若珍寶，何況是她一針一線繡出來的……
chapter：157
“走了。”年素七朝燕玄揮揮手。
燕玄站在門口目送着年素七離去，來來往往的人群成了他的背景色，他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