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相親

“你就是……”

對方的輕聲細語，卻驀地被他打斷，他習慣性地轉了一圈拇指上的銀戒，甚至不想擡眼看她，語氣冷淡，丢下一句話，顯然不耐。“我就是杜聖衍。”

“你……是不是對我不太滿意？”

對面的位置上，是一位乖巧可人的女子，纖細的身材，一身荷葉邊純白色雪紡裙，清湯挂面的柔順黑發，怯懦溫柔的笑靥，粉色上揚的唇角，一切都令人心生愉悅。

唯一的缺點——只是那一幅複古式的黑框眼鏡，已然遮擋了她的半張臉，也令人無法看清楚，她真實的眼眸。

“你就是林家那位烈女？”身處這一家高級餐廳，他卻沒有點飲料的想法，只因為自己原本的預算，不想在這個女人的身邊，停留超過五分鐘的時間。

聞言，她挽唇淡淡微笑，和風細雨一般的清新聲音，傳入杜聖衍的耳邊。“在杜先生眼中，女人就該投懷送抱，貞節兩字，不值一提嗎？”

其實，不看她的長相，她的聲音，倒是令自己很喜歡——不矯揉造作，只是內容，實在是乏味。

他漫不經心地調笑，他沒有忍心放她鴿子，便是因為自己最後一點紳士風度，以及岌岌可危的同情心。

保守的女孩子，已經算是這世界上的萬衆挑一的極品了，不是嗎？他實在是看得太多，如狼似虎的女子，就算只看她們的熾熱的眼神，潛臺詞是恨不得直接撲上來，将他吞吃入腹吧。

“林小姐，我看你不像是二十一世紀的女孩子，或許，是從清朝還是明朝過來的人物？”老天，就算身邊不乏說教的人物，他也已經十幾年沒有從女人口中，聽到貞節兩字了吧。

所謂感情，不過你情我願，他不是不負責任的無恥騙子，但是到那一步，也是必經階段。嘴角暗暗勾起，俊朗的臉上，浮現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

他明白她的保守，并不是無懈可擊。

“林小姐，聽說你這二十二年來，都是單身。想必，很孤單吧。”不過一只從未談情說愛過的小菜鳥，她居然還敢在他面前，談論她的“貞操論”？

她真的在遐想，自己會娶她嗎？

“有人說，一個人，一輩子，其實只是在等一個可以共度餘生的另一半。”她輕聲說着，就算被激，也完全沒有半點怒意，充斥在臉上的，依舊是和煦一般的笑意。“所以，我，寧缺毋濫。”

當她吐出寧缺毋濫這一個字眼的時候，擡起眼，默默望着眼前的杜聖衍，怎麽，她是在暗示自己是不挑食的那一類情獸？

原來，古董女人，也有咄咄逼人的時候。他彎起唇，眼神一分分深邃，宛如大海，泛着微微的幽光。

“我看你，已經等了二十幾年都沒有等到屬于你的愛情，如果三十年之後也等不到，你豈不是要當一輩子的老處女？”

“我會提醒自己，也許下一分鐘，下一個轉角處，我就可以遇到自己的真愛。”她的語氣再平淡不過，只是臉上虔誠的态度，令人不得不去相信，她所說的，是不容置疑的真理。

下一刻，她話鋒一轉，瞥向自己手腕處白色的腕表，随即擡頭，微笑着望向杜聖衍的方向，語氣輕柔。“不過，此刻我更要提醒杜先生你，我們的談話，已經超過五分鐘了，你還不走嗎？”

“你，怎麽知道我要走？”微微眯起雙眸，他卻突然覺得，很想看清楚，到底藏在鏡片之後的，是一雙何樣的眼眸。

“我雖然不算太聰明，但也不太笨。和我一起談話，想必是一件很枯燥乏味的事情。既然不情願，我也不想逼你。”

杜聖衍聽到此處，不禁莞爾，壓低聲音說道。“你算是一個體貼的女人。”

聞言，她微微垂下眼睑，回應地滴水不漏。“謝謝你對我的評價，替我問候一聲伯父，感謝他對林家的救助。”

此言一出，似乎他也沒有必要，繼續強留了。他微微點頭，順而站起身來，走向門邊，她默默望着那一個颀長俊挺的背影，嘴角，卻突然暗暗揚起。

接着，是輕松的舒出一口氣。

“搞定。”扶了扶黑框眼鏡，她輕聲吐出兩個字，她不在乎那個男人，到底是否看清楚她的樣貌，畢竟這一次，只能算是一場鬧劇。

林默默，是她的名字。

即使本性并非沉默寡言，但是她在衆人眼中，也只是一個沉默的女子——性情膽小怯弱，溫柔似水，典型的乖乖女。

對方，也許的确是個出色的男子。

但是，與她何幹？

彼此來見一面，不過是出于禮貌。

沒有人會認真追究下去，發展的結果。

搭上到底層停車場的電梯，她将臉上的黑框眼鏡卸下，白皙臉龐，清婉笑容，那一雙清麗眼眸，像是冥黑的漩渦，令人一眼看不透。

她微微轉動藏在耳中的藍牙耳機，只聽得其中的一道聲音，深遠悠長。

“戴安娜，這次的任務，只有一周時間，你沒問題吧。”

“當然。”她側過身子，走出電梯間，幹脆利落地走向停在角落處的黑色跑車。打開車門，低低問了一聲：“對方在什麽地方出現？”

“一個月之後，君子閣。”

她驀然收聲，君子閣，不是一個簡單的地方，不過，也不能難倒她。

她不能容許，自己失敗。

這一個月的準備時間，足夠充分了。

杜家。

“兒子，林家的女兒怎麽樣？”杜夫人已經按耐不住，在家裏等待了整整半日時間，才看到杜聖衍神色悠然地回家。她急急迎上前去，試探着問道。

杜聖衍嘴角微瞥，勾起燦爛笑意，吐出三個字。“很懂事。”懂得不浪費他寶貴的獵豔時間，比起那些死纏爛打的女人，她算是明智的一個。

杜夫人早就為了這個三十歲的兒子的婚事擔心很久時間，但是更知道他從不喜歡接受包辦婚姻，當年因為安琪而逃婚的兒子，更是為杜家惹來一場巨大風波。

如此，她也不敢再有其他的動作了。只是還放縱自然的話，自己豈不是毫無抱孫的希望！一想到此，她不免心中憤懑。“我見過林小姐一次，雖然她性格內向了些，但是，這樣矜持溫柔的女孩子，才可以成為你以後的賢內助，才可以做好一位賢妻良母。”

是嗎？娶了林默默，自己豈不是要重複話不投機半句多的悲慘生活？他突然想到，他甚至沒有看清楚，她到底是何樣的面容。

不過，細細回想，在他離開的時候，她的眼波一閃，仿佛是閃耀着輕松的笑意。

會是自己的錯覺嗎？

難道她也與自己一樣，急不可耐想要擺脫這場相親？

“既然你也覺得她很懂事，很不錯，那——你們多見幾次面，培養一下感情。”杜夫人清楚自己的兒子，身為杜氏集團的接班人，如今已是杜氏的總裁，外表帥氣逼人，個性放浪不羁。身為成熟男人，自然女友衆多，但對待女人謙謙有禮，從未扯出任何緋聞醜聞的他，俨然是豪門待嫁女子心中的最佳人選。

杜夫人雙眼變得濡濕，神色愈發懇切：“你也知道，你父親的身子，越來越差了……”

潛臺詞，他不用想都知道，他的眼眸之中，再無任何笑意。原本有着溫和笑意的臉上，只剩下一抹冷淡，轉身，上樓，丢下一句話。

“我去看他。”

杜聖衍的腳步，停留在那扇厚重的紅木大門之前，冷漠地伸出手，推開門，走進去。

“少爺。”

管家低頭，退到一旁，杜聖衍冷冷望着躺在白色大床上的六旬男子，沒有再向前一步。杜老爺身着寬大的白色綢衣，躺在金色絲被之下，緊閉雙眼，神色安詳，身旁的加濕器噴薄出氤氲的白霧，手旁的清亮的點滴，緩緩彙入他的靜脈。

杜聖衍壓低聲音，冷眼看着一旁的管家，問道：“今天怎麽樣了？”

“羅醫生已經來過了，說不要惹老爺生氣，他的病情就可以穩定……”

眼見着杜聖衍轉過身子，朝着門邊走去，管家不禁繼續問下去。“少爺，你不等老爺醒來嗎？”

“我還有事要做，既然他在休息，那我就不打擾他了。”杜聖衍的唇邊揚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突然頓了頓，語氣冷沉。

“你等他醒了，就告訴他，今日的相親，我去過了。”他雖然做不到言聽計從，但是可以做得，他都做了，不該再被冠上一個不孝子的頭銜了吧。他無聲冷笑，俊朗的臉上，只剩下涼薄的神色。

“是。”管家點頭，望着那個颀長的背影越走越遠，才輕聲嘆氣。若不是老爺如今病情加重，少爺是萬萬不會接下杜家的産業，當杜氏集團的總裁的。

少爺向來自由慣了，根本就沒有人，可以用任何理由，去束縛他。

幾年前，少爺跟安琪小姐的婚事，也是因為老爺自作主張，結果少爺遠赴加拿大，三年之後才回來。

這一次，怕是輸的人，還是老爺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