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毒藥
“默默，你終于回來了。”
如今，已是黃昏時分了，難道，杜家大少爺對自己的女兒非常滿意，才會約會到現在？
林家父母相視一笑，心中安定了幾分。林家的企業，若不是杜董事投出大筆資金挽回，如今又派出專人重新統籌管理，怕是林家早就落得個申請破産的結果了。
所以，為了報答杜家的恩德，他們才想到聯姻這個方法。
更何況，杜董事這麽寬厚仁義，他的兒子，也一定是個出衆非凡的男人吧。他們的掌上明珠，一定不會被虧待才是。
只是——眼前的女兒，實在是太木讷被動。對方那個閱人無數的杜少爺，會看得上默默嗎？
她其實不想看到他們失望，維持着臉上的清淺笑意，淡淡說道。“爸媽，我想這件事，不會有下文了。”
“什麽？”
“我們的談話，只持續了六分鐘的時間。”她語氣平淡，眸光愈發深沉，失了笑意。“對方沒有放我鴿子，在百忙之中抽空出來見我，只是對林家的禮貌而已。”
“我上去休息了。”
她垂下眉眼，一步步上樓，将自己關在房間，任何人都看不到的角落。
倚靠在床頭，她安靜地打開相冊，纖細的玉指，輕輕劃過那每一張照片，那是——兩個有着極其相似面容的女孩子，穿着相似款式的公主裙，坐在旋轉木馬之上。
左邊的那一個，對着鏡頭的笑意，還帶着些許青澀羞赧。
而身旁的那個女孩，笑靥如花，眉眼晶亮，明豔笑意，令人移不開雙眼。
“如果你還在，是不是也會像我這樣？”
她微笑着，聲音很低，仿佛是喃喃自語，卻又有一種，說不出的哀愁糾纏。
是啊，她一定不會拒絕的。她從來不會違背，父母的要求……
她在世人面前，扮演着豪門乖乖女的角色，保守乖巧，但那卻不是自己。
一切的僞裝，只因為，那遙不可及的傷痛。
或許，她只是一個替代品。
活着，也只是為了——贖罪。
她這般想着，不禁一陣心酸，雙眼漸漸變得濡濕。耳邊，驀地傳來一陣樂聲，悠遠苦澀。
那是——五月天的《你不是真正的快樂》。
你靜靜忍着，緊緊把昨天在拳心握着
而回憶越是甜就是越傷人
越是在手心留下密密麻麻深深淺淺的刀割
……
你不是真正的快樂
你的傷從不肯完全的愈合
……
你不是真正的快樂
你的笑只是你穿的保護色
你決定不恨了，也決定不愛了
……
你值得真正的快樂
你應該脫下你穿的保護色
為什麽失去了，還要被懲罰呢
能不能就讓悲傷全部結束在此刻
重新開始活着
……
她連連苦笑，這一首歌，唱出她的苦楚。但是，她沒有快樂的權利，只因她身上擔負的罪責，這一世，都永遠擺脫不了。
這個十字架，是她一輩子要背負的包袱，她不會卸下，只因為——她是兇手。
因為她的緣故，才奪去了那個人的生命。
“對不起。”望着那照片之中的女孩，她朝着她微笑，心的最深處，卻像是刀割一般，一筆筆，一次次，疼痛無法隔絕。
這三個字，她在這十二年內，已經說過無數遍。
只是如今吐出，還是那般艱難辛酸，淚水，再也無法控制，在白淨的臉上洶湧肆意。
但是她必須好好活着，代替那個人好好活着，所以，才有了如今的自己。
在黑暗的角落，她卻是令人奪目的精靈，另有一個無人窺探的身份。
林默默，是她，戴安娜，也是她。
有的時候，她都快忘記了，到底自己在扮演的，是不是自我。
下一刻，她狠狠擦拭臉上的淚水，合上泛黃的相冊，鎖入最底層的抽屜，卸下臉上的眼鏡，面無表情地望着鏡中的自己。
微笑，暗暗浮現在那一雙美麗的眼眸之中。只是她的臉色，愈發蒼白。
宛如，只在黑夜才綻放的妖異芳華。
紮起馬尾，她打開白色筆記本，打開新的郵件，這次任務的對象，是展家的展颀風。
她暗暗彎起粉色唇角，實在是個胡來的大少爺，他居然以為自己隐藏在君子閣，就可以躲過一切耳目？！
實在是，太天真了吧。
支着下颚，浏覽着對方的照片，資料，眼神一分分深沉。
展颀風，男，二十八歲，喜歡的女人類型——那上面的四個字，居然是歇斯底裏？
這年頭，男人的品味，實在是令她大開眼界。
快速掃過他之前女友的照片，想來這個男人，喜歡性格火爆直爽的女人，這有什麽難的？她向來善于僞裝，這一次，她已經在腦中形成滿盤計劃，等待放長線，釣大魚呢！
微光落在她的臉上，她神色冷沉，不像白日那個小女子，再無一分怯弱和膽小。
按下通話鍵，她淡淡說道：“這次的任務，我想沒有必要準備一個月這麽久。告訴我，他什麽時候回國，我已經期待與他不期而遇了。”
對方依舊沉穩，不疾不徐地說道。“他看似輕浮堕落，但是，你別忘了，他是個疑心病很重的男人。”
她挽唇微笑，只是這笑意，不達眼底，毫無溫度。“我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你是知道的。”但是，下個月，她有更加重要的事要做，她已經準備在這個月，将此事完結。
“好吧，下周五，他會在君子閣VIP房間，舉辦了一場變裝派對，屆時他一定會出現。”
她眼波一轉，一手滑動着手邊的鼠标，将對方的資料，重新浏覽一遍，将其中的重點，牢記于心。“等我的好消息，還有，把我的酬勞準備好。”
“Diana，goodluck！”
“當然。”
合上筆記本，她站起身來，窗前的冷風，吹襲着她的面龐，令她頭腦一清。
也許，她會抱着這遺憾，一直到老。
但是，心甘情願受着這懲罰。
她太幸運，幸運到，更加凸顯那個人的不幸。
想到此，她微微側過臉，雙手環胸，眼眸愈發清冷無緒。
視線，最終落在牆角的那一個暗灰色的毛毛熊之上，她的冷眸之中，染上幾分獨有的溫柔，卻不敢伸手，去觸碰那殘忍的真實。
越長大，越孤單。
原來，時間并不能，沖淡所有的一切。
那些曾經的快樂。
那些曾經的傷痛。
仿佛随着時光的漸進，成了毒藥，一分分沁入自己的骨髓，再也無法找到解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