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節
連,難分難解。
可誰敢說能把自己的身與心分得清楚辨得明白、又敢說自己不會食髓知味由欲入情呢?
“米羅?”卡妙喚了他一聲。米羅沒反應,卻順着卡妙的力道一滑整個人伏了下去。
他這麽一伏,恰恰趴在卡妙的懷裏,二人肌膚相貼。卡妙的臉燒了起來,渾身一僵,頗有些心上人在懷的手足無措。米羅阖着眼睛,好夢正酣,衣衫磊落,只是輾轉間露出一片胸口,一派月照襟懷的潇灑意味。
毒發血熱,如置身熱湯久久不得疏解。卡妙見米羅裏衣都汗濕了,怕他着涼,給他脫掉換新的。米羅貪圖卡妙唇上懷中一點涼意,免不了對他好一通上下其手卻又沒了動靜。
這還沒做什麽,就……沒後文了?
卡妙下意識撫上自己嘴唇,這裏方才是真的被米羅親吻了。卡妙嘴角上揚開始微笑,心中卻萬馬奔騰。他是誰啊?堂堂明月樓樓主,竟然被亦正亦邪、人見人愛、與明月樓樓主不死不休的米羅少俠強吻了,這教江湖百曉生說出去都沒人信的。且從米羅毒發時的恍惚來看,告訴米羅米羅自己都不會信。
虧。真虧。虧大了。還莫名感覺很冤。
快要毒發時米羅本就暈乎,在他印象裏只是倒頭就睡。他感覺自己這回睡得格外久,夢裏卡妙不是風流俠士,而是個長刀出鞘金甲戎裝的将軍。系着鮮紅披風,立在“照妝臺”上睥睨天下,随手抛出一個流蘇繡球。下面高喊着“明月樓主要選夫”的人起初蜂擁而上,而後忽然四散奔逃。徒留自己一人沐浴着如水月光,于一地血泊中躬身撿起那顆人頭。
——人頭分明長着一張像極了米羅自己的臉。
米羅背後唰地吓出白毛汗,睜開眼時,猛然發現自己還在馬車內,卡妙坐在一旁。裏衣仿佛被人換過,車內淺香也不同以往。
“卡妙?”卡妙不鹹不淡看了米羅一眼。
如果一段回憶只有自己一個人記得,哪怕對着當初回憶中的另一人說也是自讨沒趣。
“我怎的……睡着了?”卡妙氣血上湧,奔騰如朔月潮汐。米羅只覺得卡妙看自己的眼神複雜,似乎有千言萬語,可又不知從何說起。
心頭只餘一縷的疑惑已所剩無幾。
幾番試探,無果。
罷了,左右不是甚麽大事,日後再慢慢問他。米羅把疑惑抛在腦後閉目打坐,卡妙神游太虛。米羅調息後只覺乏得很,四肢百骸皆不爽利。到武陵鎮還早,他便枕着長劍靜卧卡妙身旁,胸口微微起伏,複又小憩。
卡妙微微擡眼,不時偷看米羅。
整兩天他們日夜兼程,武陵鎮越發近了。
往武陵鎮去多的是江湖兒女,據茶博士說此處是“武林”二字流傳的源起之地。江湖兒女沒有那麽些高門大戶的禮教束縛,多性情直率,行事百無禁忌。因此米羅卡妙在快到武陵鎮時被人看見,傳得比什麽都快。一路胭脂水粉,簪花羅帕都往馬車上招呼。
趕車的車夫說什麽也不肯再送他們了。
米羅卡妙只得和他告辭,下車走進武陵鎮。
沿街少女姑娘們紛紛取出荷包香囊,悄悄解下腰間如意結,一路流水介往二人身上抛。米羅卡妙路過一間小小酒肆,一年輕女子最是激動,抄起筷子筒就朝米羅頭上擲去。
米羅聽到耳後風聲早早躲開。
那年輕姑娘眼見一擊不中,啐一口就要脫繡鞋再擲。她身旁護衛忙攔下道,“過了過了。”
姑娘一身騎裝,氣質明豔動人,渾身還透着股刁蠻潑辣。此刻她杏眼圓睜,兇巴巴地揚言要米羅好看。這姑娘看着不像是什麽名門閨秀,旁人看來倒更像是江湖兒女,卻沒人比卡妙更清楚,這姑娘何止是皇親國戚。
天家兒子多可止這麽一個小女兒,一出世就封為公主的。被這麽嬌寵着長大,養得任性驕縱無法無天,真是叫人又愛又恨吶。
“我與姑娘素不相識,姑娘可是認錯人了?”
“呔!擲得就是你!誰教你礙本郡主的事就是攔着不讓教訓那賊人?!”紗織行走在外都借着王府宗親的名頭,多少是個遮掩,“若不是本郡主脾氣好,非把你打殘了不可!”
好麽!米羅确實想起了這姑奶奶!當初若不是自己攔着,那賊就被她打死了。是以米羅當機立斷把賊扭送到衙門,救下一條人命。
紗織卻不依不饒的還想找回被下的面子。
米羅一見她頭就大,四肢乏力的感覺又回來了,“姑娘家家的,這麽兇當心嫁不出去。”
“幹爾底事!”又不是我爹!你管得也忒寬了!
“郡主如此暴躁,可能是肝火太旺的緣故,還是速找杏林聖手開個方子調理一下的好。”米羅并非謙謙君子式的正派大俠,堵人的話一套一套。對上這種被寵壞的黃毛丫頭,他胡扯一句就耐心告罄,“愛信不信,不信拉倒。”
侍衛也開始頭疼了,他覺得分明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一副看透一切的表情以眼神瘋狂暗示:郡主你看這人這麽輕浮, 一看就是臭流氓,他就喜歡騙你這種未經人事的小姑娘。
“一見米羅誤終身啊。”卡妙怨念道。
紗織這才看到卡妙,正要叫卡妙表哥。又見卡妙疾擺手,連連搖搖頭才按下不表。她看一眼米羅銀牙緊咬還待上前分說,卻被身旁侍衛好說歹說給攔下了。
這侍衛氣度不凡,絕非池中之物。卡妙不動聲色打量紗織身邊拿着弓的侍衛,将對方若有所思打量米羅的眼神盡收眼底,又在對方轉而看向自己時施施然對他抱拳施了一禮。
那人一驚急忙手慢腳亂給卡妙還了一禮,這才收回目光,頗有些無措地笑着撓頭。
正道魁首五宮門門主座下首徒,亦是年青一輩佼佼者。紗織得他守護很是讓人放心。艾俄洛斯最擅箭術,慣用麒麟弓,百發百中。
卡妙本擔心自己和米羅會引來追殺,令紗織陷入險境,誰知偷偷跟來的是個認識的人。
牆頭露出一抹鵝黃,還在微微動彈。
卡妙,“……”不,還是假裝不認識的好。
于是卡妙對米羅耳語“我們可能引來追殺”得到米羅認同,兩人趕緊和他們告辭遠遠走了。
蹲在牆頭的冰河眼看着卡妙他們走遠。
“躲在牆頭的朋友可是有事?若是,何不出來一敘?若是不願露面,還請速速離開,否則休怪我不客氣。”誰也沒想到,艾俄洛斯直接從不知哪個地方取出一支箭來拉開弓蓄勢待發。冰河看得眼睛都直了,直盯着艾俄洛斯身後并不存在的箭筒,一度懷疑那支箭是他從裏衣領口後背那兒貼肉掏出來的。更可怕的是,這謎團在冰河的一生裏都沒被解開。
五宮門門主座下首徒算是特立獨行的人。艾俄洛斯少和正道少俠互相吹捧,通常只露個臉就走,因此沒認出這大白天穿夜行衣扒牆頭的傻%蛋是正道照梅山莊少莊主冰河。
沒被人認出來……算冰河這回走運。
江湖真可怕!師父又躲着我,再不走那侍衛該放箭了。冰河趕緊腳底抹油,溜了。
結果他兜一圈覺得不甘心,繼續偷偷地跟。
陰陽妙化法本就讓卡妙五感敏銳,更何況心裏還擔着米羅的事。冰河這一路跟鬧得卡妙不勝其煩,幾次想把這徒弟趕走,又怕被米羅看出端倪,只得暗暗忍下了。
武陵鎮是個鐘靈毓秀的好去處。
快進鎮時米羅聽到兩位公子打扮的年青人言語間皆是憧憬,相互說道,“說起南山了卻庵,還是妙音娘子的修行之地呢!”這倒使他想起,妙音娘子也是與他有過一面之緣的。
北山有淨塵寺,南山有了卻庵,佛堂鐘鼓悠揚悅耳,一年到頭香火鼎盛,最是靈驗。
卡妙想起前年夏至那一天米羅與幾個青年才俊結伴趕廟會上香,自己以“妙音”之名扮作女子跟着了卻庵庵主慧心帶發修行。佛門修心,了卻庵沒什麽深奧的武功秘籍,倒是讓卡妙的悟性與對佛法的理解更上一層樓。
妙音正是卡妙兒時對米羅說過的化名。
取佛門“流水吐妙音”之意,亦是在宣揚:苦、空、無常、無我。凡存在皆苦,凡我執都是無常,唯有參透空與無我以後,才可從迷妄中獲得解脫。吟唱之流水,佛陀之訓誨。
千裏會相逢,然而時機未到,相見不相識。
米羅不會知道面覆薄紗的妙音娘子是卡妙扮的,正如卡妙不會知道米羅疑惑自己方才怎麽覺得卡妙眼熟,頻頻回頭看他,惹了笑。
卡妙正愁甩不掉冰河呢,紗織和艾俄洛斯恰好又逛到他們附近。他在冰河往房檐上躲時二指一彈,小石子正中冰河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