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章節
才!米羅莊主心胸如此寬廣,真乃大丈夫!佩服佩服!”
米羅早已把江湖人欺軟怕硬見風使舵的嘴臉看得膩味透了。若是連這點流言蜚語都忍不住,今後聽到別人當面說更難聽的話,豈不是要跳起來了嗎?嘴巴長在別人臉上,難道還能捂住別人的嘴巴不讓人說話?他們愛怎麽說就怎麽說好了,何必放在心上。
天地為鑒、親朋作證,結發同床,今日禮成再補上這杯合卺酒,再沒什麽能分開他們。
“好小子,時隔多年還是教我兒拐帶……”一把輕柔的嗓音仿佛夢中聞,聽得人一陣心神恍惚,末了又不知替誰嘆道,“兒大不中留哇。”
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女人掀開幕籬,瞥到她真容之人久久移不開眼。青眉似黛,目若辰星,一笑兩個淺淺梨渦,一舉一動依稀可見昔日容華翩然若仙。
多年過去,妙化魔女并不顯老,反倒是從前那些要死要活愛她恨她的人皆已入了土。本非正道,管他世人口舌如何。這百年快活,豈是那些庸人享受得了的。百年之後濫嚼的舌根又與她何幹?千年之後也只是一捧塵。
值得甚麽?
卡妙喜歡誰這種事上她開明得緊,反正她也不是個管東管西的娘,兒子活着狗一樣到處跑就好。拜過天地,又遙遙看那倆小子朝她的方向拜高堂,她自離去快活耍子不提。
夜空中,有雲飄過, 掩住一輪皎月。
行至院門前,妙化魔女腳步略停了停。門前紅燈籠投下飄忽的光, 有位白衣僧人背光站立, 整個人隐在夜色中, 比之上次相見,身形清減。若非寬大的僧袍遮蓋,只會更顯形銷骨立,原本豐神俊秀的五官也更為深刻。
一別經年,複又相見,四目相對無言。
大和尚,還一心誦經侍奉你的佛祖麽?也罷,不願做妖僧拉倒,強勉個和尚多無趣。
妙化仙之名緣來指仙子一般天上有地上無的妙人,這名頭絕不只是叫着好聽而已。她對于人情緒的感知精準無比,幾乎算得上未蔔先知,那種對對手一舉一動都心知肚明的自信,襯得她意氣風發,整個人都熠熠生輝。
妙化魔女目不斜視,翩然與他擦肩而過走了。淨塵寺住持嗅到她發間淡香垂下眼睫。
阿彌陀佛。
席天幕地拜過堂,米羅與卡妙手臂交纏,雙雙端起酒盞。滿座賓客悄悄議論着他二人杯中的酒水,還有猜米羅會不會喝的。明月樓的合卺酒,八成和毒啊蠱啊的分不開。
這酒确是不同尋常。
雖無色,卻猩辣撲鼻,聞着半點也不似酒。
“你信我麽?”米羅仰脖欲飲,卻被卡妙伸手攔住杯口按下了,分明是教他想清楚。
“說什麽傻話。大喜的日子,你又不會害我。這杯合卺酒怎能不喝?”米羅手上用力,将酒盞抵在唇邊,毫不猶豫地一飲而盡。
澄澈的酒水如明鏡一般,映着星河,也映出卡妙那張教米羅畢生柔情盡付的臉。
新人之間要飲交杯酒,這是禮成的象征,代表拜過堂的兩人從此同甘共苦,合二為一。
烈酒入喉,嘗不出滋味,一路暖進了心裏。
緣來如此……
各懷鬼胎的兩人相視一笑,默契十足,顯然是對“成親且昭告天下”這個結果都很滿意。
終于雲銷雨霁,守得雲開見月明。
米羅卡妙都是頭一回成親,抓心撓肝的激動勁兒還沒過,直想找個僻靜處說些體己話。又顧忌正邪衆人還在看,只得強忍下來。
賓客各懷心思都敬了一回酒,說些吉祥話。
冰河不會喝酒,端了碗粥,敬酒似的過來要碰米羅卡妙飲合卺酒的杯子,被躲過了。
畢竟是卡妙唯二的徒兒,師父成親的大喜日子,自然也不會冷待了他。卡妙于是也端起粥碗與他碰了下,權作領了他的心意。
米羅在一旁看着也覺頗有意思。
畢竟自己以後就是他們師娘……不,是師公。
在心裏自作主張糾正了上下關系,米羅陪着卡妙一道把賓客統統打發走。等最後一位客人離開,也收拾得差不多時,天都快亮了。
“餘下的自有樓中人收拾。”卡妙倚在米羅身邊神色一緩,打趣道,“我倒饞起芝麻燒餅……”
米羅也很上道,一把攬住他道,“走啊。”
于是兩人手拉手,直出大門,向樓外而去。
哦!好一對狗男男!
明月樓分樓主眼巴巴望到徹底瞅不見人影,見沒熱鬧看了,雖意猶未盡,也哄然四散。
雖說這場喜事江湖上該知道的都知道了,可畢竟出門在外二人穿着喜服太過打眼。正巧二人就近在同舟客棧要間上房補了眠,及日中才相視一笑,各自緩緩起來換上常服。
行頭還似他們去年初見時,可到底變了些。
外頭雪還在下,天還是冷得緊,可這回米羅不再是一個人了。卡妙親手幫他系上鬥篷,挑了簾子,張開油紙傘,替他遮蔽風雨。
這一切,卡妙從沒替其他人做過。
除卡妙,從未有人為米羅做這些。
恨不得歲月停駐,直到永遠。油紙傘下,他二人并肩而立,四目相對,心頭皆是感慨。
惟願歲歲長相見,替花邀酒,掃雪烹茶。
日後他們之間再無半點兄弟情義,江湖多風波,往後如何都是未知數。然卡妙義無反顧地走上這條有米羅同行的路,心滿意足。
畢竟教他苦戀多年終有果的人是米羅,心中所思是米羅,自始至終求的念的也是米羅。
雪花紛紛揚揚,落到油紙傘上,薄薄積了一層。米羅哈出一團白氣,忽而對近在咫尺的卡妙沒頭沒尾地道,“我想起來了。”
聽他這麽說,卡妙第一反應不是驚喜而是疑惑。畢竟希望落空太多次,有些不敢相信。
夯不過米羅微笑着凝視自己的樣子頗有幾分濃情,卡妙側過臉看着他,也從他眼中看出些許惘然、些許了然。過了一會,忍不住問道,“小時候的事你現在記得多少?”
“躲躲藏藏啊,連爹長什麽樣都記不清了。”米羅一臉嫌棄,扁了扁嘴,然後寬慰卡妙說,“但是沒關系,結識你的始末我記得清楚。”
言畢兩人都笑。
寒冬臘梅花開正好。一陣北風襲來,恰有花瓣被風卷着從枝頭吹落,兩人就在這漫天飛舞的雪花和花瓣中、在油紙傘下深深一吻。
有道是琴瑟和鳴,白頭偕老。
“好景難得,不如咱倆來個琴瑟和鳴?”卡妙起了雅興,便要去附近的店家借琵琶,再不濟鼓瑟也行,“絲竹聲樂琴筝簫鼓你會哪樣?”
“……”米羅一個也不會。
“莫要放在心上,”卡妙大度道,放低要求換着又問,“吟詩作畫烹茶歌舞總會一樣吧?”
“……”承蒙高看了,米羅還是一個也不會。
“恕我直言,”卡妙倒沒沉下臉來,可也透着股無可奈何,更是三句話不離老本行道,“無技傍身即便略有姿色明月樓也是不會收的。”
連琴瑟和鳴都做不到啊!難道要卡妙自己邊唱邊撫琴米羅就在一旁幹看麽!要你何用!
最終各退一步,卡妙吹竹哨,米羅彈劍伴奏。總算弄出點悅耳動靜,勉強算是和鳴。
琴瑟和鳴确是使人心意相通。
米羅當初見到卡妙之時是滿目桃紅,他舒舒服服倦在樹杈上。卡妙在桃花樹下,正惱着自己跟個女娃似的穿粉白小襖、頭梳垂髫髻。忽而桃花花瓣紛紛落,灑滿頭,桃花樹上坐着少年,穿着白衣,手持桃枝指着他,笑意吟吟問,“喂,我是米羅,你叫什麽?”
小小的卡妙怔住了。從樹影下投來的目光,仿佛一樹碧桃綻在他眼裏,剎時滿目灼華。
米羅從樹上躍下,停在他面前。
“卡……妙,妙音。”好歹記得娘親叮囑,真名誰也不能告訴,于是卡妙随口起了個假名。
“妙妙?好名字。”好麽,米羅也沒記。
“倒是生得好模樣。”鄰家少年故作老成,搖頭晃腦,“我未曾婚娶,你又恰巧路過。順眼得很,長大了給我做新娘子罷,八擡大轎風風光光娶你進門。”見卡妙着實可愛,忍不住逗他道,“怎樣?長大嫁我,願不願意?”
嫁娶之事呀?小小的卡妙在心裏掰手指頭,紅蓋頭、金钿、胭脂水粉,都喜歡,好呀。
欣然應允,還與米羅拉勾為誓。
其實那個時候,米羅的娘親已隐隐察覺出甚麽,時不時拘着米羅不讓他往隔壁去了。
米羅豈是乖乖聽話的主?翻牆也要往外跑。
“你娘不讓,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小小的卡妙果然如約在樹下等他,眨巴着眼道。
“男子漢大丈夫,約好與你相見,怎能不來。我答應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