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藏寶圖是假的?”卡路狄亞率先明白過來。
“不,是真的。”笛捷爾不慌不忙地在兩位船長抓狂之前說出真相,“只不過不能那麽看。”
他把撕碎的藏寶圖重新團成一團,盡量把它們捏成一小塊,然後它們融化了。不,說是“融化”似乎不太妥當,因為所有的線條都保持在原位,而類似羊皮紙材質的部分則在軟化之後漸漸凝縮。等它不再變化了,笛捷爾把它遞給卡路狄亞。兩位船長輪流看了看這塊真正的地圖——它就像一塊裹着昆蟲的琥珀,只不過取代昆蟲的是裂紋似的線條罷了。
“這是人魚常用的小騙術。”陽光透過那枚晶瑩的“琥珀”,把裏面那些裂紋似的線條投射在地板上,這才是真正的藏寶圖。“就算你們把兩張藏寶圖拼在一起,也不可能找到人魚島。”
為什麽知道已經了大致方向還必須按照藏寶圖上的路線航行才能找到人魚島?
因為只有這條通往人魚島的航路是安全的。
人魚島周圍的海域很奇怪的,有些方向會刮起足以媲美兩條發怒的瑟拉菲娜(威力據笛捷爾估測約等于瑟拉菲娜的平方)制造出來的飓風,有些方向有大大小小連綿不斷的渦流群,有些方向甚至有一群一群讓人魚都頭痛的暗礁,只要有船過來就壓根沒法前進。
随便硬闖就得把命留在那裏。
同時,人魚繪制的藏寶圖上的路線卻一點危險都沒有(只要你會看),風平浪靜一帆風順,只要別走歪了,絕對可以平安抵達。
之前按照這張藏寶圖妄圖登上人魚島的海盜無一例外都死在海裏了,但是這張藏寶圖卻每次都能神奇地回到陸地。如果不是為了給人魚島附近的魚帶來源源不斷的食物,這麽古老的藏寶圖怎麽能完好無損地留存至今?
“夥計們,咱們要開始幹正事了。”卡路狄亞拿着“琥珀”,正在舷窗附近尋找合适的位置讓陽光把地圖盡可能完整地投射到一塊平地上。
馬尼戈特的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
“需要我做什麽?”
“嗯……”卡路狄亞雙手交疊,這是他思考時的習慣。卡路狄亞擡起頭目光如炬,“你首先,”
“從我屋裏出去。”“你這個XXX!”幾乎在卡路狄亞說話的同時憤怒的馬尼戈特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險些使用同歸于盡的頭錘。
馬尼戈特雖然一直吵吵嚷嚷,但總算沒耽誤事,給投射在地板上的藏寶圖留出了足夠的平地以後過來幫忙。卡路狄亞迅速而準确地把圖描繪下來,又在原有的航海圖上幾處空缺的位置标注了關鍵點,一把扔開羽毛筆。
笛捷爾看了看航海圖,還是一頭霧水。
“不過你們去人魚島幹什麽呢?那裏什麽都沒有,氣候還很惡劣,就連人魚都不喜歡待在那裏……哦,我明白了。”笛捷爾一臉“嫌棄你蠢”的表情都懶得掩飾,“你們要找的其實是鲛人島吧?畢竟只有鲛人喜歡在它們聚居的島上藏寶物。真是夠了!人魚和鲛人不是一種生物你們人類到底有沒有搞清楚這個啊!”
一語中的。身為蠢蠢的、分不清二者區別的人類之一,馬尼戈特一邊在心裏罵提供藏寶圖信息來源的人不靠譜一邊尴尬地沉默了。
只有卡路狄亞堅定地說,“沒有弄錯,我要去的就是人魚島。”這下笛捷爾真搞不懂了。
“一路危險,島上還屁都沒有?老子不去。”卡路狄亞打算去人魚島,不代表馬尼戈特也想去,盡管有一半的藏寶圖是他提供的。
既然馬尼戈特不打算率領船隊去找那個鳥不拉屎的人魚島,出于提供半張藏寶圖的公平考慮,他們開始商量馬尼戈特應得的報酬。
“我想跟你要那條人魚,不過我知道你不會給我的。”馬尼戈特的後半句話淹沒在卡路狄亞還沒聽他說完就爆出的那句“呸!你做夢!才不會給你!”裏,不過除卻其中包含的強烈思想感情,意思倒是完全一樣就是了。
“五箱火槍,最高價,不能再多了。”卡路狄亞最終拍板,大有“不行我就把你扔海裏”的架勢。馬尼戈特有啥不同意的,成交。
“我們先去巴羅薩,還能和你同行一段路。”卡路狄亞的臉上露出了奸商慣有的精明笑容,他笑的時候露出一口白牙,讓馬尼戈特有種不詳的預感,“你的鹦鹉很聒噪,不過笛捷爾感興趣,就讓它留在我的船上玩幾天吧。”
至于是留它玩,還是留着玩它……
“不行。”馬尼戈特是拒絕的,“改變方向跟你們同行我得繞遠,燃料可不便宜。而且這只鹦鹉可是花大價錢換來的,不能給你玩。”
他還記得上次淘來的那只猴子是怎麽死的。
“那就只給三箱。”卡路狄亞比出三根手指。
好吧,鹦鹉再貴也不值兩箱火槍。
更何況卡路狄亞只是借來玩玩……大概吧。
“好吧好吧!算你狠!拿去玩吧!”馬尼戈特咬牙切齒地同意了,“別把它弄死了!垃圾!”
再一次捕捉到鹦鹉的飛行軌跡。笛捷爾一躍而起雙手捏住了鹦鹉,快活地歡呼一聲。
這兩天鹦鹉就再沒離開過人魚五步以外。
找到一個能讨笛捷爾喜歡的活玩具,卡路狄亞挺高興的。但是很快他就發現弊大于利,因為笛捷爾放在他身上的精力明顯減少了。
而且他跟笛捷爾二人世界的時間變為零。
當然,三人行必有燈泡,總有一些賤鳥喜歡刷存在感,成功地避免了他們倆興致來了在船長室的地板上不管不顧地滾在一起。
卡路狄亞還沒來得及說話,鹦鹉就先沒眼色地飛上了舷窗,大聲叫道,“這屋是我的啦!”
“滾一邊去,”卡路狄亞不留情面地說,“還想占老子的窩,真當你是人麽?我可不信傻鳥能成精,閉上你的鳥嘴,哪涼快哪呆着去。”
鹦鹉,“X你媽!蠢狗!死蠍子!”
卡路狄亞眼皮也不擡,“傻鳥。”
連續在智商和種類問題上被傷害的鹦鹉憤怒了,直接蹦上了卡路狄亞的肩膀,兩只爪子抓到他頭發上,一陣亂拽一通猛啄。
鹦鹉,“早就想揍你了!臭不要臉!死蠍子!”
“我靠,不發威真當我死的啊!敢破壞我發型咱倆這仇就結下了傻鳥!”卡路狄亞一邊還擊一邊罵道,“媽蛋!這是臭螃蟹的原話!可惡!看他下次再來我不收拾他!還有你!”
一人一鳥很快掐成了一團。
笛捷爾緩緩地呼出口氣,輕輕地側身靠在舷窗邊,夕陽的餘晖打在他身上,就連臉頰的顏色都跟着溫暖起來。他靜靜地看着雞飛狗跳的船長室,不由自主地輕輕微笑起來。
接下來的幾天,蓋爾特認識了鬼蒼炎號的兩位小廚娘,非常可愛、笑容甜美的雙胞胎姐妹——多特和貝特。蓋爾特私心覺得,她們可比猩紅蠍號上想多吃一份甜點就一言不合從裙子底下抽出彎刀的小廚娘布裏可愛多了。
鬼蒼炎號的海盜看着笑得一臉蕩漾的蓋爾特表情微妙,真不知道他看到這對姐妹花在海戰中的表現還能不能笑得這麽燦爛——反正他們不能,尤其在目睹她倆挖敵人眼睛之後。
馬尼戈特船長的耐心在看到他幾天之內明顯蔫了不少、連罵人都帶猶豫、看到笛捷爾怕得不行連飛都費勁的鹦鹉時終于爆發,當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他看到了一把別致的羽毛扇——羽毛全是從他鹦鹉身上揪的。
如果笛捷爾揪的是食用禽類或是随便哪只從船邊飛過的倒黴海鳥身上的羽毛,馬尼戈特大概都會幸災樂禍地慫恿人魚把它們裝飾在卡路狄亞的腦袋上,管它是什麽。他看得出這把羽毛扇做得很用心,而且真的很漂亮——
可揪他的鳥身上的羽毛這特麽就不能忍了!
“看好你的魚,讓他別再偷偷玩老子的鳥!”馬尼戈特的咆哮驚醒了整個早晨,“一共就那麽幾根好毛都快被你的魚揪禿了!”
“哈?!不爽的話看好你的鳥啊!”卡路狄亞拿起罪證羽毛扇子對自己扇了幾下,搖頭晃腦的樣子分明在說“薅你幾根鳥毛算什麽”。
話題中心倒是意外地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
笛捷爾這種在卡路狄亞面前裝乖,在別人面前裝【哔!】的技能真不是一般人學的。
“別說揪幾根鳥毛了,”卡路狄亞很有氣勢地一把丢開羽毛扇,“就是他把你的鳥生吞了,本少也樂意慣着他。不爽?那就拿出海盜船長的樣子,為了你的破鳥跟我打一架啊!”
卡路狄亞的一番豪言壯語讓馬尼戈特差點一口氣沒上來,當場氣得昏死過去。
——卡路狄亞你個臭流氓!所以說到底你也不打算賠對嗎?!寧願打架也不賠!
卡路狄亞擁有好多個富饒的島嶼,牢牢控制着島嶼附近的海域,世界上再沒有一個海盜比他更富有,但他仍然拒絕賠錢給馬尼戈特——這跟他制定五花八門的船規扣他手底下的海盜們的工資是一個理由,讓他心情愉快。
“我要收你玩鳥費!”馬尼戈特咬牙切齒。
“呿!我還沒管你要鳥食錢呢!”駁回。
“要不是笛捷爾喜歡,本少才不幫你看鳥。管好你的鳥嘴,否則我就把你的鳥下鍋煮了。”卡路狄亞貌似認真的威脅讓路過的海盜們全用看變态的眼神看他們的兩位船長。
馬尼戈特,“……你夠了!”
卡路狄亞笑得前仰後合,完全不覺得這麽辣耳朵的話不能細想。一想就特麽很尴尬了。
馬尼戈特,“……”
馬尼戈特覺得想和這家夥好好說句話真他媽難。
“死蠍子……”他嚷嚷,“氣他媽死老子啦!”
海盜船長們和他們各自的幹部是在鬼蒼炎號上吃的散夥飯,哦不,同行結束紀念大餐。
笛捷爾戳戳盤子裏的東西,有點無語凝噎。
和阿釋密達煮出的塊狀、屎黃色,賣相糟糕但味道意外地很不錯的咖喱不同,摩洛哥蠢貨會且只會做一種暗黑的、“男人的料理”——把所有的食材切塊放進鍋裏一次性一起煮。
從某種角度來說真的很有紀念意義。
起碼卡路狄亞手下的海盜們在吃過這一餐以後都對他們偉大的廚師長艾爾熙德和能幹的主廚修羅産生了近乎宗教意義上的崇拜。
果然,有了對比才能分出好壞。
“嗨,死蠍子,老子要繼續航行了!”各回各船之後,馬尼戈特船長居然在他的船隊集體開走之前拽着繩子蕩上了猩紅蠍號。
還随手給卡路狄亞帶來了剛才那頓“大餐”的糟糕贈品,摩洛哥蠢球特制的飯後點心。
那蠢球唯一會做的點心就是羊雜布丁,從配料到賣相和味道總之各個方面都十分之糟糕。馬尼戈特臨走之前把“象征友誼”的禮物——羊雜布丁塞進了卡路狄亞的喉嚨,在他嗆得半死不活的時候潇灑地揮揮手,拽着粗繩蕩回他的鬼蒼炎號,大笑着揚長而去。
不愧是惡友。
“嗷——!馬尼戈特你他媽——!”
接下來的叫罵在笛捷爾輕輕一句“卡路,我沒吃飽”裏悄然無聲,其實這也是其他幹部想說的。猩紅蠍號廚師長為此體貼地開了小竈。
海盜們再次覺得廚師長身上發出神的光輝——
“我要移情別戀愛上廚師長了。”蓋爾特一邊吃一邊感嘆,他早把雙胞胎姐妹忘在了腦後。
“晚了。”米羅斜了他一眼,目光又轉到了卡路狄亞身上,只見笛捷爾才剛拿起一塊蛋餅,卡路狄亞就立刻把盛着肉醬的小碟子遞到了他手邊。那目光,隔着老遠都看出溫柔得像要滴出水來,跟剛才那個跳着腳罵人扯着嗓門叫喚的狗脾氣船長簡直不是一個人。
米羅完全不知道餐後閑聊的話題是怎麽一路跑到海軍方面再扯到卡妙身上的,但他已經把他對卡妙的心思明确告訴卡路狄亞了。
——以防某天把卡路狄亞吓出心髒病。
“找誰不好偏要找上一個海軍?還是上校?”卡路狄亞滿滿的不認同,“怎麽想的你?”
“跟你學的~你們實在太會玩了。”米羅不打算改主意,“別狡辯,我好幾次聽見你讓笛捷爾叫你‘爸爸’,還帶給自己長輩的嘛臭不要臉。”
哪一次?卡路狄亞回想了一下,遺憾地發現次數太多沒法追究,也就不提這事了。
“我們是海盜。”卡路狄亞提醒他。
海盜跟海軍永遠都是抓與被抓、你死我活的關系,就算沒那麽緊張,但談戀愛?哈!
那可真是本世紀七海海盜間最好笑的笑話。
“狗屁!他是海軍又能怎樣?海軍又不是終身制的,海盜也不是……喂,你跟笛捷爾可是連物種都不一樣呢,都已經跨物種了啊!”
“我們早就生米煮成熟飯了,米羅小子你還嫩得很~”卡路狄亞得瑟的表情讓米羅忍不住想揍他,“如果他是母……呃,雌……女的,早被老子搞大肚子了,說不定崽都下了幾窩。”
該為你終于找到體面的說法鼓掌嗎?下崽什麽的真敢想,還有不應該是一肚子魚籽嗎?米羅心裏萬馬奔騰,終于還是啥也沒說。
——完全不知道從何說起,也說不過來。
卡路狄亞的邏輯漏洞百出以至于無懈可擊。
米羅和卡妙的初見是在一個浪漫的——
“打住!”卡路狄亞毫無同情心地打破了自家弟弟充滿謎之色彩的追憶,搓了搓手,“別提那些過去的破事了,現在說說怎麽辦吧?”
笛捷爾一時沉默,米羅張嘴剛要說話,卡路狄亞就指着他說,“沒問你,你閉嘴。”
米羅,“……”這真特麽是親弟!親的!
笛捷爾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眼卡路狄亞,毫不意外地發現此時此刻他正微笑着看着自己——
笛捷爾喜歡看卡路狄亞笑,但是不是現在。
現在這家夥笑起來很讓他有一種将他扔進海裏去的沖動。
“我很好奇你為什麽會主動說出藏寶圖的事,你是半人魚,似乎沒有理由把我們安全帶到人魚島。”卡路狄亞目光如炬,“……原本我相信你真的是因為輕信人類才被抓進魚缸裏的,可現在我發現你身為人類的部分似乎跟你想要表現的‘不谙世事’差得很遠。笛捷爾……你費盡心機接近我,到底有什麽目的?”
“我愛你,一直在找你。”笛捷爾聲音很輕,“扪心自問,卡路狄亞,我和你在一起這麽久有沒有害過你?你覺得我能狠心看着你和你的船隊一起毀滅在人魚島附近的飓風裏?”
卡路狄亞撇撇嘴,算是勉強相信這個理由。
他們走回了船長室,卡路狄亞想補一補這幾天被賤鳥打攪的他跟笛捷爾的二人世界了。
“而且,順序錯了吧?”笛捷爾一把抓住卡路狄亞伸向他衣服裏的手,“我的事情都說完了,接下來不該解釋你的事了嗎?”
尋找人魚島和要得到什麽寶藏之類的。
卡路狄亞似乎沒有坦白的打算。
“哈啊,知道了,所以說沒有肢體接觸的話是不會告訴我任何事情的是嗎?”笛捷爾的眼睛亮得吓人,像閃着兩簇磷火。卡路狄亞突然發現,笛捷爾的瞳孔在煤油燈下是綠色的。
“啊不,不是那個意思……”感覺到笛捷爾不善的眼神、異乎尋常的怒氣和幾乎能壓在身上的低氣壓,卡路狄亞心虛地舔了下嘴唇,“那個,對不起……我們還是去睡覺吧……”
“啊……鎖骨?”笛捷爾解開了襯衫領口的四枚珍珠紐扣,性感的鎖骨和大片潔白的胸膛就這麽暴露在卡路狄亞眼前的空氣裏。配上他無辜的聲音,“給你看的話能告訴我嗎?”
“不是,不行……”卡路狄亞陷入了某種微妙的尴尬境地,他把笛捷爾推開了點,“我是說,我沒有什麽要跟你說的啊?!”
不能妥協,我是有原則的海盜船長!
笛捷爾并沒有放棄,而是整個人虛壓在卡路狄亞身上,直視着他的眼睛。修長的手指勾住下一個紐扣,“不穿內褲。”
“那是某個寒冷的冬天……”卡路狄亞竹筒倒豆似的将笛捷爾想知道的和盤托出。其實也沒什麽特別的,卡路狄亞他爸在他小時候就在海戰中失蹤,找遍了所有能想到的地方都沒有找到,卡路狄亞就想去人魚島碰碰運氣。
笛捷爾的睫毛撲閃着,如同蝶翅扇起閃亮的鱗粉。他突然很想親吻卡路狄亞,于是他這麽做了。這回反倒是卡路狄亞受寵若驚。
這天夜裏,在卡路狄亞睡着以後,笛捷爾再一次看着舷窗外的海面唱起了歌。他的聲音和上次不太一樣了,如同大提琴的低音一般,低緩而優雅,異常好聽。
就像是遠古神話時代在黑夜之中澎湃的海洋裏歌唱的塞壬,那嗓音幾乎具有迷惑性。
他唱的是一首沒人聽過的、哀傷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