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終章) (1)
慶祝勝利、宣布身份,都在海盜們的盛會。坐在長椅上的人在燭火的印襯下像是鍍了一層朦胧的金光,恍如隔世,卡妙心跳加速。
當時,船隊的幹部們還在高歌着變調的海盜歌曲,伴随着酒瓶從高空墜落摔碎的聲音。
滿桌烤肉蔬菜、擺盤精致的水果、肉醬燴面、香噴噴的蛋糕雙層塔、可口的草莓芝士千層蛋糕、外面包裹着奶油巧克力脆殼還夾着棉花糖和花生醬的黃油餅幹、冒着熱氣的蘋果藍莓派搭配西班牙王酒窖裏的葡萄酒。
不過最引人注目的還是船長決定與之共度一生的人,還有副船長擄來的心愛之人。
在海盜們的起哄聲裏,米羅的杯子和卡妙的碰在一起,濺出像血一般鮮紅的酒花。
卡路狄亞和笛捷爾共咬一個糖蘋果(裹着麥芽糖的蘋果),玻璃杯裏分別倒上白蘭地和蘋果冰凍果子露,笛捷爾也喝多了。
餐桌上高談闊論說到海軍,卡路狄亞跟笛捷爾親吻。結果笛捷爾喝多就不好了,卡路狄亞發覺不對勁,可惜還是晚了一步。
親吻時嘗到血腥味,笛捷爾左手被抓揚起右手反手就是一耳刮子。他喝醉酒力道不小,扇得卡路狄亞臉都側了過去,“你他媽的去親阿斯普洛斯了麽?怎麽連嘴也會受傷!”
你剛咬的。卡路狄亞郁悶地噴出一點火星。
喝多的笛捷爾變得特別健談,大耳刮子乎完卡路狄亞轉頭就說海裏的趣事給卡妙聽。
卡路狄亞已經從喝酒改成了抽煙。
“如果不是……米羅這孫子硬把我拽上船……”卡妙喝得也有點過量,“老子薪水還能再漲……”
笛捷爾豪邁地說,“以後我來罩你!”
眼看笛捷爾把紅珊瑚塞給卡妙,跟他勾肩搭背稱兄道弟無話不談,就差親在一起了。
抽煙的從一個人變成了兩個人。
宴會到了高潮,喝醉的海盜暈暈地勾肩搭背唱起酒歌。卡路狄亞、笛捷爾、米羅和卡妙也換了地方,拿着吃的和美酒去從前卡路狄亞給笛捷爾準備的房間(那房間自從給笛捷爾他就幾乎沒去過,都是跟卡路狄亞一起住在船長室裏)裏玩海盜們賭博的牌類游戲。
只不過他們不賭錢,賭注也不是戰利品。
“這一局贏的人是我,我要求輸得最早的人把這個塗在身上——我指定的位置上。”米羅将拿出的水晶瓶在卡妙眼前晃動。他不懷好意地笑着,邊說邊從懷裏拿出匕首,仔細地割斷了纏繞在瓶口的臘制裝飾繩。
可能是香水瓶子之類的吧,米羅在卡妙面前扭開了水晶瓶小巧的瓶蓋。在他快要打開的時候,笛捷爾嗅到一股甜蜜的柑橘味。
把它抹到卡妙身上,游戲繼續。
笛捷爾連贏了三把,他特別公平地讓卡妙脫了一件上衣,趴在米羅身上做二十個俯卧撐;又讓米羅對着舷窗外的桅杆用最真切的語言表達自己對它的愛意;輪到卡路狄亞的時候,笛捷爾直接讓他把船長帽交出來。
幾秒鐘後船長帽上的羽毛再一次陣亡。
“啧,你等着吧!”卡路狄亞還是不大高興,他不高興就喜歡噴火玩,好在他每次都很有分寸,不然笛捷爾早就被燒禿無數回了。
不過他們最終沒能等到卡路狄亞贏回來的那局,因為在此之前“柑橘香水”的魔力已經在卡妙身上生效了。他紅着臉不住喘息,質問米羅該死的塗在他身上的到底是什麽——
“據說是土耳其進貢的按摩香油?聽說只要一滴就能讓蘇丹的妃子完全放松,你一定會喜歡的。”米羅唯恐天下不亂地大笑着說。
然而情況愈演愈烈,當米羅發現使用的香油特別催情時已經太遲了。卡妙的身體已經燒得比火更熾熱,臉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紅,他迎向自己的手不斷扭動身體,喉嚨中發出模糊不清的聲音渴求着更多的撫慰……
看到卡妙亢奮的下體時,米羅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回想起蓋爾特送給自己這瓶香油時那別有用心的笑容,他總算明白究竟“只用一滴就能讓蘇丹妃子完全放松”是什麽意思了。
該死的!幸好他沒把一瓶都倒在卡妙身上。
香油效果顯著。卡妙緊閉着雙眸,他修長的身軀不斷在毯子上扭動着,雙腿無意識地互相摩擦,手也摸索着伸向自己的下身……
剛還打着酒嗝醉眼朦胧的笛捷爾用米羅看不清的速度嗖地一下捂住了卡路狄亞的眼睛。
“帶他離開。”不知道是不是米羅的錯覺,在對視的那一剎那,他似乎看到笛捷爾原本冰涼冷靜的眼睛裏瞬間燃燒起了暗紅色的熊熊火焰,好像靜谧的湖泊上空忽然火光飛舞,火焰跳動着亮徹夜空。這種突如其來的變化讓米羅措手不及,心中開始隐隐不安。
回過神以後,米羅恭敬不如從命。
他也讨厭別人看到卡妙現在的樣子。
“他喝多了酒。”氣定神閑地把不斷扭動的卡妙抱懷裏,米羅在甲板上偶遇還算清醒的哈斯加特時說。調入了草莓汁的朗姆酒,口感柔和又辛辣,很符合卡妙現在矛盾的心情。
“你不厚道啊。”這回哈斯加特看了都搖頭,“這酒後勁這麽足,你竟然讓他喝那麽多。”
“是他自己要喝的吧。”米羅把稀裏糊塗的卡妙抱得更緊,陰陰一笑,“我又沒逼他。”
哈斯加特身上的汗毛立刻都豎起來了,他看了看那個“喝醉了搞不清楚狀況”的卡妙。
哦,竟然願意跟米羅在一起,八成是他覺悟太高,因為這樣至少別人不會受罪了。
兄弟,自求多福吧。
笛捷爾沒喝醉嗎?他其實早就喝醉了,只不過發酒瘋是一陣一陣的而已。這不——
笛捷爾在卡路狄亞腰上搖擺,跟誤食了某種迷幻蘑菇似得怎麽都停不下來,卡路狄亞感覺到自己下體都快被笛捷爾給蹭爆了。
“笛子,你坐下去一點,使勁兒蹭。”卡路狄亞的聲音聽起來暗啞難耐。
喝醉的人沒道理可講。笛捷爾搖了一會,頭暈了,翻身倒了下去,卡路狄亞看着自己腫起來的部位,暗暗咬牙,發洩似地一口咬在笛捷爾的脖子處,留一下兩排粉紅的牙印。
牙印也很快自愈得不見蹤影。
激烈的性事過後,笛捷爾一身狼藉地躺在小床上,累得連根手指頭都懶得動,但是之前喝下去的幾種酒卻讓他在這時反常地興奮起來。卡路狄亞得到了一條暈暈乎乎的醉魚——
笛捷爾在卡路狄亞給他洗澡的過程中聲情并茂給他背誦了一篇夾雜大量拉丁文的法語長詩,還用人魚特有的語言給他唱了首婚禮上的曲子,惟妙惟肖地學出裏面各種樂器聲。
另一邊,米羅正心情愉悅地抱着卡妙往副船長室裏走。而卡妙正楸着米羅的一簇頭發在手裏認真的把玩,時不時傻笑一下,問一些與他清醒狀态的性格相比很蠢的問題。
香油的持續時間很短,卡妙把那個勁熬過去,現在估計只剩喝醉以後暈暈乎乎了。
米羅耐心地聽着,突然覺得,自己倉促地把卡妙擄上海盜船是再好不過的決定了。
等回到卧室的時候,卡妙玩他的頭發已經玩累了,改用兩手抱着他的脖子。米羅沒想到卡妙進屋的第一件事就是當着他的面脫光了衣服——然後躺在他的床上裸睡!
卡妙躺在天鵝絨床罩上怎麽也不肯起來了,還在上面打了個滾。渾身的皮膚都因為酒精泛着紅,在被子上扭來扭去調整着睡姿。
……看上去很可口。
不可言說的一宿過去,喝酒的後遺症在第二天早上爆發。米羅頭痛成了一團,糊在安達裏士號船長室的沙發上,打着滾不肯起來。
卡妙給米羅灌了好幾口味道像煤油一樣的解酒藥水,現在安達裏士號的船長正趴在船舷邊大吐特吐。卡妙在一邊給他拍背。
去吃飯的時候每個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船長夫人,副船長夫人,早上好——”
話沒說完,就發現笛捷爾臉色難看,刷甲板的海盜随手把刷子一扔就撒丫子趕緊跑了。
“別怕,妙妙,嫂子也會罩着你的。”米羅知道卡妙臉皮薄,別人不好意思就會臉紅,卡妙的情緒表情變化都比較簡單,無論是不好意思、不高興還是不願意,總之一律翻臉。
理解理解,都是來自兇殘的人魚部落嘛。
如果卡妙知道米羅在想什麽一定會削他的。
不過哪怕不知道他心裏想什麽,卡妙還是會忍不住替笛捷爾對卡路狄亞表示滿意,至少比米羅強多了,那孫子只會制造垃圾。
米羅還想說話,不知道讓誰在桌子底下狠踹了一腳,可能是笛捷爾,也可能就是卡妙踹的,這一腳踹得他下巴差點戳到盤子裏。
卡路狄亞大笑着換米羅來掌舵,好像又重新變回了海盜團意氣風發的猩紅蠍號船長。
船頭破開白色的浪花,在這個清晨,他們帶着驕傲和自由在鼓樂聲中再次揚帆起航!
安達裏士號成為領頭船,海盜們唱着歌,船隊再度行駛起來,緩緩地駛入時間深處。
……
卡路狄亞慢慢走向船頭。重新變回人魚的笛捷爾在向他招手,手裏揮舞着一個蘋果。
卡路狄亞覺得他離自己那樣近,又好像遠在天邊。他的雙腳凝固在原地,猶豫着不敢上前。那是不是一個幻想——卡路狄亞望着船艙上方,仿佛又回到了六歲那年在甲板初遇的時候, 宛若天籁的歌聲,海藻般的長發,凍海般的眼眸,還有一尾從未見過的魚尾……
直到他二十五歲又見到了魚缸裏那條蠢魚,從此心甘情願寵着他,一不小心就是一生。
END
番外一 逡巡
咻哩——咻——
笛捷爾坐在船頭,把一塊手指那麽長的骨笛按在唇上吹響。當然,人類是聽不到它的聲音的,已經“塞壬化”的卡路狄亞除外。笛捷爾自己根本不需要借助骨笛就能發聲,他制作骨笛的唯一原因就是卡路狄亞的人類構造讓他發不出這種聲音——呼喚海鷗的聲音。
“蠢魚,玩什麽呢?”心領了笛捷爾的好意,卡路狄亞其實更在意他到底拿什麽骨頭做的骨笛——老天爺千萬別是人骨頭我求你了。
“送給你的。”笛捷爾快活地仰頭,發出一聲類似海豚的叫聲。卡路狄亞摸摸他的頭。
“走吧,老媽快來了。”一會就能碰上。
卡愛貝尼走的是女帝路線,一舉一動裏盡是高冷霸氣,她伸了伸塗着鮮紅指甲油的手,示意卡路狄亞落座。因為笛捷爾送給她一份珍貴的禮物,她對這個“大兒媳”還算滿意。
女人最想要的是什麽?當然是青春永駐。
笛捷爾直白地告訴她除非不斷喝下人魚血,否則不能讓她不老不死,但是人魚血會讓人類失去神智,變成傀儡般的“類人魚”。他無法讓卡愛貝尼不死,卻能讓她到死都保持年輕美麗的容貌。很好,卡愛貝尼欣然同意。
于是笛捷爾給她喝下了自己的眼淚。沒有凝結成冰的、液态的眼淚,半人魚的詛咒。
對于人類來說或許是祝福也說不定呢。
卡愛貝尼總是帶來好運,和她分別不久,卡路狄亞他們迎上船隊幹了一票大的。當這幅奇妙的畫被海盜發現,一路從克勞迪亞伯爵的船艙搬到船長室的時候,笛捷爾正抱着檸檬布丁坐在卡路狄亞旁邊吧唧吧唧舔。
畫中的女人是個真正的美人,她有一雙顏色非常美麗的眼睛。純淨的綠寶石彷佛浸在水中般漾開來,慢慢轉變成妖異的紫羅蘭色。
——畫上優雅高貴的女人和笛捷爾的相貌有六分相像,但那雙眼,分明就是笛捷爾的。
這幅畫是誰畫的?反正卡路狄亞從未見過笛捷爾的眼睛變成紫羅蘭色,寶石綠也沒有。
他看着看着,一股酸意沒來由地湧上心頭。
“你不打算解釋一下這幅畫的來歷嗎?我親愛的。”卡路狄亞的聲音很冷靜,但他危險得像一團烈火,一灘岩漿,耀眼又炙熱。
笛捷爾敏銳地嗅到了危險,打了個哆嗦。
通常情況下,介于卡路狄亞的兇殘程度,笛捷爾會選擇自娛自樂。但卡路狄亞不會,比起玩兒自己和玩泥巴,他更加擅長從別人身上找樂子……嘴邊叼着不知道什麽時候點燃的煙草,彎彎曲曲的煙從點燃的星火處緩緩往上冒,眯起那雙紫藍色的眼,船長抱着手臂站在沙發邊,居高臨下盯着笛捷爾的背。
盯得出了神。
把笛捷爾看得汗毛起立。
他突然覺得心虛,非常。
畢竟昨天他才偷吃了卡路狄亞當作夜宵的夾着奶油的面包,晚上還去廚房把艾爾熙德做好的一盆藍莓果醬偷吃了。不過,好在——
卡路狄亞并沒有發現吧。
人魚都喜歡亮閃閃的東西,笛捷爾順手從他那拽下來一顆寶石袖口,再一顆,又一顆。
他偷偷看向船長室的角落,那有一個盒子,他攢的寶石都丢進去——裏面各種玉石珍珠,已經裝了有大半盒,也算是生財有道。
笛捷爾啥都不怕,就怕卡路狄亞翻舊賬。
“……那是一個很長的故事。”察覺到卡路狄亞啥也沒發現,笛捷爾松了口氣,拉他坐在床邊,白皙的手指在床邊有節奏的敲擊着。
那節奏和旋律很熟悉,是一首小夜曲。
笛捷爾開始把他第一次變成人形上岸後的經歷娓娓道來。沒有衣服,用海藻包裹身體,一直到最近的小鎮、荒廢的小屋才找到破舊的衣服蔽體。然而這只是旅途的開始。
從詞語開始,到逐漸會說簡單的句子。
他繞了很長一段路,卻覺得物超所值。
笛捷爾曾見過人間的喧嚣——黑市交易,西西裏盜墓賊,埃及走私者,塞爾維亞歹徒。
他也曾路過祭祀,聽到人們的祈禱。
甚至有幾次被當成了神。
神。
信徒狂熱的表情令他迷惑。
他從沒有為什麽人駐足,也未曾深究。
笛捷爾曾聽過人間的音樂。就是在入夜後,最貧困最黑暗的地方發出來的聲音。妓女和客人做愛的聲音,混雜着酒氣和粗口的怒罵,牌桌上的女人們的流言蜚語,丈夫毆打妻子,父親強暴女兒,放蕩的女人既有丈夫又有情夫……笛捷爾看到了太多東西。
後半夜的城鎮,總的來說還算靜悄悄。只有笛捷爾自己極輕的腳步聲,人們不甚清晰的呻吟、嗚咽、呼嚕、咒罵,甚至還有斷斷續續的歌聲,模模糊糊地融進沉沉的夜色裏……
那是一段漫長的旅行,笛捷爾以人類形态、人的雙腿行走在人間,卻始終無法融入。
他吃過小動物,也偷過餐館裏的食物。
他也默默忍受過潮濕和陰冷,饑餓和幹渴。
直到他來到王宮所在的城邦,将自己裝點得恍若離家出行的貴公子,才粉飾了自己和周圍格格不入的沖突。充滿異域風情的街道,有時路邊會有作畫的流浪藝人,很……美。
笛捷爾偶然看到一個畫家在作畫,他畫的不是眼前的風景,而是一位端莊典雅的夫人——
看到畫中人的輪廓,半人魚的心髒猛烈抽搐幾下,像被什麽東西塞滿了似的沉甸甸墜得難受。那位端莊的、穿着剪裁得體大方的華貴長裙的女人娴靜溫順的側臉,深青色的柔順長發挽成發髻,配上昂貴卻不張揚的珠寶。和現下流行的宴會主題不同,她的手中拿着一本書,而不是裝着美酒的酒杯。
那位女人有着自己的驕傲,她在想着誰?阖上眼,便是數十年一閃,恍惚若大夢一場。
畫家正在畫着的女人正是迪莉娅夫人,盡管只有一面之緣,他卻從未将她忘記。假面舞會上迪莉娅夫人繪着繁複花紋的金屬面具,銀色胸針。那雙眼像綠寶石一樣美麗。
一個男人向她施了一個優雅的貴族禮,左手扶右胸,身體稍微前躬,點頭向她致意。
藕荷色?松綠?海藍?熔金?
不斷地思索合适的顏色,又不斷否定它們。
“請問……”
少年的聲音響起,那是仿佛連神經末梢都為之陶醉的聲線。畫家第一次聽到那種可以令人骨頭都顫動的聲音,清亮,磁性,帶着水晶似的質感,讓人不由地想聽更多,更多。
“需要幫助嗎?”畫家像個害羞的年輕小夥子一樣漲紅了臉,說不出的感覺,他甚至有種對方就是因為他的走神而發笑的不自在感。
“打擾您,請問迪莉娅夫人的住所在哪裏?”
定格在問路的人的臉上——介乎少年和青年之間的年輕人有着夢幻般紫羅蘭色的雙瞳。
青發的年輕人離他很近,他能聞到年輕人身上的香氣。畫家年輕的時候曾在一個又一個舞會流連,他能嗅出那些貴族小姐們的香水裏加了青檸油還是迷疊香。可他說不出——
說不出年輕人身上讓人心曠神怡的香味是什麽,像是清涼的水香,又像是海洋。
他無法調出那種紫羅蘭色,它更像是在清透的冰藍色裏淡淡地調入了血的鮮紅,卻永不會像血一樣凝固。它們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比世間的任何一種寶石的色澤都更美麗。
“先生?”年輕人再度開口,畫家終于回神。
哪裏有什麽紫羅蘭色的眼睛?年輕人的雙眼分明是冰藍色的,畫家又不敢說那究竟能不能稱為冰藍色。那雙瞳孔彷彿每一秒都在改變着色調,像是海中的漩渦般震撼人心,也像極寒之地的冰川雪原般引人入迷。深邃的,像汲自潭水最純淨的那抹冰藍淬煉而成的眼眸,閃爍着不屬于人世間的冷冽光芒,沒有人能用語言描述出它的美。
然而那雙眼卻是沒有溫度的。
“抱歉……我太失禮了。”少年的眼睛是冰藍色,兩人不過對視了瞬間,畫家卻感到自己好像被人按住頭浸入了極寒的海水裏。他還仿佛看到少年身邊飄浮着大片大片的雪花。
得知自己想要的信息,笛捷爾向畫家道謝,然後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只有畫家還傻呆呆地站在原地,許久之後回過神,他發瘋似的給未完之作——畫中人添上了少年的眼睛。
據說眼眸擁有兩種顏色的人也擁有兩顆心,而笛捷爾更是兼具人魚與人類兩種形态。
畫家的後人因為貧窮賣掉了那幅畫。多年後他在海邊看到了卡妙的眼睛,那冰藍色的海洋如那幅畫中人的雙眸一般引人動情。
後來有人繪出了最早流傳的人魚圖騰。
高貴的、強大的、美麗的人魚,坐在淺海的礁石上,遠遠看着海上往來航行的船只。
——就像海洋之王在逡巡着他的國度。
“……就這些。”笛捷爾笑起來的時候,會讓人忍不住把全世界最好的東西送給他。
他第一次見到卡路狄亞的時候,還在卡愛貝尼的複仇女王號的廚房裏偷吃過東西。
還嘗了一口苦艾酒……他永遠記得那味道。
現在再看卡路狄亞真不可思議。當初歪歪扭扭抱着蘋果的小手都可以大膽地調情了……
“過來,寶貝~”卡路狄亞說,“讓我抱抱。”
笛捷爾給抱,舒服得就差嗷嗷叫了。
卡路狄亞抱了一會就把笛捷爾推一邊去讓他自己玩了,畢竟船長很忙,好多事呢。
幾分鐘後笛捷爾氣呼呼地看着卡路狄亞啃甜甜的松餅。他悄眯眯一口氣捏爛了十幾顆葡萄,還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把它們塞進卡路狄亞的杯子裏——叫你吃獨食,哼。
“喏~”卡路狄亞朝笛捷爾晃晃手裏的餅幹,點綴着杏仁的燕麥餅幹看上去好吃極了。
“嗷嗚~”笛捷爾張嘴一咬,卻咬了個空。壞心眼的海盜船長在他咬下去的一刻把餅幹往自己這邊挪,蠢魚毫不含糊地湊了過去。
“啾~”就在笛捷爾叼住餅幹的同時,額頭傳來溫暖的觸感。卡路狄亞很自然地吻了他的額頭,像撫摸自家寵物一樣摩挲他的頸後。
笛捷爾的喉嚨裏發出一聲滿足的咕哝。
“換我來。”唇角勾起一抹與卡路狄亞別無二致的、狂肆的笑,笛捷爾低頭,在猩紅蠍號船長卡路狄亞的唇角落下響亮的一吻。
番外二 擄獲
卡妙上海盜船的時候什麽都沒帶,身上最值錢的東西只有襯衣領口上別着的金紐扣。
我的薪水呢?存款呢?書呢?!
一夜間失去了全部身家還帶工作的卡妙斯巴達了,斯巴達的卡妙也一副面癱臉。這這導致米羅推門進來的時候覺得他特文藝——
仿佛鑽石般璀璨的陽光和亘古不變的氣息。
“卡妙……”熟悉的低沉嗓音。一身金色貴族服裝的米羅看起來格外英俊,只是臉上的表情有些傻。他望着剛剛醒來的卡妙直了眼,但在後面海盜們的起哄中又很快回過神來。
“從今天起,你是安達裏士號上的一員了。”
雖然還有意見,上了海盜船的卡妙是徹底回不去了。畢竟他可不想被當成叛徒處決。
——尤其還是在完全解釋不清的憋屈情況下。
猩紅蠍號最近很不平靜,盡管本來就跟平靜沾不上邊,但這次是指所有海盜的惶惶。因為被米羅副船長強行拐上海盜船的前海軍上校卡妙心情極差,船上的溫度都降低不少。
但是,總得來說被擄上海盜船之後卡妙過得不錯。米羅的卧室裏有張軟綿綿的大床,金絲絨窗簾,還有舒适的躺椅。一箱一箱金幣和珠寶,高腳杯和鍍金相框,美酒和火槍,它們和金子、寶石一起閃亮。這裏的金銀珠寶比大多數人能夠想象的都要多,只要卡妙喜歡,米羅會把它們全都放在他的腳下。
海軍倒是沒有發卡妙的通緝令,大概是看在歌莉娅夫人身後的王爵世家的面子上。
這下除了當海盜,卡妙徹底沒別的路可走。
卡妙随身帶來的那枚一圈鑽石中間鑲嵌着焰紅色寶石、世代相傳的戒指,正炫耀似的戴在米羅的左手無名指上。別說,它跟卡愛貝尼留給卡路狄亞那枚還挺像。米羅把手舉到陽光下滿意地欣賞它,他和他的卡妙交換戒指了——卡愛貝尼留給他的藍寶石戒指正在卡妙的右手無名指上閃着光,多麽令人愉快!
紅寶石也是守護石,它會為他帶來好運的。
然而不能太顯擺,否則卡妙肯定能跟米羅打起來。哪怕沒打,卡妙也會拿白眼翻他。
卡妙跟着米羅在海上漂蕩,時不時打個劫。後來慶功宴的時候米羅帶他上了岸,本來以為米羅會選某個大飯店,但其實那是一條小街上的小酒館。門前挂着一盞燈,推開門的時候,風鈴發出叮鈴叮鈴的聲音。
而卡路狄亞、笛捷爾還有老板娘卡爾貝拉早就含笑坐在窗邊的位置上,等着他們了。
“你們過得好嗎?”米羅和卡妙走向他坐下,桌上有一個精致的燭臺,镂空的地方傾斜出朦胧的微光,讓人心情不自然放松起來。
卡妙始終繃着臉。
“怎麽?人家看不上你?”去拿吃的的時候卡路狄亞把米羅叫住,嘲笑他,“呵呵,活該。”
接下來這倒黴催的就跟卡妙套近乎。
晚飯的時候米羅聽卡路狄亞誇卡妙“眼光不錯”,臉上挂滿了各種微妙的表情。
不過卡路狄亞倒也沒忘了他這個弟弟,送了他一份小禮物。回到船上以後卡妙發現米羅帶回來一個精雕細琢地香水瓶,镂空的金色花紋和鑲嵌的寶石頗有游牧民族的風情。米羅把瓶子拿給卡妙,他湊到鼻尖聞了聞,密封性很好,香味很淡,“嗯,挺好聞的。”
“這不是香水。”米羅說。
“那是什麽?”卡妙有種不詳的預感。
“是吉普賽民族流傳了上千年的一種春藥。”
于是又免不了一番折騰。第二天中午米羅穿着一雙高幫馬靴,雙腿交疊着搭在床沿邊。他驕傲地對着趴在床上的前海軍上校宣布,“從今天起安達裏士號就是你的家了。”
沒錯,卡妙的眼睛會說話——
他的眼睛現在在說,呸,操你媽。
對于米羅這種異常幼稚的行為,卡妙表現出了十足的鄙視。首先,他和米羅進行了一場公平公正公開的談判,談判的內容包括要求米羅不再用這種不入流的方法陰他,不許再這麽不成熟等一系列“不許”。對于這些,要求,米羅十分理解,然後拒絕了卡妙。
被拒絕的卡妙惱羞成怒,直接對着米羅使出了殺手锏——他要和米羅分房睡。米羅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就傻了。
“我錯了,”米羅咬牙切齒,後半句卡妙沒聽到。不過卡妙覺得是“當初應該殺掉你的。”
“現在殺了我也不遲。”
米羅只是靠過去,親吻了卡妙的額頭。
卡妙,“……”
有點心動怎麽辦。
卡妙也說不清此刻的心情究竟是怎麽樣的,他都還在為理想和現實的巨大差距感到迷茫的時候,命運這個狡猾的騙子就跳了出來,迫不及待地又給了他一耳光。
不過卡妙從來不是個喜歡認命的人。
卡妙微笑了一下,以作用在米羅小兄弟身上足夠在瞬間使其斷子絕孫的力道狠踢一腳米羅的腰下。米羅覺得他的胯骨差點斷了。
前優雅的海軍上校補充,“呸,操你媽!”
“我媽不是你喜歡的型,操我哥吧。”米羅眼淚汪汪地說,“至少給我媽留幾分薄面。”
好吧,辱罵一位女士确實有失風度。哪怕這位女士是米羅的母親、有名的海盜也一樣。
後來卡妙就真把對米羅他媽的問候放到了米羅他哥——猩紅蠍號船長卡路狄亞頭上。
……
換來的是笛捷爾若有所思地一瞥。
可以由此推測卡路狄亞看到卡妙邊追着米羅打,邊罵“呸,操你哥”時內心有多崩壞。
盡管他的表情仍舊是平靜的。
“米羅!你他媽今天必須給我解釋清楚!”
希緒弗斯神秘兮兮地湊到雷古魯斯耳邊,“看來是米羅一不小心上了卡妙以後沒給錢。”
雷古魯斯,“……”
還記得初見面嗎?那一架打得米羅啃了一半的烤蘋果被踩成了爛泥,卡妙就把那個海軍上校才能吃到的黃桃罐頭當衆送給了米羅。
米羅眼睛一亮,一絲傻笑從臉上劃過。
……卡妙突然有點不想再回憶了。
臉上分明寫着“我不蠢,我可機智了!”。
卡妙說話直,米羅不跟他掰斥直接上。
……草泥馬這臭不要臉的。
米羅的腰力令人恐懼,高難度掙脫技巧讓卡妙記憶猶新。當然了,也是米羅讓卡妙有生之年第一次嘗到了被人摁在地上操的滋味。
但是不管怎麽樣,被命運左右開弓打腫了臉的卡妙還是得收拾起自己少得可憐的想象,離開自己曾經的工作地和家鄉,帶着當協同海盜的覺悟動身前往了茫茫大海深處。
好吧,至少米羅不會讓他餓肚子。
米羅驚喜地發現卡妙比半人魚好養得多,他可沒忘以前卡路狄亞怎麽一日三餐換着法子用好吃的喂笛捷爾的。卡妙熱愛修羅做的蘑菇湯,很快他也喜歡上米羅親手做的了。
“妙妙,快嘗嘗修羅新做的點心!”
卡妙擡眼看去,米羅的手上還端着一份蛋糕——令人賞心悅目的金黃色蛋糕,蛋糕表面有一層像是焦糖之類的鏡面糖漿,在蛋糕的上方還點綴着一顆完整的、鮮紅的櫻桃。
卡妙看着那塊蛋糕放到自己眼皮子底下。
吃人家嘴短什麽的……蛋糕拿來。
“妙妙~你別再氣我做得狠了……”米羅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蓋爾特驚奇地看着米羅,好像他今天才認識這個人——這個前兩天跟拉達曼提斯打得頭破血流也不吭一聲的男人。
卡妙手一哆嗦,險些把蛋糕盤子一起摔下去,然後同手同腳地走了。
……媽的智障。
卡妙終于發現安達裏士號上唯一要修的是米羅的腦袋,而它恰恰怎麽修也修不好。
後來幹掉海軍舊部一個巡邏隊之後,米羅豪氣沖天地當衆表白,“妙妙,我愛你。”
米羅突如其來的表白讓卡妙很困擾,感覺就像命運在左右開弓打腫了他的臉以後還嫌他不夠悲慘,于是又給他補了一記下勾拳。
“啊……”他已經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尤其面對着——
米羅從廚房給他偷拿的乳酪蛋糕。
甚至傍晚時分,趁着主廚修羅去船艙搬運食材的時候,卡妙和米羅一起溜進廚房。
卡妙不是不知道米羅的龌龊念想,可還是悄沒聲地默許了……他只覺得胸口被磨得發燙,又被窗臺硌得呼吸不暢,心髒狂跳。沒想到米羅就看了一眼,确定這樣不會流血後就又把他按了回去,氣得卡妙簡直想破口大罵,但很快罵聲就全被後穴的快感給堵了回去。
遲回來一回就被鎖在廚外面的的修羅疑惑地站在門口,臉上挂滿了各種符號。
“別進來!我們在做……嗯……做……做飯……”
濃重的糊味從鍋裏傳了出來,才被調到安達裏士號的小廚娘布裏大叫,“糊了!我靠你們倆在生小孩嗎?鍋裏的雞蛋糊了!”
激動一發的後果就是差點鬧得雞飛蛋打。
卡妙甩鍋給了米羅——反正不是他提議的。
海盜的力量是巨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