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唐典很少哭,更多時候他只是沉默,好像只要不去打斷他,他就可以低着頭沉默一輩子。

邵廷衡一直以為這是青春期小孩常有的敏感孤僻在作祟,可他今晚聽了王姐的話,忽然意識到他錯了。

唐典是受了太多的委屈。

“你十歲生日的時候,我寫了一封信給你,還在嗎?”

唐典微怔,然後掀開被子跑到書桌,從抽屜裏取出一個小盒子,然後小心翼翼地打開盒子,從裏面拿出一封泛黃的信封,他在桌邊多站了半分鐘,背對着邵廷衡,垂頭望着那封信,細瘦的身子看上去孤零零的。

片刻後,他爬回到床上,把信放在邵廷衡手裏。

“親愛的小典典,生日快樂,這是你在我家度過的第一個生日……”邵廷衡打開了那封信,在唐典面前讀了出來。

“去年十二月份,我牽着你的手走出福利院,你沒有回頭看,我問你要不要跟你的好朋友們說聲再見?你說你沒有朋友,回家的路上,你一直縮在我懷裏,幾次擡起頭想說話又不敢,其實我當時也很緊張,因為在遇到你之前,我沒有想過我要容納一個小孩子進入我的人生。我感覺到你害怕,于是低頭看你,問你怎麽了?你說,我們現在去哪裏?我說回家,你倚在我身上看着窗外,過一會兒又問,那我什麽時候再回福利院?”

唐典的眼眶紅了,邵廷衡的聲音也有了哽咽的跡象。

“我很詫異,你說,上次有個小朋友,被領走之後一年又回來了,因為他的新媽媽有了寶寶。你說完之後也沒有哭,只是輕輕拽住我的衣袖,一聲不吭地靠在我的肩上。典典,不瞞你說,在你講這句話之前,我不怎麽喜歡小孩子,可是因為你,我的原則被打破了,可愛在我心裏變得具象化,我接受了你,你也接受了我,我們開始在同一片屋檐下生活。”

“但我要向你道歉,我這陣子忙于工作,疏忽了你,喬阿姨說你很乖,吃飯上學都不讓人操心,她說你是一個喜歡獨處的孩子,一個人也能玩得很開心,我覺得這樣也很好,畢竟像我這樣喜歡熱鬧的人,就要付出很多時間或金錢的代價,當然說這些你可能聽不懂,叔叔只想跟你道個歉,并附上一個小禮物,不知道你喜不喜歡這架小飛機。”

“這是我第一次給人寫信,寫了很多你可能聽不懂的話,沒關系,等以後你長大了再讀一遍,可能就懂了,最後叔叔想對你做一個承諾,就像在福利院的時候我說過的,典典,只要你願意,你可以一直待在我家,待在我身邊。”

“十歲生日快樂,典典。”

最後一聲典典終于把唐典的眼淚催了下來,他還沒來得及抹去,整個人就被邵廷衡抱進懷裏。

“告訴我,喬阿姨是不是騙我了?典典根本不是喜歡獨處的孩子,對嗎?”

唐典的眼淚把邵廷衡右肩的衣料都打濕了,他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哭。

“心裏是不是特別恨我?恨我把你帶出來又不管你,是不是?”

唐典愣了許久,僵着身子從邵廷衡懷裏退出來,兩手抵着邵廷衡的胸膛,剛垂下眼,邵廷衡就捏住他的下巴強迫他擡頭,“回答我。”

“沒有。”

“說實話,我不會生氣。”

唐典偷瞥了邵廷衡一眼,然後還是說:“沒有。”

“再給你一次機會,小典典,”邵廷衡微微眯起眼睛,指腹摩挲着唐典的下唇,蠱惑道:“再不說實話,我就默認你不恨我,還很喜歡我,以後對你做更過分的事情你也可以接受。”

唐典幾乎下意識地張嘴了,可剛發出一個音節,聲音就淹沒在嗓子裏。

邵廷衡也不着急,就慢悠悠地等着他。

唐典不敢看他,幾次都錯開眼神,內心糾結得厲害,邵廷衡的手本來停在唐典的腰側,因為唐典直起身子,他的手就下移了些,停在唐典的臀尖處,很暧昧的位置。

唐典想:他就是說得好聽,每次都這樣,隔幾天回來一趟,喊幾聲小典典又消失不見,他只是會哄人罷了。

于是他搖了搖頭,“沒有,我沒恨你,叔叔。”

邵廷衡臉上的笑意消失不見,眼神晦暗不明,他揉了揉唐典的後頸,意識到問題比他想象的還嚴重,他說:“我知道了。”然後拿了睡衣去洗澡。

唐典的情緒起伏真的很小,可能得益于他這些年過于真空的生活,孤獨久了,就無師自通地學會了自洽,不管是好情緒還是壞情緒,都可以轉化為一句簡單的話:和我有關嗎?除了我有人在乎嗎?

既然沒有,就不用難過。

他為邵廷衡留出半個床的位置,然後在臺燈下看了一會兒書,等邵廷衡洗完澡吹完頭發出來之後,唐典已經蜷在被窩裏睡着了。

邵廷衡放輕動作,盡量不吵醒他。

唐典的自然卷頭發在他睡覺時看起來最可愛,像幼崽時期的小卷毛貓,把陷在被子裏的唐典襯得更加軟乎,邵廷衡第一百五十二次想:他真的不喜歡清純挂的。

除了唐典。

他不由自主地吻上去,先是碰了碰唐典的唇,然後又輕輕含住,舌尖在唐典的唇縫中滑過。

可是下一秒,邵廷衡卻停住了,他稍稍擡起身子,神色未變,但輕笑出聲。

“已經憋十幾秒了寶寶,可以了。”

身下的人沒動靜。

邵廷衡還是笑,“你再不睜眼,我就要繼續親了,到時候憋壞了我可不負責。”

唐典猝然睜開眼,眼神裏帶着倉惶。

邵廷衡捏了捏唐典的鼻尖,“什麽時候變成小啞巴了?”

唐典在心裏回答:在你讓喬阿姨告訴我,你只喜歡安靜的乖孩子的時候。

唐典努力讓自己的眼神看起來不要那麽害怕,他剛摟住邵廷衡的脖頸,邵廷衡的吻就落下來了。

邵廷衡吮膩了唐典的唇,又去親他的脖頸和鎖骨。

唐典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胸前的兩顆扣子被解開又系上,邵廷衡還是一副要把唐典拆骨入腹的樣子,但他及時止住了,他将唐典的被子蓋好,下了床,徑直往衛生間的方向走。

唐典能怎麽辦呢?他抽了張面紙,伸進睡衣,把胸口殘留的潮濕印記擦幹淨,越想越難過,他翻身抓住邵廷衡的枕頭在地板上抹了兩下,然後在重新放回原位,借此來解氣。

邵廷衡是唐典十七歲人生裏唯一沒法控制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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