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在看到百裏衍出現的剎那,師兄弟幾人的神情難得的一致，從錯愕到驚喜。

只聞三人齊齊喚道：“師尊！”

百裏衍挑了下唇。

幾人見狀，連忙跟着起身,下一秒就是一頓。

只見于百裏衍身後，還跟着郁軒一行人,似乎是方才就在了,且還将他們的狼狽盡收入了眼底。

顧琏易、溫淮、邊澤：……

三人看了看百裏衍,又看了眼其餘人，俱是一默。

百裏衍似笑非笑看着忽然不約而同開始閉口不言的幾人,眸中漾起戲谑，一時只覺心情大好。

說來也巧，在他進入小星雲與段逍分開後、便兀自按照玉令的指引，随意尋了一隊人的蹤跡而來。

雖第一時間找到的不是顧琏易他們,而是郁軒等人，卻也與之差不離。

當時百裏衍立在荒蕪之中,遙望天際逐漸亮起的繁星，僅一眼就斷定了天幕上方存在古怪。

比起眼睛所看到的，百裏衍更為相信自己的判斷。

畢竟有許多時候,眼睛也是會騙人的。

果不其然,在他調動神識往天際直掠而去時，原本閃爍的芒星徒然爆發出一陣刺目的亮光，像是在對外來者做出反擊般。

百裏衍當下便飛身至半空，化神期大圓滿的神識威壓霎時籠罩四方。

須知,小星雲秘境最多只可承金丹後期實力的弟子入內,凡是超過者必會受到壓制，然之前百裏衍入內時就發現，自己的神識仍在,這其中或許有他亦不受這個世界法則約束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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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而進入秘境時，百裏衍的神識也同樣不會因為修為的壓制而産生影響。

換一種說法便是，他的神識早已超出了這個秘境的收納範圍。

因此在百裏衍神識掃蕩出去的瞬間，使得感應到這股威壓的秘境，改變原有的異動軌跡。

可以說是不費任何吹灰之力、百裏衍直接就将天幕劃開了一道缺口。

而那些缺口內，先前他眼中所見的芒星，實際上乃青硯峰的那些弟子。

原本郁軒領着衆人往山谷深處行去，然秘境悄然發生的變化讓他們根本來不及反應、莫名便被什麽具有吸引力的東西帶到了一處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

一行人也同最初的顧琏易三人一樣，先是用火靈力照明，直到靈力消耗一空，繼而又一次陷入黑暗。

當他們再度睜開眼時，看到的就是正禦空而立、居高臨下地俯視着衆人的白衣真君。

“長淵真君！”程豐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

緊接着其餘人都後知後覺明白是忽然出現的長淵真君救了他們，遂齊齊行起大禮。

随即便是百裏衍詢問顧琏易師兄弟三人的蹤跡。

最後只花了些時間，還是找到幾人、恰好将他們從妖獸的利爪下救出。

“可有受傷。”百裏衍象征性問了問幾人，接着便準備劃開此地結界帶着衆人離開。

顧琏易搖了下頭，輕聲說：“師尊來得及時，弟子并未受什麽傷。”

這話是假的，他的靈力因為最開始用火焰照明早就消耗一空，在後面應對那些妖獸時，顧琏易基本只能硬抗過去。

溫淮心知這些，他只用餘光掃了掃顧琏易，明白對方是不想讓師尊擔心，頓了片刻也道：“弟子沒事，還好師尊來了。”

與他二人一樣，邊澤此刻也沒了作妖的心思，眉尾微揚了揚直視百裏衍，“弟子無事，多謝師尊。”

說罷，他的目光不經意瞥見其身後，就見程豐正凝眸定定注視着百裏衍的身影，神色專注。

見狀，邊澤不禁呲了呲牙，這個人……

經此一事，本就對百裏衍懷着敬慕的程豐，現下算是達到了頂峰。

雖不能再拜入對方門中，但這并不妨礙他看着長淵真君，舍不得挪開分毫視線。

這群青硯峰的弟子得百裏衍相救，眼下多多少少會将目光聚在他身上，百裏衍并未在意，就算是平常有人這樣看他、他也只會覺得稀奇，僅此而已。

只因自他統一魔域，登上魔尊之位後，再無人敢用如此不加掩飾的眼神看他。

幾百上千年來，魔族遇見他，都會低頭恭敬避讓。至于那些正道修士，則更是避而遠之，所以百裏衍才會難得的從中覺出趣味。

加之現在的身份，亦不适合做出諸如挖人眼珠、或讓人血濺三尺等血腥的舉動，故而百裏衍也算收斂了不少。

聽到三人說完，他只是多掃了眼顧琏易。

同樣的，百裏衍以前亦不喜有人在他面前說謊。

不過今日就算了。

百裏衍只略擡了擡下颚，對衆人道：“跟我走。”

小星雲異動的時間可長可短，誰都無法确定，但開啓一次秘境所需耗費的能量卻十分巨大。

百裏衍在與段逍交流時考慮到了這點，兩人便決定，一旦把所有弟子找齊，可先行留在秘境中，等待時機。

待異動結束，歷練就繼續。

是以百裏衍帶上他們拿出玉令看了看後，接着準備往下一個進入秘境的隊伍走去。

先把人聚集起來。

有了之前的經歷，所有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力竭，百裏衍察覺出後方的隊伍越走越慢，索性停了下來。

此時衆人才發現，他們這會居然還是在绛霜谷中，且似乎已經走到了绛霜谷深處，這裏竟是沒有遭到半點波及。

他們剛開始的決定是對的，俨然這绛霜谷深處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若非他們一開始因秘境的異動攪和、被帶到了他處，來到此處正好可以避開禍事。

百裏衍不知這是他們最初便決定來的地方，他只是憑借強大的神識感知到安全範圍、就把人帶了來。

“你們且安心在此。”百裏衍說話間，擡手就朝着一處揮去，以指為劍，劍氣肆掠直直劈向一處，動手幹淨利落，絲毫不拖泥帶水。

于一行人呆滞中，重物落地的響聲轟地在他們耳旁炸開。

衆人紛紛偏頭看去，便見那倒地之物頗為眼熟。

“是噬獄獸！”

被百裏衍一擊斬殺的，赫然就是在秘境發生異變之初、向着山谷深處奪命狂奔的噬獄獸。

他們之前決定跟着噬獄獸果然是對的。

百裏衍沒心思去考慮其他人如何，他進入秘境的首要目的雖然是想看一看三人組的歷練怎麽樣了。

可明面上，百裏衍是為了來救這些入秘境歷練的弟子，為确保他們的安危、免得折在了這裏。

如今雖是先找到了顧琏易他們，但百裏衍還是得把人找齊全了再說，私心且再放一放……

正當這時，有人叫住他，“師尊。”

百裏衍看過去，便見顧琏易不知何時朝他走了過來，同時叫住他的，還有溫淮和邊澤，外加一個……程豐。

顧琏易抿了下唇，輕聲道：“師尊，弟子可以與你同往嗎？”

許是知曉自己如今的狀态，去了也只能成為師尊的拖累，還需得師尊照料。故說這話時，顧琏易眼睫不安分地上下顫動着，又帶了些腼腆的意味。

同他不一樣，溫淮是見百裏衍要走，這才下意識做出跟上的舉動，最終卻是止步。

然在聽聞顧琏易的話後，他像是說服了自己，溫淮擡眸凝視百裏衍，道出一句：“弟子也想與師尊同往。”

和顧琏易更為不同的是，溫淮的話音堅定，頗有種師尊去哪，我在哪的口吻，聽得人不好拒絕。

邊澤則是見兩人各說一句，繼而眸光微轉，思量了一瞬便直勾勾盯着百裏衍，眼神中寫滿了渴求，小聲說：“師尊莫丢下弟子一個人。”

又開始裝了。

百裏衍早已習慣邊澤這副做派，可他眼下這旁若無人的說出丢下他一人此言，太像不把郁軒等人當人了，聽得他禁不住想要發笑。

溫淮而是直接就扯起了嘴角。

不管多少次。

一旦見到他這名義上的三師弟在師尊面前做出這樣的表現，溫淮都會忍不住懷疑自己看了本假書。

就這？

反派？魔尊？煞星？

真是哪點都不沾！

三人說完後心思各異，末了才反應還有第四道聲音的存在。

再看去時，只見程豐也跟着走出了隊伍。

“真君……”程豐看着百裏衍，支支吾吾半天沒想好怎麽說。

要說他也想跟嗎。

他的實力同樣低微，靈力亦是差不多用盡了，跟上去當累贅嗎，況且……顧琏易、溫淮、邊澤三人都是真君的弟子，那他呢……他算什麽。

越想下去，程豐的臉色都開始泛白。

他好像……什麽也不是。

“程豐師兄。”

最後，還是溫淮開了口。

看着本應該跟在主角身邊，少說算是個男二的程豐這會想跟過來卻開不了口的樣子，溫淮不自覺動了點恻隐之心。

只是在他說完，驀地便覺一道銳利的目光朝他射來。

就見明明方才還顯得有些委屈無助的三師弟，那個讓他懷疑人生的罪魁禍首，此刻狹長的眸子半眯地盯着他看。

這一眼，倒是和反派有些貼切了。

溫淮擡了下眉毛，忽然也想起什麽，都顧不得這會的邊澤是不是有成為魔尊的潛質了。

只因為程豐這哪裏是想要跟緊主角，而是在打師尊的主意！

想起進秘境前的一幕，溫淮恍然意識到這點，接着去看顧琏易，果然見其素來溫潤平和的面上，眉間正微微鎖着。

溫淮：“……”

程豐原以為溫淮是想替他說話，一時又有了幾分信心，倘若長淵真君的徒弟願意為他說話，那麽他随同真君一并前往的可能性就要大上許多。

思及此，程豐無不欣喜雀躍，緊接着沖溫淮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

但這笑容還不到三秒，便見剛才還叫了他一聲的溫淮，此時倏然別過頭，錯開了即将與他對視的目光，只用一個後腦勺對着他。

看起來出奇的冷漠。

程豐：“……”

頓了幾秒，他正欲再說，下一瞬就聞真君開口。

百裏衍先是看向顧琏易幾人，“你們想去？”

找死麽……

分明連自保的靈力都快用盡了。

就這麽相信，他會護他們周全。

百裏衍眯起眼，在三人聞見他問起後、開始或真或假變得有些許茫然無措之際，他道：“也好。”

聞言，聽出百裏衍話裏的緩和，幾人接連露出驚喜的神色。

很快又聞一句，“為師會護住你們。”

百裏衍語氣間并未顯露出什麽多餘的情感。

換言之，情感于他，早就被棄如敝履、摒除在外了，他的情感并非天生淡泊，只是見慣世态炎涼、人心險惡。

所以情感在他看來，那是無用的東西。

因此，百裏衍也并不知，他這簡單的一句話，讓其餘聽到這話的人，全都驚詫不已。

詫異之餘，就只剩下滿滿的豔羨了，豔羨他們有個好師尊。

這本就是幾乎所有玄清宗弟子三年間都羨慕的事，此刻只覺尤甚。

便是連被衆人羨煞的三個當事人都多多少少感到有些受寵若驚了。

程豐同樣羨慕，甚至覺得如果當初父親能夠多要求他一點，沒準在那時的收徒大典中，他也可以多加争取一些。

最終，是郁軒上前拉了他一把，同他低聲道：“真君要護住三人已是需得耗費精力頗多，程豐師弟……”

“我知道。”在郁軒想着如何措辭時，只聽程豐低聲回了一句。

郁軒未來得及組織好的語言頓了頓。

程豐同他露出微笑，“多謝師兄提點，我确實不能再打擾真君，跟上去添亂。”

“我……”郁軒心有不忍，正要補充。

程豐将眼底的落寞掩去，轉移話題道：“對了，郁師兄，關于金靈根的運法方面我還有不明的地方，還請師兄為我指點一二……”

郁軒搖了搖頭，只得答應，哪有什麽不明的地方，關于金靈根、他這個水金雙系靈根，哪有程豐金系單靈根來得專一。

縱然他修為比程豐高出許多，但是對于運法上面，大家用的都是同一套功法。

對此程豐應該了然于心了才是……郁軒想了下，還是決定順他的意，兩人再度混入了隊伍中去。

百裏衍最後如約帶上了師兄弟三人。

鑒于他們幾人身上的靈力弱，加上修為本身就低，還達不到可以禦劍而行，百裏衍停頓了下。

首個出聲的是邊澤，“師尊是準備禦劍帶弟子幾個嗎？”

先前看到百裏衍時，他們只來得及掃到那劍光，并未看到他是如何出招，斬殺噬獄獸瞧見的亦只是劍影而已。

三年裏，三人也從來沒有見過他出手，因而聞見邊澤問起，顧琏易和溫淮眼中都不免.流露出幾分希冀。

他們都想看看師尊出手的樣子，前面兩次幾人都只是觸及後者出手時洩出的幾縷劍氣，淺薄不說，還有意避開了他們，将他們牢牢護住。

說起來，師尊也不是第一次護他們了。

想到這裏，幾人又一次看向百裏衍。

師尊是劍修。

只不知師尊用起劍來，會是個什麽樣……

正當三人以為百裏衍會如邊澤所說那般，拿出他的本命劍來，卻不想，百裏衍只是倏然一揮袖擺，接着是黑雲壓下。

幾人擡頭望去，只見一道白色遮擋在他們上方。

顧琏易和溫淮盯着那道白色遮擋物看了看，有些莫名。

邊澤掃了眼上方，心底感到一陣熟悉湧現，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

這正是當日百裏衍帶邊澤回玄清宗時拿出的飛舟。

他又換了一架，已不是先前的飛舟了，百裏衍簡單介紹，“這是白雲舟。”

說完，他人已閃身入了白雲舟，徒留三人在地下仰着頭上望。

不多時，許是明白過來幾人沒有靈力不說，練氣期亦是無法做到禦氣，遂只見白雲舟之上驀然降下雲梯，落在幾人眼前。

他們若要上去，可自行攀爬雲梯。

百裏衍自然可以簡單放出幾絲靈力、輕而易舉就能把三人拉上來，但是他沒有。

而是選擇放了雲梯下去，立在甲板邊看，嘴角還噙着抹惡劣的笑，百裏衍望着雲梯處，等着看幾人爬上來。

一邊等着，他再次将玉令取出，查看附近有無玄清宗弟子，只是看了一半，百裏衍便不由蹙起了眉。

玉令上顯示持有小地圖的弟子，有幾個竟然進了墨蓮池，那是只有達到金丹期修為才可入的地方。

興許是被秘境異動不小心卷入進去的，百裏衍收回玉令，恰在此時邊澤已經爬了上來。

第二個是溫淮，第三才是顧琏易。

身為大師兄，倒是頗具師兄風範。

百裏衍挑眉，墨蓮池……

他看着顧琏易。

墨蓮池……神火。

乾冰焰。

話本中提到，乾冰焰就在墨蓮池。

至于乾冰焰是如何出現的，現在的場景和話本裏的截然不同。

劇情提到顧琏易會進去，只因不小心踩進一個傳送陣，随即便是入了一個密道，而那個密道正處于墨蓮池的地界。

至于密道在哪裏、要怎麽進，話本終究只是用了幾行字描寫，沒能詳盡到與現實一一對照出來。

更何況那傳送陣亦是不知在哪，百裏衍只知顧琏易進密道後成功契約了神火乾冰焰，繼而從密道盡頭的一間密室中誤打誤撞找到機關出來的。

所以關鍵還是只在顧琏易一人身上。

“師尊……”

顧琏易輕喚了一聲。

沒有察覺自己此刻的目光究竟是多麽專注，百裏衍只是靜靜盯了顧琏易半晌，似要将這人看透。

天道為何會看中他……聽到顧琏易略顯不自然的聲音，百裏衍應：“嗯。”

顧琏易不說話了。

邊澤從上了飛舟就有些郁郁，方才顧琏易、溫淮兩人非要故作謙讓，叫他先爬上白雲舟，第一個以那樣蠢的姿态暴露在百裏衍的面前。

想到這裏，邊澤臉色越來越黑，并未注意到另外兩人的互動。

只有溫淮，他注意到師尊忽地盯着顧琏易，良久都未将目光挪開，待他二人說話，聽到百裏衍回答顧琏易，這才開口。

“師尊，我們現在去哪？”

聞言，百裏衍把目光轉向他，白雲舟在幾人上來的那一刻就已開始運作，卻隔絕了外界的風。看到溫淮的剎那，百裏衍想起，他也是同樣知曉劇情的。

溫淮身為穿書者，又怎麽會不知顧琏易身上會有哪些金手指。

甚至在百裏衍所知的劇情裏，溫淮多次幫助顧琏易不說，若不是他也不知道乾冰焰具體怎麽得，怕是同樣會幫助他去拿。

思及此處，百裏衍眸光帶上戲谑，主動坦白，“去墨蓮池。”

話落，他不出意料的看到徒然呆滞下來的溫淮。

百裏衍笑了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