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全然不知百裏衍說出來只是為了逗他,溫淮還在為聽到的目的地那三個字愣神。
墨蓮池......
他沒聽錯吧。
竟是要去墨蓮池。
下一秒，百裏衍只見溫淮不動聲色地飛快瞥了眼顧琏易，心知他這是明白過來,看着溫淮的有趣反應，百裏衍笑意漸漸漫上眼尾。
溫淮确實明白了。
他知道為何顧琏易要跟來原是劇情使然,不跟來又怎麽去到墨蓮池,不去墨蓮池又如何拿到金手指。
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溫淮皺了皺眉,有些擔心劇情會不會發生什麽過大的變化。
文中提到顧琏易遇到乾冰焰的過程頗為巧合，但契約同時也是九死一生。
于溫淮陷入沉思之餘,邊澤在聞見百裏衍的低笑時便斂下思緒，此刻朝他望過去，幽幽出聲：“師尊在笑什麽？”
他這話，使得原本還在思索劇情的溫淮回神,同樣疑惑看向百裏衍。
顧琏易亦是看他，似乎是因為方才突如其來的注視,他的耳側染了點無人得見的薄紅。
師尊願意帶上他，他已是很高興了，只是不知什麽時候,他變得貪心了起來。
想要更多......
正如此刻般,顧琏易有些想知道師尊是因何而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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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并未和邊澤那樣去問，就連看着百裏衍的目光都透着少許的克制，将心緒內斂好，他默默側耳,像一個沉默的聆聽者。
百裏衍卻并未回答。
他用一種極其揶揄的目光回視問話的邊澤,絲毫不加遮掩，将眼底的情緒一絲不落地暴露在後者視線中。
邊澤一怔，随即迅速拉了拉唇角,很快恢複過來，裝作難過的模樣，“師尊又在笑話弟子了。”
語氣間明顯是認為百裏衍是覺得他剛剛爬上來的姿态好笑。
說完，見百裏衍不再出言，像是默認，邊澤當即也不裝了，臉上神色恹恹，又開始不高興、繼而找了個艙內的小角落兀自生悶氣。
這樣的情緒來得快，邊澤不想收斂。
他發現，自己好像總能被這人牽動心神。
不知什麽時候，情緒就開始不受他的掌控。
邊澤慣來不喜那種脫離掌控的感覺，他喜歡将凡事都捏在掌心，喜歡勝券在握，喜歡強勢到占有一切。
所以現在的他，很不正常。
這樣的不正常讓邊澤變得郁躁，這根本不像他。
白雲舟中四人心思各異。
顧琏易新奇發現，師尊竟也喜歡逗他們，因為三師弟總是會因為師尊的一個眼神、一句話變得或高興或生氣，就像現在。
溫淮也是同樣，感嘆師尊也有這樣的惡趣味之餘，同時還在對自己果然是看了本假書、認識了個假反派感覺懷疑人生。
殊不知，劇情早在百裏衍的胡亂拉扯下，變得偏離了軌道。
甚至與之先前完全是兩個版本。
試問誰會在得知主角和反派對立後，還會将這兩人聚在一塊。
如今主角和反派是師兄弟的關系，即使溫淮再聰明，也不會猜到這些，遑論他自己也成了主角和反派師兄弟中的一員。
溫淮所熟知的劇情，全是為了打破而存在。
百裏衍樂于見到其他人吃癟，特別還是因為他造成的，這讓他感到愉悅。
他以支配別人的喜怒哀樂為樂趣，并對此感到享受，他也并不否認自己的惡趣味。
甚至......
如果可以的話，他還想看到更加有趣的場面。
百裏衍在享受掌控着所有人或物因他影響變得與原本面目全非的同時，也同樣懷着隐隐的期待。
萬事皆在掌控的感覺固然好。
但時間久了只會讓他覺得無趣。
因而百裏衍同時也會希望，有那麽一天，事情能夠脫離他的掌控。
那樣的話，或許能讓他的興趣沒那麽快地被消磨幹淨，只是這樣的局面，似乎離他很遠。
彌天大陸......但願不要讓他這麽快厭倦才好。
百裏衍這般想着，又覺興許那一天不會那麽快到來。
只因他目前并未對此感到厭煩，反而還覺偶爾拿他收下的這幾個弟子逗弄一二，把他們逗出自己想看到的畫面，這樣的場面令他興致十分上頭。
就好比此刻......
百裏衍看着默然出神、耳根緋紅一片不知在想什麽的顧琏易。
看着日常發現劇情存在差異、開始各種懷疑的溫淮，以及......心底不知在醞釀着什麽壞水卻看起來有些自閉的邊澤。
他感到了愉悅。
這是以前在暗陵大陸時不曾有的。
或許因為他的身份讓人高不可攀、又可能是他外界傳聞的兇殘冷厲，百裏衍極少會與人這般還算稱得上親近的談笑。
這種感覺不是很差。
應該不會讓他這麽快失去興趣，百裏衍如是想。
白雲舟的飛行速度極快，按照百裏衍從玉令中得知墨蓮池的位置出發。
由于他還不忘時刻放出神識将整個雲舟包裹起來，故而不受秘境異動的影響，白雲舟行了沒多久、墨蓮池便已至。
待白雲舟停下，其餘三人也飛快調整好狀态，随時準備跟随百裏衍下去。
百裏衍于船艙中設有聚靈陣，不過一刻鐘的功夫，幾人就已經恢複了大半，勉強自保的靈力還是有了的。
他掃視一眼幾人，啓唇道：“等等。”
話落，秉承着做事留名的習慣、百裏衍擡手便打出幾道神識，順着他的神念附于三人身上。
為以防萬一之用。
既然到時候顧琏易有他的機緣，想必會和他們走散，這道神識是用來護住他們，并便于百裏衍感知其所在的。
瞧見他的舉動，幾人安生受着，并無抗拒之心。
見狀，百裏衍頗為滿意，末了才道：“走吧。”
三人無有不應，齊齊跟在他身後走出艙門。
待幾人落地後，百裏衍收回白雲舟。
他們到的是一片荒山，百裏衍行至一處崖邊止步，這裏是墨蓮池的入口。
在四人前方，是萬丈深淵。
“墨蓮池......”
溫淮滞了滞，只聽他愕然開口，“是在這下面？”
小說裏只提到顧琏易拿到神火乾冰焰是在墨蓮池，并未具體描述那是個什麽地方，所有的驚險好像都已經包含在了顧琏易無意從傳送陣進入的密道裏，別的他都一無所知。
顧琏易也看着下方，莫名的，他心裏忽然升起直覺。
像是有個聲音告訴他。
他要下去。
下面有他必須得到的東西。
這樣的直覺來得兇猛，讓顧琏易不免心生警惕。
修士容易滋生心魔，心魔會在任何時候侵入，更會趁修士心緒不穩時搶占軀殼。
顧琏易确定自己沒有心魔，只能歸咎于這裏是不是有什麽幻境，直到耳畔一道清冽嗓音入耳，他心口一顫，幾乎是下意識的做出回應，“弟子在。”
百裏衍笑睨他，“方才為師說的話，你可記住了？”
聞言，顧琏易餘光去看溫淮和邊澤的神色，最終目不斜視道：“記住了。”
在百裏衍凝望過來的視線中，顧琏易繼續開口，“弟子定會随時跟緊師尊，寸步不離，一旦有危險便喚師尊您。”
很顯然，方才顧琏易想事情時一心二用，看似出神，實際上也把百裏衍說的話聽進了耳裏。
百裏衍沒有戳破他剛剛的走神，聞言點了下頭，只是當他正欲轉過身時，顧琏易主動叫了他一聲，“師尊。”
“嗯？”
顧琏易頓了頓，終是道：“方才弟子感到，好似有什麽東西在呼喚弟子，讓弟子下去。”
在對上師尊時，顧琏易沒有任何隐瞞。
誠實得令人可怕。
百裏衍亦是沒想到，劇情居然還能這麽來。
若說是乾冰焰感應到未來主人就在附近、所以出聲召喚，這話他是不信的。
因為話本中提到，顧琏易在契約乾冰焰時，花費了好大一番功夫，差點為此喪命。
所以，顧琏易剛剛心中聽到的呼喚，應當是劇情在沖他感應。
同樣知曉劇情的溫淮亦是一驚，他知道的東西太過淺顯，只覺主角光環果然厲害。
唯有邊澤，他看向顧琏易時若有所思。
顧琏易......
他好像有些印象了。
上輩子從那些魔物口中，是不是也有這樣一個名字存在？
顧琏易......
邊澤眸光微沉，回憶對他來說并不是什麽好東西，每一次的回憶都會讓他痛不可遏，仿佛又陷入了當初那樣的絕境般。
但是邊澤卻總是喜歡去把那些本應該塵封的記憶挖掘出來，縱然再痛，他也喜歡将之反反複複提出來體味一番，就好像是在自虐。
眼下他就又一次将回憶從腦海深處扒拉了出來，臉上開始露出痛苦的表情，眼底卻是振奮的，仿似十分痛快一樣。
邊澤把上輩子的記憶一點一點回味了一遍，從頭到尾。
他陷入回憶的時間看似很長，其實外界也不過瞬息。
待邊澤回憶完，他驀地擡起眼直視向顧琏易，唇角遏制不住地上揚。
好啊......
顧琏易，他知道這是誰了。
上輩子邊澤在西洛村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最後又被那群愚昧無知的村民獻祭給了路過村子的一群魔物。
邊澤再度經歷了慘無人道的一段時光，許是他生命力頑強，居然熬過去了沒死。
他被那些魔物帶到了魔界。
最後......他也是死在堆積成山的魔物屍海中。
而他，乃至那些魔物的死，全是一人所為。
彼時已是正道魁首的顧琏易帶領仙門百家殲滅魔族，邊澤亦是死在那個時候。
記得那天，他死的時候，邊澤竟覺得前所未有的暢快。
死得好啊......
他恨不得讓所有人給他陪葬，但是邊澤知曉自己做不到。
于是他就這麽不甘的意識剝離了身體，渾渾噩噩以魂體又孤寂的在一片屍海中不知度過了多少年，結果居然是一朝重生，令他重回西洛村。
那是一切罪惡與苦痛的開端。
但讓邊澤沒想到的是，還沒等得他用偷學到的魔功殺光那些垃圾，他就被帶到了玄清宗。
被那個人收入了門下......
現在，邊澤看向百裏衍時，眼底波光流轉，神色已是一片清明。
有關邊澤的過去，百裏衍知道的只比溫淮多上一些，對此并無多少實質性的了解。
此刻他只覺劇情的力量有幾分神奇，繼而對顧琏易淡聲道：“興許是你的機緣到了。”
這樣模棱兩可的話，帶着點高深，顧琏易似懂非懂的乖乖點了點頭。
溫淮又是一陣不可名狀的驚異，腦子好像都要短路了。
接二連三的變故，讓他一時有些混亂，難以理清思路。
師尊是知道什麽……
邊澤亦是看了看百裏衍，沒有說話。
此人日後能教出一個身為正道魁首的弟子，以前他竟是沒聽說過，現在他也成為了對方的徒弟，或許可以再多了解了解他。
按理說有這樣的徒弟，百裏衍又怎會寂寂無名。
邊澤難以理解，那些魔物是不是都傻了，竟沒有提過對方名諱。
難怪被一窩端了。
也是活該。
渾然不知此百裏衍已非彼百裏衍，顧琏易亦不是百裏衍教出來的，與溫淮一樣，兩人都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與此同時，百裏衍簡單與三人說完後，他探出靈力将他們護住，接着就往崖底而去。
玉令顯示的小地圖方位就在這裏。
失重感猛然侵襲了顧琏易幾人，卻又有一股溫潤柔和的靈力将他們裹住、為他們抵禦了所有壓迫。
稍一探知，就能感受到，那藏在柔和的靈力下，充滿了強勢與霸道，溫潤為表，內裏全是狂猛與張揚，充分的體現出靈力主人的性格。
但這被百裏衍掩藏得極好，好到只有與之有着差不多喜好的邊澤才略微感知到了一二，卻是稍縱即逝。
只不過一瞬，就好似他的錯覺一般。
邊澤沒能繼續感知下去。
為了做足好師尊的人設，百裏衍也算煞費苦心，連放出體外的靈力都做了加工，但他也并非是刻意隐藏。
至少這些在諸如邱臻言他們這樣的人看來，是瞞不住的。
百裏衍只有化神期的神識還在，身上的靈力還未有提升雖說這只是早晚的問題，可也足夠讓邱臻言等人在這之前看透他的本相。
然這并不是什麽大事，頂多算是百裏衍揭開了一層假象罷了，先前的百裏衍亦沒有好到哪去。
屆時仙門大會上，将由百裏衍來徹底撕開這層僞裝。
他要讓所有人看看，這才是真正的他。
那是比百裏衍的狠毒嗜血，更添上一層的強悍與狂放，足以睥睨天下人。
倘若大會上的比鬥可以殺人，他怕是會在比鬥中殺個盡興。
待到顧琏易、溫淮、邊澤幾人的腳踏到地面平穩站定後，只見眼前竟然出現了許多亭臺樓閣，如世外之所般靜靜落座崖下，隔絕外界。
誰也想不到懸崖下方會是這樣的地方。
百裏衍眯眼，這樣确實像是會出現暗道，墨蓮池果真是乾冰焰的存居之地。
墨灰石子鋪呈出一條小徑，小徑的盡頭是青石板磚的地面，此處似乎同樣沒有被異動波及，顯得十分安靜。
“師尊，”溫淮道，“有其他峰的師兄被卷入了這裏？”
他的靈力低微，無法用神識探知裏面，而百裏衍卻可以。
聽見問話前，百裏衍就已将神識探了進去，隐隐約約确實是有幾道氣息被他的神識捕捉。
只是卻有些古怪，那些氣息像是被什麽禁锢住，他的神識不能更深.入.進去，只能在外圍進行感知。
百裏衍沉吟，“進去看看。”
說着，他擡步朝裏走去，師兄弟三人緊随其後。
直到走出墨灰石子鋪成的小徑、踩到青石板上時，百裏衍比他們快了一步，幾人綴在他身後，落了一段距離。
恰在這時，顧琏易只覺腳下似有不對，他踩着的石板仿佛是在向下塌陷，一陣無形的力量朝他撲來。
猛地驚覺出不對，顧琏易心跳徒然加快，條件反射地擡眼望向前方那道身影，最後卻只來得及喚出一句，“師尊！”
百裏衍在聞見顧琏易驚呼聲的第一時間就運轉起了靈力，只是揮出去的靈力根本來不及截住顧琏易。
緊接着，顧琏易消失在了原地。
溫淮和顧琏易離得極近，看到身旁之人的異常時，他連忙徒手抓去，卻同樣抓了個空，眼睜睜看着顧琏易憑空消失，“大師兄。”
待顧琏易被一陣怪力拉離後，溫淮怔怔的，手好半晌都未落下去。
直到邊澤走到方才顧琏易消失的地方重重踩下一腳，溫淮這才緩過神，定睛看去，被邊澤踩過的青石板沒有任何變化。
邊澤對他挑眉，“沒事啊。”
說話間，他再度重重踩去。
邊澤沒事，可顧琏易走到那裏就被卷了進去，心知肚明的溫淮忍不住暗道：你又不是主角，自然沒事。
想罷，他擺了擺手，再說這些有什麽意義，接着溫淮轉頭去看百裏衍，見後者似在沉思便将目光收了回來。
邊澤掃了他一眼，繼而讓開了位置立在一旁。
見狀，溫淮無奈，又同他道：“看着。”
話音落，他上前一步，同樣踩到那處被邊澤讓出來的青石板上。
同時還在想着，顧琏易應該是要去拿乾冰焰，當然會被……
只是還沒等他繼續想下去，溫淮感到腳踝處突然好像被什麽拉着，一股巨力将他拖離地面。
下一瞬，溫淮也跟着消失了。
僅眨眼間，就只剩下邊澤和百裏衍兩人還在原處。
邊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