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霧氣缭繞的山脈間,忽地響起一道低不可聞的嘆息聲,“三年了。”

有玄清宗皆穿着勁裝、似乎剛剛下山歷練回來的各峰弟子齊聚,此刻俱都遙望遠處,衆人的目光隐隐透着敬畏、仰慕之類的情緒,不斷交替着閃現,都在不約而同釋放着一個訊息。

三年前,長淵真君離開玄清宗,獨留下三名弟子,那便是此刻靜靜注視着行止峰的弟子們心中公認的師兄顧琏易、溫淮、邊澤。

他們是玄清宗當之無愧的天之驕子,偶有下山歷練,被分到和這幾人中的任何一個,都會完美完成歷練任務。

只是唯一不同的是,分配到三位師兄的任務皆是天南地北,一次歷練便需得花費半年及以上,但架不住只要與他們出任務,那所得的獎勵會尤為豐厚。

因而和三位師兄出任務在這三年間幾乎成了玄清宗門內弟子的首選,掙着搶着都要同他們一道。

一行人是方才從宗外歷練回來,這次難得的,師兄弟三人接下的是同一個任務,似乎是達成了什麽共識。

這些衆人隐隐都有猜測。

三年中,三位師兄皆是各自去出任務,各峰弟子也都會看準時機跟上,唯有此次他們三個是一起的。

有資歷老的弟子面面相觑,紛紛對視一眼從對方眼中看出了然,随即齊齊望向一路朝行止峰上掠去的三道遁光。

與此同時。

三道流光劃過天際,暢通無阻穿透行止峰外一直設立的結界,繼而直直掠向主峰。

待光影落下,三道修長身影分別顯現、落于行止峰主殿。

然主殿殿門緊閉,絲毫沒有打開過的跡象。

看着這一幕,殿外立着的幾道人影一動不動,仿佛定格了般。

“師尊還未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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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才有一人沙啞着嗓音說道。

青年身材高大,體态颀長,一襲剪裁得恰到好處的玄色衣衫勾勒出強健而有力的身影,高鼻闊眉、五官深邃立體,一如少年時的模樣,只不過長開了許多,周身散發的氣勢依舊鋒銳。

開口之人正是如今已長成俊朗青年的溫淮。

立于他左側的男子眉目清隽,通身氣度矜貴淡雅,依稀可見當年那個溫潤少年的影子,此時只是氣質更為沉澱,水藍色錦衣墨發,玉冠高束,顧盼之間自有風華。

此時此刻,只見其一雙仿若含星的眸子在聽聞溫淮簡短陳述的一句話時、頃刻便黯淡下去,黑如鴉羽般的長睫輕掃,抿唇不發一言。

溫淮看了看他,對此見怪不怪。

大師兄似乎唯有在有關師尊的事上,才總會露出反常的情緒……不過,這一點他們師兄弟幾人好像都差不離。

師尊離開的事,始終紮在三人心間。

三年過去,已成了禁忌。

溫淮掃一眼邊澤,後者狹長眼眸半眯,看不出在想什麽,從他的角度,只窺見一個精致且妖冶的側顏,三年時間,小師弟整個人氣質大變。

若說師尊在時,邊澤還偶爾會顯出溫順平和的一面,那麽現在則是變得愈發肆無忌憚,行事作風捉摸不定,頗有種亦正亦邪的乖張恣睢。

大師兄還曾來找他問過:小師弟是否受過什麽刺激。

唯有溫淮明白。

如今的邊澤,才是他的本性。

如果說以往還有所顧忌,而他的顧忌就是師尊,現在師尊不在,對方便猶如被脫去束縛已久的枷鎖……沖出囚籠的野獸……

師兄弟數載,溫淮不想用惡意去揣度自己的師弟。

但他還沒忘。

邊澤原本既定的命運會堕魔。

縱然現在命運線似是被一雙無形大手撥動過,已經遠遠偏離了原本的軌道,可溫淮卻是不能忽略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是邊澤很可能按照劇情,重新踏上老路……

單從現在來看。

溫淮認為,當初那看起來微乎其微的一點可能,眼下似在與日俱增。

随着時間的推移……

邊澤看起來和他曾經看到的書中所述那個放辟邪侈、恣意妄為的未來魔尊正在逐漸重疊……仿似只要一個契機,就能……

溫淮止住腦中思緒,眉頭依舊攏起。

半晌,只聞一直未曾出言的顧琏易倏然開口道:“我欲去一趟逸雲峰。”

逸雲峰,乃由沐遠真君柳無絮管轄。

聽到這話,溫淮尚不及回應,就聽旁邊一道喑啞低沉的嗓音先他一步響起,“我也去。”

聞見邊澤出聲,溫淮看他一眼,心底忽地覺得自己方才是多餘了。

觀前者面色,只要一提到師尊,便若春風化雨,再瞧不出半分陰霾。

什麽堕魔的可能性、未來會成為魔尊,溫淮有種直覺,只要師尊在,邊澤就絕不可能堕入魔道。

思及此,溫淮張合着略有些幹澀的雙唇,緩聲道:“我也一起去吧。”

師尊……

弟子好想你。

百裏衍出離玄清宗這三年,唯有柳無絮有給對方傳信的秘法,只因當初對方離開時、也是同他傳信的,故而柳無絮可以如法炮制。

心知可能是因為代理掌門一事,長淵師弟才會給自己聯系的方式,柳無絮見他并未提及那幾個徒弟,也就未把傳信的方法擅自告訴顧琏易他們師兄弟幾人。

總歸長淵師弟現在的脾性難測,柳無絮摸不準他要是真把方法告訴了三人,後果會是什麽樣。

畢竟……

看着三年間從最初的震驚中、到後面幾人頻頻下山,表面上是為做宗門任務,實際卻是為了尋找他們的師尊,總在回宗後第一時間來他這裏的師兄弟三人,柳無絮有些無奈。

果不其然,他聽到的第一句話便是,“沐遠師伯,請問我師尊可有傳信?”

柳無絮笑而不語。

他的态度令三人心中了然。

沒有傳信。

三年裏,只有一封,問的還是關于玄清宗門內事務。

見狀,問話的顧琏易斂了斂眸子,還是道了句:“有勞沐遠師伯了。”

柳無絮擺擺手,沉默片刻才生硬的岔開話題道:“你們這是剛剛歷練回來吧。”

明知故問。

但是柳無絮無法,只能這麽問。

就見顧琏易禮貌點頭,面色并無異常。

柳無絮看了眼三人,目光在幾人身上流連,見他們狀态似乎不好,心中知曉這是他們因為沒找到師尊正低落着,遂只覺頗有些不是滋味,但還是開解道:“長淵師弟這是去給你們尋找制作本命法器的靈寶了,你們也知道,要制作本命法器實非易事……”

這話他說了不知多少遍,三人聽在耳裏,顧琏易表情專注,十分認真,沒有半分敷衍的樣子。

溫淮則是默默聽着。

邊澤卻冷不丁嗤笑一聲。

這聲輕嗤正好把柳無絮的話打斷,他朝邊澤望去。

顧琏易和溫淮也同時看向邊澤,後者揮了揮手,神色有些恹恹,眼睫微垂、掩去眸底深色。

他不要什麽本命法器。

邊澤心中想着。

他要的東西,絕不是這個。

他要……師尊。

三年,邊澤感覺到內心正在發狂。

見不到師尊的狂、還有想見師尊的狂。

師尊為什麽要走,這個問題他問了自己三年。

同樣的,顧琏易也想了三年。

師尊不告而別,那次的宗門大比、顧琏易再沒了比鬥的信念,僅得了個二甲,邊澤甚至直接當衆棄權。

誰都沒想到,最後的魁首竟落到了溫淮身上。

可得了魁首又如何……

師尊不在,他要的又怎是魁首而已……

師尊沒有帶上他,也沒有帶上任何人。

溫淮心底一片冷然,呼吸都開始打顫。

直至耳邊傳來柳無絮的後話,“一月後,仙門大會,想必屆時長淵師弟會回來。”

一番話,驀地将正萎靡不振的師兄弟三人激起精神。

是啊。

仙門大會怎麽少得了代理掌門。

到那時,師尊一定會回玄清宗。

師尊啊……

一個月,他們等得起。

作者有話要說:師尊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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