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原還在因為記憶中有關另一世的自己和小師弟之間種種心情複雜的顧琏易,乍然聞見邊澤說出的這句，忽然陷入了愣怔。
顧琏易下意識收回了看向邊澤的視線，随即又掀起眼簾直勾勾望着縱容他扯着袖擺的師尊。
百裏衍垂首看他,接着神情淡然的撇眼朝邊澤睨去。
後者身上的魔氣确是被收斂得一絲也無了,見他看來，邊澤臉上方才還是三分認真七分作假的表情霎時變得真誠不少,就連唇角的弧度都深刻了不少。
他低低又問一遍，“師尊要檢查嗎？”
百裏衍睇他一眼。
與此同時，顧琏易拉着百裏衍袖擺的那只手松了松,繼而垂落。
而這幕落在邊澤眼裏卻是極大程度上的滿足了他，識海中翻騰的郁氣頃刻散去,躁動不安的魔氣也瞬間平複下來。
邊澤彎了彎眼,“師尊？”
話音剛落，百裏衍旋身走出房間。
邊澤見狀跟了上去。
看着師尊和小師弟相繼離去,顧琏易靜坐雲床半晌,待所有的情緒都收斂好,他才接着起身離開前往玄清宗。
另一邊，百裏衍回了自己的院落,邊澤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思索一瞬，最終暫時沒有再跟,而是在停下後忽然想到了溫淮。
除顧琏易外,另一個身為魔尊的自己也曾有關于溫淮的記憶，他的這個二師兄的身世似乎同樣不簡單。
思及此，邊澤轉身便往溫淮的房間走去。
不過幾個時辰師徒幾人間就發生這許多事，待百裏衍回房過後也未開始打坐，而是因為沒過多久，柳無絮過來了。
他剛進門便将來意說明,“蓬萊島的人到了，荊爍直接就去找擎蒼了。”
這樣的結果并不出乎衆人意料，只是也格外令人頭疼。
“荊爍不是個好相與的。”柳無絮面色有些凝重，擰着眉說道。
确實，比起沖動易怒、狂妄自大的擎蒼來，相較之下喜怒不形于色的荊爍則要更為難纏得多。
遑論現在是兩人聯手。
百裏衍從原身的記憶中也大致得知一些有關二人脾性的信息，也不意外柳無絮還會特意過來提醒。
對百裏衍的真實手段一無所知，目前他只知曉現在的長淵師弟修為高深，但柳無絮卻仍認為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還需小心為上。
畢竟……如今玄清宗與天劍門算是徹底撕破臉了，難保他們不會使出什麽陰招。
然這對于百裏衍而言屬實算得上多餘，不說以他的修為可以輕易就将對方碾壓，更別提百裏衍還在擎蒼身上留下了一縷神識。
可同時，在他心底無端便有一股暖意劃過。
這一次不同于上回的一閃而逝，此時此刻百裏衍深刻意識到了什麽，眸光不禁微微閃動一瞬，這雙向來平靜無波的瑩藍眼眸此刻泛起漣漪，久久平靜不下。
“長淵師弟？”
柳無絮正在同他說明荊爍手上的幾樣出名的功法，後者身為蓬萊島島主，蓬萊島屹立修真界數萬載不倒，底蘊自是不容小觑。
明面上蓬萊島是僅次于玄清宗和天劍門的大宗門，然而其本身究竟如何卻無人能說個清楚。
就柳無絮所知的，蓬萊島島主荊爍有幾套功法尤其特殊，越階而戰不在話下、甚至還有反殺的可能，一想到這裏，在得知荊爍前去與擎蒼密謀後想也不想便來找百裏衍了。
倏地被喚住，百裏衍眼神略有些出神，柳無絮還是頭一回見他的長淵師弟如此模樣，心下驚奇之餘也沒打攪。
此時此刻，百裏衍心中卻有一股極其強烈的情緒在翻湧，像是封閉了許多年的地方忽然被打開一個缺口，叫他輕易就能感應到旁人對他的情感。
這樣的感覺并不差，或許……早在三年前他就感應過了。
片刻後，百裏衍回道：“我知曉了。”
柳無絮看他。
百裏衍微微勾了勾嘴角，“師兄放心。”
他接受了……
接受另一面會被旁人情緒感染的自己，百裏衍想……不論是玄清宗的師兄弟們還是他憑借一時興起收下的幾個徒弟、早已不是最初簡單用來尋樂的工具。
但也僅此而已。
百裏衍緩緩眯眼，唇邊那抹弧度忽而鋒銳起來，“僅憑他們還不足以威脅到我。”
這句話的語氣平淡，可話中之意卻令人驚詫，也無端讓聽到這話的柳無絮信服，而更加讓他詫異的……則是方才從百裏衍口中聽到的那聲師兄。
玄清宗上下他們這些長老峰主間都對百裏衍的變化看在眼裏，雖然改變并不算差，但卻總讓柳無絮覺得長淵師弟整個人都像是與他們這些師兄弟們隔了一層。
時至今日，恍然間，柳無絮終于能感受到，那一層隔膜終于散盡，透露出來的是疏淡又異常明顯的淺淺溫情。
“那就好、那就好。”柳無絮讷讷回了一句。
等柳無絮滿臉的神思不屬離開後，百裏衍順勢入了識海調出留在擎蒼身上的那一縷神識。
下一秒，獨屬于擎蒼的粗犷嗓音傳來，“百裏衍欺人太甚！”
随着砰一聲響起，還有茶具碎裂的聲音。
很快，另一道沉穩嗓音不疾不徐傳入百裏衍耳中，“擎兄勿要再為一個小輩動怒，不至于。”
他的聲線不緊不慢，應當就是蓬萊島島主荊爍了，百裏衍眉間輕輕挑起，果然如柳無絮描述的那樣，荊爍這人城府深。
想必對方抵達仙臺前就已經打聽過先前大殿中的事，擎蒼被他狠狠落了面子，而此刻百裏衍聽出荊爍又刻意提起小輩二字，俨然是在提醒擎蒼連一個小輩都比不過。
這結果無疑是愈發惹怒擎蒼，堅定了後者對玄清宗發難的決心。
果不其然，擎蒼果真大怒，“他算個什麽東西！”
荊爍幽幽附和，像是與他站在一條線上，“擎兄說得不錯。”
又聽幾句，擎蒼的怒氣對準把他面子裏子都碾壓沒了的百裏衍。
渾然不知自己此時發洩憤怒的話恰巧被正主聽了去，一通暴怒的辱罵後，擎蒼到底還記得荊爍和他雖然是合作關系，兩人的身份卻是平等的、而且修為亦是不相上下。
他也不是自己這邊的手下，所以擎蒼漸漸停了嘴，随即問向荊爍，“荊兄以為，這次大會該如何安排？”
擎蒼不是傻子，對荊爍的手段也是有所了解、故而還是決定先行聽一聽他的意見，說罷還記得同他敘了句話，“悅兒那孩子怎麽沒跟你一塊過來？”
荊爍笑着回，“她剛來就想着去找赭兒了，兩人許久不曾待在一塊，且随他們去吧。”
聞言，擎蒼點了點頭，這才聽荊爍繼續委婉道：“聽聞玄清宗那位代理掌門的門下有三個弟子。“
似有意無意的，荊爍提起了顧琏易三人。
聽到這話，擎蒼立時就想到了那幾個蝼蟻的戲弄之語，臉色瞬間一黑，只恨當時沒有親手了結了他們幾人，轉而他又對上荊爍的視線這才明白了他的用意，“荊兄的意思是……”
擎蒼眼神狠辣，磨着牙根緩慢繼續，“可以對他們下手？”
荊爍：“确是如此……聽聞百裏衍收下那最後一個就已經是關門弟子了，所以……”
既然是關門弟子，那麽這三個人的價值就值得他們利用了……
擎蒼聞聽此言，當即緩和了面色，到後面竟是大笑起來。
恰在此時，一名弟子求見。
只見那弟子進門之後徑直走到擎蒼身旁耳語幾句，聽清楚所有內容，擎蒼頓時拊掌大叫一聲，“好！離得好！”
在荊爍看過來之際，他詭秘一笑，接着語氣陰毒道：“早在先前我就讓人去盯着玄清宗那邊的動向，此刻那百裏小兒的大弟子正好離開仙臺，正是動手的好時機……”
荊爍聞言亦不免心道湊巧，“如此……不若讓赭兒跟悅兒一道去吧。”
擎蒼沒有異議便答應下來，百裏衍那大弟子的實力不過金丹，擎赭和荊悅的實力不知高出他多少，對付起來應是綽綽有餘。
另一邊。
聽完二人商議完讓擎赭和荊悅去堵截顧琏易的過程，百裏衍身上氣息一沉。
兩世記憶融合的顧琏易修為早已不可同日而語，此番擎赭和荊悅二人對上他時定讨不了好，因而百裏衍對此倒是不甚擔心。
只是，擎蒼、荊爍二人此舉明顯觸碰到了百裏衍的底線。
他冷嗤一聲，“蠢貨……”
動誰不好，竟選擇對他那三個徒弟動手。
百裏衍嗤笑着退出識海不再監測二人後續動作，只是在睜開眼時，眸中的兇煞之氣一閃即逝，繼而便見他唇瓣微動，緩緩吐出一句簡潔的評價，“不知死活。”
既然擎蒼選擇了這樣一條路，百裏衍不介意讓他死得再晚些，必得經受千萬般折磨才能去死。
至于荊爍……那便同樣賜他個神魂俱滅。
百裏衍低斂着眉目，濃濃的玩味于他眼中盡現。
不多時，房間內閃出縷縷黑色魔氣，早就感知到邊澤往這邊過來，百裏衍望向魔氣的方向，看着那道道魔氣緩緩化作邊澤的身形。
“再将魔氣露出來便滾出去。”
百裏衍輕扯唇角。
魔氣逐漸散去，邊澤直直朝百裏衍望來，他彎着眼，模樣十分無賴道：“弟子知錯，師尊方才是在說誰……不知死活？”
他舔了下唇，眸子半眯起，“是擎蒼那個老東西？”
百裏衍沒說話。
邊澤卻是輕輕笑開，眼睛緊緊盯着他的師尊。
師尊發現了……
發現他察覺了師尊的本性。
他的師尊同他。
他們生來契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