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邊澤的話音不同往常的語氣中慣愛夾雜着輕佻,此刻嗓音低低的，是認真又帶着期待的口吻。
百裏衍滞了滞，目光落在邊澤伸來的那只手上，掌心紅腫一片。
這樣的紅痕他的身上還有許多,皆是百裏衍親手烙印下的。
邊澤眼神灼灼看着似有遲疑的師尊,唇瓣動了動,最終是什麽也沒說，只在心中補了一句。
師尊是心疼了嗎......
頓了半晌，百裏衍将戒尺往邊澤手上送去的同時,指尖靈力緩緩溢出，不過眨眼,在戒尺落到邊澤手心時,那處的紅痕全消。
邊澤眼睫眨動了一瞬，掌中痛感消失,他攥緊了手中的戒尺,五指緊了緊、遂又松開，他擡眼。
百裏衍并未看他,只輕聲道了一句：“且自去療傷。”
他雖将邊澤手上的傷抹去,其身上卻還有其他地方有傷。
與此同時，神識傳遞過來的信息屬實吸引去了百裏衍幾分注意，擎蒼想必也是察覺出了事情有異擔心會被反過來要挾、故而派出這許多人。
只是當他做完決定準備先那些人一步去找他的大弟子時,回過神發現邊澤還在。
邊澤正看着他,似乎察覺到什麽,“師尊要出去？”
百裏衍并不隐瞞,同他微微颔首,“找你大師兄。”
找顧琏易？
邊澤稍作思索便想明白了,顧琏易回去見父母,然現下師尊突然又說要去找他，其中定有隐情......至于這隐情，想必是關乎對方安危的。
思及此，邊澤心口禁不住泛起酸澀。
師尊總是這樣好。
邊澤盯着百裏衍看，眼眸逐漸深邃，心尖也在這一刻漸漸發緊，師尊越是如此，他便越是放不開手。
有那麽一瞬間。
邊澤想讓師尊只看着自己，不要再看其他人。
沉寂半晌，邊澤還是難得克制地将滿心的欲.念給壓了下去，用盡量平穩的聲音開口道：“弟子可否與師尊同往？”
百裏衍沒料到他會這麽說，忽而挑眉，眼尾微低的模樣似含着幾分倦懶，對于擎蒼那邊的動作他沒有多着急，睨了眼邊澤後方才輕啓唇瓣，“不疼了？”
剛剛還疼得要吹吹，可憐得緊，不過片刻功夫卻是又巴巴湊上來黏着。
邊澤聞言，只覺上一秒還頗為躁.動的情緒在此刻瞬間轉好，再說話時嗓音都透着輕快。
“疼歸疼，但弟子想跟着師尊。”
·
最終百裏衍也未拒絕邊澤的跟随，繼而兩人便一道離開仙臺、卻還是落後天劍門與蓬萊島的衆位長老不少，只因後者同時啓用的秘法追蹤擎赭和荊悅二人、頃刻便可轉移到他們身邊。
另一邊轉移到擎赭和荊悅附近的二宗長老們禦空而立，只見一架小型飛舟正朝他們的方向急奔而來。
飛舟行駛的方向則正好就是彌天仙臺。
顧琏易去時禦着霁雨劍，回來而是乘着飛舟，舟內除了他自己，還有擎赭、荊悅。
因為憂心擎蒼會對師尊做出其他不利的事，顧琏易的飛舟行得極快。
但當快要進入仙臺所在的邊境範圍時，正打坐中的顧琏易忽地便感覺出數道氣息朝他聚攏而來。
顧琏易驀地睜開雙眸。
“你們是......天劍門大長老、三長老、五長老。”顧琏易踏出飛舟望向來人，當即就報出他們的身份，旋即又側目看了看他們身旁的蓬萊島的幾位長老，同樣分毫不差将幾人身份對上號。
末了，顧琏易才又補上一句，“晚輩顧琏易，見過諸位前輩。”
天劍門為首的大長老聞言凝眸看他，眼中不經意間流露出一抹贊賞，他還未說話，倒是立在他一側的三長老搶先說道：“你小子還挺有眼力。”
當日仙臺大殿中他并不在場，顧琏易同三長老并未碰面，也同樣是與蓬萊島的在場衆長老初次見面，故而一照面就被小輩道出身份才叫三長老這個爽朗性子直接便開口贊道。
顧琏易禮貌性露出微笑，通身氣度不減，即使面對衆多大能也依舊是一派淡然自若。
如此态度愈發叫大長老等人欣賞，不過他們還沒忘記自己前來的任務，欣賞則慢慢轉為了可惜。
門主和島主的安排他們都是知曉的，對面的小子能夠憑一己之力拿下擎赭和荊悅委實算得上不錯，只可惜是要折在這了......
看出對面衆人的表情變化，顧琏易神色一凜，只唇邊的淡笑依在，從容與他們相對。
衆位都是門派中德高望重的長者，并不屑于以大欺小，然眼下的場面着實有些欺負人。
最後仍是方才首個開口的天劍門三長老出聲道：“既然清楚我們是誰，小子就跟我們走一趟吧。”
早已在靠近飛舟時他們就察覺出舟內攏共三道氣息，另外兩道不言而喻。
說罷，三長老擡手一揮就欲将飛舟收走，然下一瞬，他打出的靈力在靠近飛舟的一剎猛地被阻隔下來。
飛周之上，顧琏易眼神看似溫潤，眸底卻仿若結了一層寒霜。
·
早在擎赭和荊悅來時就知曉他們的目的，如今又派出衆多長老來擒他，顧琏易心中一片冷然。
時至今日，他不禁回憶起那另一段記憶中的不同來，另一段記憶中，他已是正道巅峰，守護着正道，甚至于在正魔兩道相對中也傾盡全力護着他們。
可顧琏易看着眼前的正道，目光慢慢變得幽遠。
這真的是他想守衛的正道嗎，那日擎蒼對師尊毫不客氣的出手、以及現在私下派人抓他用以掣肘師尊......
縱然顧琏易心中千回百轉，表面也不過一瞬，只見三長老在被他設下的結界截住後，神色大變。
“這......”三長老下意識去看身邊的大長老，後者表情同樣沉了沉，接着他才重新看向顧琏易，眼裏的可惜變得凝重、上下打量着這個小輩。
不是金丹......
片刻後，三長老神情轉為了震驚，跟他一樣震驚的，還有其他長老。
他們竟是看不穿這小子的修為！
終于，一直未曾開口的天劍門大長老嗓音沉沉問道：“你是什麽實力？”
顧琏易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反而是道：“諸位前輩來此是為抓晚輩回去......以此威脅晚輩的師尊吧。”
這話說得直白，但顧琏易的嗓音清潤，加之他的神色亦是如出一轍的溫和，從始至終不見慌亂。
反觀被他一語道破的衆長老俱是老臉一紅。
他們這麽多人為難一個小子，說出去怕是臉都要丢光。
忽地，衆多長老中，蓬萊島那位被派來的二長老嗤笑一聲，“是又如何，今日你若乖乖随我等走一遭便可免于皮肉之苦，若是反抗......”
二長老乜一眼顧琏易，俨然未把他放在眼裏，“你若不從，今日這事也就不會傳出去了。”
言外之意，殺人滅口，永絕後患。
話中的威脅之意昭然若揭，顧琏易唇線抿直，身上的氣勢也徒然一轉，乾冰焰亦在此刻于他體內躍躍欲試、遵循主人的意念蓄勢待發，然卻在迸發出的一剎被他壓下。
對面人數衆多，乾冰焰是神火，不能就此輕易暴露。
見他明顯是準備和他們鬥上一鬥了，蓬萊島二長老周身靈力立時暴動起來，其他幾位蓬萊島的長老同時調動起靈力。
看到幾人動作，顧琏易微揚了揚眉，“一起上？”
他鮮少會做這樣的表情，但因他聲音很低、即使說着類似挑釁的話語也仿若糅雜進了幾分溫和，落在旁人耳中反而并不會覺得冒犯。
***
顧琏易本就想着迅速折回彌天仙臺，他此時距離仙臺不遠，故而幾句話的功夫，衆人才剛交上手。
蓬萊島一行因為顧琏易先前那句‘一起上’，立時被挑釁起了怒火、也顧不得什麽臉面了，當即運轉靈力朝顧琏易身上招呼。
也正是此時，動起手來的衆人忽然只覺一股駭人的威壓席卷而來，所有人俱是一僵。
本還覺得顧琏易是小輩需要謙讓後又因想起門主交代所以動起手來的天劍門大長老猛地一滞，威壓襲來的剎那，他來不及想以顧琏易的修為為何能夠在他們手底下過招、只覺這股威壓莫名熟悉。
當初大殿之上被碾壓的恐懼感随之浮上心頭，天劍門衆長老全都頓住。
如此悚然的威壓......
是玄清宗那位，化神真尊。
大長老一怔，飛快瞥了眼剛才最快動手且下手最狠的蓬萊島一衆，他們明顯承受着比他身上更甚的威壓、此時額頭都浮現了密密麻麻的細汗，身形恍若也跟着搖搖欲墜。
上次大殿風波後來抵達仙臺的蓬萊島一衆只是聽說，未曾親身經歷，像是化神期這樣的大能寥寥無幾、更不是每個宗門都會有，所以他們能夠親眼見到的機會不多......
此時此刻，罩在身上的氣息這般可怖，壓得衆人膝蓋發軟。
另一邊，顧琏易沒有被這股突如其來的威壓波及半分，卻也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瞬間朝一個方向看去，“師尊。”
在他看過去的一瞬，其餘人也都紛紛朝着那個位置看去，目露駭然。
化神期的威壓沒有半點收斂的盡數落于在場衆人身上，令人膽寒之餘又升起無數對強者的敬畏之心，縱使是到了他們這樣的年紀也不免為之折服，或者說，他們這樣的人感觸會更深才對。
修仙之途本就是與天争命，越到後面進階速度就會越慢，同時對進階的渴望也會在時間長河中與日俱增，這是對永生與權勢的追求，迄今為止，少有可以免俗的人。
至少，在場的這些老家夥們就沒有，所以看着那道由虛化實的身形時，眼神充滿了臣服與渴望。
“空間之力。”大長老盯着那道身影，緩緩喃喃出一句。
由于中途邊澤為了追上百裏衍的步伐、情急之下他動用了身上的魔氣，被百裏衍察覺後，想了想他還是決定撕.裂空間過來。
兩人來的時機也頗是湊巧。
百裏衍居高臨下看着一行人，目光掠過沒有什麽損傷的顧琏易，遂同他颔了颔首。
正待他轉開視線時，就見身後一道人影閃過，邊澤的身形将他的視野占去。
目之所及，是邊澤微勾着唇角沖他笑的模樣。
·
場面因為百裏衍的到來變得急轉直下。
天劍門大長老後背冷汗涔涔，“長淵真尊......”
不同于擎蒼的目中無人，這位大長老沒有所謂的好勝心，說起話來也是客客氣氣。
再者，這本就是他們不在理......
門主先是派擎赭和荊悅來抓百裏衍的弟子，後又讓他們過來綁人，就算百裏衍真的要了他們的命也只能認栽。
百裏衍對他的不予理會，則更加讓大長老心中惴惴。
此事怕是不能善了了。
百裏衍未開口，一旁的邊澤卻是張口就來，只聞他冷笑道：“你們天劍門、蓬萊島可真不要臉啊。”
邊澤語調帶着些散漫，說話時一一掃過在場那些被他的師尊威壓震懾得快跌倒在地的衆人，開口滿是嘲諷。
“說出去也不嫌丢人。”邊澤一哂。
這麽多人對付一個，要不是他們及時趕來，指不定會耍什麽陰招，畢竟......邊澤看了眼安然無恙靜立飛舟之上仰頭望向這邊的顧琏易，慢慢撇開眸子。
以顧琏易現在的修為應對起這些人來、倘若拼盡全力，天劍門和蓬萊島這些人勢必會聯合起來用些手段讓他就範。
邊澤的話音剛落，蓬萊島那位第一個動手的二長老當即咬牙怒道：“你、”
只是他剛一開口，鋪天蓋地的化神期氣息似要将他碾進塵埃一般，二長老一個不防，體內的靈力維持不住他的身形，瞬間便從高空墜落。
另外幾名長老面色一驚，全都心髒狂跳着擡首去看那個如同神祗、僅是一個眼神就能讓他們跌落塵埃的人。
百裏衍神色漠然，清風拂過他的鬓發，輕飄飄掠過他的衣袂，整個人看起來高不可攀，是叫衆人仰望的存在。
下方顧琏易深深看了師尊一眼。
而在一旁的邊澤卻在此時開口，他喉結微滾：“師尊......”
早在二長老張嘴時就想好了應當如何回嘴、但令他沒想到的是還沒等到二長老說出什麽對他無理的話，後者便已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邊澤彎了眼眼睛，唇角的笑意止也止不住。
他的師尊啊......
再這樣下去，他可是要忍不住了啊......
